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
林旋儿想了一想,便轻笑道:“老太太,我原想今日就找您说说心里话的,不想您就先过来了,我看两件事虽都繁杂些,但有些是相同的,我原还想不出从哪里开始说,如今既有这事,那边从这里开始说起也算是好的。”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你说吧!”
林旋儿叹了一声,才道:“那日我躲的人名叫林齐,是大哥工部下头都水清吏司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
老太太听了,忙问道:“你可是和这林齐是个旧相识?”
林旋儿点头坦诚道:“他原是我二哥。”
此言一出,老太太惊得瞪大了一双眼睛。
林旋儿见了便才又道:“我本名林旋儿,是已故抗倭名将林英之的庶出小女儿。”
“你说什么?”老太太听到这里,整个人站了起来,拉住林旋儿仔细打量着,方才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你是个姑娘!我早该想到的!这样柔软的手儿,这样细心的体贴,又会打络子,又会做桂花糕!你早向我暗示,只是我太相信辰儿的话,说你自小充作姑娘养的,所以不曾疑心,现在想来,竟是我太糊涂了!”
说罢,又看着林旋儿问道:“既是好人家的姑娘,因何又女扮男装在东大街上行医?”
林旋儿便将自己的母亲如何被害,自己如何被人设计,如何从家里逃脱出来,如何行医立足,自己又是如何不得已编了谎话骗南辰一一说了一遍,说得眼泪直流,老太太一言不发,认真地听着,不时唉声叹气。
直到她说罢了,才拉住她的手轻拍道:“真真可怜可叹!你这样冰雪聪明、蕙质兰心的好姑娘,竟就这样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人心险恶!”
林旋儿见了,擦着眼泪才道:“早想找机会跟老太太回了这事儿,又没有合适的时机,总想着老太太待我这样好,如同己出一般,我竟骗了您那么久,想着想着,这样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老太太听了,心中显然有了心事,口中只笑道:“我知道了,你先歇着,明儿个一早到我屋里来,谁也不要带,我和你说话。”
说罢便起身要走,林旋儿因将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又见老太太没有过多的话,便猜想她或要打发自己出去,或要让她变成山上的白骨,说来也怪,心里头却也没有害怕,反倒轻松起来,见了老太太起身要走,便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口中才道:“老太太待我极好,旋儿这里给老太太磕头,只愿老太太身体安泰,从今后再不要为我这样人生气。”
老太太听了,便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将她有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又道:“你歇着吧!不要想太多。”
说罢叫住外头的婆子便走了。
林旋儿送至门口,见她在雪地里慢慢前行,似有无限心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转头看到白露双眼含泪站在雪地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袄,口中喃喃地轻声道:“你终于还是说了!罢了!罢了!”
林旋儿这才忙走到她跟前,仔细查看她的伤口,因又哭道:“今儿实在是我的不是了!累得你伤成这样!”
白露忙擦干眼泪,反笑着安慰她道:“不哭了,今**已哭得太多了,仔细眼睛疼,快回去吧!咱们两个且不要说这样的话儿!”
一时林旋儿抓了药来,为白露包扎了伤口,婉月一晚上都直愣愣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林旋儿,一时发愁一时又径自傻笑,倒弄得林旋儿不好意思起来。
白露便对她道:“你傻乎乎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歇了!”
她才呐呐地回:“小爷,不!姑娘,我已经将里头浴池清扫出来了,您可以进去了。”
白露便要服侍她洗浴,林旋儿见她伤得不轻,便忙命婉月去给她炖一碗阿胶过来,又吩咐白露自在暖阁里头躺下,自己去洗。
浴池中雾气腾腾,几盏昏黄的油灯在气雾之中隐蕴着微光,让人闹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想到自己昨日还满腹秘密,今日便已再没有了,人便虚脱了一般,浑身又酸又痛,脸红眼肿,全无气力,便只是慢慢走到浴池中,轻轻合上了眼睛。
似梦非梦之间,只听到外头有人和白露说话,也不搭理,只是舒服地转了个身,却听得脚步声一阵赶着一阵往里头来了,心下一慌,便忙从浴池中站起来,还不及走出来到那屏风上将衣裳拿了,就见一个老婆子闯了进来,白露在后头苦拦不住,两人纠纠缠缠走进来。
林旋儿慌了,赤身裸体让人瞧见成何体统!便只有慌忙中用双臂掩住身体,只是掩住上头遮不住下头,索性又坐在水中,那老婆子也不惊讶,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林旋儿瞧,见她复又坐入水中,便将手中的一个小褂子拿出来放在白露手中,轻声道:“这是老太太赏给姑娘的,袄子虽不新,是老太太穿过的,是用那白鹿绒毛纺成的,老太太说姑娘身子太单薄了些,也须得有这样一件袄子穿在里头,管饱暖和!”说罢便笑吟吟地出去了。
林旋儿见她出去了,才送了一口气,又忙对身后的白露道:“拿一掉钱给这位妈妈买酒些酒吃避避寒气。”
那老婆子听了,便跪下道谢,笑道:“又让姑娘你破费!”这头说着,眼睛却只往林旋儿身上瞥。
白露将她送出去,林旋儿也不敢再躺下了,忙起身穿衣裳,后头白露犯嘀咕:“这老婆子看着眼生,我再老太太屋里那几年,从未见过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当差的,想必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这样大冷的天儿都不愿出来,从哪里二门上找个该班的婆子过来送东西!难怪这样不懂礼数,乱闯乱撞的,幸而老太太知道了,不然咱们两个被她害死了!”
林旋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白露又道:“也怪我,躺下就睡死了,等我听着声儿起来,她早已走到后头去了,也不及拦她。”
林旋儿又让她躺下,自己也躺下,只听得白露在外头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一时又唉声叹气,心中也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着急,自己却眼睛发困,一直沉沉地睡下去。
雪正飘。
那老婆子赶着来到金禧苑中,老太太屋里的灯还亮着,她便将撤掉身上的斗篷,将伞递给身边的小丫头,往老太太屋里便去。
老太太正灯下发愣,见了她来,忙拉住她的手,抿嘴笑问道:“如何?”
那老婆子叹了一声,也不言语。
老太太急了,便忙又问道:“她这会子便是正在沐浴,你难道没有看到?”
那老婆子见她急了,才忙笑道:“看到了,巴巴地让人找了我来,专程去看的,怎么看不到?”
“你要急死我么?快说!如何?”老太太不及穿鞋,至忙着跪了一条腿儿越过炕桌,往老婆子身边靠。
那老婆子便忙道:“嗳哟!仔细摔倒了!”又见她实在着急,便将她扶坐在炕上,才捂着嘴巴笑道:“那丫头心眼儿实在,我进去她不说好好躺着,反倒站起来想找衣裳来挡,我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她哪里来得及,惊鹿一样看着我,让我看了个结实!”
老太太往她手臂上拍了一下,才又道:“快说!”
老婆子便点头笑道:“瞧见了,好生生的还在手臂上呢!这姑娘还是干净的!”
老太太听了,便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我看她行事说话也猜得到些,不像那些不三不四的姑娘!”
那老婆子听了,摇头笑道:“我要再说你可就高兴了!”
“怎么的?”老太太忙问。
“那丫头看着瘦些,但胸前却是丰满的,下头也娇俏,好生养的!”老婆子说完,捂住嘴巴笑个不住,又道:“你这样心急,做什么不自己瞧去!”
老太太咧嘴一笑,只道:“你以为我想么?方才她才跟我说自己是个姑娘,我就想让她脱掉衣裳让我瞧瞧,可这到底不妥当,这不才让你去的么!”
老太太笑着点头道:“可安心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34。曙光
134。曙光
天未亮。
白露忙着起来梳洗,又将林旋儿的衣裳找好,才小心翼翼地喊她起床。
相对于白露的彻夜未眠,林旋儿却是睡得最踏实的一夜,从床上坐起来,呆愣了一会儿,方才慢慢穿上衣裳,白露从外头端着小米粥过来,心情沉重地看着林旋儿,小声道:“先把粥吃了吧!今日到老太太那边去,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旋儿洗了脸,漱了口,端起碗儿来将粥吃了,才道:“踏实在屋里呆着吧!这事儿本就没有你什么相干,如今老太太知道了我是个姑娘,过两日大家都知道了,我就觉得对你公平了些!心里也好受些!”
白露听罢,便问:“这有何干系?”
林旋儿叹道:“傻瓜!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这样一个‘男人’,别人会怎样说你!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不是?也要嫁人的!如今都知道我是个姑娘,倒也好了!也不枉服侍了我一场,虽不能给你些什么,至少能够还你一个清白吧!”
白露听她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奇怪,要在问,只听到外头双蝉小声道:“小爷,老太太找你呢!”
林旋儿点头笑了笑,便道:“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将我的那些月钱自己留下一半儿,另一半儿分给众人吧!如果将来有机会出去的话,给我奶娘带个信儿,就说我很好,让她们不要担心!”
白露听得话说得不对,便忙一把拖住她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林旋儿笑着将她的手拉开,轻声道:“我走了。”
这哪里是去看老太太,分明就是生离死别!白露还要赶出来,只见外头双蝉瞪着她,便又退了回来。
林旋儿只觉十分轻松,一路走来,银装素裹之下更有一分妖娆清丽,原来这园子真不错!平日里总是行色匆匆,从未细细品味这当中滋味,如今想好好看看,只怕是,迟了。
金禧苑中只有几个促使的婆子在外头扫地,双蝉带着她走到门口,在窗下小声道:“小爷到了。”
只听到里头丰蝉说:“让他进来吧!”
双蝉忙掀开帘子,小声道:“小爷,请。”
林旋儿低头微微一笑,掀起自己的前襟,走了进去。
只见老太太歪在炕上,丰蝉一见了她,便忙赶着出去了,屋里暖和,香炉中袅袅香烟腾起,满室软香。
她缓缓走到老太太身边,只见她微微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不敢惊醒她,便悄悄儿地站在一边。
“你怎么没穿我送去的袄子?你不冷么?”老太太也未睁开眼睛,张口便说。
林旋儿有些心虚,口中却答道:“您连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呢?”
“那袄子容易褪毛,只要一拿出来我准得打喷嚏,实在穿不了,不然怎么会不送给你呢!那么珍罕的东西!”老太太嗔怪了两句,将眼睛睁开,盯着她看。
林旋儿低头不语,只慢慢走过来小声道:“这屋子里头没有丫头,我来服侍老太太梳头洗脸吧!”
“这个自然是要的。”老太太哼了一声,伸出手来。
林旋儿忙扶了她站在铜镜前头坐了,从案上拿出梳子,轻轻挽了一个发髻,又往上头发髻上簪了一支金凤步摇,老太太晃了两下,便又道:“我独不爱这个,换一个!”
林旋儿又帮她在发髻左右两边各簪了一支翠玉龙头簪,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里林旋儿试过水温,将巾帕递与老太太,她擦过了,便放下,又漱了口,坐下,拍了拍身边道:“过来坐吧!”
依言而行,老太太这才拉住她的手,笑问:“你想为你母亲报仇么?”
林旋儿便答:“是。”
“不惜任何代价么?”老太太又问。
林旋儿又答:“是。”
老太太摇摇头,叹道:“你想过让你的仇人到什么地步才算满意?才算已经报了仇?”
她听了苦笑道:“如今便是报仇都已是妄想,老太太所言,却是从未想过。”
老太太点头道:“你既不知道,那就出去痛痛快快地报仇!直到自己心里满意为止!我会不遗余力帮助你!”
原以为老太太会大发雷霆或是正经处理这事儿,谁想反倒成全她,林旋儿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便忙小声道:“我骗了您那么长时间,难道您不生气么?”
老太太大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看来你跟着我时间不长,却已经十分了解我了,我是讨厌别人骗我,但我明白,你女扮男装为的不是骗我,而是骗天下人!”说罢又笑道:“我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权贵显赫,但帮助你除掉一个小小的云夫人,倒也有把握。”
林旋儿听了,欣喜若狂,看着老太太。
“只是。”老太太沉吟了片刻,才笑道:“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林旋儿如今哪里有功夫想这些,莫说一件,便是一百件也不会皱眉头,便忙点头应道:“报仇之后必定归来,但凭老太太吩咐!”
老太太听了,便笑着摆手道:“你又不是我们园子里的丫头,不必但凭我吩咐,你只应了我这一件事便算报答我了!”
哪怕要出卖自己的灵魂也在所不惜!林旋儿斩钉截铁地答道:“是。”
老太太反笑道:“你却也不问我是什么事么?”
“不管什么事!”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老太太拍手道:“好!既是这样!也就等你报完仇回来再说!”
难以置信,她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赢得了老太太的支持!想到这里,她看向老太太,只见她满心欢喜地笑,便又觉有些奇怪,因问道:“您只说让我报仇到自己满意为止,就不怕我贪得无厌,十年二十年还在外头不愿回来么?”
老太太便笑道:“人力、物力、财力我能够为你提供殆尽,你可以再外头呼风唤雨,没有人在这样强有力的支持下还情愿放弃快意恩仇的痛快。”
果然如此。
林旋儿只是想到,便已经觉得迫不及待,她迫不及待要让云夫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老太太见她表情,便知已成了,因笑道:“既然如今你要出去,我便将四件事跟你说,但凡从咱们这园子里头出去办事的,都是自己人,这四件事务必遵守,否则,杀无赦!”
说罢便伸出四根手指,一一道来:“一则非请勿入,二则视若无睹,三则鸿雁传书,四则滴水不漏。”
林旋儿听了,便道:“愿闻其详。”
老太太便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只一说你便清楚,就说这视若无睹和鸿雁传书与你听一回,这便是说,既从这里出去了,就与这里头的众人都断了关系,便是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碰到这园子里曾经见过之人,你都要视若无睹。无论你需要任何的帮助,都不能直接找人,譬如你认识泽儿,也知道他便是工部左侍郎,也不能贸贸然找他帮忙,要通过书信,咱们这里自会调停,便是真十万火急,也得避忌,不能直接相见。至于非请勿入、滴水不漏想必你听了也清楚,我且不提,你斟酌,若能做到你今日便可出去,若不行,趁早就死了这个念头。”
林旋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这个无碍。”
老太太听罢,喜上眉梢,便对着窗外小声道:“请丁大娘进来!”又对着林旋儿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没有想过如何复仇么?如今这位丁大娘随你出去,自然会指点你一二,包办杂事。”
说着,只见一个老婆子走进来,林旋儿细心一瞧,正是昨夜闯进自己卧房的那个,心中一时纳闷,便忙上前问了好,老太太只对她道:“你先回去,方才我已经让人去交代白露和婉月,她们两个连同丁大娘与你一起出去,也好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收拾妥当立刻便出发,你只悄悄儿的,也不必让园子里的人都知道,若有人问起,便说上山炼药去了!”
林旋儿应了便出来,一时来到屋里,早有人交代了白露和婉月,两人正收拾东西,林旋儿想了一想,便坐在书桌前头,奋笔疾书起来,白露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