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草身子微微一颤。
他唇角微微勾起,掠起一丝淡淡的、凉薄的笑:“但是,就这般直接杀了他,太过便宜,我要折磨他,让他痛苦,让他明白我和娘曾经所受的痛苦!制住他很容易,他这样的人,哪里会花那许多心思在修行上?我将他扔进了蛇群,看着他被群蛇缠绕撕咬,只能凄厉的惨叫,求饶,你不会了解那时我的心情是何等痛快?!”
一直以来,离草都觉得一夕是极为温柔儒雅的一个人,如今听着他口中说出这般残忍的事,似是一时不能接受。
“可是,这样还不够!”一夕蓦然冷凝了眸紧紧盯着她:“就这样,如何能填补我这许多年来所受的痛苦?!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人,我不能放过他!”
师父……?!
离草知道他所说的人是师父,心下不由一惊,本能地脱口道:“师父他是无心的……”
“无心?”一夕却只是冷声一笑:“若非他是非不分,黑白不辩,听信他禽兽的片面之词,锁了我娘的妖力,我娘怎可能受制于那禽兽?!又怎么会发生后面这许许多多痛苦的事?!他就是这罪魁祸首!”
离草紧紧蹙起了眉:“所以,你才故意接近我,就是想找机会报复师父?”
“不错,我只不过略施了些苦肉计,便博得了你的同情,再亮出自己的身份,你更是对我推心置腹,呵……小草,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呢?”他笑的几分讥诮,又似带了些别的情绪在其中:“只有你自己自作多情地将我当朋友而已,而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罢了,就因为你太傻太容易上当,所以我下毒杀那些人,便是知道你会相信我的清白,为我庇护,本来只想让你与慕流音为了我翻脸而已,不过,事情进展的似乎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说到这,他忽而顿了顿,一双眸子闪闪烁烁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我实没想到,你竟是为了护我,甘愿承担一切罪责,作为妖,你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合格。”
离草只是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他望着她,唇角又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不过,还有一件事,想必你还不知道,那名昆仑弟子,其实……是我杀的。”
离草眸光蓦地一紧,抬眼死死瞪住了他:“你……说什么?!”
明尘师兄……竟然是他杀的?!
一夕只是轻轻地笑着:“他想来是跟着你而来,偷听到了我要害你之事,我不得不杀了他。”
“你……”离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能如此残忍,“你杀了明尘师兄,然后嫁祸给我,为的就是让师父难堪么?!”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明尘衣物旁了,定然是他悄悄盗走的。
他害她,也就等于在害师父。
因为,她是师父的徒弟!
她做的一切都会令师父蒙羞!
168 来还是不来
一夕没有回答,只是冷冽着眸子,唇边勾起一抹冷诮的笑:“其实,说到底,慕流音还是对妖心存偏见,否则,又怎会只信那禽兽却不信我娘?你应该也能体会的罢?若是他肯信你,你现在也不会身在此处了。”
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一把尖锥狠狠刺中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离草身形猛地一震,面色霎那间白了下来。
然而,她却依旧摇着头,咬着唇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怪师父,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呵……你还真是傻啊!”一夕悠然地又坐了下来,眉梢轻轻挑了挑:“那么,我们便不妨看看,他是否会来救你这个罪徒?”
离草心中如针刺了一般,蓦然一痛。
师父……会来救她么?
她让他那样的失望,他……还会救她么?
说真的,到了现在,她已然无法肯定了。
然而她却定定地看着一夕,而后十分坚定地说道:“若你引师父来,是为了杀他报复的话,那我宁可师父不来救我!”
是的!若是对师父有危险的话,不如不来。
虽然……心里可能会因此有些失落难过,但也比看见师父受伤的要好!
一夕凝眸看着她,忽地笑了。
仿若清风般轻荡荡的,却又透着几许凉薄。
“你……就这般喜欢你师父?”他冷不丁地弯着唇轻轻问着,只是话中却带了丝其他令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离草怔忡了一下,有些慌乱地别开眼:“休要胡说,他……他是我师父,我自然关心在意他。”
“呵……”一夕却似根本没听她这一句辩解,只摇着头自顾自地叹息道:“慕流音何德何能竟让两个徒弟都如此痴心钟情于他?只可惜……他却是一个无情之人,到头来,苦的悲的都只是他的徒弟,他却依旧高高在上安稳地做他的仙尊!”
“哼!本君倒是觉得这半妖所说之话难得的中听。”苍绯也这时插话进来,凉凉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讥诮之意:“那姓慕的犯下的过错却要累得你来承担,他既先对你无情,你又何必再对他寄存希望?想离开还不容易?本君帮你离开!此事既然真相已明,现在也算不得是你畏罪逃走,又有何不可?”
离草没有回答他。
她此刻的心,其实很矛盾。
希望师父来,又怕师父来。
这种纠结的心情,让她胸口一时憋闷的十分难受。
一夕依旧笑着,眸中闪烁着清浅若无的亮光:“小草,奉劝你一句,别真爱上他,否则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什么叫真爱上师父?她本来就是已经爱上了师父。
离草对他这话有些莫名,心中同时亦有些苦涩。
谁都这么说,可是,心又是如何能是自己控制得了的呢?
她微微抿唇,抬眸看着他,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一夕,若是……师父没有来,你要如何处置我呢?”
杀了她么?
虽然从始至终,他对她或许只是在演戏,但她,却依然将他当作朋友。
而如今知道他的过往后,更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
一夕亦是一怔,而后笑笑,笑得云淡风清,一双眼睛却似隐入那淡淡云后,朦胧飘忽。
“是啊,该怎么处置你呢?”他抬手两指轻轻敲了敲额头,呢喃着,仿佛是一件极为头痛的事。
忽而,似察觉到了什么,他眸光蓦然一凛。
一抹森冷至极的微笑泛上了他的嘴角:“看来,我好像没机会处置你了呢……”
离草自然也是感觉到了,立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师父!”
是师父的气息!
师父竟然来了!
他来救她了!
外面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
“来的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看来你这个徒弟对他来说,当真是相当重要呢!”一夕微眯了眸,将她拉至到了身前,朝屋外走去:“走罢,好好见见你这位好师父,免得等会他死了,就再没机会见了。”
馆外,慕流音刚一御剑落下,周围立时便窜出了许多人来,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
但看他们那赤红的双眼,便知这些都是被魔化了的人。
这些人要对付起来并不难,只须以灵力将他们的体内的魔气净化,便可解除魔化。
但这样,便会极为损耗灵力。
只是,为了救这些普通百姓,他别无选择。
他指见灵气凝聚,身形在人群之中穿梭,每越过一人,指尖便在其眉心上一点。
很快,一群人便被解除了魔化,昏倒了一片。
但看着那密密麻麻又再次围上来的另一批人群,慕流音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莫非这城中大半数的人都被魔化了?
如此大范围的魔化,对方绝非一般普通的魔族。
而且,看样子,对方是故意如此,想要大量消耗他的灵力。
然而明知如此,他却无法对这些魔化的百姓弃而不管。
待所有人全都倒下之后,他的气息也微微有些絮乱。
一下子损耗了那么多的灵力,若非是他这般修为深厚之人,只怕早已连站都站不稳了。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之声传来,伴随着一阵笑声:“执剑长老果真仁心的很,竟不惜损耗这许多灵力救人,实是叫人佩服佩服。”
慕流音转眸看过去,但见一袭绯衣容貌妖艳的男子挟着离草自馆内走了出来,眸光不由微微一紧。
离草看见师父,亦是神情有些激动:“师父,你快走,别管徒儿了!”
她自是知道师父方才的损耗有多大,何况师父之前受的毒伤亦未完全好,本就伤损严重。
现在的师父定然极之虚弱,对上一夕肯定是凶多吉少。
尤其一夕对师父的恨意又那么深,绝不会轻易放过师父的。
她心中此时简直就焦急如火。
慕流音看着她,只是温声地安慰了一句:“不必担心,师父会带你一起回去的。”
说罢,他又转眸看向一夕,蹙眉:“你找我来有何目的?”
一夕冷冷地微笑,眉梢轻轻挑了起来:“慕流音,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被你用锁灵镯锁了妖力的蛇妖?”
慕流音微微拧起了眉,似是在回忆。
片刻,他眸光闪烁了一下,似惊似疑地将一夕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道:“你……与那蛇妖是何关系?”
一夕眼里掠起一抹嘲弄之色,唇角轻扬嗤笑道:“亏得你竟还能记得,我就是她被那天山弟子强暴之后所生的孩子。”
一句话似是惊起了千层浪,慕流音面上亦不由有了动容之色。
他记得,那时正是曦儿叛出师门之后没多久,他游历在外之时,偶然遇见一名天山弟子即将丧命于一蛇妖女子之手。
这种情状之下,他自是要出手相救。
那天山弟子声称那蛇妖女子喜欢他,一直纠缠不休未果之下,才愤然要杀他。
那蛇妖女子却是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被他所强,这才羞愤地下杀手。
妖与仙门弟子的话,他自是相信仙门。
所以,他才用锁灵镯锁了她妖力,以防她再作恶。
可是,方才这一夕竟说那蛇妖被那名天山弟子强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见他面上那闪烁不定的复杂神色,一夕讥诮地轻笑了一声:“怎么?想不到罢?因为你的是非不分,你可知害得我们母子有多惨?!而被你包庇的那个仙门败类却能逍遥自在地尽情折磨我们!这就是你所谓的仁心么?!”
慕流音皱了皱眉,低声:“若你所说是真,确是我之过,但那个时候我亦不可能任由那蛇妖杀人。”
“那种没有人性的禽兽为何不能杀?!”一夕凉凉地笑着,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只要是人,不论善恶就都该护着,而妖,哪怕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该诛之么?!这就是你们仙门的道理?!”
“我并未如此说过。”慕流音轻声叹息:“未能查明真相,是我的疏忽,妖中的善类我自是不会胡乱杀之。”
说着,他眸光淡淡地瞥过了离草的面上。
希望他这个徒弟莫要心存误会,以为他对妖有偏见。
离草听着师父这一番话,心中自是安心了许多。
师父肯冒险来救她,便是在意她这个徒弟,不管她是否做错了事。
她自然也相信师父并未对妖心存偏见。
一夕母亲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一夕似是并不想听他的辩词,只将离草往身前一带,扬了扬眉:“不论你如何替自己开脱,也改变不了我和母亲所受的痛苦,此仇我非报不可!”
慕流音看着被他挟在身前的离草,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此事是我的过错,与她无关,放了她。”
一夕听了他的话,眸光闪了闪,竟然当真将离草放开,推到了一旁。
“反正抓她也只是为了引你来,既然你来了,要她也没什么用了。”
离草显然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他会拿她来要挟师父的。
然而,只是转念一想,便又释然了。
一夕并非那些低等的妖,这种卑鄙的手段,想来他也根本不屑用。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十分有自信能不利用她要挟的情况下杀了师父!
想到这,离草的心不由立时揪了起来。
“哼!这下倒是有趣了,本君倒是想看看,这姓慕的会如何死在这半妖之手。”苍绯此刻倒是很有闲心地看起戏来。
对他来说,这两人不论谁死都无所谓。
当然,若是姓慕的死了,他会更痛快。
离草听他这般一说,更加担心起师父来。
但见一夕双手一挥,幻出一架琴悬浮于面前,十指抚上琴弦,带着一串音符,竟是就这般弹奏了起来。
见识过他琴音的盅惑与催眠的力量,离草立时冲着慕流音喊起来:“师父,小心!”
自他琴音一响起的那刻,慕流音便知这琴音中所夹带的惑人心的力量。
不过,这种盅惑对于他这般定力极强的人来说,是没用的。
一夕似乎也并未打算以琴音盅惑他,但闻音调一转,他指下一挑,那琴音转瞬之间竟透出了肃杀之气!
慕流音自是感觉到了琴音的变化,那琴音之中所夹带的杀气极重,就这般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
169 魔气泄露了
琴音无形,不易躲避,慕流音只能支起结界硬挡。
那琴音撞在了结界之上,震起一波波的漾荡,慕流音亦是觉得胸腔内一阵血气翻涌,不由紧紧拧起了眉。
好厉害的琴音!好凶猛的杀气!
一夕此时面色肃杀,十指如梭,幽幽琴音刹那彻天。
但闻凌厉的琴音一波比一波狠绝,那结界在琴音的攻势之下渐渐变得薄弱,几乎就要被击碎。
离草站在一旁,因着琴音并非冲着她而来,所以她感受不到其中的杀气。
然而,看着师父那凝重的神情,还有那即将碎裂的结界,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她想去阻止,奈何捆妖索在身,她无法使出力量,唯有求助于体内的苍绯:“大叔,借力量给我,帮我挣脱这捆妖索,我要去帮师父!”
然苍绯只是冷冷一哼:“你以为本君会答应么?”
难得的一场好戏,他可是还没看够,况且他怎可能让她去帮自己憎厌之人?
“你……”离草一时气噎,却是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焦急地又将目光投向了师父。
又是一波强劲的琴音袭去,但闻“轰”一声响,挡在慕流音身前的那结界被硬生生地击成了碎片,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
而慕流音亦是受那劲气的余波,脚下退了两步,然后生生定住。
强压下胸口那股翻涌的气血,他凝眸紧紧盯着一夕。
被动防守并非长久之计,需得尽快拿下他才行。
他右手微微握起,幻化出清霜剑在手。
一夕十指如飞一般在琴面上舞动,琴音越来越急。
音波一波接着一波压来,每一波都带着极其凶猛的妖力。
这强大的妖力汇聚成一大波袭卷而来,好似千军万马压阵,锐利而激荡的响彻在天际,无比肃杀。
慕流音迎着那音波,面色不改,不急不慌地抬手举起清霜剑横于身前。
左手两指缓缓划过剑身,剑身上便渐渐泛起青蓝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盛,忽而化出数道青蓝色的剑气围绕在了他的周身。
离草知道这招乃是将天地之气与人合一,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以剑护身,以人御剑,属于最强的防身剑招。
但是,只这样未必能完全抵挡得住音波的攻击。
当然,慕流音也未想就这样结束。
他手中清霜剑高举,围绕在身旁的剑气立时腾空飞起,成一道圈形向一夕头顶正中的上方聚光去,最终那无数道剑气聚合又化为了一柄巨大的气剑,有如云破天开之势朝一夕直刺下来。
这竟是昆仑最强的一招上清破云式!
只是如此一来,他身前便再无防御,生生地受了那强大的音波一击,连连退了好几步方能定住身形。
他手紧紧捂在胸口处,虽然强力压制,却乃阻不住缓缓自嘴角流出的鲜血。
而一夕指尖快速翻动,又迅速地弹出几道音波去挡那一招,但却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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