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此处人多眼杂,说话不便,你先与我来。”
我随夏连穿过人群,又被他带着七绕八绕,最后走进一处静谧的院子,迎面便瞧见院里一座小亭中,一身玄色长衫的云鄂,正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酒。
小白就躺在他的脚边,将毛茸茸的下巴垫在他脚上打瞌睡,听见动静立刻竖起耳朵,睁开眼看见是我后,立即低咽一声起身朝我奔来。
我将它又肥硕了不少的巨大身子艰难的搂在怀中亲昵了半晌,它才满足的将我放开又趴回云鄂脚边继续打瞌睡。
我和夏连也坐了过去,云鄂一往如常的没有与我打招呼,我早已习惯他这生人勿近的模样,便也不甚在意,只朝夏连问道:“你怎么回事?这几日都去了哪里?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可让我一顿好找。”
夏连伸手从云鄂袖口里掏出来一把瓜子,边嗑边道:“还不都是因为苏晋那一纸悬赏令。”
我幸灾乐祸道:“叫你当初闯下那么大的祸事,即便苏晋不说什么,官府的人怎么可能不管。”
“官府那帮虾兵蟹将老子怕他们作甚?”他不屑的嗤了一声,“别看他们人多,一个个都比老鼠还胆小,我稍微吓唬吓唬便不敢动手。”
我心道哪是人家不敢动手,分明是受了苏晋交代不得伤到你这个命大的臭小子。
又听他烦闷的叹一口气愤然道:“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女强盗,看见了那悬赏令之后,便满帝都城的追捕老子,追了整整十日仍然不肯罢休,着实烦得很。”
我接过他递来的一把瓜子也扔在嘴里嗑,啧两声嫌弃道:“你这向来在燕南山自称小霸王的也有怕强盗的一日,还是一窝女强盗,要是师父听了去,怕是没脸承认你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呸!”
夏连朝地上啐了一口,“那帮女老虎老子还怕他们不成!”
怨怼的白了一眼身旁的云鄂,又道:“还不都是因为这冰块脸,那帮女强盗和他来来回回打了几次之后,便不知怎么瞎了眼看上了他。”
将云鄂递过来的茶水一口灌下之后愤愤道:“之后便非要将人家虏回寨子做什么压寨相公,若不是多亏了老子带着他四处躲逃,这家伙怕是早就已入了那狼穴虎口。”
云鄂咳了一声,不但没有分毫生气的样子,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还出现一丝窘态。
我笑得肚子痛,好半天才缓过来。
看着眼前越发般配的两人,顿生出一种终于将不成器的女儿嫁出去的感觉。另外也觉得自己这几日全然是白担心夏连这小子了,有云鄂在,怕是天塌下来了也不可能会让他伤了半根毫毛。
又闲扯了一阵,我才想起来问夏连为何会出现在青云坊,他顿时露出一脸的色相,嘿然道:“早听说这青云坊中的美人个个都是绝顶美人,今日的拍卖会又将有向来神秘的花魁现身,小爷我怎么能不来饱饱眼福?”
我将眼睛默默瞥向云鄂,见到他脸黑了一黑,然后拿起桌上的剑,一声不吭的站起身子就要走。
“诶你要去哪里?”夏连叫住他。
云鄂看着他冰冷道:“茅厕,怎么,你要陪我?”
夏连嫌恶的撇撇嘴,“死不正经的,谁要陪你。”摆摆手道:“快去快去!”
云鄂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然后不再多说什么,提着剑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亭子。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我狠狠白了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嗑得十分欢脱的夏连一眼,“没眼见的死小子。”
“我又怎么了?”他一脸茫然,嘴边还沾着一粒瓜子壳。
我惨不忍睹的捂了捂眼睛,就这小子这样的能被看上还着实是一桩奇事……
罢了罢了,我这个不开窍的阿弟的终生大事我就懒得操心了,一切全看他自己的造化罢,现如今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情。
“对了,我问你,你方才有没有见到,这青云坊拍卖的宝贝竟然是琉璃盏?”
夏连总算是有些正经模样,停了嘴里的瓜子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个,其实我来这青云坊,也并不全是为了见识这里的美人。”
四处看了看又凑近我道:“其实我前几日便听说了一些消息,说是青云坊的老板要拍卖琉璃盏,起初我还不信,毕竟那琉璃盏是我亲手送到陇定的,就算是周转到他人之手也不可能这么快吧。但在拍卖会之前我已经偷偷潜进青云坊的藏宝阁之中看过,那花魁手里的琉璃盏的的确确就是我们从尚书府那出来的那一只。”
我摸着下巴想了一阵,猜测道:“你说会不会有可能,出赏金雇我们的人其实就是这青云坊的老板?”
“我看不太可能。”将我的话思虑一阵后,夏连缓缓摇头否认这个猜测。
“这琉璃盏就在帝都中,而帝都更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的地方,青云坊的老板吃饱了撑的作何要大老远去陇定那穷乡僻壤雇我们帮他做事?即便是咱们的能力在同行中十分出类拔萃,但琉璃盏到手后又为何要我们把它送回陇定,这不是瞎折腾么?”
169。一百六十九章 再聚青云(四)()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夏连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若当初不是青云坊的老板雇的我们,那最初要取琉璃盏的人究竟是谁?琉璃盏又是怎样落到青云坊的老板手中的?
正想得出神时,夏连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莫想了莫想了,反正师父交代我们的任务都已经圆满完成了,至于那琉璃盏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自然不再关咱们的事。我们又买不起那宝贝,操心这个做什么?”
说完,便继续嗑手里的瓜子,又恢复到方才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撄。
不过夏连说的也对,那琉璃盏本就只是因为帮别人盗取之时曾短暂经过我们的手而已,即便我现在弄清了这些也没有半毛钱的用处,我看我近日真的是吃得太撑了,尽操心一些与我不着边际的事偿。
想到此处,我顿时宽下心来,从桌上的果盘里抓了个蜜桃放在嘴里啃起来。
啃到一半,夏连突然问我:“对了,我前几日去翠竹阁找过你,人人都说不知你去了何处,那苏晋又一直见不到人影,我还以为你俩一起去了什么地方,但方才见你怎的会和那离落在一处?苏晋呢?”
我一边啃桃一边道:“今日我偶遇了那陆小侯爷,后来……”
“陆小侯爷?”话还没说完,夏连便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怎的偏生遇见他了,他未将你如何吧?”
“你莫急,就你阿姐这一身的智谋,区区一个陆小侯爷本女侠还不放在眼里。”
无视夏连飘过来的白眼,我将今日遇到那陆小侯爷之后的事情向他一一道来,听完后,他恍悟道:“难怪我见你时是这一身打扮。”
想了想又道:“不对,你说了这好半天,还是没有说到为什么不在翠竹阁中,也没告诉我苏晋去了哪里啊。”
我顿时有些来气,“那苏晋去了哪里关我何事?你左一个苏晋右一个苏晋的,你这么关心他,干脆留在翠竹阁中和他做一对算了。”
大概是未料想到我会突然发脾气,夏连显然懵了一懵,嘀咕道:“我这不是随便问问么,怎么突然跟吃了火药似的?”
察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我默了一会儿又冷静道:“我当初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与苏晋约定的期限是三个月,如今三月早过,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现在既然也找到你了,那你我便准备准备,近日就动身回燕南山。”
他一愣:“啊,这么突然?”
我眯着眼睛看他:“怎么,舍不得么?”
他嗤了一声,“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有些人舍不舍得就不知道咯……”
我懒得搭理他,好好的桃子一口嚼下去却突然没了味道。
两人歪七扭八的坐着混日子时,听到几声女子说话的娇羞之音,我和夏连同时抬头看去,我撑在桌沿旁的手肘顿时一歪,又急忙伸手扶住自己的下巴。
只见方才前去方便的云鄂正往这边走来,步子还是原本沉稳的步子,表情也还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左手臂弯里多出来一只水葱似的玉手,且这手的主人还穿得颇为凉快。
“爷,你到底要带人家去哪里嘛,人家的脚都走得痛了,你也不同人家说一句话。”
这女子一开口,我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用手肘杵杵身旁的夏连,一脸又八卦又激动的表情,“没想到,你这个护花使者还挺受欢迎的嘛……”
却未听见这小子搭话,只觉得身侧无端生出阵阵阴风,将我一半身子吹得凉意透骨。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侧头看一眼夏连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急忙识时务的坐得离他远了些。
待云鄂和那女子走近,两人落座到我们对面,那女子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勾着一双媚眼便凑到云鄂跟前,将他递到嘴边的酒杯一把夺了过来,做出一副撒娇的样子,“爷,你明明答应了人家今晚要去人家房中陪人家喝酒的,人家房中的酒可比这个好喝多了。”
云鄂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
“爷真好。”那女子欣喜不已,又凑到云鄂怀里去,柔荑缓缓抚上他的胸口。
我瞥眼望望脸色已经难看到一个极限的夏连,心中不由啧了几声,深觉得像云鄂这样的人可万万惹不得,这报复心,岂一个强字了得……
“啪!”
听见一声巨响,眼前的桌子几乎要被震裂,原本缠在云鄂身上的女子登时就被吓得花容失色,竟又往云鄂怀里钻了钻。
就连原本熟睡的小白也被惊得立时醒了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机警的四处望望,发现在场唯独有一个生面孔后,便立刻呲牙咧嘴盯着那女子,做出一副时刻防备的样子。
那女子便更加惊慌,低呼一声忙将双手搂住云鄂,“爷,人家好怕……”
我翻着白眼扶了扶额头,这位姑娘,像你这般没眼见的还真是世间罕见……
只见夏连黑着脸站起身来,纵身一跳一只脚踏在桌上,一只脚踏在凳子上,低腰缓缓凑近云鄂。
我急忙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景象,待两人的鼻尖离得仅有半寸之时,低沉沉的一字一句道:
“老子若早晓得你是这般好色之徒,当初就该让你被那伙女强盗劫去,算是老子眼瞎看错人了。”
话罢,又跳下桌去,不由分说的将地上的小白一把拖了起来,“小白,我们走,今后再不用管这负心汉了。”
还未弄清状况的小白就这样被夏连拖走了……
再转头看看云鄂,分明被夏连骂成这样,嘴角边竟然还出现从未有过的笑意,待一人一虎走得差不多远了,他便将怀中的女子一把推开,脸上的笑意在瞬间消散,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声音如极地寒冰:“滚。”
然后留下一脸茫然的女子和下巴掉到地上的我愣在原地,转身便朝夏连方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半天后,那女子呆呆的看向我,“这位小爷能不能告诉奴家,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走过去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这位姑娘,保重。”
……
今夜青云坊中当真是热闹。
我折回去找离落时,发现围在那湖边的人竟比方才还多了不少,算一算时辰,拍卖会到这个时候也差不多结束了,这些人围在此处究竟有什么新鲜可看的?
等我费劲穿过人群往湖中高台上看去时,顿时就明白了。
只见那高台之上站着三人,一人自然是颜楚,她手中握着玉箫站在旁边,因隔得远看不清脸上神情。另一人则是离落,剩下一人却是个生面孔,只能从穿着打扮看得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这三个人本身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引得大家围观的原因,是离落与那老头子此时似乎正对峙着,两人的手同时握住一件物品,而那物品正是今晚要拍卖的琉璃盏。
我正发懵搞不清状况时,隐约听见离落道:“在下尊你一声前辈,是因为敬仰你的学识,但方才秦姑娘已经将竞宝的规矩说得十分清楚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前辈总不会耍赖罢?”
“可笑。”那老头空着的一只手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笑道:“这位小公子倒是很会颠倒是非,方才分明是老夫抢先一步答出秦姑娘的问题,是小公子不服竞宝的结果硬要与老夫争抢,怎的成了老夫耍赖了?”
我使劲竖竖耳朵,却因为四周议论的声音太过嘈杂对两人的对话越发听得不清楚,着急之下便随意抓了个小厮过来问:“这位小哥,可否告知在下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小厮仔细打量我一眼,恍悟道:“你是台上那位公子的朋友吧,方才我见你与他一起坐在船上。”
这小厮观察力还挺强,看来升职指日可待了……
我忙道:“对,对,我因有事中途离开了许久,所以还烦请小哥告知在下事情原委。”
小哥点点头,便热心的将整个过程与我说了个大概。
170。一百七十章 再聚青云(五)()
事情本是如此的。
这青云坊的老板放出消息说要拍卖这琉璃盏,大家便一直以为是以出价高低来竞争。未想拍卖会开始后,秦若却说真正的拍卖方式并非是竞价,而是以学识才能来比拼。
所谓比拼学识才能,其实就是秦若会一一问出这青云坊老板早准备好的十五个问题,由在座参与竞宝的宾客进行抢答,最先答对且最后答得最多的,便是这琉璃盏的最终归属者偿。
当初这些宾客都以为竞宝的方式是比拼财力,是以来的多半都是些财大气粗的有钱人和不学无术的贵家子弟,而真正有学识有才能的寥寥无几撄。
哪料想青云坊的老板打的竟是这个算盘,且所提的都是些刁钻又古怪的问题,于是竞宝开始之后战局很快便分了个清明。甚至到第十四个问题问出时,仅仅只剩两人尚能答出秦若所述的问题,这两人正是离落和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老头子。
当时,离落与那老头子两人的比分恰巧处平,这决胜的关键就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谁先答对就是谁赢。而巧上加巧的,是在秦楚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这两人几乎是在同时做出了回答,且答案相差无几。
而秦若决定尊重民
意询问在场所有人的看法时,说离落先答出的有一半人,说那老头子先答出的也是一半人。
出现这样的巧合,一向聪慧的秦若也表示没有办法,最后两人直接上台去抢,便出现了方才我所见到的局面。
听完后,我不由得对那青云坊老板的馊主意表示无语,原本以为他要拍卖琉璃盏是想以此赚一大笔,但却要人家比拼什么学识才能,也不晓得他这样做图的是什么。
我想起拍卖会开始之前离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这家伙怕是早已经知道了竞宝的方式,否则若真以比价的方式来争那琉璃盏,他一个流落异国的失权太子哪里来的银子与这满座的有钱人比?
正想着时,见到台上的三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离落和那老头子一齐将琉璃盏交回秦若手中,又跟在秦若身后走下台去,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便都三五成群的结伴散开,吃酒的继续吃酒,打情骂俏的继续打情骂俏去了。我左右看看,便赶紧抬脚跟了上去。
又是一路东绕西绕。
我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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