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我想着即使他责备我两句我也受了,等了片刻却听到他淡然的道:“嗯,我知道。”
我也料及他怕是早已猜测到事情的经过,没有当场拆穿也只是碍于情面,但此时我都主动提出来了,他怎的还是这个无波无澜的反应?手中的动作稍顿了顿,又道:“你知道颜楚为什么会逃婚么?”
他的回答竟然还是方才那三个没什么情绪的字:“我知道。”
我先是愣了一愣,转念一想却又即刻反应过来,像他这样思虑缜密的人,和颜楚相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察觉到她对他的心思?但我又有些不解,忍不住问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把她许配给长安君?”
他沉默半晌,回道:“我这样的身份注定得不了安稳,处处都是身不由己,反而是沈安性子洒脱,为与不为全凭自己心意,他不屑于为了权势与别人明争暗斗,但也会为了护住自己的人而不在意手染鲜血,他不会亏待颜楚,颜楚跟了他比跟着我会好过许多。”
我有些茫然:“沈安?”
他解释道:“长安君跟随父姓,单名一个安字。”
我哦了一声,对于他方才的话,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赞同,或许长安君确然是一个好的托付,但他与颜楚之间没有感情,就算会照顾颜楚也只是出于责任二字,但苏晋心里没有颜楚,即使颜楚得偿所愿的跟了他,单方面的付出或许会更让人痛苦。
我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不禁觉得颜楚与我都是同病相怜,这世上的选择那么多,我们却偏偏选了一个最不该选择的。
不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问道:“你知道方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么?”
他道:“暂时没有查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受颜焕的派遣而来。”
这个猜测我之前已经想到过,但还是十分不解的道:“颜楚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而且如今都已经嫁到卫国来了,对他的地位根本造不成威胁,他为何非要对颜楚下手?”脑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有些讶然的道:“莫非……是因为离落?”
苏晋的回答肯定了我的猜测:“你想得没错。”又顿了顿,语气浅淡的道:“离落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罢。”
我心虚的道:“这个嘛……”忽想起什么来又急忙道:“你千万不能怪秦若,她离开之前已经请示过我了,若没有我的同意她定然是不会离开的,你若要怪就怪我好了。”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倒是热心肠。”又宽慰我道:“你放心,我不会怪她更不会怪你,我早料到她会留不住,本来已经打算派她随同暗卫前往安南,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等不及,自己先动身前去了,有她出手,我也更放心一些。”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通情达理,心中顿时甚感欣慰,轻松的道:“原来如此,秦若如果听到你这个话,想必会更加忠于你这个主子。”
他笑道:“这算是夸赞么?”
我咳了两声,有些别扭的道:“就算是罢。”不想让他太得意,又立刻转移话题问道:“离落现在如何了,你有消息么?”
他道:“离落动身前去梁国时,我并没有撤去跟在他身边的暗卫,当日安南城遇险,凉国派来的人虽无一幸存,但离落被暗卫找机会悄然救下,藏身在安南城中,颜焕并未放弃追捕离落,他们的藏身之所时刻会有变动,是以离落现在的具体位置,我也并不清楚。”
虽然如此,但听到离落并无性命之危,我总算是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想了想皱眉沉吟道:“这么说来,颜焕抓走颜楚,目的是想用她做威胁逼离落现身?”
苏晋道:“颜楚和离落一母同胞,两人在宫中相依长大,若颜楚有不测,离落定然不会袖手旁观,颜焕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花这样大的功夫来劫持颜楚。”
我不禁感到后怕,若是今晚真叫那老和尚得了手,那这兄妹俩岂不是要陷入绝境之地,细细想来,若不是苏晋对离落的周全安排,若不是今晚他的及时出现,只怕现在的局势就不是这番境况了。
隔着屏风,我听到水声偶尔响动,由衷的朝他道:“多谢你了。”
他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我道:“多亏了你,颜楚和离落才能摆脱一场厄运。”
他默然,半天没有回应,我有些狐疑,觉得自己方才并没有说错什么话,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便继续手上的动作擦去身上的雨水,只是受两旁腰伤连累,动作实在有些笨拙,花了大半功夫也只是擦完上半身,本来我这个过程比苏晋那个简单许多,却是他先比我将自己打理好,等我擦完身子开始穿衣裳的时候,屋中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方才那女大夫替我包扎的时候,我听到门外他让掌柜帮他找书的话还觉着奇怪,此时突然想起既然只有这么一间空房,我俩也不能同榻而眠,他莫不是打算要看一夜的书?
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费了半天劲终于将里衣穿上,再套外衫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裙子设计得稍有些复杂,我自己试着套了几回,依旧没能成功的避开衣襟处繁杂的布块将手塞进袖子里,反而因为着急牵动了腰间的伤口,痛得我没能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晋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隔着屏风问我:“怎么了?”
我咬咬牙,低声道:“那个……你能不能来帮我一下……”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章 只盼有君相伴(二)(5000+)()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章 只盼有君相伴(三)()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章 只盼有君相伴(四)()
我看到颜楚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神情之中见得出一丝慌乱:“我……我就只是觉得自己和长安君之间没有感情,我不想嫁给一个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人。”
我看着她,问道:“你应该晓得和亲这种事本就由不得自己选择,当初又为何肯愿意千里迢迢来到卫国?”
她埋着头嗫嚅:“我……我不知道。”
看她这个模样,我心里终归不忍,叹一口气亲和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和长安君的婚事必要搁置一段时间,料想苏晋并不会立即逼你回皇宫或者是王爷府,你先安心养病,一切都等身子好些再说。”
她眼中的慌张这才散去,咳两声点了点头,复想起什么,忙道:“昨日劫走我的那些人我虽然都不认识,但我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与凉国像是有什么关系,我担心是王兄派来的人,若真如此,那哥哥他此时的境地恐怕也不安全。醢”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王兄指的正是承义王颜焕,不由得对她有些佩服,颜焕都将她和离落两兄妹害到这个境地,她竟然还愿意称人家一声王兄,也不晓得是她太善良还是颜焕做得还不够彻底。
总之,如今离落的处境确然让人担心,虽然苏晋说他性命无忧,只是不晓得他到底身在何处,但我没有亲眼见到他安好,且照颜楚的话看来苏晋并未把离落遇险的事情告知颜楚,那我也断不敢自作主张将实情说出,只好睁眼说瞎话的宽慰她道:“该是你想多了,离落他若真出了什么事,苏晋怎会不晓得?再者,就算昨晚劫你的人是承义王派来的,定也是对离落无从下手才冲你来,但我看那些人连我都打不过,多半只是寻常的人贩子而已。”
颜楚的神色稍稍放松下来,咳两声点头道:“姐姐说的也是,只愿哥哥他平安无事罢。缇”
告别了颜楚后,我掩门出房,找到还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小白,冷春将泥炉搬的离它老远,一边熬药的时候还不忘时时抬头察看小白的动静。
我走过去将小白揉醒,正准备领着它离开,冷春突然出声将我叫住,我奇怪的回头望着她。
她谨慎的看着小白朝我走近,恭敬的问道:“请问夫人,是否需要奴婢将方才那位姑娘安置到西厢?”
我也没有多想便道:“既然这边有空房,就不必来回麻烦了,只是这几日恐怕要多劳累你一些,好好照料这位客人,若是觉得人手不够,我让苏晋再遣一些过来。”
她做出下人的卑微姿态,低着头小声道:“奴婢自然不怕劳累,只是依照规矩,那位姑娘现在所处的房间本是属于夫人的位置,奴婢怕翠竹阁中有什么非议会累及夫人,便想着将那位姑娘安置到西厢会妥帖一些。”
我看着她默然一阵,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我自然不会傻到相信她真的会替我着想,那西厢向来都是小妾所处之地,若让颜楚住进去,恐怕只会更加惹人非议。不过我还真有些不大明白,她说这话的意图是想提醒我,我这个“女主人”的地位并非牢不可破,还是想要挑拨我与颜楚?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道:“你能为我着想到如此地步,倒也见得出你的一片忠心,但这翠竹阁中我丝毫做不了主,此事究竟该如何安排,等苏晋回来你自己去问他罢。”
她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然后又立即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似的,忙惶恐道:“奴婢多管闲事,望夫人莫要怪罪,实在是奴婢进翠竹阁的时间短,并不是十分清楚里间的境况,是以才不懂事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夫人若是生气了,便责罚奴婢……”
我听得十分不耐烦,摆手拦住她皱眉道:“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么?”
她顿住,愣然的看看我,然后反应过来我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这个问题,忙低下头怯怯道:“夫人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我实在是没有这个闲心与她假情假意的周璇,便用下巴指了指她后面滚开的药罐子道:“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去煎你的药吧。”
她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往回走去,但大概是心中自以为取胜的心情实在浓烈,是以还没有完全装过身去,眼角那一抹难掩的得意之色便迫不及待的显现出来,叫我偶然的瞧了个清楚。
好不容易打发了冷春,我领着小白往雨桐院的方向走,路上抬头望了几回晴朗的天色,觉着今晚应当不会有雷雨,心情才稍好一些,然后便由此想起昨夜打雷时的情景,明明四周无人,却还是忍不住觉着红了脸,察觉后又觉得自己忒没出息,不过就是与他隔着衣裳抱着睡了一夜,我这个表现倒显得我对他有什么想法似的,不过说起来我这确然是与一个男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夜,其实我昨夜若真想做些什么,倒也十分顺理成章……
一路慢慢悠悠到了雨桐院,等看见院门时,才猛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方才光顾着想自己的心事,却忘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白,那些下人除了阿喜之外一个个见到小白都吓得心惊胆颤,之前没有给锦儿和莲子做好心理准备,突然要多住进来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不晓得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事实证明,我的这个担心就是个白担心,当我有些惴然的领着小白走进院子时,看见莲子拿了一把大扫把,锦儿拿了一把小扫把,一大一小两人正在扫掉了满地的梧桐叶子,我还没有开口叫她们,小机灵锦儿便已听到我们的动静,抬头一看瞧见是我,将手中我给她绑的小扫把啪一声扔到一旁,兴高采烈的朝我奔来,嘴里还娘亲娘亲的叫着。
看她一双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我急忙迎上前去接住,但还没有奔进我怀中,便被跑得更快的莲子一把抱了起来,慌忙的道:“小姐,你忘了夫人身上有伤吗?”
锦儿本来已经嘟起小嘴欲表达不满,听到莲子的话才吐吐舌头,朝我委屈道:“娘亲,锦儿忘了……”
看她这个模样,我不禁有些心软,本想将她抱过来宽慰,但想着万一不小心弄到新的伤口被莲子发现,这丫头怕是又要跟老妈子似的念叨好几天,便伸手摸摸锦儿的小肉脸蔼声笑道:“不怪锦儿,我知道锦儿是想娘亲了,对不对?”
锦儿立刻高兴起来,笑呵呵的点头:“嗯!”
然后终于发现蹲在一旁打哈欠的小白,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一张小嘴张得可以塞下半个鸡蛋,整张脸上满是惊然的表情。
我忙按住小白安抚她:“锦儿不怕,它一点都不……”
最后一个凶字还没有从嘴里出来,锦儿便从莲子怀里挣扎出来,落到地上后立马一副迫不及待的形容跑过来一把扑到小白身上,惊喜无比的大叫道:“猫猫!”
我:“……”
小白被她这么一惊瞌睡顿时全醒了,一个激灵噗噜的晃晃脑袋站起身来,小手太短以至于抓不稳的锦儿从它身上滑下来,我急忙伸手接住将她放稳,小白看清眼前的小不点儿,伸鼻子过来在她头上嗅嗅,然后面无表情的退了几步便又趴会地上继续打哈欠,一副颇为嫌弃的表现。
锦儿却丝毫不在意,依然兴致冲冲的从我怀里跑出去,抱住小白的脖子跪在地上冲着它的脸就是一阵猛亲,小白被她打扰得不能好好睡觉,左右撇开脑袋躲避她的亲昵,但锦儿就跟一块小牛皮糖似的黏着小白,小白躲了半天她依然玩得不亦乐乎,小白不胜其烦,便站起身转了个方向,趴在地上用自己白花花的屁股对着锦儿。
锦儿懵了一懵,又立刻笑嘻嘻的抓住小白的屁股,一个劲儿的往它身上爬,小白不耐烦的动动屁股,锦儿却咯咯咯的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法一样,伸手抓抓小白的屁股,小白就会应和的扭扭,她银铃般的笑声便咯咯的响起,如此反复多回,锦儿已经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小白配合她配合得有些烦,她也玩得累了,才放弃抓小白的屁股爬到它背上一脸满足的将整个身子埋进小白软而厚实的毛发里。
第130章 一百三十章 只盼有君相伴(五)()
我和莲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但与我不同的是,除了目瞪口呆之外,莲子的脸上还有一些茫然茫然了半天转头问我:“夫人,这是个什么物种?”
我:“呃……这是一种猫,品种很特殊的猫……”
一阵凉风拂过,头顶的树叶哗啦啦落下来几片,有口哨声响起,我仰头一看,夏连那小子翘腿坐在一根树枝丫上面,闲闲的抱手低睨着我道:“夏小六你说这话就不怕被小白听到闹脾气么?若是那猊犬再出现,我可还指望着它击退强敌。。しw0。”
我看一眼昏昏欲睡的小白,对我们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宽心的道:“你以为小白似你这般小肚鸡肠,它心胸宽广得很,才不会与我计较。“
夏连纵身从树上跃下,稳稳落到我的面前,拍拍手不满道:“你若是不随便逮着个机会就损我会死啊,别忘了昨晚是谁及时出现英勇献身救了你一命,就算你再没有道德,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忘恩负义罢。醢”
我嗤鼻道:“得了吧,英勇献身的可是我们小白。”坏笑着凑上去:“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有一颗杀敌的心,云鄂会舍得让你动手么?”
夏连的脸黑了一黑:“别跟我提那个死冰块。”
看这个形容,小两口怕是又闹别扭了,这小子的面皮向来厚比城墙,以往无论我如何羞辱他都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欠揍模样,现在却光是提起云鄂的名字就轻易让他恼羞成怒,能做到这一点的,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云鄂一人了缇。
正想趁势继续打趣他几句,旁边的莲子一脸正色的凑到我耳边悄声道:“夫人,你认识这个和尚么?奴婢看他有门不走却翻墙进来,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怕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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