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游荡着许多凡人眼睛看不见的凶神——刚才那夜游神就是每晚巡夜的凶神——这些来自冥界的凶神身上带着极浓的戾气,,要是普通人和他们冲撞了,就是不死也要带上伤。如果放任这些凶神在人间肆意游荡,必将搅得人间大乱,所以十殿阎王便从阳间选了为自己当差的人,专为这些凶神引路,这个差事就叫做引路功曹。张家到了张灯笼这一代,已是第九代引路功曹。
梁九凤刚要在张灯笼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却被他一把拉住,他手一挥桌上的烛火立刻变成了绿色,在绿莹莹的鬼火中凳子上现出一个一尺来长的白色小鬼,烛火呼的一下腾起,小鬼立刻被吓得蹿到梁上去了,烛光又变回了温婉的橘黄色。
梁九凤咂咂舌说:“吓!这吊客好厉害,居然敢待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刚才要是被他缠上了,我这几天可有的受了。”
张灯笼眼睛一瞪厉声说道:“告诉你多少回了,没事少来我这里,你一个女娃娃,身上本来阴气就重,哪里扛得住这么重的煞气,你又没有阴阳眼,随便冲撞了哪个当值的凶神,你还要不要命!”
梁九凤笑嘻嘻的往张灯笼身边蹭了蹭说:“我这不是好几天不见你想你了嘛。”
张灯笼板着脸拿了件衣服递给她说:“少说这些哄鬼的,赶紧披上,我这里冷。”他的话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然透着点怜爱,冻得有点发抖的梁九凤赶紧把衣服裹在身上。
张灯笼故作嗔怪的说:“这几天你上哪儿疯去了,家也不回,算卦的摊子也不出,我还以为你被鬼叼走了,不要以为你爹死了就没人治得住你了。”
梁九凤笑笑说:“我哪儿也没去,就是去警齤察局的牢里住了几天。”
“牢里?”张灯笼听了她的话突然想起这几天警察局到处抓算命的的传言,真没想到他们连这么个小女娃也不放过,他关切的摸着梁九凤的肩膀说:“你在里面没受委屈吧?”
梁九凤摇摇头笑眯眯的说:“牢里可好了,人多热闹,牢饭做的还可口。”
张灯笼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就该把你在里面多关几天,让你再这么不知轻重。 ”
梁九凤把身子朝张灯笼探过去说道:“张灯笼,你猜警察抓那么多算命的想做啥子?”
张灯笼一边在灯笼上描着花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做啥子?”
梁九凤神神秘秘的说:“他们怀疑最近死的那六个女娃娃是鬼做的,他们抓算命的是想从里面找个人帮他们捉鬼。”
“哦?”张灯笼听了她的话停下了手里的笔。
“我看见凶杀现场的照片了,那血都流成河了,但现场连个脚印都没的,我觉得这事和鬼脱不了干系。”
张灯笼沉吟着说:“这事是有些蹊跷,你记得不记得前几天那个小神童吴道宽疯了?他就是在灯笼街上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的,那东西居然敢在我门前造次,要是一般的恶鬼不会不认识我的绿焰牡丹灯,我觉得好像是有什么外来的东西进城了。”
“那你能不能抓住那只鬼?”
张灯笼摇了摇头说:“我怕是不行,要是你爹还活着就好了,他是专门的捉鬼阴差,见多识广的,我不认得那鬼,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除非你能把那鬼找出来让我去守株待兔,我倒是可以试试。”
梁九凤扯着张灯笼的袖子说:“那我帮你把那个鬼找出来,你帮我把他捉住好不好?”
张灯笼生气的说道:“你胡说啥子!忘了你爹死前咋个交代的了?你就是个凡胎肉体,扛不住恶鬼的煞气,再说你也没有你爹那个本事,就学了两句符咒你还都背不全,这幽冥的事你不许搀和,小心折了阳寿!”
梁九凤恳求的晃着他的胳膊说:“张灯笼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张灯笼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冷冰冰的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事要是闹大了,我会找另外两个人商量,你就别操心了。”
“可是。。。”
梁九凤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张灯笼硬生生的打断了:“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去,一会儿夜游神该出门了,你刚才冒犯了他,一会儿在外面撞上小心他找你麻烦。 ”
梁九凤知道没商量的余地了,她只好垂头丧气的跟张灯笼道了声再见退了出来。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整条街都泡在那如血的残阳里,梁九凤耷拉着脑袋沿着血红色的街走着,张灯笼不肯帮她,她上哪儿去找那个鬼呢?她想着想着突然眼睛一亮:今天是农历初一,她可以去找那个人帮忙。
梁九凤飞快的跑了起来,她可得快点去找那个人,要是错过了今天她就得再等一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灯笼街就在我上班的地方旁边~坐公交做到万和路下车,往前走一点就是灯笼街,民国的时候这里真是卖灯笼的,那时候有家旗人开的燕京灯铺在整个成都都很有名的,
☆、程涛的秘密
沁凉而又新鲜的夜□临了成都,省政府大楼里人已经都走光了,只有程涛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办公桌上一盏花纱灯罩的台灯吐出一湾温暖的光,橘黄色的光线勾勒出办公桌上一双正在翻文件的手,那双手纤长白皙,单看这双手还真让人难以相信他的主人竟是鬼见愁般的程长官。
程涛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文件,突然一声乌鸦叫打断了他,他抬起头一看原来窗台上一只长着暗红色眼睛的乌鸦正在盯着他看。程涛没有轰走它,反而盯着那只乌鸦有规律眨动的眼睛仔细看着,当那只乌鸦不再眨眼后,他竟然也开始向那只乌鸦以某种频率眨起眼睛。在旁人看来,和一只乌鸦挤眉弄眼的程涛简直有些滑稽,但事实上他们眨眼的频率其实是一串摩斯密码。
它在用眼睛问他:阴差找到了吗?
程涛用同样的方式回复它:没有。
乌鸦继续用眼睛告诉他:找出成都和鬼有关的人。
程涛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他迟疑了一下,用眼睛问那只乌鸦:你是谁?乌鸦用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滚开!滚开!政府大楼你都敢瞎叫!”突然一阵喊声惊起了那只乌鸦,它怪叫一声张开翅膀飞走了,程涛一看,原来是小警卫焦阳正挥着手里的枪在赶乌鸦。
焦阳朝程涛嘿嘿一笑说道:“程长官,我给你把那个晦气的乌鸦轰走了。”
“谁允许你站岗的时候乱跑的。”程涛面无表情的说。
“那个。。。。我不是怕乌鸦吵到长官嘛。”
“所以,你把窗台上的乌鸦轰走,放着空荡荡的正门好方便有人随时进来?”程涛微微挑起眉毛说道。
“那个。。。我。。。。”焦阳抓耳挠腮的不知说什么好。
程涛向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简洁的说:“站岗去。”
“是!”焦阳赶紧立正敬了个军礼,一溜烟就从窗口跑没影了。
程涛没有继续看文件,他盯着桌子上的一点陷入了沉思,一只修长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那只乌鸦已经和他联系过三次了,但他现在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人训练出来的。他在黄埔军校的时候接受过专业的间谍知识训练,毕业后也见过很多高明的间谍手段,但是一只会摩斯密码的乌鸦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能训练出这种鸟的人一定不简单。
他向窗台瞟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后,便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二十四个字:“锦官城下,地火焚天,阴差鬼吏,无拘幽冥,功曹鬼使,冥银万两。”
这张纸条是他来成都前蒋介石把他秘密叫去交给他的,当时蒋介石没有向他解释这张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他来成都后会有一只会摩斯密码的乌鸦跟他联系,不管那只乌鸦问什么他都要想办法回答,还有他要找出跟这个纸条有关的信息并全部告诉那只乌鸦。尽管程涛觉得这个任务有些奇怪,但作为一个军人,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不管蒋介石到底想干什么,他必须无条件的执行。
那只乌鸦带给他的第一个信息就是要他找出阴差鬼吏、功曹鬼使,现在它居然让他找出成都和鬼有关的人,这个任务变得越来越离奇了。程涛叹了口气把纸条收了起来,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来了成都以后好像就没和鬼断过关系,那只神秘的乌鸦让他找鬼,堂堂警察局也在抓鬼,还有——
想到这里,程涛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他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口口声声要把他埋进自家祖坟的小丫头的身影。
但他嘴角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扩大就被他生生绷住了,他眼神一凛站起身来,突然掏出枪指着窗外喝道:“什么人!出来!”
一个女孩子的脑袋慢慢从窗台处探了出来,程涛看着她不由一愣,他放下手里的枪迟疑的说:“你是梁。。。”
“梁九凤。”梁九凤接上了他的话,她手在窗台上一撑就轻巧的跳了进来,她坐在窗台上晃着一双细长的腿笑眯眯的看着程涛。
程涛把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她说:“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咯。”梁九凤答道。
“我办公室门口的警卫呢?”
“我给他闻了点东西,他一时半会醒不了。”梁九凤笑眯眯的说,她看程涛板着张脸不说话,就继续说道:“程涛,你别生气嘛,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准备好跟我打赌的。”
程涛面无表情的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我只想跟你说三点,第一,你应该称呼我为程长官;第二,私闯政府大楼,袭击岗哨,随便凭哪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枪毙你,第三,坐在那里不要动,你衣服挂在窗栓上了。”
“唉?”梁九凤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的衣角挂在窗台的钩子上了,她红了脸手忙脚乱的用力扯着自己的衣角,却怎么也扯不下来。
“我刚告诉过你不许动了。”程涛走到了梁九凤的身前,他俯□子把双手撑在梁九凤身体两侧,梁九凤立刻就被圈在了他的怀里,他身上陌生的男性气息向她袭来,梁九凤惊得简直想夺路而逃,她的脸涨得通红。
程涛把脸凑近她,他呼吸的气息搅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他微眯着眼有些探究的看着她问道:“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想赌赢你。”梁九凤不敢看他,垂下眼睛像只蚊子一样讷讷的小声答道。
“那好,我以后不管死在哪儿都把尸体运回成都随便你埋在什么地方。”他说着轻巧的解下了她的衣角,“现在赶紧回家去,不许再胡闹。”
“我才不要你的尸体呢。”梁九凤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还想干嘛?”程涛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说。
“我。。。我要自己赢你。”梁九凤红着脸说道。
“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还没答应要跟你打这个赌,”程涛伸出手指着窗外说,“我数三声,立马给我消失,不然我就亲自动手把你扔出去。”
“程涛,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可以捉鬼!”梁九凤急急的说道。
“一。”
“我没有骗你!”
“二。”
“我是阴差的后人!我真的可以的!”程涛听了她的话微微眯了下眼,梁九凤不由眼睛一亮:他相信她的话了?
“三。”程涛突然毫无预兆的数出了第三个数,他双手抱着梁九凤的腋下就把她从窗台上举了起来,梁九凤被他吓得不由的惊呼出声,他一把把她放在了窗台外的地面上。
梁九凤有点委屈的说:“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嘛。”
程涛把手撑在窗台上看着她说:“我跟你说过,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想让我跟你打这个赌,你要先向我证明有鬼的存在。”
“我今天晚上就是来证明给你看的!”梁九凤挺起胸脯说道,“你把那些遇害现场的照片带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可以找出那只行凶的鬼,要说成都与鬼有关的人,非他莫属。”
程涛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梁九凤,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想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尸体给你了。”说罢他就推上了窗户,还一把拉上了窗帘。
“程涛!程涛!”梁九凤冲着窗户喊了两声,程涛却根本就不理她,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有点颓然的靠着墙根蹲了下来,她委屈的想:她就这么惹他嫌吗?
梁九凤正伤感着,窗户突然被一把推开了,她抬头一看居然是程涛在低头看着她,但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刚才那身军装,而是换了件西服。她惊讶的看着他说:“你怎么又出来了?你刚才不是说。。。”
程涛微微笑了下说:“我说不想把尸体随随便便给你的意思是,,我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自己赢走。”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眼睛不由一亮:自己赢走的意思是。。。
程涛单手在窗台上一撑就从屋里跳了出来。 “我跟你打这个赌。”他微笑着说道。
梁九凤开心的说:“程涛你可别后悔,我肯定是赢定了,今天晚上我带你去找的那个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程涛问道。
梁九凤的唇边绽开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她掂起双脚凑近程涛耳边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初一月朔,芙蓉花开,今天是妖公子见客的日子。”
☆、妖公子阴长生
梁九凤带着程涛穿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巷去找那个神秘的妖公子,夜空中无星亦无月,一丝丝云絮就像无数只伸长的胳膊一样在天空中纠结在一起,店铺门前挂着的灯笼,从远处看就像一个昏黄的头骨飘在空中。
程涛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他在头脑中思考着眼前的情况。让他困惑不解的阴差、和鬼有关的人一下子全都出现了,这个大胆冒失的小丫头突然变得神秘起来,程涛出于本能在心底对她有了戒备。他嘴上虽答应了梁九凤的赌约,但他真正关心的是那个妖公子到底是不是那只乌鸦让他找的人,他要亲自确认下他的身份。梁九凤,妖公子,那只乌鸦的主人,那张神秘的纸条,还有最近的六起凶杀案在他的头脑中逐渐交织在一起,他们似乎共同指向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在这纷繁复杂的网络中,程涛却始终明确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完成上级交待的任务。
程涛的思考断断续续的,因为梁九凤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没了。程涛的步子迈的大,梁九凤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跟着他,她虽有些气喘嘘嘘的,但她的嘴却一直没闲着。
“程涛,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呀?我帮你算算八字嘛。”
“程涛,你晓不晓得哦,你的名字的天格地格人格和我的名字都好配呢。”
“程涛,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
“程涛,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呀?”
“程涛。。。”
梁九凤正一句句程涛喊的兴起,走在她前面的程涛突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梁九凤一时没刹住脚,迎面撞在了他结实的胸口上。
“干什么突然停下来嘛。”梁九凤揉揉鼻头说道。
程涛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的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我就是跟你聊聊嘛,我们总不能一路连话都不说吧,再说了。。。”梁九凤还想再说点什么,程涛一把扳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他把自己的脸贴在距离她的脸几厘米的地方语气毫无起伏的说:“用不用我帮你把嘴堵上?”
登时梁九凤的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她贴近他的纤细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愣愣的摇了摇头。程涛放开她的下巴问道:“还有多远?”
梁九凤怔怔的看着他,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问你那个妖公子的家还有多远?”程涛提高了嗓门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