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以后就就不能在课上拿杨老师取乐,心里还真有点遗憾的感觉——我不禁浅笑。
不过,真是没有想到,之前的担忧居然有点像是担心对了。他这个年长五岁的老师,在最后关头竟似乎想要暗示我什么。没有猜错的话,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他的学生,他不是我的老师,而我不是个未成年少女,他便会不顾年龄的差别,认真考虑我。
心里有点寒,可是又慢慢笃定,我当然愿意信他纯只是一片丹心,想要扶植我变作一个好学生,而并非抱着别的愿望而来。其实从他的言行之间,也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我知道,并且相信,他是一个好老师。
“陆师姐……”
我正慢慢走我的路,看我的夜景,一个娇柔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回头看去,竟然是刚才那个在树后面偷看杨老师的女学生,手里仍拿着那个礼物状的小包,紧张得嘴巴都打颤。
“做什么,鬼一样出现在姐姐我身后!你觉得吓人很好玩吗?我也觉得打人很好玩,你要不要试试看!?”
她把最怕鬼的我吓得够呛,我差点就动手去揪她的头发。可是,这冲动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觉得自己恃强欺弱没什么意思——对方不就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嘛……打了她还害我被人笑。
“我……不敢!”她已经将礼物的小包挡在头前,一副准备要挨打的样子,“饶命啊,陆师姐!”眼睛眯得紧紧,真的很害怕的样子。
我突然觉得好笑,自己给人的感觉有那么凶吗?
不过,她干嘛跟着我?要找杨老师的话,他现在就一个人在谈话室呀!
“跟你开玩笑,你就这么认真……”我尽量耐着性子,“杨老师他应该还在谈话室,你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手就顺便往那边一指。
“我……我……”她迟疑了半晌,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走到我跟前,突然递上那个礼物的小包,“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请陆师姐你收下!”
我又被吓了一跳:“喂喂喂……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她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不……不是,这真的是给你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塌了一片:“对不起,我不是同性恋,对女人没兴趣的。”顿时觉得有点晕,摆摆手,就准备返身走我的路。
“不、不是的!师姐,你误会了!”她说话突然变得流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有一,“我是想要谢谢你,上次在路上帮我摆脱那些流氓!那次如果不是多亏你,我不知道那三个人会把我怎么样……我当时还说了很没礼貌的话,对不起!”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脸,好半天,才猛然想起来——
对了……这个女生,是我被针头扎到的那天,在巷子里从刘蛤蟆手里救下的那个女孩!
天!我几乎都忘了这那事了——正是因为那次,我跟刘蛤蟆旧怨又加新仇,他那次在仓库才会出手那么恨……突然又想起他那只恶心的咸猪手,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怕吓到她,只好尽量轻松地说:“不用谢,只是一点小事。”
看她那么执着地递着那包东西,我只好接了。
还没来得及道谢,她已经连珠炮地诉说起来:“以前……以前你曾经打过我,连过来救我的林师兄,你都一起打,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所以后来你被花盆砸到,我心里幸灾乐祸的……”
我眉毛一不禁扬:原来,跟她的缘分还不只这一点——第一次跟林晓风碰面的那天,我打的原来是她!
难怪,那天她被我救了之后,没有感激的表情,反而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还问我为什么救她。我总算明白过来了。
已经想不起来,那天在学校为什么要打她了……那个时候的我,张扬跋扈,从来没有吃过亏,只要别人稍微让我觉得不爽,马上就巴掌加拳头的,搞不好她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我,又正碰上我心情不好,就被我一阵狂扁。
抬手看看自己掌心——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脾气竟然变得这么好了?刚才她那样吓到我,要在过去,我才不会想那么多,先打了人,爽过再说。
不禁苦笑道:“没什么,我就是一个野蛮人,你被我那样打过,觉得我坏,也是理所当然。”
她听我这样讲,头摇得象拨浪鼓——
“不不不,陆师姐,那次你救了我以后,我有认真地想过……如果你真是个心地坏的人,不会出手救我的!我想,师姐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才会在学校里这样……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反而一个心地很好的人!所以……所以我来道谢,也来道歉……希望你原谅我,以前把你想得这么坏。”
我心里有一点惭愧——其实我没有她想的那么好。那天救她一半是看不下去,另一半其实是因为我跟刘蛤蟆在洪青帮本来就有宿怨。
叹了口气,还是说:“没关系,我不是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她有一点失望地抬头。
我只好改了口:“我是说,你能这么想,我就很高兴了。其他的人要误会,我也没办法。”
退一步就退一步,干脆顺着她的意思说话,让她好过一点吧。至少……她跟杨老师一样,认为我是一个不至于令人绝望的人。
“师姐,谢谢你……”她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看来这个愧疚,拖了她好一段时间——能为这么小的事烦恼,说明她心地善良又单纯,不知比我幸运多少。
“好吧,那就先这样了,”我转身想要走,又突然想起来,回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脸亮亮地偷着红熟的颜色:“陈……嘉丽。”
我于是笑:“陈嘉丽,我会记得你。再见。”
“再见!”简单的幸福的眼神,不似林晓风那么令人难以捉摸。
我忍不住又在心里叹气——真的,如果我家不是那个死样子,说不定我真的可以,试着走回一条常人走的路。
摆摆手,跟她道别,举步往校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马上看到,那辆黑色宝马已经等在那里。前面的车窗打开,莫言坐在司机旁边,看到我,就露出微笑。
上了车,发现林晓风不在车里。莫言侧过头说:“风少爷他先回本宅去了。可以启程了吗?陆小姐。”
想到一段时间又不用跟林晓风说话,我暗暗松口气,疲惫地说:“用最快速度去医院。”
“是。”
今晚简直太忙,从学校匆匆跑到医院,一会儿,又不得不赶到林宅。
在医院见过老爸老妈。老爸已经清醒,第二天就可以转出ICU,看来所谓的轻微脑震荡,其实也不是很严重。他看起来生龙活虎,居然都没睡,跟老妈在那里说肉麻的情话。老妈转告医生报告说,他已经没有大碍,只需静候回复即可。林家给负担医药费,老爸便选住在最好的病房,看护小姐个个漂亮,让老妈紧张得不行。
看到我,两个人的热情都超过历史记录,看来是转程等着见我一面。听说我当晚就要去林家报到,他们不只不吃惊,还忙不迭地说好。
只是,妈妈偷着空跟我说赡养费缩减的事,要我去劝林晓风多加一点,被我一下推开,冷冷地逼视,只好罢休。我觉得自己跟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疏,说了几句话,就有点受不了,起身告辞。
莫言在病房外等我。
我见了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以后,在林家,要请你多关照。”
他淡淡地笑:“应该是莫言要说这句话。陆小姐,以后请你多关照。”
我有点无语,这个人,永远说最好听的话,做最合适的事。若不知道他实际上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我真的会恨他这样完美过度的奴才。
跟他一起走进电梯,那巨大的金属盒子发出啪啦啦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我突然想,如果就这么发生事故了,我有莫言陪着死在这里,可能不会觉得害怕。如果死了,至少我不用回去见林晓风,不用参加明天的订婚晚宴,也不用去想以后无数个日夜要如何度过。
不禁叹口气说:“莫言,为什么人总是有那么多无奈,要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要走自己不喜欢的路?”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眼前的路,就是自己的路。”
我眼睛顿时湿了。
“莫言,如果不是有你在林家,我这时候会觉得绝望。”
“……陆小姐有风少爷,还有老爷。”
我定定地抬头看他,那张带着墨镜的脸,显得很平静。
真是的……开口闭口,总是离不开林晓风,或者林家。算了,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换了个话题:“昨天,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说起来,一直都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谢。昨晚下大雨,又被林晓风气了一阵,竟忘了。
那漂亮的薄唇微微抿起:“举手之劳,陆小姐不必放在心上。那时我只是正巧路过,看你拿着棍子,一脸肃穆,觉得奇怪而已。原本没有想到有这么大的事。”
我苦笑,果然是偶遇,跟我猜想的一样啊——
“你那天,不用跟在林晓风身边服侍他吗?为什么有空在路上闲逛?”
“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该休假的时候就要去休假,这是林家雷打不动的规矩。”
“咦……”我讶然,第一次听说奴才还有假期。即使是在洪青帮,贴身心腹乃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工作,牺牲不来时间,就做不得的。没想到面上死板的林家,却反而有这样人情味浓郁的规定。
上了车,莫言就沉默。
我也不想要在司机面前多说什么废话,自己靠着车窗看街景。
霓虹璀璨,我这厢却是凄凉。
不觉眼角有点湿,可是执拗地不让自己落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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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林宅,依旧是一堆人将我搓得皮都去掉一层,给我将伤口包扎好。这次,给我换上一身丝绸睡衣,镜子里面看自己,好象电影里的小公主,只是人配不上衣装的淑女气质,自己看着都别扭。
没有想到,林晓风只留下一句话,叫我好好休息,连脸都没有露,更不要提什么签契约,又或者带我去见他爷爷之类了。
我虽然很担心契约的事,却也乐得清净,把我睡房里的细碎东西都赏玩了一遍,这才爬上床去睡觉。林家本宅的床虽然是古风的大木床,可是褥子垫得很厚很舒服,还全部是丝绸面料,软软地贴着身子,不知比我家的好多少倍。我睡得很舒服,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居然是被人叫醒的。
“陆小姐,已经七点了。”
我矇眬地睁开眼睛——怎么,明明不用上课,为什么要这么早起啊……?
可是,我下一眼就看到一群人站在我的面前!
这、这是什么?!
我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攥紧胸前的一片被子。
捧着衣服的,拿着化妆箱的,拿着毛巾的,捧着水盆的……这、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但是我马上……就明白了!
接下来,那几个人便轮流上来“照顾”我,有的管洗漱,有的管梳妆……
我一阵慌乱之后,总算因为不是第一次被人服侍,好歹习惯了过来。我照旧不让他们看我换衣服,可是今天那身淑女装的衣服纽扣都不知道都是哪里扣的,我胡乱套了一下,还是要麻烦他们给我弄好细节。
那个负责给我挽发髻的女孩非常年轻,跟我年纪相同,一直在夸我的头发浓密而且乌黑油亮。
要熬过这样繁缛细节的早起是很难的。等我准备妥当,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打扮整齐的可爱淑女的时候,更是一身鸡皮疙瘩掉到地上——这简直就不是我……
第六十五章 称呼转变
我再见到林晓风,是在早餐的餐桌上。
他穿着学校的校服,却坐在装饰得风雅飘逸,看起来很高档的房间里。明明靠着唐风的桌子,却拿着西餐的刀叉,吃煎蛋火腿……我第一眼看他,就觉得好怪异。
他对我一笑:“早,你今天很漂亮。”
这到底是夸奖还是嘲笑啊……?!
我攥紧自己袖子边的蕾丝花边,忍住了没吭声,在他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椅子发出很大的声音,将后面准备要给我扶椅子的人一跳。
她低声惊叫了一声,却马上连声道歉。
“没事。”林晓风对那个人说。她赶忙深深埋着头道谢,退到墙边。
我莫名其妙——是我自己把椅子弄出声音的,她为什么要道歉?而且居然是林晓风说没事而她道谢……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奇怪的家……
但是林晓风什么也没跟我说,只继续吃他的早饭,根本没有要理我的迹象,我也只好忍了没问。
一会儿,就有人把我那份早餐,放到我面前。
可是竟然,给我准备的却只有白粥跟咸菜!
我看得柳眉倒竖:“林晓风,你干嘛喂我吃白粥?你们林家没有别的粮食了吗?!”
“你身上有伤,少吃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等一下午饭的时候,应该会给你点别的食物。你就好好按照营养师的安排吃饭,不许抱怨。”
“……营养师?”我怔了怔。
营养师——听起来我好像很矜贵似的呢。以前我每天都该吃些什么,才没有人关心呢。我的最自虐阶段乃是迷上方便面的时期,每顿都是一碗三鲜伊面,一点儿营养都没有,居然还吃了整整三个月。
不由得有点虚荣心被满足的甜蜜感,拿起那个烫金边的白瓷勺子来。
“我昨天叫西凤帮你安排的。等今晚的宴会之后,还会抽时间带你去做全身检查,再根据检查的结果,给你订个长期的饮食计划。”林晓风说完,继续吃他的早饭。
“不会吧……搞得这么复杂,吃饭而已。”
我随便应了,却突然发现,他正饶有深味地看着我,嘴角有莫测的笑容。
“——干嘛?”心里一阵恶寒,这个瘟神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他的笑往深里去了:“没什么,以后再跟你说。”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关子,但也知道他肯定不会现在告诉我,忍住了,不开口问他。
这一来,我胃口顿失,随便咽了两口,禁不住又问他:“喂……那我今天到底要做什么?晚上又是几点开始?我要不要去见你爷爷?”
差一点,就直白地问出来:我跟你的契约到底什么时候签?
我实在好怕这个家伙又算计我!如果不签好那纸契约,我肯定不会跟他去什么订婚晚宴的。
他手里的动作停住:“早餐之后,莫言会把今天的日程跟你说明。我上午去帮你办完休学手续,请了假就回来。爷爷在医生的建议下,昨晚重新入院进行下一阶段的观察和治疗,也不会来出席今晚的宴会,所以大约你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他。”
顿了顿,又说:“还有,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影响消化。”
我有点恼——这家伙规矩还真多!
而且,根本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嘛……
可是,看他拿刀叉吃东西……那动作还真是优雅娴熟。顺着眼睛的样子显得睫毛更长,嘴巴似乎没有张开就把东西吃下去了,连咀嚼都很有教养的样子……
突然,那双眸子抬起来,墨黑的眼珠盯着我,似乎在说:看什么?
我扁扁嘴,意识到自己又那样盯着他走了神,垂下眼帘不看他了,自己捞起粥来。
一会儿,听到他轻轻将刀叉放到盘子里的声音——
“你吃完了之后,来我书房一下。”
“唔?”我刚喝一到嘴里一口粥,只能从鼻子里应他。
他盘子里的东西已经吃干净,正准备站起来。看我这样的举动,似乎有点不满,俊眉微蹙地说:“来签字而已。你快一点吃,我不想迟到。”
我一听说是契约的事,马上端起碗来快速地喝那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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