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上已经够烫的了，此时温度似乎又增加了点，心中一片倒塌之声，忙低头去看那两张纸。
人长得太漂亮是罪过……
走出来诱惑人就更加是罪过——
阿弥陀佛。
心中忍不住念了声佛，将纸举到眼前，费力地读。若是平时，看东西远没有这么费劲，可今天我就是觉得眼睛不好用，老是对焦不好。
尽管费劲，总算还是能读的……可我读着读着，眼睛就睁大了。
这这……这是什么？！
白纸黑字，写着条款，甲方乙方，还有什么有效期，双方签名……
我呆了。
这是一纸……契约书？！
繁冗的文法，超长的句子，前后连锁关系复杂的构文……我勉强着读了几行，已经头晕脑胀加上昏头转向，实在耐不住，将那张纸拿离视线范围，随手扔还给林晓风——
“什么鬼东西，这是写给人看的句子吗？！林晓风，你给我看契约书干什么？你们林家要跟我们家签几份协议，把我卖掉几次才够啊？这种作事方式真叫人觉得滑稽。”
心里却其实暗暗苦笑：好吧……看来，今天要轮到我也来卖我自己一次了。
第六十章 约法三章
林晓风似是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点儿要生气的迹象都没有，慢慢捡起那两张纸自己读了读，煞有介事地叹口气说——
“算了，我本来也不指望你会好好去读。这么拗口的正式文件，你大概也读不懂吧？”
“你说谁读不懂？！”我额角的青筋暴起，拿眼兀他。
他毫不示弱地看着我：“陆香香，你不要凶。今天我是来跟你谈，不是来跟你闹的。你如果继续这样的态度，这件事谈不成，对你也没有好处。”
我被他一句话压住所有气焰，哑口无言。
我的天……看来，今天我要被这小子吃定了……
昨天他主动伸出橄榄枝，而我不只受了他的钱财，也受了他的人情，彼此给的暗示足够，这笔交易也早已就此定案了。今天他跟我所谓的“谈”，不过是将他要处置我的办法知会我一声，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给我讨价还价的余地。正如这契约书上写的，他是甲方，我是乙方，而甲方总是立场硬的那一方，因为甲方是有钱有力的一方。
我虽然心里明白自己处于绝对弱势，但是看到他这样一张自以为了不起的臭脸，还是很想一拳头过去出个气。
当然，我不可能动手，否则只会让事情变糟，更何况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自信打得过他……自从昨晚他露了那一手，我已经开始怀疑，其实林晓风会不会也是个不亚于莫言的绝世高手。毕竟他们林家诡异的很，简直深不见底，有什么都不太奇怪。
打人也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手反而会特别痒……而且心里有根筋就是非常不顺，不顺到我简直要龇牙咧嘴，仍不得不强压下情绪，挤出一丝笑意对他。
“我怎么敢凶你，我在乖乖听你讲。”这虽然是句软话，却被我说得咬牙切齿的。
话才说完，便迎上林晓风不满的目光！
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不得不将所有不满都压制在心底，作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我真的在用心听，请说。”这一次，尽量把声音放软，还用上敬语。
他耽着眼看我好一会儿，终于满意地笑道：“很好。”
而我差一点没气晕过去。
他拿起那两片纸晃了晃：“这份契约，推翻之前跟你爸妈签的那份，改动了几个细节。当然，因为情况变化了，所以也增加了一些约束。整体来说，对你是往有利的方向转变。你若答应上面的条款，签完字之后，就必须如实遵守。至于我这边，也会照条约履行我的义务。而我这边开出来的条件，相信都是你和你的家人需要的。”
“然后呢？”我很想要集中精神听他讲话，可是今天脑袋晕乎乎的，不太好用。
“简单来说，我会帮你解决你家里目前所有的债务，也会帮你负担你父亲这次的医疗费用。以后，陆家的生活费还是一样的有，但是我已将数额克扣到只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
说到这里，他盯住我的眼睛，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味道——
“也就是说，你必须要想办法帮令尊令堂改掉赌博的恶习。否则，即使陆家今后有任何金钱上的麻烦，林家也不会再开慷慨之门，我只能说请他们自求多福。”
我听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的爸妈不争气到这样的程度，实在叫我无话可说！人家养了若干年的米虫，看来早就厌烦，此刻终于找到机会了，要将两只老鼠捉出米缸，临走愿意撒一把救济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我尽力让自己笑着回答他：“谢谢你，这么为他们着想。确实，如果林家一直给过量的赡养费，不过是助纣为虐。”把话说软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毕竟我是修炼过，怎么在大哥面前说话跟做人的。
他显然看出来我只是奉迎，漂亮的唇角勾起：“我并没有要故意令你难堪的打算。只是陆氏夫妇长久以来，一直仗着有你这么个将要嫁入林家的女儿，过于骄纵了。爷爷为了让他们能对你好一点，一直都能给则给。可如今你马上就过门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必要，非要给到让他们满意为止。虽然，这是我单方面的决定，但不管他们能否高兴地接受，我都不会再让步。”
我的脸忍不住烫上加烫——看来，那两个基本不务正业的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
这些年来，他们究竟跟林家开过多少次口，有过多少次漫天要价？竟然令林晓风一副“终于到此为止了”的表情对我摊牌，那肯定不是个小数目！
“他们两个，到底跟你们家要过多少次钱？我只知道你们签订婚契约的那次，还有这次……”我的嘴巴有点颤，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受了打击。
他的眼睛闪了闪，低声说：“这不是今天的正题。我们有的是机会，以后慢慢跟你说。”
“可是，为什么……？”我止不住自己的问题，“他们管林家要钱，为什么林家就非得给他们不可？你刚才说是因为我——可是，为什么为了我竟然可以做到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林家如此执着于这门亲事？
这个疑惑盘旋在心里时日已多，如今更是弥散开来，浸满我整个胸口！
最初老爸老妈去求钱的时候，林家提出要订立婚约作为给他们钱的交换条件，还特意写下契约书——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奇怪。而现在看来，竟不像是我爸妈为了那点钱把我卖掉，反倒像是林家在求着我爸妈将女儿嫁给他们。谁在强势，谁在弱势，这么一来完全搞不清楚了……
到底为什么……？
为了娶我这么个小女孩入门，竟要做到爱屋及乌的程度，连那两个赌鬼，都一并当作佛一样来供养多年……我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即使砸下这么多的本钱，仍要维系这个婚约不变？
莫非——就因为我是那个格格的后代，就因为当年的老太爷有那么个没照顾好她的遗憾……？
我质询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林晓风的眼睛。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非要是我不可。这是一切的源头，所有的纠缠都是因此而起！
他的眼中闪烁不停，终于躲开了我的视线——
“我说了，今天不是来谈这个问题的。以后等有时间了，我会慢慢地跟你说。”
我正想要继续追问，冷不防一阵头晕袭来，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软软地靠到旁边的紫荆花架上。我顿时出了一额冷汗——天啊，没想到我的情况这么严重，今天真不是个跟人谈判的好日子。
幸好，林晓风他没有发现，只当我是失望了，别开脸去。
我也只好就此作罢……错过了时机，他不会再回答我。
果然，他的声音变得温柔，将话题转移了：“陆香香，我再重复一遍，赡养费数额的修改，支给陆氏夫妇的善款将下不为例这两件事，并非戏言。莫言今早去跟令堂要具体欠债数额时，也已经把这个意思转告给她了。”
我的心里波涛汹涌。
不知道我那个老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怎样一副惨遭晴天霹雳的样子？
我只知道，连我都有一种仁至义尽的感觉——我将我自己都卖掉了，再没有什么可以拿去帮他们的了。
事到如今，我对他们又是恨又是可怜，却居然没有依依不舍，真是有点滑稽。
原来他们用来喂我吃饭的钱，竟然是拿着我做筹码去跟林家要的。我知道这点之后，对他们的感激之情立时散了大半。如果不是昨晚他们不管自身安危，跑回来仓库要帮我解围，爸爸还为此受了重伤，我恐怕这一瞬间就要下定结论，认为他们没有资格为人父母了。
不过，就算以前欠他们欠得再多，我等一下大名一签，就都还清了……我抚上滚烫的额头，心里盼望着这个谈话赶快结束。
“陆香香？”
“嗯？”我如梦初醒，懵然地转眼看林晓风。
他笑着对我说：“我们继续说契约的内容。”
那笑容跟以前在操场上见他的时候一样，有种阳光的味道。
我不觉又被那抹笑魅惑了——
“好。”
“接下来，说说增加了的部分。跟你见面以来，虽然时间不长，却发生很多事情。我想要趁这个机会，跟你约法三章，明确一下你到林家之后必须做到的，最最基本的要求。”
“约法三章？”我蹙眉看着他。
“这三条写在附录里，内容不过是作为林家的媳妇，也就是我的法定妻子应该履行的各种义务而已。我不照原文，只把意思简单扼要地说你听。”
“林家的媳妇”，“我的法定妻子”。这些字眼刺得我的神经难受，但我知道这些将长伴我今后的日子了。
脑袋里面好像有人在捣浆糊般，简直一塌糊涂无法思考，我只能尽量竖起耳朵听。
林晓风翻过第二页：“第一，你以后再也不从林家逃跑，也不许有逃跑的念头。”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条，马上就点一下头。果然，我闹的那一次，给林晓风的冲击非常大，那天，他坐在车子里看我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不知道有多恨我。
“第二，不管我们两个现在或者以后相处得怎么样，在别人面前，都必须要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
嘿……我苦笑，要我跟他做一对恩爱夫妻？那就是不要吵嘴，出入要笑眯眯，偶尔帮他说两句中听的话……之类的吧。
以我目前为止跟他相处的情况来看——我们两个能相处好的概率，低过往地上撒一把黄豆能全部找回来的可能性，所以这一条实际上是要求我他合伙演好这场夫妻戏。
有趣的是，林晓风他竟然保留了“在别人面前”这一点，说明他对能跟我好好相处也同样不报希望。这一点，跟我倒是不谋而合。
忍不住笑了，却还是把心里觉得不妥的地方说出来：“这一条，不是我单方面努力能做到的……不合理。”我眼皮实在重得不行，干脆合上双眼跟他讲话。
他顿了顿说：“我也会努力维系这段关系，只是希望你这边也一样。”
我脑子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始运转，忙点了点头，但马上又问：“对莫言和西凤也要这样？”
他的眉心蹙了蹙：“……尽量。”
我松口气——他的意思是，若是他们两个的话，盖不住就算了，只是不能老让他的脸挂不住，仅此而已。
还好，若是连莫言都要瞒着，我就没有可以吐苦水的地方了——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他处到这样友好的程度，但感觉他会是个会听我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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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一点地方各位我实践诺言三更了今天
第六十一章 彼此的要害
林晓风白我一眼，继续往下念——
“第三，你必须做一个好的林家媳妇，各方面的言行举止，不能有失礼的地方，尤其是——必须要好好孝敬长辈。”
这最后一句，显然是专为了他病榻上的爷爷说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当然继续点点头。
纸张合上的声音传来——
“对你个人的要求就是这些。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做得不好，我随时可能收回之前所有给过陆家的好处，包括大小债务不计其数，还有已经付出的赡养金。到那个时候，我不会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偿还这笔钱，林家会请催债公司帮忙讨还。”
这一句话好厉害，叫我心里一寒，瞬间睁大了眼。
林晓风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一旦我跟他闹腾，他会翻脸得更彻底。
叫催债公司讨还欠林家的全部款项？到时候我们家肯定会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不敢再往下想，面上却冷笑道：“别吓唬人了。你以为我对那两个赌鬼多有感情？我才不在乎他们变成什么样。”
他满不在意地笑：“你能为了他们自己回到林家来，当然就是在乎。”
我的冷笑淡了，烦闷的感觉涌来。但那股闷气撞了个来回，却突然撞出来一个意念，令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林晓风啊林晓风，你百密一疏，这么一来，反倒提醒了我……
忍不住暗笑上心头。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你在上面签字。”他已经将别在胸前口袋的钢笔递给我。
“有，当然有问题。”我已经计上心来，慢条斯理。
他的的笑容凝住，蹙眉问：“什么问题？”
“你能约法三章，提给我三个要求，我却一个都不能给你提，不公平。我也要跟你约法三章，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那漂亮的眸子里闪起讥诮的颜色。
“你觉得你有提其他要求的立场吗？你要求的已经够多的了。”林晓风将那纸协议递到我跟前，修长的手指指着上面的天文数字——我父母的欠款额。
我撑着眼皮对他笑：“我不管，如果你不能让这一步，这个契约，我怎么都不会签。”
头越来越晕了……即使靠着花架，也已经觉得坐不太稳，这样下去可不妙——要速战速决，我暗暗地想。
“你的意思是我费了这许多唇舌，最后只是在这里让听你着好玩吗？”他的脸沉了下去，“陆香香，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才是需要考虑清楚的那一个，”我不禁冷笑，“你少装了，林晓风！你昨天晚上在家里的那副冷漠面孔，才是你现在对我的真正想法！你根本就想要一脚踹我出门，踢得干净俐落，若不是你爷爷醒了，受了他那边来的压力，你会突然回心转意，跑回来跟我谈这事？你把我当傻子啊你？！”
他面上暖气十足的笑容褪去——
“陆香香，这件事……”
“照我猜，”我打断他的话，“不是你爷爷命令你这么做，就是你自己心虚，怕他问起我的时候你变不出我来给他看。不管如何，最坚持这门婚事的人是他，而他一定会再跟你提起这件事，你不趁着现在跟我谈好，将来变故多了，麻烦的是你！林晓风，你才是那个，不得不签这纸契约的人——”
到最后，我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头晕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了，靠着花架的身子越来越软。幸好，脑子还算是在运转着。
我爸妈的确是我的弱点，但他的爷爷根本也就是他自己的死穴，只要往这个方向想，他顾忌什么，害怕什么，为什么而做什么事，便一目了然。我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此刻也只能相信自己的分析加上直觉。
我努力地睁开眼看他，盼着刚才那句话能够奏效，逼他退让。
他静静看着我半晌，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警觉的目光在我面上扫过。最后，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陆香香，我听你说你的要求。”
不置可否，但总算是让了一步。显然，就算我的猜测与实情有出入，他今天确实是有心要跟我把这个契约签了的。
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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