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全都麻了,想要站起来却一时没有力气,在地上一边骂着一边活动手脚,却见这个打我的人——原来是个扫地的大妈——已经转过身去,接着扫路的另一边。
阳光万丈,已经是清晨了,可以见到旁边的大路上,很多人穿戴整齐,在地铁口川流着,显然上班的高峰期已近。那个圆形的钟显示,现在是上午七点半。
“啊!”
我突然想了起来,行礼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只剩一个多小时!
怎么办……怎么办!
心剧烈地颤抖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一只脚还麻痹着走不好,一瘸一拐地往大路那边走过去,却其实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才好。
“喂,那个小鬼!”
后面一声大吼响起。
我茫然地回头,却看到那个扫地的大婶,慢慢地直起身子,从我刚才睡过一晚上的地方,捡起来个什么东西——
“是不是你的东西?”她拿到跟前晃了晃,手里是个小小淑女包,颜色跟我的小洋装相同。
我下意识地往身上各处一摸,才发现自己这条裙子的腰带上,居然扣了个挂钩,一头本该连着什么的挂带,已经断掉。
忙瘸着腿赶到那个大妈跟前,接了那个小包过来。拉开拉链,里面居然放着折好的几张大额纸币,一张电话卡,一张薄薄的名片,还有一张金色的信用卡。我将那张名片拿出来,发现是一张酒店的名片,背面抄了个手机号码,写了个“风”字——是林晓风的笔迹。
那个马脸女人冷哼一声:“拿着那么多钱还睡街,现在的孩子啊……脑子也真够有病的!”她再也不理我,继续埋头扫起地来。
我拿着名片的手颤抖起来——
天……他连这个都为我想到了,我却居然一整个晚上都没发现自己身上背了这个小包……!
眼眶突然湿了,忙伸手抹了把。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得赶快回去……
是啊,不知道他昨夜找我找得有多着急,那个瘟神,肯定在心里骂过我无数遍笨蛋了!
因为,连我都觉得自己好笨好笨——
如果回去的话,他一定会脸色铁青地,狠狠地骂我骂到够本才会停吧?
可是……就算会被骂惨了,我现在只想回去他身边……我答应了这只瘟神很多很多事,不能不去做的——
马上将电话卡抽出来,往最近的电话亭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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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姐,请你不要东张西望。”
西凤制止了不断地往车窗外看的我。
“嗯……”
我怔怔地应了句,看她替我将挽好的头发,仔细地收入头纱之中,又将我脖子上那串闪亮的钻石项链扶正。
今早,自我照林晓风写的号码打过去,西凤接起电话以来,完全是一片忙乱。
等我被穿着黑色礼服的莫言接回酒店,化妆师已经等在那里了。
西凤看我这样狼狈,当然二话不说,先推我去洗净全身。我的头发来不及完全吹干,就这样半湿的状态开始化妆,换衣服,挽发髻。到最后,连往头发上披上头纱的时间都不够,临时改为在车上再弄。
这一路忙得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到上了车才来得及问了句:“林晓风呢?”
“——风少爷去接从深圳过来的二爷,直接过去礼堂。”西凤一边说,一边将头纱覆至我身上,开始干活。
我的心猛地一沉:二叔?
天……不知道林晓风现在正顶着多大的压力,作出轻松的笑脸接待着各处来的宾客?
——光二叔一个,恐怕就够他受的了。
我一想到那天订婚宴上,宾客如云的状态,心里的愧疚感就越来越重。
西凤的动作却是非常俐落,一点都不输今天那个造型师,等我在白色的礼拜堂前下车的时候,一身妆容已经完整,看不出来一小时之前,我居然是浑身雪糕奶油,还散发着垃圾味道的狼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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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誓言之吻
红色的地毯从礼拜堂的门口一直延伸到车子跟前,莫言早已等在车门前,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扶我下车。他今天这身打扮与平时不同,胸前装饰了红色的玫瑰,显得帅气又斯文。他依旧带着那个黑色的墨镜,面上却是温柔的笑,带着一股喜气。
我突然有种矇眬的错觉,恍如身在梦中,心突突地跳起来——
“……我迟到很多了?”
“大家都在等陆小姐。”他避过我的话题,领我往门前走去。
我心里揪得更紧,脚下的步子都乱了。
一进那扇由彩色玻璃拼成的门,周围便突然暗了下来,而且四周景物的颜色跟外面也不再一样,淡淡的黄色掺着各种隐约的深浅变化,空气中飘着细微的浮尘,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般,脚下自觉地变轻,再不敢大声说话。
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门厅,两旁各是一个小小的门。地上是彩砖拼做的图案,高跟鞋踩在中央的红地毯上,无声,可两旁的地板都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儿来。淡淡的薰香味道飘过,似乎能听到远处某处,有人低语的声音。
意外的是,这里非常幽静——静得过了头。我本来预料着的喧闹和人流,完全没有露脸的迹象。门口只有莫言在等着……一路进来也没有见到其他人。诺大的林家举办婚礼,莫非不需要很多人来接待宾客,照顾客人吗?
现在这种安静,跟上次订婚晚宴上的忙乱,简直是两个极端。
我暗暗嗟口气:也许是我不懂在教堂举行婚礼的规矩,也许他们有别的出入口也不定。
——不要想太多了,接下来的婚礼不要出差错,才是最重要的。
跟着西凤推开右边的小门,绕过后头。
我才刚刚开始打量这背后的礼拜堂正门,突然地眼前一亮,失声叫了出来——
“老……老爸?!”
——这可真是奇遇了!
我那个胖嘟嘟的老爸,穿着不合身的晚礼服,孤身一人站在那两扇看起来很厚重的礼拜堂大门前,焦急地来回走着。他一边往下拉着西装的下摆,想要遮住腰带,一边掏出手绢擦汗,显然已经这样等了多时。
一听到我的声音,那双绿豆小眼便突然被点亮了般,抬起来——
“香香,你可总算来了!……哎哟我的小公主!——果然是麻雀变凤凰,你脖子上的钻石好亮……好亮啊!”
他笑嘻嘻地迎上来,双手来回摩挲着,兴奋得脸上泛起红光。
“老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他脑袋上连个纱布都没有缠,又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稍稍安心了点——看来这几个礼拜他已经痊愈得差不多。毕竟,这家伙的命还是很硬的嘛!
他根本没有要回答我问题的意思,只顾着自己继续念叨——
“我说香香啊,你怎么老玩失踪啊?你知道不知道,林公子跟林二爷,早早地就等在里面了,就是不见你来!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真的不出现,我跟你妈都不知道从哪里变个人出来给林家哟!”
我只好制止了他,重新问了一遍:“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刚刚说老妈……?莫非她也来了?”好久不见那张圆圆的脸跟那个矫揉造作的声音了。
“当然要来了!”他挺直了腰板,“领着女儿到未来女婿跟前,将她亲手交给他,是只有爸爸才有资格做的事!妈妈一定要在旁边看着,这才能叫做被父母祝福的婚礼!”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额角冒冷汗,不由得疑惑地打量他——这只肥猪怎么突然懂得说这么好听的话了?谁给他洗脑改造过了不成?
“请陆先生带陆小姐入场……神父已经准备好了。”西凤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她正推开大礼堂的门走出来,对我微笑地点点头。
原来,在我跟爸爸胡乱寒暄的当儿,她已经进去内殿,跟众人都打好招呼了……
我心里不禁一阵佩服:如果不是西凤做事这么有条不紊,今天我十有*是来不及赶上这个婚礼的。以前总觉得她不过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今天真是刮目相看。看来以后真不能一下就将人看扁了。
她走过来,最后一次帮我抚平衣服,整理头纱,又将我的面纱轻轻放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她微笑着说:“陆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
不管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会欣然接受祝福。
我笑笑:“谢谢。”
看到老爸的手臂弯起自豪地伸到我跟前,我顺从地将手圈了上去。西凤从旁边递过来一束素雅的鲜花,我就伸手接了。
抬眼看穹苍状的屋顶——有缕缕阳光射入,细细的黄色光柱轻轻地漂浮着。
我要……出嫁了。
今天,在这里,我将嫁作人妇。
突然——
莫名的恐惧袭击了我!
拿着花的手颤抖起来。
——我就这样嫁了吗……?
以后,我将要有新的家庭,有一个自称我的丈夫的男子……他的亲人将变作我的亲人,而他则变作最亲近的人……
心失去控制地狂跳,我的手变得冰凉,脑中纷繁的思绪交错,纠缠,好容易才压抑下去,却已经失掉大部分力量,背脊有冷汗的感觉。
不要想太多了,陆香香,这不过是一纸协议,一个要完成的承诺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暗暗地咬紧牙——
是的……昨晚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无论如何……今天一定不能再出差错。
但——心里没底!不知道在教堂举行的婚礼是个什么程序?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婚礼,电视上演的我也从来没有留意过细节……唉呀呀,早知道之前莫言给我讲解的时候,我就不要神游天外了。
我脑子里又开始喧闹起来。
——如果我不记得程序做错了事,会不会有可怕的后果?
心,越跳越快……
“香香……”爸爸的声音突然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感觉迟钝,有点懵然地应道:“嗯?”
“——爸爸……爸爸对不起你……”他缓缓地说,没有看我。
我的心里突然一热,眼眶不觉有点重。
“希望你幸福……林公子他是一个好人……爸爸今天仔细看过了……”他伸另一只手去抹脸,依旧没有转过脸来。
我不禁酸酸地笑——
到最后关头,他居然真的很象一个父亲的样子。女儿结婚的那天早晨才想起来要观察一下女婿的人品如何,这个爸爸也算做得够尽责的了。
但是,想起他在码头为我挨的那一棒,就下意识地挽紧了他的手。
我想,不需要说什么,他会明白我想说的。
果然,他收紧了手臂,将我的手圈牢。
此时,门后响起管风琴的声音,接着,两扇大门便缓缓地打开了。
——天,原来是自动门哪……
我汗颜地想着,一边顺着越来越宽的门缝,往里看去。
——咦?
下一刻,我已忍不住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教堂里面……是空的!
——不能说是空的,但……诺达的大厅里,只有最前排的位置,坐了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别的客人了……我马上就认了出来,那是二叔和我的妈妈。那个肥胖的身躯将一件墨绿色的礼服几乎涨爆,连我这么远看了都觉得担心。
“请往前走。”西凤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同时,我感觉到爸爸的手拽了拽。
于是,我挽着他的手,手拿着鲜花,慢慢地往林晓风跟前走过去。
他穿一件黑色溜丝边的西服,并非结着领带而是打着一个领结,圈着闪亮的圆形领结扣。衬衫的胸前是镶满细边的华丽设计,领口却是简约的纯白,华贵却不至俗气。他跟在订婚晚宴上那样,将前额的刘海梳起,显得成熟稳重,此时更是表情沉静,站在神父的身旁,微笑地看我慢慢走近。
我心里却如打鼓一样,额角冷汗淋漓。
怎么……为什么竟是……这么安静的婚礼……?
客人们呢?
——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因为……我的缘故?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顿时紧张到了极点!如果背部不是这样裸露一大片,早就有冷汗顺着脊梁骨滑下。
可是站在那边的林晓风,却并没有露出任何负面的神色,他温柔地微笑着,盯紧我的眼睛,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慢慢向他靠近。
怎么了……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拼命地用眼神询问,可是林晓风甚至往深里笑了去,根本没有给我一丝一毫的暗示。
二叔在这里……我心虚地想——也许他不方便表露什么吧?
不管怎么样,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满堂宾客全都离席了,那是很大的一件事!我等一下恐怕不是等着被骂就可以脱身,而是直接等死就好了……
心里暗暗叫苦,举步维艰,却不得不作出笑容,继续跟着爸爸的速度,一步步地往前移去。
头纱在耳后微微飘起,裙摆在身下摩擦着地毯——我的眼睛,逐渐被林晓风的黑色眼瞳俘获,无法移开。
我不知那些杂乱的思绪是怎样离我而去的,慢慢地耳边只能听到风琴奏响的那个熟悉的曲子,眼中只能看到那双深邃的眸子,手上传来爸爸鼓励的力量……我慢慢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好像花了一个世纪般,才终于走到祭台前。
爸爸拉起我的手,交到林晓风的手里——
他手心的温热透过我薄纱的手套传了过来,一直暖到我的脖子根处……不可思议,心里的慌乱不安逐渐被抚平,甚至连最初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眼角的余光瞥到爸爸满意的笑容,他慢慢地退了下去。
林晓风抓着我的手,却突然地紧了,他将我拉到神父面前,示意我学他的样子,面向神父站好。
那个胖胖的大叔,手也非常地大,抚过厚厚的圣经,翻开——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羞耻之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永不止息。”
我扑闪着眼睛看着神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郑重地念那么长的一段话。再转眼去看林晓风,发现他也正转头看我,薄唇溢满微笑,见我正在看他,那唇角便更往上弯了。
神父合上圣经,便对我们说:“请问你们俩彼此当中,有谁,有什么理由认为你们的婚盟不合法吗?”
——嗯?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看林晓风,只见他淡笑地摇头,回答说:“没有。”
我虽然不懂,也只好学着他的样子,摇头说:“没有。”
神父又问:“请问在场的各位当中,有谁,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们的婚盟不合法吗?”
那一瞬,我切切实实地感觉到,林晓风的手猛然握紧了我的手。他似乎,在担心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言。
幸好,谁也没有出声,身后身旁一阵沉默。
神父又问:“林晓风,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的心里一跳:来了!
就算再没怎么注意细节,我还是记得这句问话。被问的人要回答“我愿意”,这个婚礼才算是可以成立。
心顿时提到了喉咙顶,下意识地转身,看着眼前这双黑色的眼眸。
林晓风抓紧我的手,眼中没有一点迟疑的神色,面上是和煦的笑容,他的语调低沉缓慢,吐字却非常清晰——
“我愿意。”
一种水流潺潺的感觉在胸前流过,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湿了,我知道自己一定连鼻子都红掉,却知道此时自己不能伸手去擦,否则说不好妆会花掉。
要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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