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我有九宫八卦步法一套,地盘步法一套,游魂步法一套,那九宫八卦步法乃是步法之根基,又衍生地盘步法,后衍生游魂步法。”柳长青道:“一共三套吗?”那人道:“一共三套,单也可说一共一套,等你练得登峰造极,必然可解。你可学过九宫八卦方位?”柳长青道:“略知一二。”那人道:“识得方位,那边好多了。我授你口诀要领,你就地演练即可。”
二人此刻便似师徒一般演练,地牢之中,只他二人絮絮叨叨,一个坐着授业,一个站着练功。那步法口诀多癖,念起来就已拗口十分,柳长青也时时理会的词不达意,好在那人教起功夫来毫不马虎,有何不懂马上讲解。约莫两个时辰,那人讲到:“体如张弓,后实前虚,似守非守也,若前身遇敌,前足虚点,仰身而出,若后背遇袭,则虚化实”柳长青试了几次,总不成功,问道:“前辈,前脚如何化实后攻?可能演练给我看一遍?”
那人语音戛然而止,良久不答。柳长青又叫了一声:“前辈?”那人低下头去,惨然道:“我没有脚,我这双脚,早在十九年前已然断掉了。”
柳长青听得大惊,道:“前辈前辈是遭遇什么不测了么?是歹人将你的脚割去了吗?”从来到狱中到此刻,他一直不起身,柳长青也并未在意,此刻方知原来他没有双脚,心里顿生怜悯之情。那人道:“不是!是我自己用刀砍下来的!”
柳长青道:“你你又为何如此?”那人道:“十九年前”语音一停,猛然间厉声叫道:“我自作自受!又怎么怪得旁人!你这小子多管闲事!若不是看你是个习武坯子,老大个耳刮子就送上去了!”又“哈哈!哈哈”地笑几声,大声喊道:“我就是个蠢货!是个废物!别人居心叵测,我自己也没安好心,错杀了她,怪得谁去?哈哈!哈哈!”
一名狱卒正在外边打盹,听到里边吵吵嚷嚷,怒气冲冲进来,道:“******,再吵老子给你灌饱了黄汤!”那前辈语音已带哭腔,呜呜咽咽。柳长青心下好生过意不去,自己说话刺到了他痛处,此人性格又怪异,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走过去手放在他肩头。
隔了良久,那前辈便不再哭泣,道:“身子放在后脚,你此刻功力不到,可用右手扶地,左脚化圆袭敌,此刻左足亦虚亦实,可翻身,左足站妄位”那前辈说停便停,又教起来。柳长青即刻起身依法练习,突然间,身上一物掉了出来。正是遇袭那日赵柔所捡的半身虎雕。
第六章 聆密(一)()
柳长青捡起那虎雕,心念一动,拿到那前辈跟前,道:“这是那晚在地上捡到的,你可认得是何物?”那人见到此物,问道:“这是虎符,是谁落下的?”柳长青讶异道:“虎符?这便是虎符?我们走的时候便在地上,不知是先时有的,还是谁掉落的。”那人道:“不是虎符,又是什么?若是那梁照掉下的,那这人定是个将军了。”柳长青道:“他不过和我一般年纪”那前辈道:“你无用,难道他人也无用?子承父业的大有人在。你从小练习武功,他们也可从小学习为将之道,有什么稀奇的。”柳长青被他哽住,习以为常,也不答话。
此后月余,那人终于将那三套步法传遍,传到那游龙步法第四章节时,柳长青便时时觉得奇怪,这步法虽是根据八卦方位演练而来,但突然处处显得局促,有时脚步更是捉襟见肘,好久变换步伐,只是闪身,就连敌人身子也不绕动,若非上半身幅度巨大,他真以为是在原地舞蹈一般,若说舞蹈,那脚步也要轻盈许多。问道:“前辈,此步法为何不怎么动弹?”
那人道:“不是不动弹,是用法不一样,这是我自己在牢狱中冥想得来,是在水里和泥淖里用的。”又说:“水里用步法,往往呆滞难进,耗费膂力,那泥中使步,更是艰难异常。”柳长青道:“那轻易也使不上此步法。”那人怒道:“一辈子便在水里泥里使得一次,若是救了自己一命,那也强过陆上百倍!”柳长青惊醒道:“是。”这游龙步传授已毕,那前辈道:“今后练剑需得时时练习步法,熟练方能生巧。”柳长青道:“是,我定然勤加练习。”那人又道:“今后睡觉,双脚和小腿绑上细砂袋。脚要伸到床外边,腾空使劲儿,你脚劲便会大些,早上起床,戴上细砂袋跑步十里。”柳长青犹豫道:“这”那人道:“这什么这?学武哪里有捷径要走?你不吃苦,便永远也不如旁人。”柳长青道:“是,不知要坚持多久?”那人道:“什么坚持多久?这步法使得流畅了,才算步法,你苦练三年后,方可小有成就。晚上绑着睡觉不再觉得脚上有物,那就是练成了。”柳长青心中愧疚,道:“我定然坚持。”
这天晚上,那人道:“你我有缘,我将步法传授与你,学成后你就难逢对手,你出狱后,替我办一件事。”柳长青道:“前辈有事,我定然办到。”那前辈隔了许久,道:“江陵城外西南二十余里有一去处,名叫葬香园,有一处坟冢,碑上名字是‘爱妻凤兰’,若我死后,你来狱中取我尸体,将我葬在凤兰坟里吧。”柳长青不料是这事情,道:“前辈何出此言?”那人道:“你葬还是不葬?”柳长青道:“是!”心想:“凤兰便是前辈的妻子了,但不知前辈叫什么名字,妻子去世,他又深陷囹圄,一苦至斯矣。”
又过了三五日,柳长青只是勤加练习步法,进展却是甚慢,那前辈每日里催促自己练习,口气也好了很多。狱中无法绑细砂袋练习,那人每日只让自己扎马步,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休息一炷香时分,又催自己,柳长青照做不误。到得晚间吃过饭后,那前辈只是不停叹气,柳长青问道:“前辈有什么事情吗?”那人道:“今天今天可就是十一月初一啦!”柳长青心想:“这地牢如此昏暗,不见天日,难道他每天算着日子?问道:“前辈可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缓缓道:“十九年前的今天,我杀死了自己的爱妻”柳长青讶异道:“为什么?”
那人道:“唉说来话长我,我也活不久了。”柳长青问道:“前辈可是患了什么恶疾吗?”那人道:“天命所归,天命所归。”语罢说道:“你走近点,我跟你说。”二人依靠铁栏,相携而坐。
那人抬起头,缓缓道:“我和凤兰成婚九年,膝下并无一子,十九年前的十月二十九日,他一早对我说道:‘今天你要陪我去寺庙里还愿。’我那时苦练步法,日思夜想,当真是废寝忘食,说道:‘今天?今天我须得练功。你求佛祖了什么事?你自己去还愿吧!’凤兰生气道:‘你白天也练,晚上也练,总得有个休息的时间。’我当真是冷落了她,唉。我说道:‘这月还有什么事情,一起办了吧,我要闭门练功了。’凤兰道:‘你总这样,难道练功比什么都重要吗?’我看她越来越怒,说道:‘好吧,我陪你去。’心里一直想着步法口诀,走起路来也在练。到得寺庙中,众人对我指指点点,我也不在意。
“冷不丁我见到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那人左顾右盼,畏手畏脚,我心里奇怪,就跟着多看了几眼。只见那人走到一名妇人后,竟偷走了那人的钱袋,他手法再快,岂能逃得出我的眼睛?哼!我当即对凤兰说道:‘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见那人出了后门,我展开轻功,正要追赶,凤兰道:‘什么事情?你别走,我有天大的好事告诉你,来到此地,我们当求佛祖保佑。’我说;‘只一会儿工夫,我马来回来。’不由分说的就跟了出去。唉,我何必要跟出去?”
那前辈仰头长叹一声,叹息里尽是悔恨之意,又说道:“我追到树林中,说声:‘王八羔子,站住了!’那人猛然一惊,回头看我,问道:‘你你要要干什么?’我说道:‘你年纪轻轻,为何偷盗他人财物?将那钱袋子给那人送回去,我便不送你去官府。’那人转身就跑,我见他执迷不悟,欺近身去,一手拽住他衣衫,一手给了他肚子一拳,那人顿时弯腰在地嗷嗷大叫。我说:‘小子,舒服吗?’那人道:‘好汉饶命,我我别无他法,实在是我那老奶奶病重,无钱买药,我才’
我一个耳刮子扇上去,道:‘花言巧语,将钱袋拿出来!’
这一下打的那人牙齿都松动了,嘟嘟囔囔道:‘好汉饶命,我实在需要这些银两日后如后我一定加倍归还于她,我认得那人,他是我们村的,名字叫’你想想,我听了如何不怒?抓了他现行,竟然还是在狡辩。
第七章 聆密(二)()
柳长青到得江陵城北,隔着山林,老远望见一处寺庙,快马加鞭赶去,见寺前正门悬挂一副牌匾,正是“慈平寺”三字,将马找一处大树拴好,走进寺庙。
此时已近酉时,寺庙香客仍是络绎不绝。寺庙中庄严肃穆,走进大雄宝殿,见几个和尚在盘坐在地,旁边一应放着香板、香炉、海灯、烛台、木鱼、引磬等物件,主像五尊,自己识得正中乃是释迦牟尼佛,左次尊像双腿盘着,方耳大垂,笑容可爱可亲,那一定是弥勒佛了,其余三尊,却不知名字。
柳长青本不信佛,见了这等庄严景象,便依样跪拜下去,双手合十,心道:“求佛祖助我找到天玄武谱,使我重归师门。”缓缓磕头,又想:“我身受陷害,此时尚不知原因,求佛祖助我找到害我之人。”又磕下一头。
随后心里却道:“我一来寺庙就求佛祖两件事情,不知佛祖能不能答应?我被逐出师门,转瞬就杀了四人,佛祖若是得知,一定会怪罪于我,又怎会帮我?”
这一来,心中不再想事情,又磕下一头。磕头一身,一名和尚问道:“檀越,我看你心事重重,可要卜卦?”柳长青点头道:“正要如此。”
柳长青卜了一卦,看不懂,拿给一名占卦老和尚,道:“烦劳大师解卦。”
那老和尚拿起卦签,看了一会儿,方道:“三阳,两阳一阴,三阳,一阴两阳,两阴一阳,两阳一阴。据老衲看来,此卦乃是未济卦,檀越可静观其变。”
柳长青问道:“何为未济?”
老和尚闭眼念道:“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象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方睁开眼睛,道:“离上坎下,此卦爻位不正,卦象极端凶险恶劣。”
柳长青大惊问道:“我该当如何?”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方才说道,静观其变即可,世上之事千变万化,如天气之阴阳,如大海之起伏,一切均在酝酿之中,我辈又何须烦恼?水火相克,只宜静观,不宜躁动也。”言罢垂首端坐,敲打木鱼。
柳长青道:“多谢了。”出大雄宝殿,又撞上一名小和尚,问道:“附近可有一处葬香圆?”那小和尚摇头道:“不知。”
柳长青奇怪之极,又去问那卜卦的老和尚,老和尚道:“葬香圆?那葬香圆已经荒废十余年了,只在寺庙东南五里,只怕早已被荒草野物覆盖。”
柳长青问道:“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老和尚道:“老衲法号章远,檀越有礼了。”柳长青心念一动:“章字辈的,那便和章德大师是同辈了。”于是问道:“不知大师与章德大师谁是师兄?”
章远大师忽然双目炯炯有神,说道:“本寺之中,章字辈一共六人,分别是章清、章信、章宁、章生、章善与老衲章远,并不曾听说什么章德。”
章远大师面容和蔼,语调平淡,在大雄宝殿之中说出此话,却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柳长青顿时跳起来,道:“怎么会没有章德大师?”
章远道:“阿弥陀佛,佛门圣地,请檀越切勿喧哗吵闹。”
柳长青一呆,放低声音,道:“在下失礼了,大师再好好想想,章德大师和你同辈,你怎么反说不认识?”
章远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本派之中,并没有章德此人。”
柳长青犹似被石头压在原地,动弹不得,久久才道:“有劳了。”
他走出寺门,方才惊觉,不由得大吼一声,几位香客吓了一跳,柳长青走到树下,大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原来柳长青此时脑中念及的,正是牢中的肖天华。
柳长青听闻章远大师说道寺中并无章德大师,有个念头在脑海中闪了一瞬,便即消失,此刻回想起来,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一串,便萌生了一个想法,那便是自己被人设计圈套之事:
“那日在扬州地牢中醒来,只自己和肖天华在牢中,我那天正在练习本门内功心法,肖天华却称自己练错了,传了我一套心法,后来又传了我三套步法,自己在回归师门之时,师父与自己比斗,便说是我偷了师父武谱,那是为何?师父武功极为高明,便是看上半招,也能说出此招来历,当时师父一口咬定这剑法是天玄武谱中的擒拿招式,只是稍加改变,成了剑法,师父怎会看错?
“我这几日来一直认为是师父当时太过生气,急了眼睛,因此认错了,自己懒得解释。此刻想来,那肖天华所授自己的武功,一定就是天玄武谱中的功夫了!
“肖天华传自己功夫,可不是安着什么好心!
“一定是有一批歹人,怕极了师父,又想得到师父手中的天玄武谱,便一直窥在旁边,那日师父带领众弟子出门,那些贼子便进门偷我派武谱。我被抓进牢中,那是因为我没有和众人在一起,歹人便抓了我,向衙门使点钱,便把我放在牢狱,为何不一刀杀了我?偏偏要把我关在牢狱之中?为什么?为什么?
“那一定是想栽赃自己,好让师父找错方向,误以为是我偷了武谱,歹人不怕师父找他,便可安心练习武谱中的功夫了。
“因此找来一人,冒充什么前辈高人,故意说我心法不对,因此传我心法,等到我心生崇拜之意,又传我步法。
“不,那可不是什么步法了,多半就是天玄武谱中的武功了,歹人窥到武谱中功夫,想嫁祸于我,此办法便极为妥当,否则他若硬逼,我如何肯学?
“我在狱中一无所知,这些歹人却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冤枉我糟蹋妇女,被抓入牢。因此等我回到派中之时,师父定当将我扫地出门,歹人竟然连我派中清理门户的规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了,那肖天华天天催着我练习,我还以为是他怕此武功今后失传,因此加紧传授于我,现在想想,他定是让我日夜苦练,我脑海中两个月中想的都是武谱上的功夫,熟能生巧,我与师父打斗之时,便是不想使出这武谱上的功夫,那也在不自觉中使出了。”
柳长青怅然若失,这些念头说起来长,其实在他脑海也是一瞬间便已醒悟。柳长青迷茫的是:“为何妃妹一定说是重阳节那日亲眼看到了我?难不成我真的似师娘所说,受人蛊惑,我自己已经出狱,却一无所知?”
又想:“肖天华编的好故事,什么误杀爱妻,错冤章德?寺中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这人演戏当真高明,语调语气都使人不得不信。”
柳长青又是一拍大树,自言自语:“先前之时,肖天华教我步法口诀,确实是极为精要,那是错不了的,后来一月,他便教我些剑法,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剑法不重要,步法才是重中之重,为何后来却只教我剑法?这实则是天玄武谱上的招式!让我学上几招,能对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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