子的奶娘吗?”
第91节:君恩如水向东流(7)
那女人也慢慢抬起头,望了刘腾一眼,没有回答,却颤抖得体似筛糠。
高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轻轻一扯:“现在,你知道我让你今夜来跟我回话的原因了吧?怎么样,皇上有没有对她起疑心?”
“皇上确实对她起了疑心。”刘腾望着瘫在地上的奶娘,目光却仿佛想要穿透她,落在更远的地方,“皇上还命老奴彻查她的底细,显然心中已有了主意。”
“哈哈哈……”高英立刻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五年,没想到这只玉镯倒成了最大的功臣,很好!”
说着,她又转头望向奶娘。
“你放心吧,只要你一直这么乖乖地听话,事成之后,我一定会保你儿子平安无事!”
奶娘没有回答,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水默默地滑过面颊。
那表情,就像是一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高英望着她,脸上并无半点怜悯之色,甚至浮现出一种男子般的刚毅神情,对着身后说:“把东西交给刘公公。”
话音刚落,角落的阴影里就走出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官,正是高英最信任的亲信香绡,她将一个密封的黑漆匣子交到刘腾手中。
刘腾接过匣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是——”
“这是天琼宫送给奶娘的礼单,还有藏匿的地点。”香绡淡淡地笑着说。
刘腾转眼就明白了高英的意图,将匣子紧紧攥在怀里,只道:“娘娘请放心,老奴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高英笑着含颔道:“有劳公公了。将来,也一定不会忘了您的功劳!”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这些全是老奴应分的事。当年若不是您的姑母高娘娘,老奴绝不可能有今天这等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说到这里,他心底波澜起伏,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总之,老奴一定会倾尽全力,助您登上后位,实现高娘娘的遗愿!”
·奇·听着这话,高英神情没变,眼神却温和下来:“时辰不早,您先回吧!再过一会儿,皇上就该上朝了。”
·书·刘腾立刻躬身道:“老奴告退。”
说完,他倒退着,一步步离开秋云堂。
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高英的目光又一点点变得深沉起来,唇角高高地扬起道:“这样的计策,对付胡仙真未必奏效,可是对付你——司马显姿,却一定行!”
五
初夏的天气,艳阳高照,云淡风轻,万物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夏花交织盛开,比春季的桃李更加热烈旺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然而,今天的西昭殿,却显得冷寂异常,虽然午后的阳光直直地倾泻下来,空气里却丝毫感觉不到温度,仿佛被庭院里茂盛的树枝冷冷地挡在门外。
内殿里,元恪坐在龙案前,一言不发地望着面前一份布满墨迹的卷宗,和一份长长不尽的清单,他脸色越来越沉,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在他面前,还依次摆放着十多个大木箱,每个木箱里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里面装着各种珠宝、饰物、摆件……无一不是精雕细制,绝非市井之物。
“这些,全都是从太子的奶娘家搜出来的?”冷冷的声音回荡在西昭殿的上空。
“是!”躬身于龙案前的刘腾赶紧回答,“如今证据确凿,她本人也已招供,这些金银珠宝全都是贵妃娘娘送给她的!”
“司马显姿,朕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元恪的大手狠狠拍在龙案上,震得连厚厚的卷宗都在颤抖。
刘腾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又说:“另外,据老奴此次搜证,发现贵妃娘娘不仅在太子一事上格外用心,就连过去对于顺皇后也是分外关注……”
这句欲言又止的话让元恪又是一惊,眼底一道黯光闪过:“你是说她和皇后的死也有牵连?”
刘腾低下头道:“尚未定案,但确有种种蛛丝马迹指向贵妃娘娘。”
元恪没有说话,却紧紧咬住了嘴唇。
刘腾偷偷瞥了他一眼,说:“老奴是否要将贵妃娘娘请来,让皇上当场问个明白?”
“不用问了,即刻派人将她打入冷宫!”元恪无比厌恶地挥了挥手,“之后,再继续派人调查,倘若她真的跟皇后之死有任何牵连,必定要严加惩处,绝不姑息!”
第92节:君恩如水向东流(8)
刘腾微微一怔,没料到这么轻易就达到了目的。
这司马显姿再怎么说也是后宫封号最高的贵妃,外廷的势力也不可忽视,可是皇上居然连问都不问就这样匆匆定罪,就好像迫不及待想要丢弃一件垃圾那样地嫌恶和鄙弃,难道曾经的恩宠都已经荡然无存,如今,皇上对她已无半点情分?
这后宫中的风云变幻,实在来得太急太快。有时候,就连他这样一个侍奉过两代君主,见过无数衰荣的老宫人也无法适应。
想起那晚,高贵嫔将那些罪证交给他时,脸上洋溢的淡淡笑容,他的心里更是莫名地涌起一股寒气。
这宫里,永远没有绝对的赢家!
即便是有,也只有一位,就是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可以占有你的一切,也可以给予你一步登天的尊宠,同时也可以在转眼之间将它们统统收回,干净得就好像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那样。只凭他的心意。
当刘腾领着大批御林军闯进天琼宫的时候,司马显姿正在内殿哄着刚满月的小公主午睡,似乎已嗅到某种异样的氛围,她抬起头,淡淡地扫了刘腾一眼,眼睛里不见平日的高贵从容,有的只是冰冷至深的淡漠。
“贵妃娘娘接旨——”
刘腾展开圣旨刚要宣读,却被司马显姿一口喝住:“慢着,有什么事情到外殿去说,不要吵到我的女儿。”
说完,她站起身,将小公主交给奶娘照看,领头第一个迈步走出殿外。
光线明亮的外殿,在午后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寂静,连空气都近乎静止。然而刘腾那尖锐嘶哑的声音却打破了这层寂静,诵读圣旨的声音在四周往复回荡着……
当司马显姿清清楚楚地听见“废为庶人,打入冷宫”这八个字的时候,她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就好像有把磨得雪亮的弯刀,深深刺进她的心里,那样有力而缓慢地剜了八次。
她的恨溢满全身,甚至冲上宫殿的顶端。那一刻,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迈开脚步,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殿外。
她要去找那个男人,她要亲口问问他,凭什么只听他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将她推入地狱。她的错,又何至于遭到如此严惩?!
可是御林军很快围上来,抓住她的四肢,将她按住,双手反剪,不多一会儿的挣扎,她的凤钗掉了,头发乱了,绣着牡丹的织锦襦裙也被撕裂开来,整个人变得狼狈不堪。
“放开我,我要去见皇上!”愤怒的喊叫声几乎震动了整座天琼宫。
在场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她的贴身女官碧巧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皇上不会见你的,贵妃娘娘。”刘腾面无表情,虽然依然称她为贵妃,可是语气中并无往日的敬畏。
“让我见皇上,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们面前!”司马显姿剧烈挣扎着,并且疯狂地叫道。
刘腾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隔了一会儿才说:“只怕你现在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说完,他环顾左右的御林军,只轻轻吐了两个字:“押走。”
昔日尊宠无限的司马显姿就这样被御林军粗暴地拖拽着,出了天琼宫,朝皇宫最偏僻的东北角也就是冷宫的方向移去。
“我恨你啊!我恨你,元恪——”一路上,她不停地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路过的宫人们听到动静,都不由得停下脚步,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幕,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真的是天琼宫里的贵妃娘娘?
真的是那个浑身散发出耀眼光芒,连高贵嫔都要避让三分的女人吗?
相反,司马显姿此刻虽然被愤怒之火通身焚烧着,心底某个地方却没有过多的诧异,盛气凌人的她不是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入宫五年以来,为了一步步爬上权势的顶峰,她做过数不清的恶事,也常常从噩梦中惊醒,眼前都是一些血肉模糊,或者狰狞可怖的影子……
她知道世间有种叫做“因果报应”的力量,那些被她视作草芥的亡魂,恐怕早在暗处默默盯着她,只等时机一到,就一齐将她拖进地狱。她不意外,也不害怕,可此刻却有种彻骨的心寒让她比堕入地狱更加痛苦,因为,那个亲手推她地狱的人,是皇上!
更让她绝望的是,哪怕他将她召至面前,一顿痛斥,或是严刑拷问,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至少在他心里还曾经活过。可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毅然决然地将她打入冷宫。难道,所谓行贿奶娘之事仅仅只是一个借口,这是他很久以来就想去做,却总也找不到理由去做的一件事?
其实,从她诞下女儿那晚,他半夜匆匆地离去,她就应该预见到这一天的到来。
后宫的女人,争地位,争权势,究竟争的是什么呢?
争的,也不过是与她们的男人并肩而立,俯视天下的机会。因为,那是距离他最近最近的一个位置。
第93节:困兽犹斗恨难平(1)
第九章 困兽犹斗恨难平
一
这是一座不知已废弃了多久的宫殿,放眼望去,四周环绕的围墙多数都已倾圮,正面的宫门虚掩着,门楣上的牌匾掉下了一半,上面爬满深浅不一的裂痕,连深刻进去的镏金大字都已经风化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得半个“凤”字。
原来,这就是冷宫啊!
偌大的庭院,杂草丛生,比深秋的旷野更加寒冷清寂。
司马显姿被御林军推搡着,摇摇晃晃地进了大门,看不见满目繁华的雕梁画栋,也没有萦绕满室的熏香,有的只是挂满蛛丝的、残破不堪的桌椅,一张塌陷的小床,仅覆着一床肮脏的薄被,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味。
窗外吹来的阵阵凉风,将糊在木窗上的白纸吹得呼啦啦地响,也将司马显姿披散的发丝吹得飘飞,可她黑色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像一汪黑色的深潭,泛不起任何情感波纹。
刘腾在一旁望了她一眼,语中带刺地说了句:“娘娘,往后这就是您的寝宫了,一个人住在这,可要小心保重玉体。”
听着这话,司马显姿的脸上不仅没有出现受伤的神情,唇角还勾起一抹带笑的弧度,那笑虽浅,却带着无尽不明的意味,是不屑,是讥讽,还是绝望,刘腾看不明白,却觉得后背突然蹿上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已经失势,可就在昨天,她还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
就连心机深重的高贵嫔,也整整苦等了五年,才找到机会将她除去。因此,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
想到这,他苍老混浊的眸子里变得更加幽深,脸上却轻轻笑了起来:“既然娘娘您已经安顿好了,老奴也就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说完,他又嘱咐了随同前来的御林军几句,便独自一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向门外。
渐渐地,四周安静下来。
司马显姿独坐在布满尘埃的茶桌边,远远望着守在宫门口的御林军,回忆着整件事的经过。想当初,她之所以收买太子的奶娘,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要借由她,牢牢抓住年幼的太子,即便抓不住,也要在皇上那头博得一个贤德的美名,而今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不明白,自己行事历来谨慎,奶娘那里也交代得仔细,皇上怎么会如此详尽地掌握到全部的证据。
除非,是她自己要暴露……
当这个念头猛地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司马显姿惊得浑身一颤,这怎么可能呢?难道那个女人不明白,自己跟她是一条船上的人,这头遇险渗水,那头也是性命难保?!
莫非,有什么更大的威胁逼着她要去这样做?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缓缓地转头望向窗外天华宫的方向,微眯的眼底燃起灼灼的怒意,手指也一根一根地绷紧。
高英,你果然够狠!
她一拳落在残破的茶桌上,扬起漫天尘硝,尘硝散尽之后,她却变得愈加冷静下来,心念一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回到那个将她打入地狱的男人身上!就算证据确凿,就算她行贿奶娘,最多也只能代表她别有用心,但没对东宫造成任何伤害,为什么皇上会下如此重罚?
难道说,皇上是刻意为之?
想要除掉她的,不仅仅是高英,也包括皇上!
为什么……她拼命摇晃起脑袋,以她的处事风格,一向八面玲珑,绝不可能触犯龙威,为什么皇上会突然视她为眼中钉?
第94节:困兽犹斗恨难平(2)
她开始细细回忆最近与她相关的所有事件,渐渐地,想到外廷支持她立后的诏书,紧接着,元禧、元详……这一位位王爷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久久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夜渐渐降临。
寒意逼人的冷宫里,一灯如豆,司马显姿交叉双手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那张摇摇晃晃的小床上,望着倒映在墙头的灯影,脸色苍白,脸上静静的,像死了一般。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像有什么人正在和守门的御林军说话,她顿时像被锐刺扎中似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片刻,破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口出现一个身穿宫服的人影,月光从门外洒进,照在她的身上,身形便苍白得近乎虚幻,然而,司马显姿却一眼认出,那正是自己的贴身女官碧巧。
“巧儿!”她脱口而出,跌跌撞撞地奔上去,一把抱住她。
碧巧望着主子如今这番境况,也心酸得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过面颊:“娘娘,您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您怎么样?”
司马显姿顾不得这些,只问:“快说说宫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特别是小公主!”
碧巧哽咽地答道:“小公主没事,皇上暂时没动宫里其他人,还传下口谕,命奴婢好好照顾小公主。”
“这就好!”司马显姿长长地舒了口气。
碧巧望了她一眼,又露出黯淡的神色:“可是傍晚时分,高贵嫔来了一趟,对我们百般刁难,还遣走了宫里好多人,奴婢担心,她下一步,就要对小公主不利!”
司马显姿的黑瞳深处立刻放射出愤怒的火焰:“我就知道这事少不了她!”
碧巧哭丧着脸:“娘娘,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果真被高贵嫔掌控了大局,咱们可就全都完了!”
“只有拼死一搏了!”司马显姿狠狠说道,“你想办法出宫,到咸阳王府面见元禧,把宫里的情况告诉他,务必使他明白,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倘若我真的完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高英和高肇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碧巧擦干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娘娘请放心,碧巧一定想尽办法出宫,劝动王爷救您!”
二
深夜的咸阳王府,宴厅亮如白昼。
各个长案上摆放着丰盛的佳肴,有烤全羊、鹅鸭炙、驼蹄羹,还有江南的水果和西域的美酒,没有一道不让人垂涎三尺。
大厅中央,抹着鲜红胭脂的龟兹舞娘身穿紧身红裙,扭动纤腰,在乐师的伴奏下载歌载舞,屋顶高挂的枝状烛灯如繁星一般闪耀着,将光晕洒在她们的脸上,像绽开的花朵。
咸阳王元禧与他的客人,北海王元详、彭城王元勰,还有年轻一辈的子侄如元叉、元怿等都齐聚一堂,欣赏着曼妙的歌舞,把酒言欢。
突然,宴厅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众人刚觉得诧异,就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在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