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姓不婚,千古俗礼。
唐霓目光落在注解的纸张上,神色却有几分敬佩,看似她赢了萧菀,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好不容易理顺了萧菀断情休夫决然而去的乱摊子,消弭掉萧菀的影响,随后赶上大喜事她有孕,世人都称赞于她福气贤惠,看似一切恢复正轨。
但唐霓心知,萧菀母女始终是悬在祁阳侯府之上的利剑。
她所料不差,敢于休夫的萧菀带走了女儿,并转瞬成了三清祖师坐下关门弟子。李琳。。。不对,萧琳性子倔强受其母影响极深,甚至不给唐霓任何机会笼络住她。
唐霓不在意多养一个女儿,母为自强,同时女儿也是萧菀真正的命门,若是养着萧琳,顶天妥当的安排人伺候教养她,陪送一份丰厚的嫁妆,唐霓从不是在银钱小气的人。在祁阳侯府做到这些并不困难,她同祁阳侯足够的理由安排李琳的婚姻,但萧菀母女没给她这个机会。
在萧菀决定休夫的时候,许是早就想到了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女儿,要不然早就不过问世事的贤德太后为何会突然补偿的封萧琳为县主?
若是李琳的话,她所嫁之人要窄很多。然李琳成了萧琳,虽然不是萧家长房嫡长女,然有名动天下的丹阳真人为母,士族勋贵,甚至皇族,萧琳皆可嫁。
唐霓微合眼睑,眼睫似支撑不住无形的重量而低垂着,夹紧指尖的纸张,“丹阳真人尚未出关,然一篇注解铭传天下,她为名乎?不,她是告诉世人——萧菀还在。”
“夫人。”婢女关切的看着唐霓,将盖在唐霓腿上的皮毛毡子向上拽了拽,“还在又能怎样?她还能还俗再同小姐争?”
唐霓唇边益处苦笑,“争?她何时同我争过?我得到的只是她们母女不要的。翠儿,我一直以为。。。以为我能看破世事,沉稳从容面对一切的困境,然见了萧菀。。。我不如她,可我怎么会不如她呢?”
“在奴婢看来,您样样比丹阳真人强,不就是一篇**注解?您所写的诗词歌赋,您的善心慈悲早已经铭传天下,您甚至还让侯爷练就了绝世好字,侯爷总说小姐您是他的福星。丹阳真人就算是三清祖师的关门弟子又能如何?三清道观里都是出家之人,哪能随便插手红尘的事儿?您就是太多虑了,养好身体,生一对龙凤胎出来,侯爷哪里还会记得曾经的大小姐?”
唐霓讶然失笑,是自己想多了吗?“罢了,是祸是福,端看往后吧。丹阳真人能将女儿教养得极是出色,焉知我不能?论起。。。早教,我怕是比她懂得多一些。”
唐霓最后一句说得极轻,两世为人的经历,许多脑海里固有的知识给了唐霓莫名的自信。她不敢小看世人,以前只是想着随波逐流,平淡,低调的生活下去,然淮河即将决口,百姓将要遭受水患,唐霓总不能眼看着父亲因为决口而被问罪,眼看着苍生受苦,所以她显露了智慧,有了慈悲仙子之名。
她是一步一步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实在非她所能预料。既然到了这个位置上,再让她悲剧收场,非她所愿。
靠在软榻之上,唐霓轻哼着悠扬的小调,同肚子里的孩子交流,将萧菀母女全都抛诸脑后去,她的儿女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个不同于唐霓记忆中的历史朝代,有宛若魏晋风流的士族风韵,却无五胡乱华的惨剧,虽然北边亦有胡人势起,然秦王统领戍边军不会让胡人轻易南下。佛教未兴,道统为国教,此时名士风流,士族寒门争锋,纸醉金迷的盛世景象。
若按照时间推断,应该是隋唐之时。唐霓出身寒门,亦只会站在寒门的立场,九品中正制是落后的,唐霓最后凝视了一眼那篇出自丹阳真人手中的注解,淡淡的说道:“烧了。”
萧菀是这个时代杰出的女子,然她来自几千年后的地方,文化底蕴的积累比萧菀强上许多,见识也会比萧菀更宽广,九品中正制保证了士族的利益,科举制呢?她定会素手剥去笼罩在祁阳侯府上空的阴云。
唐霓唯一放心不下得的人是萧琳,女子想要改写命运向人报复,唯一的指望便是所嫁之人,萧琳若是嫁给皇子。。。将来的变数极大。
“朝堂上有消息么?”
“回夫人,司徒贵妃怕是没听您的建议。”
唐霓嗯了一声,目光盯着院落中绽放的寒梅,士族尚未失去最后的气运,现在还不是抛出科举制和重新定品的时机,“侯爷在何处?”
面容清丽的翠儿低声道:“侯爷在书房,让人不必打扰他。”
唐霓抿了抿嘴唇,看了一会梅花,红颜的花瓣上粘着几片雪花,衬得红梅色泽鲜艳,“让人准备暖脾胃的红豆粥送去给侯爷,说我说的,侯爷公务繁忙,也不可亏待了身子。”
“喏。”
翠儿欲言又止,唐霓轻笑:“十几年的感情若是很容易消散的话,祁阳侯反倒让我低看了他一眼。丹阳真人同我性子不同,她决绝刚烈,我懂得夫妻之道,懂得妥协步步经营。”
“奴婢是妹妹夫人的,只是丹阳真人太。。。怎么缠住侯爷不放呢?”
唐霓躺靠得更舒服一些,“她是想让侯爷后悔,话本不是常常这么写?只不过,我不会给侯爷后悔的机会。”
多少言情小说中都是如此,前妻不在反倒是想着念着,唐霓可不会坐视,该争取的她亦不会放过,不为了自己后半生,也得为儿女考虑。
身边躺着一个时时记挂着前妻的丈夫,唐霓会觉得恶心,然如何消弭丹阳真人的影响,她真要好好的谋划一番了。
大夏国都城金陵,要比吴郡冷上一些,前两日金陵迎来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金陵城种下的寒梅迎着雪绽放,将金陵妆点得分外妖娆。
酒肆青楼歌舞不休,此时云集了名士,狂生,富商,以及闲散的勋贵子弟,他们或是于歌姬**,或者煮酒论诗,或者拔剑比武,或者针砭时政,景色优美,寒梅环绕的青楼酒肆宾客云集,彻夜狂欢。
李炫奕领着年仅三岁的三弟李炫铜避开浮华热闹,去水镜书斋寻找秦王府二公子李炫铁。李炫铜生得粉雕玉琢,正是可爱又是好奇的年岁,一路上他们兄弟颇为引人注目。
有李炫奕在他身边,也没谁敢上前凑热闹,同李炫奕相熟的人,纷纷窃窃私语,怎么煞神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哥,他们好像在说你哦。”
“你听错了。”
李炫奕眯起眼睛,方才凑在一起议论的人鸟作猢狲散,李炫奕嘴角满意的勾起,将毛茸茸的护耳带到李炫铜耳朵上,被风吹起的绒毛,又让他想到了毛绒团子,分别不过半个月,他。。。他没出息得又想她了。
“大哥,你的脸好红哦。”
“你看错了。”
李炫奕牵起弟弟的手就走,李炫铜眨了眨眼睛,看错了吗?大哥一定是想。。。突然他手上多了一根糖葫芦,李炫铜笑眯眯的咬住,“是我看错了。”
李炫奕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他锦缎袍袖一展,避开以前常去的青楼画舫,步入水镜书斋所在的街道。
大夏金陵都城在建造的时候便有过规定划分,将商业摊床,大臣勋贵宅邸,青楼酒肆,书斋书院等地方划分不同区域,水镜书斋因刘大儒善于授徒而闻名遐迩,李炫奕走到书斋门口,也因浓重高雅的氛围放轻脚步。
随处可听的读书声和吟诵诗词的声音仿佛福音洗涤人的灵魂。李炫奕以前不屑,如今却觉得此处不错。此时一道刺耳的嘲讽声传来:“如此简单的问题,秦王二公子回答不出?”
李炫奕握紧弟弟的手,大步走进了水镜书斋。
ps有来有往才叫争,唐霓和萧菀是对手,咳咳,小醉争取写得更好一点,不能将她们太脑残化。小醉继续求粉红,谢谢。
第五十八章 兄弟
酷似秦王的二公子李炫铁虽然比李炫奕小了将近两岁,然身材同李炫奕相差无几。
在李炫奕领着三弟进门时,他正双膝跪在自醒碑之前,旁边亦有几个华服少年嘲讽李炫铁,说得极是刻薄难听。
李炫奕换做以往早就冲上去了,也因为他骄横莽撞的性子造就了他仗势欺人的煞神之名。
原本这些他不在意,恣意妄为,随意挥霍他秦王世子的特权。从吴郡回来之后,尤其是读了九天兵鉴下卷之后,李炫奕思路清晰了许多,若是没有秦王世子的身份,谁会惧怕于他?
何况萧琳有丹阳真人为母,有萧居士为师,这两座大山摆在李炫奕面前,他想翻过去绝不是凭着现在的才学,名声就能如愿的。为自己,也是为毛绒团子,李炫奕再踏入京城后,心性沉稳了许多。
秦王府看似花团锦簇,然说步步惊心也不为过。父王不能支撑王府一辈子,作为世子,他如果承担不起责任来,何谈赢过司徒九郎?又怎会让毛绒团子刮目相看?
李炫奕冷声问道:“你们几个是做什么的?”
众人知晓有人进来,亦听到了脚步声,闻声一看,见一俊美高冠博带少年,贵气逼人,锐气一样逼人,有人认出眼前冷静持重的少年,吓得一瞬脸煞白,“秦王世子。。。”
他们敢于嘲讽秦王二公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炫铁不得秦王重视,并同李炫奕感情寻常,再加上李炫奕不在京城,否则他们不敢做得如此明显。
李炫铁因为酷似秦王的容貌,在大夏国吃尽了苦头。秦王常年戍边,对三子关爱很少,李炫奕一是世子,二是经常闯祸惹事,秦王对李炫奕最是关注,对李炫奕用心最深。
“哥。”
李炫铁抬头,李炫奕牵着三弟的手走到他身边,一手扶起李炫铁,将他护在身后,李炫奕俊美的剑眉高高扬起,轻蔑的看着已经抽出宝剑的学子,“你们想要私斗?”
“我。。我。。。”
拔剑的少年持剑的手臂颤抖,虽然士族勋贵有一言不合便把剑比试的传统,然在京城里,谁也不敢说能稳赢秦王世子。
李炫奕想得有点深,他煞神的名头不仅因为他是世子,同时他也是真正打出来的名头。
等到他真正成为杀神,再回头看青葱岁月时,总是会对身边的人骄傲的感叹,天赋异禀,世间罕见!
李炫奕从吴郡回来,另一项收获就是同司徒九郎学了几手,有时候装模作样还是挺能糊弄人的。
他目光越过拔剑的学子落在雕刻着自省两字的石碑上,在石碑旁边中满了梅花,微风吹过梅树,有几片梅花瓣落在石碑上,黑墨得大字多了几片的红,几片的白。
“敢问刘大儒,私斗是水镜书斋的习惯?”
“秦王世子,请到论言阁详谈。”
李炫铁的低垂下眼睑,笼在袖口的手握紧,盯着地上飘落而下的梅花瓣,李炫奕曾经同司徒九郎在吴郡争锋,虽然都传秦王世子惜败,但李炫奕败得是司徒尚。
一般人上门挑战,司徒九郎根本不予理会。换句话说,就是想要找刺激,宛若谪仙的司徒九郎也不会给你机会。
更为难得的是司徒九郎亲口承认李炫奕为他凭生之敌,当众约定十年再定输赢。李炫奕的名声骤然提升,秦王世子是可同司徒九郎比肩的人物,遂一向清高的刘大儒才会邀请他去论言阁圣地。
“本世子今日来水镜书斋,并非同刘大儒请教,亦不是以言论定胜败,本世子是来接二弟回府团聚。”
刘大儒青衣薄带,踩着高齿木屐从几株梅树后走出,刘大儒瘦高的身材,五官中正,他捻着下颚留有的三尺胡须,似不认识一般看着李炫奕,淡笑道:“世子殿下让在下刮目相看,料想你吴郡一行收获颇丰。”
“本世子以为令高徒的收获更多。”
李炫奕眉梢挑得高高的,想让他承认不如司徒尚,向司徒尚学习,那是做梦。整日带着面具的司徒尚有什么值得学习的?毛绒团子,你可千万不能上当。
“二弟同我回秦王府。”
李炫奕转身欲走,旁边的弟子纷纷向刘大儒拱手,“老师。”
“且慢。”刘大儒叫住李炫奕,“李炫铁尚未自省,不得离开水镜书斋,他既入我之门,需遵水镜书斋的规矩。”
李炫奕朗声道:“水镜书斋的规矩?好一句规矩,敢问刘大儒何为自省?为何要自省?自省之人的旁边还有人谩骂侮辱?你教导的弟子,尚且不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二弟许是一个问题回答不上,然焉知他不如旁人?焉知他将来永远落后于人?”
“三清祖师四十方成大道,五十入住知守斋。比他道德高深的人,如今在何处?”
李炫奕对刘大儒嗤之以鼻,张口闭口规矩,还不是因为看不起从戎的父王?在大夏皇子从戎戍边,很是让文采风流的文人士族看不起。
李炫铁酷似秦王的面容,又因面丑而受人讥讽。在大夏国,貌丑之人连学都不能上。若不是他是秦王的儿子,刘大儒不会让他入门。可以无才,但绝不能无貌。
刘大儒面色凝重,李炫奕的问责让他难以回答。李炫铁天赋一般,并非惊采绝艳之人,刘大儒对秦王和李炫奕素有心节,即便收李炫铁为徒,对他态度一般。
“世子殿下。。。”
“刘大儒你错了,我并非以世子名头来责问于你。”李炫奕反手握住李炫铁的胳膊,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没痊愈,又连日骑马赶回京城,移动之下,衣袖上隐约有几道红色印记,“我以二弟之兄问你,水镜书斋的规矩是不是因人而异?法家有言,法不公,则无法存世,法不严,则纵容姑息,法不明,则人心难服。”
李炫奕这番说辞,让在场的学子全都低下头颅,刘大儒向李炫奕拜服:“在下受教了。”
“二弟可愿继续跟随他习文?”
“愿意。”
听见李炫铁的回答,李炫奕眸底闪过为难,放开两个弟弟的手,走到刘大儒跟前,抬手扶住还鞠躬的刘大儒,李炫奕转而向刘大儒请罪,“当初本世子任性妄为,伤到先生心爱之物,还望先生大人大量,勿怪本世子莽撞。”
在场所有人的目瞪口呆,包括李炫铁兄弟,秦王世子竟然认错了?有谁见过秦王世子认错?刘大儒吃惊的干动弹嘴唇,过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世子殿下。。。不怪。。。不怪。。。”
“如此先生可愿同本世子一笑泯恩仇?”
“可。”
刘大儒毕竟是司徒尚的启蒙恩师,气派,才学,为人,拿捏得都极为恰当,秦王世子当众认错,他再过于针对李炫铁,便是他小肚鸡肠,没有名士风度,两人互相拱手,预示着这段恩怨彻底解开。
等到李炫奕兄弟离去后,刘大儒意味深长的说道:“莫怪九郎看重于他,果真是璞玉难得,当同九郎并称于世。”
回秦王府的路上,李炫铁不停偷偷打量李炫奕,李炫铜顾不上看外面的热闹,围着李炫奕欢快的笑道:“大哥好厉害,大哥好厉害。”
李炫奕直接抱起了猴儿一样的李炫铜,捏了你他鼻子,“你将来比大哥还厉害。”
“我也能像大哥?”
“为何不行?咱们兄弟不都是父王和娘的儿子?”
李炫铁刻板的嘴角多了一分味苦的笑容,怕是只有大哥才是父王和母妃的儿子,大哥凝聚了他们所有的关心和疼爱。父王一贯忽视于他,母妃除了让他刻苦用功之外,对大哥关注最多。母妃甚至都不知他喜欢什么菜色,但却对李炫奕的小事都记在心里。。。
“二弟?”
李炫奕回头看停在远处的李炫铁,看出他神色复杂,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哥方才所说的法家之说,是从哪里读到的?”
“哦,在知守斋随便翻看了一本法家的孤本。”
李炫奕随口回道,他比不上司徒尚过目不忘,但一本书也能记下大多的内容,法家兵家学说又是他最感兴趣的,记住也不奇怪。知守斋汇聚古往今来的孤本典籍,很少有地方能比得过知守斋的藏书。
李炫铁失落的一笑,“大哥的运气一贯是我们兄弟中最好的。”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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