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彩云轩点了菜,婷婷妈说:“这里有很多特色的,你亲口尝尝香得很。”我笑道:“好的,听婷婷讲过一些。”婷婷妈道:“婷婷的外公也是名厨师,还是名厨呢。”我说道:“真的?原来如此,外公一定也是个美食家了。”婷婷妈笑得更加灿烂,说:“他现在上了年纪,做不动了,否则还能让你吃到他做的菜呢。”菜端上来,量虽然小却精致,我走了一路心里有火,反倒吃不下多少。
婷婷妈夹起一块笋,说:“这里的笋很新鲜的,你尝下,前些日子她和任部长还出去玩了一趟,回来说在农家乐吃了当地的笋子,他们在外面住了一夜呢,她还是从来没有过的,高兴得了不得。”
我假作淡定地问:“就他们二人吗?”婷婷妈瞅了我一眼,重复道:“对呀,就他们两个出去的,她说任部长还教她开了很长时间的车,这段时间她把车练会了,要不怎么能陪任什么的父母出去呢。”婷婷妈说得很畅快,她又追问道:“那个任部长叫什么来着?”我低声回答:“任腾宇。”好像在咬着后槽牙挤出来似的。
婷婷妈说:“任腾宇,对了,我老记不清,现在婷婷和他可能都到广州了,她还是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我一直担心,有任腾宇跟着,我也放心了,这个领导我是见过的,人很好的。”
“阿姨,我就是他的女朋友。”我淡定地说。
婷婷妈定睛愣在那里,但马上回过神来,道:“都怪我,婷婷好像说了一句,我昨天看电视没仔细听,忘掉了忘掉了。你吃你吃啊。”她用筷子为我夹了菜,我没有推让,默默地吃着,婷婷妈也沉默不语。
饭吃得很快,我打车送婷婷妈回,她说:“不用了,你就把我顺道送到地铁站口,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我客气地说:“谢谢您了,我已经非常满足,我会记着婷婷对我的好,下次我一定给你带个礼物的。”
婷婷妈在地铁处下了出租车,我和她道别,车向前驶去。
婷婷妈下车后我情绪反而不好了,我也说不清楚一下子像失了魂一样,婷婷妈刚说的话还萦绕在我脑海,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活得很失败,我已经被爱情抛到九霄云外了,我突然叫出租车司机,“师傅,您停下车吧,我下车。”司机回过头,有点呆呆地望我一眼,说:“你想下车了,得要到前面路口的才能停的。”我无奈地看看前方,车在主道里也不能靠边,我想下去走走,这样或许能分散我的心神。
车到路口,我付了车钱,司机有些不高兴,可能是我影响了他拉活儿,我说声“对不起”,便拉开车门下了车,站在便道上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看看阳光,用手机找了指南针,可是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啊,估摸着方向向前走去。
我觉得婷婷妈说的话里是不是有种暗示,这段时间以来,任腾宇和楚婷婷的关系的确是近得再也不能再近了,我和他的异地恋是经不住时间的消磨,忽然想起任腾宇接我时,他好像还在牵着婷婷的手,虽然当时我是激动万分,现在回想起那个细节可是真切的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了。最让我不能相信的是任腾宇和婷婷还在外面过夜,这一夜会发生什么我不能断想,虽然任腾宇见我时仍然是想着我,但他没有说一声爱我的话,想我管屁用,普通朋友也是可以想念的,这难道其中含着什么目的?何况婷婷妈说婷婷见了任腾宇的父母,他们对她印象极好,这些任腾宇只字未提,连我还没有见过他的父母,这一点我就输给了婷婷。我边走边纠结,开始有些郁闷了,在举目无亲的街道上,发现偌大的城市没有我落脚的地方,虽然任腾宇一再说“等我回来”,我原本能坚持下来的心情却大大打了折扣。
我不知不觉又绕回到西湖岸边,总想上前去问路人方向,却找不到一个看似适合的人,我漫无目标的走着,眼前的风景也变得不再吸引我的目光,这样分别的日子不不知要等多久,即便任腾宇归来,我也再面对一次分离的场景,到那时我怕我说出一些伤感的话,会刺激他伤害我。我登上一座小亭,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了,向下面望着,一片芦苇在水中随风飘动,明暗的光线在我的身上交替,我置身在世外一般,不再去想那些烦事,身后有人在走动,站定又离开了,我只听见咔嚓地快门声,只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我向亭下走去,到桥头我又伫足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现在无法与任腾宇联系,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寂寞。
我走走停停发觉自己被景色包围,阳光在渐渐西落,我的腿开始发酸,终于寻到一处石头上歇息,眼睛四处张望着游人行走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我站起身又向一个路口走去,我想能从这里向外去,我的神情里带了些迷茫,我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又来到一个曾走过的地方,我站立用探询的目光扫一遍四周的环境,好像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去了,失去了跟随的目标,我忽然有种被遗弃的孤独感,前面的路我已经不敢再走,在一片林海的掩映下,只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归林的鸟儿多起来,鸣叫着欢快地跳跃,我露出无助的表情,眼泪都快涌出眼眶,发现自己迷路了。
在我身后走过来一位中年男子,他有些谢顶,但看上精神健硕,胸前挂着单反相机,手里握看单角支架,一副摄影师的架式,我想上前问路,却有些心怯,原地站在那里不动,可男子朝我走过来,我向旁移动几步,想让他过去,我抬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也正落到我的脸上,我已经来不及躲闪,他几步走到我的面前,用握着支架的手比划道:“姑娘,你是不是找不到出去的路了?”我惊诧怀疑的眼神盯住他,迟疑地说:“你怎么知道?”男子站定,笑道:“我已经跟了你一个下午,你好像是不认识这里的路,总在这里打转,我先前以为你是在看风景,现在我发现你是迷路了。”
“迷路又怎么样?你为什么跟着我?”我警觉地问道,要知道在这么大的湖区遇上色狼也是难免的事,何况我人生地不熟更是危险重重。男子不慌不忙,他举起相机,说道:“你不要误会,我是个了摄影师只为拍些照片,你坐在亭子里时我就注意到你,你的形象很符合这里的风光,特别是你的脸上有种忧郁,在光影里更显出你的妩媚的优雅的气质。”
我自我保护道:“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怎么能对我进行拍照,我是有肖像权的。”男子严肃地回答:“我是专业摄像师当然明白侵权的后果,但是我还是想和你交流一下,如果你能接受我的邀请。”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名片,递到我面前。
我顺手接了过来,见上面写着“中国摄影家协会吾田川”,虽然心里放下些防备,却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吾田川看我没有了戒备心理,他上前来对我说:“你不要紧张,如果再往前走你会越来越远了,我一直跟着你,你停留地地方我都拍了照片,可以说角度是比较完美的,你跟我来,我对这里太熟悉不过,先到茶馆饮茶,我会给你讲为什么跟着你走了那么久,好吗?”
我默默地点头,道:“可以,但是你要把照片给我看,如果不满意我可以有权删掉的。”吾田川很爽快地答应道:“一切权利在你,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吾田川在前面带我走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道边是交错的河叉,他不回头也不说话,步子迈得很大,害得我还要快跟上他。当走到一条大的路口时,我紧张的心才有了安全感,他回过头来,见我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的体质不错呀,一个女孩走了这么长的路不易啊,你是从哪来?”“北京。”我大声说。
吾田川又定睛看了我一眼,说:“我也在北京学习生活过,你是哪个区的?”我勉强地笑道:“海淀区。”“我上大学就在海淀,那里高校林立。”他又向前走,我紧随其后。
他带我来到一家叫“酒旗风”的地方,他引到一个角落,服务生过来问:“先生,两位吗?”吾田川回道:“对,来壶清茶。”
我坐下来,面对一个中年陌生人,心里有些打鼓,不知他对我说些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轻易地跟着他进到这里,我想找机会逃出去,看样子吾田川不是坏人,他既然拍照我,那一定出于什么目的,也许这就是他的职业特点吧。我想。
我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拍我呀?”吾田川神秘地笑笑,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说道:“我也是在北京生活了多年,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他的声调里有一点京腔的特点,我倒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我接着问:“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他这才缓过神来似的,幽幽地道:“你的样子像我以前的恋人,我当时真得以为是她,就这么简单。”我真得有些想笑,便说:“你不会在是骗我吧,这个借口未免有些俗了吗?”他摇摇头,道:“你可以不相信我,我是我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她的模样,我走了很多地方,从来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像的女孩子。”
服务生端上来沏好的茶,紫砂的壶和碗细腻醇厚,配上甜点,他指下说:“你一定饿了,边饮茶边吃些,咱们慢慢聊着。”
他为我斟上茶水,我谢过,他小呷了一口,我也喝了,淡淡的清香,进到胃里湿润可宜,化解了一身的疲惫。他问道:“你来这里是旅游还是访友呢?”“我是来看我的男朋友的。”“那怎么不见他的人呢,是网上交的吗?”我不屑地笑道:“我已经不是少女了,怎么能轻易上网交友呢。”“那是?”“我恋爱的男友,我来的第二天就出国了。”“哦。”吾田川沉吟道,他也没有深问,把相机打开给我看他拍的作品,我一眼就看见自己坐在小亭里,背景是芦苇,他轻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说:“我不是古代里的美人,你过奖了。”吾田川并不以为然道:“你看你的神态充满一种忧郁,正如你想着远走的他一样,这种美才是中国最纯粹的精华所在,我在不同的角度取了景,斧背影里更能突出相思情结,让观众不用去看眼睛和表情,就能体会到你内心的世界。”
我猛然想起,我坐在亭子里听到的相机快门声,原来是吾田川把镜头早对向了我,我好像见一个人从身边走下山坡,从到时起他一直尾随于我,我的神经像被刺痛一样,机灵了一下,他注意到我的变化,收回相机,道:“我不会伤害到你,不瞒你说,我最近要有一个影展在美术馆举办,这是我临展前最后一次采风,我真得没白来,遇到了你,真得很幸运,你的这张背影是我最喜欢的。”
我吃了口小点心,听他慢慢说下去。
“我在一家时尚类杂志社作专业摄影,这些年去了很多国家,对了,你说你男朋友去南美,他不回来了吗?”吾田川好奇地问道。
我心里平静了些,答道:“不,他是出差,原打算是来看他陪他些天的,可不想他又飞了。”
吾田川听完淡淡笑笑,说:“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南美我也去过,我还进到亚马逊原始部落,拍了很多照片,你可以看我的博客。”
我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很有阅历的男人,对他表示尊敬地投去目光,问:“那你为什么给我拍照呢,难道只为我和你以前的女友长得像吗?”
吾田川在谢顶的头皮上挠了挠,他好像在找回过去的记忆,慢慢地说:“二十年前,我在北京读书,认识了同年级的女生,可以说那是我的初恋,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逛街,毕业后,我也想留在那边工作,她也通过家里人找到了好的工作,我当时只是在一些小公司打工,我住的地方现在或许都拆掉了,有年春节我没有回家,她带我去了她家,只和她父母见了一面,过几天她说家里不同意我们之间再发展下去,我问原因呢,她只说条件不合适,当时说这话时我女朋友也是痛苦的,我清楚她是爱我的,但她内心无法拒绝家里的反对,我真得难受极了,就在那天晚上我在梦中哭醒,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我还是忘不了那一幕。”
我望着他认真听着,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我轻声问:“那后来呢,你们没有再见面吗?”
他叹气道:“后来的事会更折磨,我平复了失恋的痛苦,不再和她联系了,每天只是低沉的工作,不知又有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传呼,要知道当时还没有手机,我那时在外面跑业务,一看号码不认识,又怕是客户找我,我赶紧打回去电话,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说我的女友在医院里,很想见我,我立马就蒙住了,我问了医院和病区就赶往那里,我找了好半天才进了她的病房,果然她躺在那里,我进门时她还冲我淡淡地笑,脸色煞白没有血色,我蹲在床前,不知是发生了什么?那个听电话的女人是她的护工,后来我才知道是肇事司机找来的护理,她告诉我是女友在上班路上过单位门前一个路口被撞出了十几米,当时女友竟爬了起来,可是肋骨骨折了两根,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说是为了我和她的事,一直心里想着我,我听了当时都快疯掉了,我真得不知道她还这样一直忘不掉我们的恋情,我为女友打饭,买了好些吃的放在她的床头,隔一天就抽空去看她,当时医院是有探视时间的,一到晚上就把我轰出去,每次夜深人静我一人走在街上就会默默地流泪。一次我在那守着她,正巧女友的母亲也来了,她母亲并没有看我,我只好远远地站着,她的母亲一定恨我是我害了她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我怎么能被撞,我也一脸的惆怅,那时候真得没有钱,没有什么方法去打动她母亲的心,自从她母亲走后我再去看她时,她说她妈不再同意我和她往来,她这回真是哭泣着对我说的,连病房里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见我来了只是逗她开心,说些宽心的话。我一连几天没有去看她,那天又接到那位护理的电话,说女友想见我,她的母亲有好些天没有来过,连她的父亲和哥哥也没有来,她非常地难过,我听了有种不祥地预感,她让护工告诉我去她家一趟,去看看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一进院门就发现空气都不对了,她的父亲迎了我进屋,我见一屋子人,都不像本地人,她父亲把我领到女友的房间里,才对我说,那些来人都是她妈娘家的亲戚,我急着问发生了什么,她爸长叹一声,说她妈在那天去看她的路上被货车的灯光晃昏了眼睛,重重地撞了出去,全身粉碎性骨折,已经住在和女友同一家医院里,现在还有生命危险,我被震惊了,后悔当时我没有去看她,若我能陪着她,她妈也不会那么离开的,只要错过那辆超速的货车,哪怕只有半分钟就会避免惨祸的发生。她爸求助地望着我,求我这些天一定去看她的女儿,因为家里的事太多了,让我一定先不要告诉她实情,我答应了,我走后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我还是装作没有事情发生一样去看她,这次她的精神非常不好,她一见我就说家里一定出事了,要不他们不会一个都不来的,我安慰他不要担心,告诉她我刚去了,只是家里人这些天忙,说你妈这些天在单位加班晚,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这是我一生第一次说假话,而且是在最爱的人面前,我快崩溃了,她要是知道她母亲也躺在重症监护室,她会昏过去的。”吾田川又轻饮口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