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直在我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类,我能忽视他们,这不容易,但也没有难过到我想打滚的地步。
偶尔过于饥渴的时候,我总是会怪自己过于好的听觉。温暖的身体的动作,血液的声音会随着这些动作而在血管里面欢腾开。你不看,屏住呼吸,却无法用手捂住耳朵,那太引人注目了。
当我准备走向停车场的时候,耳边闹哄哄关于卡伦一家的猜测与八卦声音里面,突然窜出来一段木吉他的欢快旋律。
跳跃而流畅,像是漫天往下坠落的雨水。
吉他弦在乐者的手指下一阵急颤,像是展翅欲飞,欲言又止,在灰暗而嘈杂的世界里面,陡然泻出。
就像是那些只有我看得到的微末光亮,在这些旋律里面泛出银色的光辉。
这并非谁在弹奏吉他,我停住脚步,音乐止住了我的步伐。
我热爱一切美丽的音符,这毋庸置疑。
我甚至来不及去寻找是谁的声音,对,我确定是一个人心里深处发出的声音。
他……她随着自己心底跳跃出的旋律而开始哼唱,这首歌曲对我来说很陌生,简单的歌谣在吉他声的节奏里面,让人忍不住想摇头晃脑。
一般人都无法这样,他们能在自己心里哼唱出一首歌曲,但是他们却无法一个音符都没有错误的,连伴乐都用自己的心灵模拟地演奏出来。
除非他是音乐家,或者他对那首歌曲已经熟悉热爱到,可以精准地数出乐谱上每一个蝌蚪。
第17章 爱德华番外(中)
我慢慢随着这歌声往前走,下课的人群在我四周,他们心底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跟被分开的潮水一样,在我身边涌过去。
然后我看到了克莱尔,她坐在学校楼前的木质长凳子上,雨水从她的大雨伞上哗啦啦地往下溅落。
很少有人会在下大雨的时候坐在这里,这边的长板凳是阳光灿烂的时候,给情侣准备的。
她穿着青灰色的长外套,系着对这个时节有些不合潮流的蓝色围巾,脚下是一双沾了泥土的黄色雨靴。整个人就像是静止的石头,傻愣愣地抬着头看天。雨伞搁在她的肩头上,她用右手勾住了伞柄,左手握着mp3播放器。
白色的耳机藏在她淡金色的头发后面,我能听到耳机里面传来的音乐,与她心里的音乐是一样的,她在心里一直随着这首歌曲而跟着哼唱。
学校,作业,卡伦一家,烦人的妈妈,星期日的约会,天气预报……这些,全部都没有。
寂静得好像,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首歌曲。
不断地在重复着:“我愿航行到远方,像来了又去的天鹅……我宁可是座森林,也不愿是一条街道……”
克莱尔年轻的脸孔面无表情,淡金色的头发很长,凌乱地流淌过肩膀,微微卷曲着垂到了腰下。
她苍白得像是月光。
她专注而安静。
然后我看到她大脑里面因为歌曲而延伸而出的画面,是福克斯翠绿色的森林。蔚蓝色的天空下,两千多米高的山峰上闪着阳光的色彩。厚重的苔藓积累着岁月的记录,沉睡在古老的乔木上。
生机勃勃的野花在森林的泥沼上绽放,幽远无人的森林,野鹿与跳鼠在淡绿色的清晨下活泼乱跳。
湿滑的森林小路,孤单的脚印,一个一个阳光的音符在唱着:“yesiwould(我宁愿如此);ificould(如果我可以);isurelywoul(我会这样选择)。”
简单的乡村歌谣,我一向不喜欢乡村音乐,我一直觉得它们像是从泥土里面长出来的土包子。
克莱尔却不管不顾地用她右脚的靴子,在节奏点上,听着耳朵里面的歌曲,边在心里唱歌,边抖腿踩着全是泥水的土地。
(克莱尔像是个呆子……)
一个经过我身边的女孩带着嫌弃的语气在心里抱怨,但是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我宁愿她没看到我。
(哦,如果她不是这么怪异,我会追她的……)
一个拿着篮球的年轻男孩,抬高眉毛,高傲得像是全学校的女人都要以他的追求为荣一样。
似乎没谁听到有人唱歌,除了我。
甚至是整个福克斯,森林,温暖潮湿的大地,那些飞翔的海鸟都在唱歌。
这个女孩的声音,甜美而干净。
在我以为她能坐在雨水里面唱一整夜的歌时,她却突然间就蹦起来,像是那些跑来跑去的林间长尾巴松鼠,抓着书包举着雨伞沉默而用力地跑起来。
(惨了,要给查理打电话,他又要唠叨了,我可爱的舅舅啊。)
我听到她心底的大叫,逐渐远去的声音与她mp3里面的歌曲交织成一块——(请一直下雨吧,愿我与我爱的人今晚有个好梦,如果它能一直下雨的话)
我抬头看着深厚的雨层,忍不住轻声说:“那就下雨吧,晚安。”
回去的时候,一路远去的针叶树森林在雨水里面泛着幽蓝色的光芒,不知为何我唱起那首我不认识歌名的乡村乐歌曲。
这可不是我的风格,我该去弹钢琴,打开德彪西的cd专辑。
而不是欢快地哼唱着,那些从泥土里面长出来的土包子音乐。
到家时看到艾思梅已经开始在整理行李,房子前几天才装修好,我们都出了力气。将正面墙壁单手拆下来,或者扛着一整块的木材来当篱笆,在森林里面找到的巨木。虽然最后被艾思梅都扔出去了,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家门口围着高耸的篱笆树桩。
我的钢琴还在路上,艾思梅答应将在一楼客厅里面设立出单独放置钢琴的空间,我很感激她总是如此为我着想。
爱丽丝跟贾斯帕已经回来,我确定爱丽丝没有看到我在学校看到的东西,她现在满脑子都在贾斯帕身上,她得为明天的上学做准备。
每隔五分钟就要因为贾斯帕的改变主意,而再次去预测这个主意后面的结果,这么枯燥的事情也只有爱丽丝能做得那么兴趣盎然。
分房间的时候我跟埃美特打了一架,他似乎很中意三楼面朝南的房间,可惜他还是输了,跳着脚大喊着我就是一个作弊鬼。
这点我承认,我总觉得我的人生就是被作弊起来的。
我走进一楼的cee办公室,这是特意辟出来远程处理一些家族生意的地方。很多股票文件与公司文件夹都放在这里,保险柜里面还有一些艾思梅跟爱丽丝收藏的珠宝。
一般而言,总是要有人固定来处理这些杂事。
我打开电脑,大脑里面那首歌曲的旋律却还在单曲循环。
【我宁愿是只麻雀,也不愿是一只蜗牛,没错,如果我可以,我会这样选择】
这些过于跳跃的歌词与克莱尔大脑里面那些翠绿广阔的森林,伴随着像是心跳般契合的旋律,有了一种可怕而优美的催眠感觉。
你无法摆脱她的歌声,无法摆脱她大脑里面的森林与福克斯的雨水。
把爱丽丝的股票摆在一旁,我开启了谷歌搜索引擎。我很少会为了一首乡村音乐而去努力寻找,哪怕它是世界上最优美的乡村音乐。
“老鹰之歌?”爱丽丝突然从我身后窜出来,她的动作很灵巧,脚下的地板如同她踮起脚尖的弦丝,每一步路都是一段舞蹈。
我回头向门口,果然见到贾斯帕站在那里,如果没有事情,他从来都不会离开爱丽丝身边。
他是爱丽丝的守护者,而爱丽丝是他冻结的生命里面唯一流动的色彩。这种感情甚至不太像是卡莱尔与艾思梅那种温情款款的美好,而是带着一股杀戮恐怖的气息。
如果爱丽丝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情,贾斯帕会毫不犹豫将我撕碎,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如此无害,像是收起爪子的小猫。
爱丽丝看到网页上因为部分歌词而显示出来的结果,她很开心地说:“嘿,这歌曲不错,罗莎莉曾经在她的车子里面放过。”
我还以为罗莎莉的车子里面只有香奈儿的香水瓶子跟化妆品,虽然很多时候她根本不需要。我关了网页,让自己像是不小心按错网页一样地说:“我的cd里面可没有这些,比起吉他我更喜欢钢琴。”
爱丽丝笑眯眯地看着我,她脑子里面塞满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没法在那些混乱的画面里面看到她现在是什么情绪。
只有爱丽丝能欺骗我,因为她是一个连大脑都可以说谎的家伙。
我的夜晚时常花费在音乐与书籍上面,埃美特跟罗莎莉今天晚上又跑出去,他们可能会在外面的森林里面浴雨狂欢。
真无法理解这两个人哪来那么好的热情,这里的树木都会被他们不知节制给破坏光的。
我将书盖在脸上,躺在靠着玻璃墙的椅子上,假装自己还需要睡眠。
窗外是福克斯的雨夜,雨水掉落在红松细长的树叶上,我听到逐渐远去的雨声,会在那个女孩的窗户外面响起。
也许这里也不是那么枯燥,如果有人如此热爱着福克斯,那么这个地方总是有值得停留的理由。
我难得地听了一夜的雨。
第18章 爱德华番外(下)
再次见到克莱尔,是在学校的停车场。
爱丽丝跟贾斯帕坐在驾驶跟副驾座位上,她没有更多精力去注意停车场上唯一一辆跟我们同时停下的车子。因为贾斯帕的情绪开始不稳定起来,对于他来说,人类的气息甜美得像是太阳的岩浆,涌动出鲜血的灼烫。那种锋利的快感可以割裂大脑里面所有的自控能力,他想猎食了。
就算他昨天已经咬死了两头狮子,他的身体还在逼迫他去猎食人类。
这才是他的本能给出的唯一选择,曾经的贾斯帕就是这种猎食方式的俘虏。改变他的玛丽亚让他学会了肆无忌惮地去攻击人类,将人类当做低贱的血食。
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受到这种本能诱惑的影响,他曾经拥有太多,如果不是爱丽丝需要留在卡伦家,哦,见鬼的素食主义者,他根本一点都不想这么勉强自己。就算杀死人类跟吸血鬼会让他心情低落,也比不过素食带来的可怕痛苦。
所以为了爱丽丝,他的自控能力有时候都能比我强。
而此时,我可以肯定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克莱尔存在的人。她坐在老旧的福特车驾驶座里,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些警惕地望着我们。
阿斯顿马丁v12vanquish——这种车子不适合福克斯中学的停车场。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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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
这是她警惕的原因。
我在别人那里听说她的舅舅是查理斯旺,是福克斯镇上警局的警察。
她舅舅一定经常在她面前讲犯罪案例,这种态度是正确的,我们太高调了。
“贾斯,你能行的。”爱丽丝可没有时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在心里对我说,(爱德华,帮我注意他,如果贾斯……)
这种忙我可真不想帮,老是侵入贾斯帕的大脑,那种痛苦也会感染我,让我饥饿的身体开始想猎食。
“我没事。”贾斯帕屏住呼吸,他用尽了肺部里面唯一的空气,只是为了开口让爱丽丝安心。
这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我假装无所谓地低头,去倾听克莱尔的声音。
她心里的一切都带着稳定的安宁感,这能让我在贾斯帕痛苦的思绪中短暂挣脱出来。
她在犹豫该不该下车,毕竟对着一辆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豪车,这种不自然的气氛戳到了她敏感的神经。
“我们该下车了,如果贾斯帕出事,还有我跟埃美特,我们能阻止他。”我能随时注意贾斯帕的极限在哪里,埃美特的力量也能拦下发疯的贾斯帕。
爱丽丝点了点头,她经过精心打理的黑色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很自然地乱翘起来。
经过克莱尔的时候,贾斯帕还是失控了一下,他的鼻子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远处校楼里面都是猎物,而离他最近距离的就是现在的克莱尔。
我已经打开车门,绷紧身体的肌肉,准备随时冲出去阻止。
我在爱丽丝的大脑里面看到贾斯帕按住克莱尔的脖子,洁白而脆弱的皮肤根本无法阻挡毒牙的摧残,贾斯帕金黄色的眼眸被冰冷的红色给侵蚀。
这是不允许的,如果卡莱尔在,他一定会同意我去救下那个女孩。
但是下一秒爱丽丝的呼唤改变了贾斯帕的决定,仅仅只是甜腻的一声“贾斯,看着我”,就让爱丽丝大脑里面的未来瞬间颠覆。
我看到我们没有任何事情地进入教室,贾斯帕很痛苦,但是他忍住了。
我没有在爱丽丝的大脑里面再看到克莱尔,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爱丽丝的全神贯注都给了她的伴侣。
克莱尔觉得我们这群家伙很奇怪,甚至是带着审视的怀疑。上学的第一天就引起怀疑,这可不是我想见到的事情。
走过她的车子时,隔着雨水与车窗玻璃,我听到了克莱尔紧张的总结。
(危险份子……)
她是对的,希望她一直能保持警惕的念头,不会被我们迷惑而忘记了这种戒备的情绪。
这样她就能安全地活下去,而不惹上任何麻烦事。
当我走入一号楼的办公司,我回头利用自己良好的视力透过大门,看到远处克莱尔穿着雨衣离开的背影。我跟她不会有什么交集,我们的生命是如此截然不同,注定了像是两条平行线逐渐远离。
她不会认识我。
而我,也不认识她。
爱丽丝对于福克斯的一切都显得很欣喜,她的时间似乎跟我不同。她每时每刻都能发现到生命不同于往的细微之处,哪怕生命已经停滞不前,但她总是能给人一种她每天都在改变的错觉。
我已老旧不堪,时间的钟表永远停留在一九一八年的秋天。我偶尔会回忆起我的亲身母亲,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让卡莱尔拯救我,她的脸孔还在我那些褪色的人类记忆里。她爱我,我知道。
我们全员集合到学校的自助餐厅,每当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一致地情绪低落。
那些自助餐厅的食物,就像是人类看到的泥沙沉土,那已经不是味道好不好的范畴,而是你的身体根本就不需要也无法消化的玩意。
但是我们得表现得更自然点,更像人,对,像人。
祈祷这些色相味俱全的食物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吧,我面色冷漠地看着桌上的盘子。
整个餐厅都是杂乱不堪的声音,每个人大脑里面都是关于卡伦一家的八卦消息,连窃窃私语都没有任何新意。
就算爱丽丝不说,我也知道来到福克斯后的未来。上学,忍受流言蜚语,狩猎,躲避阳光灿烂。
等到读完高中,我们就因为要上大学,而去申请另一个处于阴雨连绵地段的学校。
一成不变,毫无新意。
“咯吱——”
尖利的割滑声响彻在所有人的上空。
我反射性地转头,去寻找出处,这是一种防备的本能。
贾斯帕动作甚至比我还快,他在替爱丽丝警戒,就算他的理智快要被饥渴燃烧殆尽。
然后我看到了克莱尔,她坐在角落的餐桌前,棕色的眼睛柔软清澈。她看着我们,嘴里还叼着一块菜叶子。
我将头转回去,觉得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可笑。
吸血鬼——
仅仅一秒内,所有人那些无聊,单薄,嗡嗡叫的思想都被这句话给击得粉碎。
我还记得这个声音,单纯而欢快地唱着老鹰之歌,仿佛这个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还有夏日沾满绿意的阳光。
可也是这个声音,那么冷酷地说出了不能说的秘密。我怕自己搞错地立刻回头,甚至无法控制自己暴烈的愤怒情绪。
克莱尔还是那个姿势,苍白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她的内心在翻涌,不会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爱德华——
我咬着牙齿,无法控制毒液在口腔里面肆虐,她知道了?!
……读心术。
手指失控碾碎了桌子边沿,如果不是埃美特反应快速地撑住桌子,它已经被我站起来的力气给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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