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低头笑了笑,轻声道:“也对。”
见他不再说话,林旋儿这才放心,又见芊芊一直对着那盒子张望,便笑着推到她面前,对他道:“就留着给芊芊带着玩吧!她乡下人,用不着这个。”
芊芊便这可怜兮兮地看着南辰,撒娇道:“看吧!看吧!四哥都这样说了!”
他点点头。
芊芊便一把将那小盒子抱在怀中,眯着眼睛笑道:“谢谢三哥,谢谢四哥!”
正说话,只见陆荣泽步履蹒跚地往外头进来,身后的云岩一瘸一拐地扶着他,主仆两人看来,活似一对儿坏了的车轮走在颠簸路面上,高低起伏个不住,后头跟着的小厮们想笑又不敢笑,只憋住,偏陆荣泽就只要云岩扶,谁上前去也不依,云岩便也少不得忍住痛扶着他。
见他重重地坐在桌前,人已来齐,林旋儿便忙去将炉子里的滚酒拿出来,谁想不防备,刚伸手过去便烫了一下,忙将手缩回来,南辰和陆荣泽忙都站起来看,她又找了巾帕过来,将酒从里头拿出来,依次给大家倒酒。
两人见了,才复又坐下。
南辰瞥见她手上红了一片儿,原看她手脚麻利地拿酒,只以为烫得不怎么,如今看来还有些严重,忙问:“烫得怎么样!放着吧!让外头丫头来斟罢了!”
早疼得麻木了,林旋儿看了一眼,笑道:“不妨事,煎药煮药的,哪一天不烫上这么样几下子,待会子回去擦点儿药酒没事了!”
“云岩!”陆荣泽听到这里,便大声喊道:“到安仁轩里去找白露,把四弟的烫伤药拿过来!”
只听到外头云岩应了一声,便快步往外头跑,迎面正撞上庆祥,他便哼了一声要往外头跑。
庆祥只拦住他道:“得了!还是我去吧!你还没有好利索呢!这样一瘸一拐地就别跑来跑去的了,待会儿真瘸了!”
“要你管!”云岩脸色一变,冷笑道:“待会儿人家嘴里又冒出什么恶屁臭气来,熏得人都想死!咱们可都是清白正经的人,哪里容得下人家这样诋毁!瘸了有什么要紧,伤心才是要死呢!不敢劳动大驾了!”
“得了!我的云岩哥儿!是我错了还不成么!你还和我计较这个?”庆祥只一面赔笑,一面央告道:“好哥哥,就过了吧!是我有眼无珠、粗口笨舌得了吧!”
“什么哥哥长哥哥短的,你小子少跟我来这一条,前头这样说,后头又说咱短袖分桃,说白了吧!瞧你那五大三粗的样儿,便是真分桃也不会给你吃的!”云岩横着脸,又往外头跑了。
英介站在一边,用手推了推他道:“活该!他还愿跟你说话,若是我,早不理你了!谁让你该死的每一次都乱说话,人都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才会这样闲着嚼舌根,你就该道到外头庄子上去赶牛犁田,也省了那么些个是非!”
“好哥哥,你也这样么?这我可活不起了!你不看在咱们平日里一处跟着三爷,也看我挨了打的份上,好歹包容我这一回吧!”他忙对着英介告饶。
英介也不搭理,只往前头厢房去了。
可巧儿一个老婆子忙赶着进来,手中拿着一张诗笺,见了庆祥便道:“你在这里就好了,大爷的东西忘在外头了,杯盏盘子都在外头呢!我还得赶去收拾呢!二奶奶都将那些个东西交给我了,或打了或丢了,都要我个人照价赔呢!就劳动哥儿您送进去吧!”
说罢也不等庆祥答话,赶着出去了。
庆祥左右看着没有人,只廊下站在几个小厮,便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知道陆荣泽和林旋儿也在里头,就小声对其中一个小厮道:“小哥,烦你将这个送进去交给大爷!”
小厮忙接了便送进去。
陆荣泽见了,便忙掩住,芊芊从他手中抽出来瞧,口中只道:“我且瞧瞧这是些个那个姑娘的情诗!”
说罢便念道:
花间听澜
偶得浮生半日闲,
醉卧听澜花丛间。
不闻万种投抒恼,
唯见碧顷水无烟。
林旋儿一听便知他为当日云岩和庆祥打架之事所苦,只想这事多少与自己有些关系,若真开了口安慰劝解他,倒让他不好意思,因此只装作不知,仍旧继续倒酒微笑。
南辰却不知这些,只皱着眉头问道:“最近有人对大哥说三道四么?”
陆荣泽只忙从芊芊手中将那诗笺一收,团做一团,顺手便扔在炉子里头,笑道:“不过随手写着玩玩的,你们就当真了!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人!旁人三言两句是从不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南辰只笑着举杯道:“咱们兄弟经年都不能相聚一次,如今连四弟也在外头办事,聚齐的日子就更少了,今日既聚了,就只当痛饮一回,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陆荣泽也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禁不住两个人同劝,林旋儿也少不得饮了十多杯,渐渐有些发晕,涨红了一张脸,更显得粉面含春,云岩取了烫伤膏来,陆荣泽便忙道:“过来我帮你擦药。”
林旋儿笑着摇头,从他手中夺过药膏,打开盖子,自己擦了,才对他笑道:“不劳动大哥。”
此刻的林旋儿醉眼迷蒙,双眼半睁,行动举止间自由一股女子之姿,只看得陆荣泽只觉得面红心跳,忙将脸转向一边,饮了一杯。
南辰在一边见她从盒子里头抠出一大块儿来,醉得受伤乱涂,伤口上没有,旁的地方倒有很多,便伸手将她的手拖起来,却被她一下子甩开,睁着眼睛看他便道:“你是男人么?”
这话让南辰哑然失笑,心中只想,难怪这小子从不喝酒,原是酒量这么浅,不过十几杯,就醉得这样乱说话,便笑道:“当然,你看不出来么?”
她抱住自己的双手,对他摇头道:“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能碰我一下!”
说得南辰和芊芊只是笑。
其实林旋儿只觉自己一个姑娘家,让一个男人摸手不妥当,因又不好说,只有说了这样一句,不想坐在对面的陆荣泽听了,只觉心中一阵痛,直在心中感叹,他原是这样一根正经人,他早知道了外头的谣言,难怪先前听到自己写的这首诗会将头转向一边,只是他着实厌恶我,又碍于我的身份才会如此避忌,只怕心中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偏自己一个堂堂须眉,竟也会见了人家一个俊俏男子就脸红心跳的!没得惹人生厌。
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伤心,又是难堪,便起身笑道:“你们接着喝吧!我有些醉了,回去躺一躺。”
林旋儿此刻已有七八分醉意,心中直呼糟糕了,又见了陆荣泽也要走,便忙着踉跄着站起来道:“我也去吧!”
陆荣泽头也不回,也不过来搀扶她,只是低头道:“四弟再吃一会儿吧!我先去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双眼困倦难当,口中轻声道:“叫人送我回去吧!”
南辰看她醉了,便对芊芊道:“时间也都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芊芊起身指着趴在桌上的林旋儿道:“四哥怎么办?”
他瞥了一眼,笑道:“横竖已经醉了,让他在我这里躺一趟吧!待会儿我回来再说。”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41。好人
141。好人
话说白露在家里头只是眼跳心慌,一会子见云岩过来取烫伤药,自己不好问,只巴巴地在门口望着,渡云轩就在前头,可望穿了秋水也不见林旋儿回来。
又看夜实在深了,便自己叫了两个小厮过来,大正灯笼,一行往渡云轩来了。
只见这里连门都已经关上了,顿时心里一慌,也忙不及思虑,伸手便敲门,过了好大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开门,看到是白露,才猛地想起来,忙笑道:“姑娘想是来找你们家小爷的,他今儿个晚上高兴多吃了两杯,已经睡到了,三爷让我去告诉你,留他在这里住一晚上,方才二奶奶命人送了些压岁银过来,说是让年下三爷打赏用的,我忙着去收拾,就给忘了。”
白露听了,大吃一惊,便忙推开他问道:“小爷在何处?”
那小子伸手指了指前头,小声道:“三爷上房暖阁里头歪着呢!这会子早睡着了,姑娘明儿再来服侍吧!”
这还了得!
白露忙推开他,口中只道:“我终究不放心,瞧瞧去!”
那小子愣住了,只笑道:“有三爷在里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吃不了你们家小爷!你个白露姑娘,就是太小家子气!”
白露忙三步并作两步往里头走,只见前头上方里还亮着灯,心里虽安定了些儿,但仍有些着急,便也不等外头小丫头子通传,自己将帘子掀开闯了进去。
林旋儿果然醉得不省人事,躺在炕上。
南辰就坐在旁边,皱着眉头看她,给他盖上被子,正欲解开她领口的盘扣,白露忙叫道:“三爷!让我来吧!这服侍人的事儿,哪是您做的!”
房间里头静静的,煮着滚水吃茶,只有咕嘟咕嘟的声响,她这猛地喊出一声来,没有惊到南辰,却惊醒了床上的林旋儿,她只扎挣着坐起来,歇了这么一会儿,酒气散了些,虽还未大醒,见南辰离自己如此近,手又放在自己肩膀上,酒早已吓醒了一大半,便忙坐起来,掀开帘子,下床赶着要走,连鞋子也没顾得上穿好,脚下不稳,南辰便一把扶住她。
又是一个满怀!
白露更急了,却也不敢再南辰面前造次,只上前来从炕地下捡起她的鞋子放在她脚边,忙道:“快把鞋子穿上!”
林旋儿忙推开南辰,他见她推开,也不再扶住她,双手还未收回,只如同护着小鸡的母鸡一般,笑道:“别慌,仔细摔倒了!”
她勉强将眼镜睁开,看着南辰道:“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他便道:“方才我送芊芊回来,你已经是睡熟了,叫了你几次都没有叫醒,就索性留你在这里躺一趟了!看你这样!就在这里同我一起歇一晚吧!我这床上又不生跳蚤,你怕什么!”
她叹了一口去,忙陪笑道:“不必了,我睡不惯别人的炕!”
林旋儿扶住炕沿,任白露帮自己套上鞋子,又扶住她才缓缓往外头走。
南辰见她执意要走,便只从后头拿了自己的斗篷出来披在她身上,小声道:“穿上这个!才刚从暖阁里头出去,穿得又少,大冷天雪地里,仔细冻坏了。”
她只求速走,忙点头应了,披上斗篷在白露的搀扶下,一步一滑往外头走。
后头两个小厮忙给南辰磕了头,也跟着去了。
因后头跟着小厮,白露也不好问她,便只忙着往前走。
南辰见他们走得这样费尽,又看天色不早,便也套了件黑色皮袄,悄悄儿地跟在后头,也不往前,只在后头看着,防他们摔倒了。
几人都不察觉,只顾着往前头赶,天空中又开始飘着鹅毛大雪,林旋儿醉意正浓,却也不觉着冷,只将头上的帽子拉下来,伸手接着雪花,微笑道:“好美!”
“快走吧!一会儿着凉了!”白露忙将后头的斗篷帽子又拉到她头上,拖着她往前走。
等门的老婆子见了他们,只忙着将门打开,再想远处看时,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人站在雪地里,正转身离开,便又上前两步仔细看了一眼,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忙跑到林旋儿屋子里头,婉月正拿着拂尘扫雪,老婆子便忙道:“我们小爷可是又跟三爷斗嘴了?”
白露忙问怎么了,那老婆子就将南辰跟在后头的事情说了一遍,林旋儿已经三步两步走过去歪在暖阁里头睡着了。
白露听了,心中沉沉叹了一声,才对婉月道:“三爷也是极好的人呢!”
婉月忙着将林旋儿的身上衣裳脱掉,只笑道:“好人早有相好的,好也是人家芊芊姑娘的。”
白露不说话,从里头端了滚水来帮林旋儿擦身子,若有所思。
一夜好眠,林旋儿睁开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暖阁里头热气腾腾,昨夜的宿醉让她有些头疼,正轻轻搓揉,白露打外头进来,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会子天还没亮呢!”
见她揉着太阳,便走过来替她搓揉,小声笑道:“姑娘以后可再别外头喝酒了!”
正说着,婉月端着醒酒汤往外头进来,听到这话,也便笑道:“可不,昨晚上要不是白露姐姐把你拖回来,你昨儿个晚上就跟三爷共枕同眠了!”
林旋儿听了,顿时吃了一惊,忙道:“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他有没有?”
白露便笑道:“没有。”
林旋儿叹了一声,才又道:“如今我也是愈发没有个正经的了,看来在报完仇回来之前还得收心敛性,若在轻狂些,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太太如此的信任了!”
白露听了,似有话要说,但又忍住了,便笑道:“罢了!也没真怎么的,对了!你瞧瞧这个!老太太晚上着人送过来的,说是要让你好好瞧瞧呢!”
说着便从里头拿出一沓红色帖子来。
林旋儿拿过来一本,只见上头写着一串单子,便有些纳闷道:“这不是外头几个庄子上今年的年例么?是不是拿错了!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白露也看了一眼,才道:“不知道,只说让你好好瞧瞧,今早上过去回话呢!”
林旋儿便拿过来轻轻地翻了翻,皱了皱眉头。
白露便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她点头道:“没有细看,倒也有些问题。”
说罢便将东西放在一边,打水洗脸,吃了醒酒汤,便往老太太屋里去。
芊芊早在门口候着,手中端着早饭,见了她,便轻声道:“等一会儿吧!老太太还没起来呢!”
话音刚落,只听到里头丰蝉道:“小爷快进来!老太太正等你呢!”
芊芊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豆大的泪滴便滚落下来,她看了,有些无奈,便道:“咱们一同进去吧!”
芊芊忙擦了眼泪,将手中食盒放在林旋儿手中,只轻声道:“烦四哥带进去吧!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就不进去了!”说罢一路抽泣着出去了,样子实在楚楚可怜,想起自己“前世”的生活,虽心痛得多,但确实没流过那么多眼泪,除了恨就只是恨,老实说,多数时间都在屋子里看医书,或是山上采药,魏夫人虽然与自己感情淡薄,倒也没有这样的事。
提着那食盒往里头去,老太太早坐在炕上吃东西,丰蝉忙上前来将她手中的食盒接过来便带出去了,林旋儿见老太太穿戴整齐,便浅笑道:“老太太,做什么这样对她呢!就算你再不喜欢芊芊姑娘,也该好好和他相处,这样让三哥如何做人!只苦了他!”
“你这么说,是心疼芊芊还是你三哥?”老太太忽然这样来了一句。
她便坐下,笑道:“他们两人的事情又不是秘密了,心疼谁还不是一样?”
老太太抿嘴而笑,只道:“不提那个了!就说说我做完让你看到东西,你看了没有?”
林旋儿忙道:“我这里也正想问老太太呢!是不是拿错了?那些个都是个庄子上送来的年例清单子。”
“没错!”老太太漱了口,指了指桌上的另外一碗清粥,轻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吃早饭呢吧!就着那碗粥吃了吧!”
她忙回道:“早起吃过了才来的!”
老太太也不勉强,命人撤了,摆下茶碗,笑着说:“你既知道那是清单,也就是瞧过了,有什么想法?”
林旋儿便点头道:“还真看出些个来,这年头上极好,各处庄子上送过来的东西很多,昨儿个我随眼看了一下,光一个庄子上便是活鹿就有上千头,还加上鹿肉、鹿舌之类三二千样儿,实在用不了那么多。收入太多,支出不多,我想,三哥和大哥在外头办事,这年关底下到底要备些年例礼物,又有二嫂子她们这样女眷家里也该送些东西去,再有园子里头各人辛苦了一年,多少也该赏些东西家去,大家图个高兴,也不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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