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余,只怕也没有用!
如今一切已然谋划成了,只有那柳玄是最有一粒绊脚石,这功劳是决计不能分他一半的!
注意既已定了,魏纪便将赖二找来,把想将柳玄铲除了的话跟他说了一遍,他只当着赖二本就是个痞子,上次又被那个柳玄捉弄,只他拦着,不然的话,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去找麻烦了,如今要除掉柳玄,他便是不二人选,如今他准了,只怕赖二便会自去办事。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听完他的话,赖二只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并不做声。
魏纪头一遭见他这样表情,甚觉惊奇,便笑道:“你赖二也有怕的时候么?”
赖二听了,勉强一笑,才凑上前来道:“要说除掉柳玄这小子,只怕还是慎重些,他来头可不小呢!”
这话听着别扭,一个东大街上连招牌都没有的穷大夫,哪里来的来头?魏纪便冷笑道:“莫不是上次去的时候,被那个臭小子吓破了胆了?”
赖二一听便急了,忙上前回道:“老爷,您说我赖二这么些年来怕过谁?哪里我不敢闹的?我只是怕那小子后头有人,回头闹起来反倒是咱们吃亏!”
又见魏纪怀疑,便解释道:“老爷,原本着话我是不敢同您说的,只是今儿个听了您这样吩咐我,我这里才敢跟您说了,前些日子我早找过柳玄那臭小子的麻烦了,就是上次,有一个男人背着个姑娘四处求医的,马大夫一看就是鼠疫,当时便让我去报官,我想着那柳玄那小子不是爱管闲事么?看他上茅房,就故意将在外头说要去报官,又找人在前头路口等着,假意指给他看东大街医馆的位置,他果然上当,二话不说就把那姑娘收治了,我让人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带到顺天府衙把他老赵那里把他告了,赵冬跟我去了,被头天背姑娘看病的那厮打得鼻青脸肿!”
赖二说到这里,魏纪也诧异,便笑问道:“这倒也奇了,还有人敢对那个横行霸道的赵爷动手?”
赖二苦笑一声,又道:“老爷您不知道,还不止呢!赵爷寻思着敌他不过,便索性到王达那里告了他一个刁状,加油添醋说了一回,王达便也就带了人过去,当时的想法是把医馆里头所有的人都杀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人畜不留!谁想到王达那么个人,到那儿的时候还叫嚣呢!不过一秒钟,就变了个猫儿似的,乖乖地朝人家打呼呼。”
“哦?”魏纪听了,倒也真心中疑惑起来。
若是别人便罢了,能让这顺天府总捕头王达都收心敛性的人,必定富贵超乎常人。
说到这个王达便厉害了,本没有念过什么书,只不过是个三流的武师,一年梁夫人到外头庙里烧香,可巧儿碰到了几个不开眼的恶徒,竟连梁夫人都不认得,杀出来便要轻薄梁家女眷,这个王达也陪自家娘子去庙中烧香,正遇到这事,便打走了恶徒,保住梁夫人清誉,自此便跟着梁大人办事,梁大人有心抬举他,便在衙门里头搞了个比武选拔捕头,这里头的人也有真不敌王达的,也有知道梁大人心意假意想让的,这王达便得了个捕头,自此更是狗仗人势,作威作福。
只一点,这个王达虽蛮横无礼些,但很有些眼色,能够在梁大人跟前当差,在京城中穿着公服作威作福也未必是个傻货,这厮有个能记人的好本事,且不提那些个王公贵族、朝廷名关,就是他们经常随身的随从侍卫,他也能认得。
想必,那男人是那个大人身边的侍卫,又吓得王达收敛了暴戾,如此武艺高强,应是八九不离十,只是,当日满福堂将他赶走,又命人报官,若真是个要紧的人物儿,恐怕早就攒托这主子过来找麻烦了,这男人去了几日,音信全无,想必是那王达一是看错,或是在主子面前说不得话。
思及此处,魏纪笑了一笑,问道:“事后王达可曾提起那日所见之人系何府之人?”
赖二擦了一头的汗道:“我的爷!正是这样才让人害怕呢!他什么都不说,只说赵冬搬弄是非,命人把他狠狠打了几十板子,这不,前天他家里的还托我请大夫给他瞧瞧呢!这两天还下不了床呢!我去了,赵冬又埋怨我不该让他去碰人家的硬茬子!”
“既这么着,就暂且留他一留吧!”魏纪沉吟了一下,才又道:“不能除了他也行,他既有人撑腰,我也留他有用,罢了吧!但有一件你必须得做了才行!”
赖二忙上前道:“但凭老爷吩咐。”
魏纪让他遣散门口的小厮,又命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遍。
赖二听罢,傻愣了一会儿,才怯怯地问:“老爷,如此倒也不难,只是不知道可会得罪了大人物?”
“怕什么!”魏纪笑道:“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去!柳玄那里我便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管保谁都喜欢!”
赖二忙应了便出去了。
魏纪见他去了,才命人找来自己自己的管家郑经,从怀中掏出一个对牌递给他,只道:“我这里有两件事吩咐你。”
郑经垂手势立。
魏纪从怀中掏出药方递给他,吩咐他打了满福堂的招牌,将这药方在城中各处集市摆锅熬药布施与路人,又命他拿着对牌到账房支领三千两银子出来。
郑经忙问:“老爷,这三千两银子送到哪里去?”
卷一 昔日又复来 75。伤痕
75。伤痕
魏纪答道:“东大街,柳玄。”
郑经忙点头应了,又道:“老爷可是看中了这位玄爷要招揽他到满福堂旗下?”
魏纪点头道:“难怪你能做管家,赖二只能做个跑腿儿,我让你兄弟先去做事,等他完事儿你再过去。”
郑经听了,上前道:“老爷,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赖二是我们家里的人,如今您先让他闹事,我再去招揽,但凡这些学医的,多都是儒生,讲究些个气节心性,赖二为人又不分轻重,闹起来只怕会弄巧成拙。不如我先去吧!”
“如今这位柳大夫的名头,别说三千两,便是三万两他也未必瞧得上!他不是已经被坊间传成什么‘药王菩萨’了么?誉满京城不说,听闻还有人用香烛拜他,我不先让赖二搞臭他,你怎么能手到擒来?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魏纪冷笑道。
郑经恍然大悟,收了对牌,笑着去了。
且说魏纪正机关算尽的时候,林旋儿还浑然不知,她心中还径自高兴,顺天府介入,瘟疫必定很快便破,到时候就不必弄得四处哀嚎遍野,又可见人间乐土。
且说那两个公人彬彬有礼,将她送至东大街口才回去复命,这里平日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今日施药,便被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林旋儿回到医馆,又忙着熬药,奶娘见她平安无事归来,悬着的心方才放下来,虽想问她几句,但手头事忙,也不及多说,一直忙到星夜方散了,待奶娘问时,她隐去当中过程,只说官府要施药,让她去写方子,奶娘听了,满心喜欢,既是官府要接手便好,心下也不疑。
第二天一早,门外仍来了不少求药之人,林旋儿少不得又叫奶娘熬药,紫菱去请街坊过来帮忙,待药煮好了,便开始发放给众人。
那队伍排头的是个青年壮汉,衣衫褴褛,一双眸子明晃晃的,只接过药来也不能凉了,三两口便全饮干了,千恩万谢了一回,正要离开,却不及防重重地就跌到在地上,死过去了。
后头排队的人多看着前头,如今看到这人躺下,都慌了,吵嚷起来,又有一个老妇人也同样,喝了药便躺下了,一时间人群中乱作一团,只听得队伍里头有人大声吼道:“有毒!这要有毒!可了不得了!药死人了!”一边喊着一面就四处乱窜,一边窜,一边跑。
人群哄的一声就炸锅了,先前排队的人跑的跑、散的散、哭的哭、叫的叫,乱作一团。
一时间,林旋儿这里锅翻了、药洒了、碗砸了、人慌了,也乱作一团,阻挡无力,呼喊无效,林旋儿只怕会伤到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忙用身体护着,也不觉着被人踩了两下,好在廖瑾瑜挡在前头,等人都散了,一片狼藉,廖瑾瑜衣裳上全都是脚印,林旋儿发髻散了,满脸脏污,衣角还有药渍,奶娘、紫菱和过来帮忙施药的街坊也没有一个不狼狈的。
廖瑾瑜着忙,一个劲儿地问林旋儿:“可曾伤到哪里?”
林旋儿看着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呆了,廖瑾瑜知她心里难受,便轻笑道:“只要人平安就好,我看大家虽都被祸害得够呛,但终久没有妨碍。”说罢,便站起来收拾起残局来。
她再看地上,方才躺着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趁乱逃走了。
“遇上抢匪了么?要不要报官?”街头挑夫大牛从外头进来,看到这满地的狼藉,忙着问。
众人把方才的事情七嘴八舌说了一遍,他忧虑地看着林旋儿。
林旋儿裂开干裂的嘴唇笑了一下,叹道:“这些个东西倒无妨,我只担心,今天这么一闹,大家只怕不会再相信我了,即便我明儿个还施药,但凡知道今儿个有人被药死了,还有谁会过来吃药?个人虚名事小,只怕无法阻止瘟疫蔓延才事大呢!。”
那大牛忙安慰她道:“不妨事的,柳大夫,从今儿个开始,外头好多地方都在施药,都是跟你这样,一口大锅,煮了一锅药,不要钱送给大家喝,也有很多人排队呢!这不,我也要了一壶。”他说罢,将腰间的酒葫芦摇晃了一下。
廖瑾瑜忙道:“既然你得了药,不吃下去怎么还留着?”
那大牛咧嘴一笑,晃了晃葫芦,笑道:“我今儿个已经吃了五碗了!横竖是不要钱的,我就又要了一壶晚上当水吃!”他又将那手指头掰着数道:“西边儿吃了两碗,三大胡同口一碗,西苑门口一碗花,南边吃了两碗,顺天府衙门外头一碗,桥下头一碗,北边儿河道边儿上吃了一碗,前头东大街口要了一壶。”
林旋儿听了,心中也放了一些,便笑道:“是不是官府的人施药?”
“不是,听说是满福堂!”大牛摇摇头道:“这满福堂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这里一头施药,一头又让人慢城大里架保子烧火,烤的到处都热烘烘的。”
林旋儿听到这里,心里咯噔地一下,自己明明是将药方子和压制瘟疫蔓延的法子告诉了梁大人,为何现在照足方子做的不是官府,而是满福堂?
再一细想,这梁大人同魏纪本就是蛇鼠一窝,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果真这样的话,也未眠太卑鄙无耻了!大难当前,身为大夫的魏纪唯利是图、巧取豪夺,梁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官商勾结、欺瞒哄骗,这样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实在可恶!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势单力孤又没有更多的能力保护更多的人,恐怕就算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够阻止更多的人被官府隔离,凭空造出那许多的人间惨事来,尚且不管梁大人、魏纪二人如何猫鼠同眠,狼狈为奸,为名为利,总算也免费施药,竭力扑灭疫情,不过个人区区虚名而已,与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在破了半条的椅子上勉强坐了,在残桌上捡起一个幸免于难的碗,对大牛道:“将你的药给我一口喝。”
大牛便将随身的葫芦拿了来,将她的碗儿满满地倒满了。
她浅尝了一口,果然不差分毫,一模一样,正是自己开出的药方。
只要让老百姓喝上不要钱的清瘟汤,罢了吧!
这魏纪凭借着这药方和烧火的法子,将京城中的瘟疫都控制下来了,皇上龙颜大悦,御笔亲题“满福堂”三个大字,又将魏纪晋升为太医院院使,听闻他与林家结亲,还亲自下旨命魏书谣、林珍儿二人成亲,成亲当日又送贺礼来,一时间魏纪成为皇上新宠,意气风发自不必提。
只可怜了林旋儿,昔日门庭若市,如今却门可罗雀,个中荒凉可想而知,且不说外头的人,便是这东大街上的街坊,也有相信谣言的,渐渐的也不大来了,千载英名一朝丧,说的也就是这个。
奶娘倒也无所谓,反觉受用,原本她就觉得林旋儿一个姑娘,成日这样女扮男装,不成个样子,女儿家最终的归宿,到底还是要嫁一个男人才是正经。所以她只一心想着给林旋儿物色一个合适的姑爷,十六了,不小了。
忙了那么久,忽然间清闲下来,总觉有些不习惯,每日只是看看书,闲了便带着紫菱到后山上采些药。
唯有廖瑾瑜每每遇到有人来光顾他,总不厌其烦地跟人家说,林旋儿是个多么棒的大夫,人听了,也只付之一笑,他却不觉似的,仍跟人家说。
却说那日林旋儿正在屋里看书,只见紫菱从外头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帖子,纳闷道:“是谁将东西乱扔?难道是奶娘的绣花样子?不好好收着,待找不着的时候,又赖我!”
林旋儿瞥了一眼,只见那帖子上写着“瑾瑜顿首”,便喊住紫菱,将那帖子拿过来看。
只见上头煞有介事写着两行诗——
阳春白雪应自知
还君明珠终有时
这个书生!
林旋儿不禁笑了,紫菱只道:“姑娘笑什么?”又凑过来看,见不是奶娘的锈样,便摇头道:“我竟那么傻,捡了张废纸回来,快让我拿去烧了吧!待会儿让奶娘看到了,又说我呢!”
林旋儿将那帖子递给她,心中想了那两行诗,想这廖瑾瑜想安慰自己,却又不好当面说来,便写了帖子过来,只是,阳春白雪?他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坐在案前,以往千般浮现在脑海中,并无一件与快乐相关。
被最亲的姐妹出卖杀害。
被信任的男人背叛伤害。
被所谓的亲人步步紧逼。
亲眼看着母亲被逼死,亲身感受自己被算计。
她不过是个满心里伤痕累累的人罢了,这世间还有父亲和母亲,英介和嫚香那样唇齿相依,不离不弃的情义,只可惜,她不走运。
一阵凉风吹过来,让她倍觉清寒,只从后头批了件衣裳出来,却看到一个人背着手站在桌案前,正四处打量着医馆。
她上前一看,怎么会是是他?
卷一 昔日又复来 76。严寒
76。严寒
你道那人是谁?正是魏纪的大管家郑经。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林旋儿满腹狐疑,见他背着手站在堂前,正打量着屋子,便踱到他身后,问道:“这位爷有事么?”
郑经忙转过头来,见了林旋儿,满心喜欢,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才啧啧地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能相信天下间竟然有先生这样人物儿,别人直说先生不是凡人,我看这话不假!”
林旋儿心中暗自思忖,郑经这类人,成日跟着魏纪,又是满福堂,又是魏家,外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操持,是决计不会有时间跑到这里来说闲话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郑经又客套了一回,林旋儿只不答话,只听郑经一人说话,命紫菱倒了茶来吃,自己只吃茶,那郑经不住说些奉承话,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见林旋儿并不感兴趣,便也就讪讪地罢了,干咳了两声,才笑道:“今日冒昧拜访先生,是有要事商量。”
一面说着,便将一个大包袱放在桌上。
林旋儿低头看了一眼那包袱,用一块儿上好的紫色锦缎包着,里头沉甸甸的,搁在桌上轻响了一下,像是金银之类财物,便抬头看着郑经。
那郑经一脸得意地笑答:“先生还不知,这包袱里头,是三千两银子。”
林旋儿听了,也不说话,面不改色,只看了郑经。
郑经自觉无趣,在他想来,柳玄这种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向下穷小子,恐怕只才听说三千两银子,便要吓呆了,这可是别人几辈子也没有办法赚到的钱,谁知道他竟如此平淡如水,让他有些不及。
郑经遂又想了想,释然笑了一下,将那包袱打开,果然,沉甸甸的三千两银子在里头,都是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