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咬咬自己的食指,犹豫了一阵,仿佛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一般,神情竟然有点视死如归的意思,挺起圆圆的肚皮凛然道:“好!既然娘亲想出去玩,那锦儿就帮娘亲瞒着爹爹吧!”
我:“……”
这小妮子倒是鬼精得很……
拉着锦儿一路躲开遇到的下人,锦儿这丫头比我还机灵,一听到有脚步声响动都不消我提醒,挥着小腿就噔噔的跑到就近的假山后面藏起来,还伸出脑袋鬼头鬼脑的打量,等人影消失后才敢慢慢把自己小小的身子挪出来,一副颇有做贼天赋的模样叫我哭笑不得。
104。离人归,落花满院(二)()
半晌后,我俩悄然晃出后门,四下里寂静一片,并无人迹,我和锦儿对视一眼,便将她一把抱起,朝闹市的方向飞奔而去撄。
等到了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锦儿小丫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见到这个也哇,见到那个也哇,逛了一上午光顾着激动硬是没说出过一句完整的话,我心中的成就感随着她一声声哇不停膨胀,深深觉得自己带她出府这个决定果然没做错。
可惜的是,因怕回到翠竹阁不好向苏晋交代,是以许多有趣的玩意儿锦儿也只能拿在手中把玩一阵便恋恋不舍的放回去,我看得心中不好受,便暗自将她瞧上的那些小东西的模样一一记在心中,打算回去都亲手做来给她玩,但看到她不知第几十回拿起一张花木面具爱不释手的细看并且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时,我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只挑一两样简单的来做算了……
我与夏连早前在帝都时,就听闻北面街上有一家闻名全城的黄记包子铺,说那店里包子师傅的手艺是十八代祖传下来,世间目前仅此一人,做出来的包子唯有两字可以形容:绝了。
我与夏连早就想去证实一番,但始终未能逮着这个机会,今日正好可以带锦儿丫头去尝个新鲜,左右钱袋子里的银子也是那苏晋的,拿在手里玩的不能带回去,吃进肚子里的总归要吃个尽兴。
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一点不错,我和锦儿正一大一小喜滋滋往北街上去,路过一条僻静巷子时,却猛然撞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壮硕身影,顿时吓得浑身一颤,一把抱起锦儿就躲到一旁的菜摊子后面偿。
锦儿亦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小脸愣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往我怀里缩缩,悄声道:“娘亲,你是不是看见爹爹了?”
我心里苦哈哈的想,要真是苏晋那倒还好办了,只可惜今日离府时没看黄历,不出门则已,一出门竟然就遇到我目前最不想遇到的一尊大佛,正是那晚在尚书府中与我和夏连争抢琉璃盏的宋离白宋大将军。
虽然如今琉璃盏已被夏连带离帝都,他此时就算活捉了我也再找不到它的下落,但当晚我那样惹怒了他,为了保命还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他定会立刻远离帝都,今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不过两日,若叫他发现了我,再知道我不仅没有离开帝都,还要留在苏晋身边整整三月,恐怕会二话不说立即将我扔进那天牢里去。
我伸手在嘴边嘘了一声,尽量放低声音道:“锦儿放心,不是爹爹,但是这个人是个会吃人的大坏蛋,我们不去吃包子了,我们去吃饺子,好么?”
可怜了锦儿小儿人,被我接连这样吓唬,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得茫然的点头应和,我心中虽愧疚,也只能先将面前困境应付过去,等事后再好好安抚她,将她抱在怀中正想悄然遁走,却听到巷中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宋将军,我与你注定是无缘的,你就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忽然就想起夏连说过的一句话来:八卦这个东西,当真是比毒药还要命……
我的脚步沉如千斤,再迈不开一步,又默默缩了回去,继续隐在菜摊子后面细听。
锦儿小手抓住的的衣袖,怯怯道:“娘亲……”
我拍拍的她手轻声慰抚:“锦儿不怕,娘亲在这里。”
借着菜摊子掩护,我小心露出半个脑袋,仔细看清不远处除了宋离白一人之外,他对面果然还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妙龄女子,虽说不上如何的花容月貌,但也算得是小家碧玉,穿着打扮也并不像普通人家的千金。
万万没有想到,像宋离白这样木头般的男子,竟然也能在情这个字上染指一二,当真是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木头也有开花日啊……
宋离白侧对着我,并不能很好的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用一贯的语气,也就是没什么语气的问道:“什么意思?”
那女子的确肤若凝脂,明眸皓齿,但神情却像是自小便养出来的傲慢,道:“虽然你是卫国的神武将军,爹爹看中你的才能,将我许配给了你,但你应该清楚,这门婚事若是没有我的答应,也断不可能成的,我晓得你钟意于我,只是姻缘这种事强求不来,我希望你可以看开些,莫要继续纠缠于我了。”
我瞧见宋离白一边的眼神怪异,沉吟半晌,始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女子这番话确然说的有些伤人,换作旁人听了无论如何也要伤情一番,虽然宋离白的表现稍有些平静了,但依照他的性子,伤起情来倒很有可能就是这幅形容,对他这样脑子里大半部分只有打打杀杀的人,心里面纵使再波澜万丈,面上能做出这样的反应着实不容易了。
见宋离白不说话,那女子脸上露出些厌烦的神情,问他:“宋将军,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么?”
我一听她这个问题,就晓得她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听话,依照我在这种事上还算丰富的经验,应对这个问题最佳的反应便是要谨记四个字:欲擒故纵,装作不屑的说一声“我并不在乎”,然后不做留恋的转身离去给对方一个潇洒无比的背影,让对方讶之恨之,念之思之,最后再迷之爱之。
若是实在是修为不够做不出这样的潇洒不羁,那便退而求其次选择沉默不语,对方就很有可能觉得谈不下去而自己转身离去避免过份伤情,若对方是个厚脸皮的,非要自己继续说下去,至少话中伤人的程度也能减少三分不至于太伤自尊。
偏生宋离白这呆子虽然身手矫健无比,却天生是个木鱼脑袋,听到这种显然是挖了坑等他跳进去的问题,竟然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句:“不知道。”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替他觉得胃疼……
果然,那女子脸上的表情立时多了几分轻蔑,打量宋离白譬如打量一根廉价的大白萝卜,不留情面的道:“因为你无趣,你是这世上我见过的,最无趣的男子。”
这话听得我都忍不住肉紧,没想到这姑娘看上去颇乖巧,绝情起来竟如此寡薄。我一向以为,两人之间若不得相爱相守,纵然做不到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不必说出这等绝情话来在对方心上再横插一刀。说他无趣也便罢了,竟还要再后面加一个世间之最,若换作我是那宋离白,只怕早已经一巴掌抡上去并骂山一句:“你才无趣,你全家都无趣,你祖宗十八代都无趣!”才够解气……
我仔细听着宋离白的反应,等了半天,却只听见他淡淡的答了一个字:“嗯。”
‘嗯’,这个字,看似简单,平无波澜,但别人听不出来,我情史丰富得可以编一本风流手记的夏小六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在故作洒脱,看着风中宋离白那略显萧瑟又透出三分孤寂来的身影,我可以想象出在这个嗯字下面隐藏着的怎样一番暗潮汹涌,那颗被锋利情刃捅了窟窿的心是如何如何的摇摇欲坠。
我忍不住在心中深深唏嘘,这宋将军当晚在我面前是那般勇猛威风,此时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伤于无形而全然无力反抗,情这一字,当真叫人莫可奈何。
令我感到愤恨的是,宋离白都卑微到这个地步了,那女子竟然还嫌伤他伤得不够深,不依不挠道:“你看看你自己,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依旧是这个反应,爹爹说你年纪轻轻便立下功劳无数,有统领三军之能,但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把下半生托付于你,我要的不是一介武夫,而是像张公子那般知情知趣,每日里都可以哄我开心的风雅才子。”
我简直都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这姑娘定然是哪位高官家的千金,从小宠得过了,才养成这幅目中无人的性子,宋离白从方才到现在一句失礼的话没说,她倒是嘴里含了飞镖似的,这么多过分话说起来都不带喘气的。
又瞧见那女子脸上红晕若隐若现,做出一副娇羞状:“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其实,我与张公子已经私定终身了。”
我眼睁睁看到宋离白颤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完全不为所动,继续道:“虽然张公子在朝的位份低你一等,但他的家世你却比不上半分,他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朝中的肱骨之臣,而你却只是一介草芥出身,就连父母是谁都不知晓,你不觉得同张公子相比,你与我太不相配么?”
我去她大爷的!
一股无名之火瞬间从脚底飞蹿而起,心中的愤懑再也无法压制住,之前对宋离白的顾忌顿时统统抛之脑后,我在锦儿耳边嘀咕了几句,便一把抱起她起身从菜摊子后面走出,笑盈盈的朝宋离白唤一声:“相公。”
105。离人归,落花满院(三)()
眼前二人闻声同时转过头来,宋离白瞧见是我,原本没什么波澜的脸上却露出讶然的神色,再转眼看见我手里的锦儿,有些不敢相信道:“锦儿?”
锦儿眯起眼睛朝他乐呵呵的一笑撄。
原来宋离白知道锦儿,那这便更好办了。
我顾不得宋离白惊讶中带着戒备,戒备中又含着凶色的表情,将锦儿放到地上,走过去亲热的挽住他的手臂,温柔道:“相公,奴家和锦儿找你许久了,就等你回家吃午饭,再不回去,奴家今日特意为你准备的一桌子菜凉了多不好。”
于是他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惊吓,靠近我的半个身子顿时僵住,看着我一脸不解,一脸迷茫,又一脸呆滞偿。
而我对面的女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的转换了半晌,颤着舌头问我:“你,你,你……”整整三个你,才完整的问出一句:“你是谁?”
“我是谁?”我冷笑一声:“你不妨问问我家相公我是谁。”一脸慈爱的朝锦儿招招手:“锦儿,还不快叫爹爹。”
她噔噔奔过来一把抱住宋离白的腿,亲昵的蹭蹭他的衣衫,乖巧又极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我感受到宋离白虎躯一震,张了张嘴:“这……”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原本只是打算好好让对面这位姑娘尝尝被人侮辱的滋味,但看到宋离白这幅模样,再想起他那晚面对我时的凶狠,心中不由得暗爽,大受鼓舞的继续将这出戏演下去。
我看向那女子,用她方才打量宋离白的轻蔑眼神打量她一圈:“不过我说这位姑娘,方才这句话应该是我先问才对吧,你是谁?为何跟我家相公在一起?”
她仿佛此刻才彻底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脸上立即变得愤怒,瞪着宋离白斥道:“宋离白,你这个骗子,你竟然已经有了妻儿。”
宋离白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自然是没有办法对她这句控诉做出任何回应,而我也不需要他开口,放开他皱眉看着发怒的女子不悦道:“姑娘,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家相公说话,我家相公可是名震天下的神武将军,连当今圣上都要敬他三分,你这般无礼,可是将皇上亲口敕封的名号不放在眼里?”
她脸色一变,惶惶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没……”站定身子后,似乎察觉自己失态,又镇定下来,立刻换了一副脸色朝着我狠道:“既然你们是夫妻,那我倒要问问,他整日在我身边纠缠究竟是何用意?”虽然她矮过我将近整个脑袋,却还是姿态高傲的将我望着,轻蔑道:“你是她的妻子,他却看上了旁的女子,你不觉得自己可悲么?”
我此时总算是晓得方才她为何会对宋离白咄咄相逼,似她这般孤傲自持自以为是的女子我见过不少,但能将刁蛮二字做到她这个程度的却为数不多,我向来最厌烦打发这样的人,懒得与她啰嗦,我笑眯眯的直入重点:“我家相公一向与我恩爱,这么多年来呀,不仅每日一支花一首诗哄我开心,还常常带我与我家锦儿游山玩水,赏这个赏那个,就连我家隔壁的李阿婆也羡慕我嫁了这么个知情知趣的好相公呢。”
我特意将知情知趣四个字加重,见到她脸颊微微一抽,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我自然不会给她反驳的机会,看着她冷笑一声:“我家相公眼光一向很高,平庸之姿怎会看得上眼,我看姑娘多半是误会什么了。”
说完,不顾她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拉过锦儿柔声问道:“锦儿,娘亲说得对不对?”
鬼机灵的丫头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懂我们的对话,二话不说立刻与我站成一排做出同仇敌忾的模样,双手叉腰挺着小肚子朝那姑娘奶声奶气的愤怒道:“就是!不许你再说我爹爹的坏话!”
我那叫一个欣慰……瞬间觉得这丫头就是我肚皮里生下来的……
欣慰归欣慰,要紧事还是不能忘,那女子被锦儿一个刚满四岁的小女娃哇义正严辞的吼了一通,暂不管吼的内容是什么,光是这个举动就足够让她反应半天。
我这一番闹腾解气归解气,但这女子的身份恐怕真的不一般,若是开罪她太甚让她记了仇去,我在这帝都中的处境怕是要受殃及,于是我趁她发作之前将锦儿快速抱起,客客气气的道了一句:“我们一家人要回去享用温馨午餐,就先不陪姑娘闲扯了,姑娘若是无聊,便去找你的张公子罢,告辞。”
说完一边抱住锦儿,一边拉起还在持续呆滞中的宋离白飞快的离开了巷子。
半柱香后,我左边一个锦儿,右边一个宋离白,出现在北街的黄记包子铺中。
这家包子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火热,我们三人到达的时候,楼上楼下皆是客满全座,原本我和锦儿还沮丧的以为我们也要在门口排成长龙的队伍中痛苦等待,万幸身边还有个活招牌,眼尖的老板一眼就将宋离白认了出来,于是我和锦儿也沾了一把神武将军的光,被老板恭恭敬敬的领到了此刻我们所身处的这处雅间中。
锦儿小脸扭曲的和碗里的肉包子战斗半天,终于将包子馅和包子皮分离开来,笨拙的用筷子将肉馅夹起来放到嘴巴嚼嚼,然后满足的咂咂嘴,笑眯眯的朝对面的宋离白道:“宋叔叔,锦儿和娘亲帮你吓走了会吃人的大坏蛋,你要谢谢我们哦。”
宋离白脸色铁青,面前笼屉子里的包子从落座到现在没动过半个,板着脸看向我质问道:“你方才究竟在做什么?”
我将嘴里的包子吞下,看一眼又埋头和包子苦战的锦儿,低声道:“你态度好些,别吓着锦儿了。”
他看看锦儿,脸色这才稍缓,又皱眉接连问:“你不是说你会很快离开帝都么?为何会与锦儿在一处?她又为何唤你娘亲?苏兄呢?”
我觉着我方才定然是大白日的被鬼上身了才想着去帮这个呆子出气,我顶着被人抡巴掌的危险帮他讨回面子,他倒好,从那巷子里出来到现在没提过半个谢字便罢了,还一直摆出这样的脸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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