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她因为太爱她所以见到和她模样相同的女子就忍不住娶进家门?我想,如果她真对你有情,到时候必然会伤心欲绝罢,你可当真忍心见此局面?”
他转过头去,自顾自的道:“洛城的几处酒楼有些事务需要我亲自处理,会离开帝都几日,不过我会尽快赶回来,明日出发,我会过来同你道别。”
我说:“啊?”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然后站起身来:“等我回来后再商量婚礼的事,我先走了,你用完膳后让莲子带你走走再歇息。
我又说:“啊?”
但他明显对于我茫然不解的表情无动于衷,等我反应过来时,他最后一抹蓝色的衣角已经消失在门口,我讷讷抬头望一眼莲子:“莲子啊,你家老爷是听不懂人话么?”
莲子咬着手指严肃考虑一阵,回答我:“可是你真的就是夫人啊。”
“……”看来这一家子没一个正常人,罢了罢了,如今看来要让那苏晋开窍主动放走我的计划是彻底破产了,师父现在估摸云游在外还未回山,至于夏连那良心被狗啃了的,发现我已经消失了半个多月,也该良心发现回过头来找我,若是我当真把自己嫁了出去,他大概死一万次也向我师父交代不了,他最好是动作快些,赶在上巳节之前将我救出去,我是万万不想再第二次穿上嫁衣了。
12。谁赠我三寸春光(十二)()
我吃完饭后也懒得出去消化,往床上一横便死也不肯起来,莲子好言好语哄我半天,我始终抱着被窝抵死不从,她最后实在没有法子,便不再管我,叹一口气幽幽道一句:“老爷的命好苦啊。”便晃晃悠悠出了卧房,我望着床顶无言半天,怎么就没人来同情同情我呢,别人欠下的情债要我来还,偏偏这债主表面一副春风化雨的模样,实际硬得像一块玄铁,委实难对付得很。
情这一个字啊,若是你情我愿之人,浅一些是细水长流,深一些是轰轰烈烈,但若是一厢情愿,浅一些若不得便是没尽全力,深一些若不得便是痴缠执念,所以这世上最可怜的人,便是独自为情所困之人,朝这个方向仔细想想,苏晋倒真有些值得同情了。
想到此处,我急忙刹住脚,若是再想下去,说不定我就要忍不住为苏晋可悲可叹的命运感到痛哭流涕,会不会脑子发热主动嫁给他也未可知。
睡到半夜,我被一泡尿活活憋醒,初春时夜里十分寒凉,我缩在热乎乎的被窝里万般痛苦,两相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因为担心尿床不得不叫醒莲子伺候我起夜。
其实我向来都是不愿意麻烦别人之人,但自打中了软骨散,我基本上是生活不能自理,时时处处都要有人帮衬,所以我一直很佩服莲子的职业素养和耐性程度,换做是我,若有人敢叫我大半夜的伺候他上茅厕,我肯定会想办法叫他一辈子都尿不出来,当然,若报酬够高那便另当别论了。
莲子为了方便照顾我,就铺了张床睡在我的房间,中间隔了一道屏风,所以我只喊了她一声,便听到回应和起床的动静,她从屏风后面走过来点亮灯盏,我缩在被窝里委婉的表达了我稍微有些难以言说的需求之后,她善解人意的笑笑,便转过身去拿披风,然后我听见噗通一声,心中狐疑,拿个披风还需要这么大动静?
掀开小小的一角被子透着昏黄的烛火往外瞧,没想到这一瞧可将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急忙往前挪了挪往床下看:“师父!”
一颗光溜溜的脑袋顶着六个戒疤从床底下慢悠悠的冒出来,然后稍微有些肥硕的身子紧跟其后颇有些费劲的往外钻,我赶紧提着他的僧袍搭把手,愤愤道:“早就叫你老人家减肥了,不听徒弟言,吃亏在眼前。”
师父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每次的出场方式都是这般非正式,他哎哟哎哟叫唤着费劲半天终于整个身子从床底下脱离出来,翻身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喘气,歇了半天才到:“不是为师不减肥,是佛祖太看重老衲,喝一口水都要长肉,莫可奈何,莫可奈何啊。”
我哟了一声:“是师父你莫可奈何,还是鸡鸭鱼肉莫可奈何,佛祖他可没指示你天天同我们抢肉吃。”
他从地上坐起来,掏出一串佛珠念道:“对于出家之人来说,肉是罪恶,肉食污秽,你和连小子都太年轻,经不起罪恶和污秽的摧残,为师自然有责任帮你除去修行路上的绊脚石,助你们悟得正道,早日飞仙,阿弥陀佛。”
我呵呵一笑:“那真是为难你老人家了。”然后看向倒在地上的莲子,问他:“这回用了几成力?这小妮子对我不错,我们大可手下留情些。”
“放心放心,老衲也舍不得对一个小丫头下手,不过三成力,明日一早便可醒来,保准毫发无损。”师父边说着边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来来来,赶紧把解药吃了,这可花了为师一番力气。”
我顿时感动得泪眼汪汪,对我家师父的敬佩和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双手庄重接过解药问他:“师父你简直神机妙算,徒儿佩服佩服,你是如何晓得我中了毒的?”
他道:“其实我早几日就找到你了,若不是我为了找解药耽误时间,还会放任小六子你养得这么肥?”
“……哦”什么鬼的敬佩之情感激之情当我没说……
13。山无棱,雁南归(一)()
我打开盖子仰头将药一口吞下,三秒后,顿时像吃屎一般跳了起来,不停地往外咳嗽出白色粉末,掐着脖子满脸通红痛不欲生,师父见状,急忙问我怎么回事,我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向桌子,但此时我只觉得嗓子如火中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六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
“你倒是说话啊!哎哟可把为师急死了!”
“水……水……”
“你说什么?小六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师父我耳朵不好,大声点啊!”
“水……给我水……”
“啊啊啊水啊,你早点说嘛!来来来,给你给你,喝慢点喝慢点,哎哟,慢点!瞧这撒了一地,水也是佛祖的恩赐啊,真真是浪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对于我师父将胡椒粉当作解药给我吃下这件事,我暂不发表意见,只是由衷觉得这么多年我和夏连在师父手下能够平安无事活到十七岁,真可谓是世间一大奇迹。
半天后,我吃了正确的解药终于慢慢缓过劲来,倒在床上一角默默忧伤,师父坐在一旁拿着还剩下半瓶的胡椒粉愁眉苦脸道:“如今胡椒粉在卫国可是贵得很,本来打算顺便带回燕南山烤肉,结果你一次性就吃了半瓶,可心疼死为师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瞪着他:“老和尚,别以为你是我师父我就不敢揍你。”
他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把瓶子往怀里一放,然后站起身来用被子将我一裹,跟扛人肉粽子似的把我抗在肩上,打开窗户逃了出去便开始飞檐走壁。
月光浅浅,夜风阵阵,我在师父肩上一阵不放心,迎着呼啸而过的疾风吼道:“师父啊!你给我吃的解药究竟对不对!为什么现在还不见效果啊?”
师父同样吼着回我:“软骨散非同一般!解药不能立竿见影!一个时辰后保证你比小白还威猛!”
我又吼:“小白怎么样!没有饿死吧!若它饿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放心!它比我这个老头子吃得还要好!骨头硬的很!”师父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我继续吼:“夏连那呆子呢?!他怎么不来救我?!是不是不敢来见我?!”
师父咳了两声继续吼:“徒弟啊!别折磨我这老骨头了!要拉家常能不能等回去了再拉?”
我最后吼:“好!吧!”
出城以后,师父将我带到一处野地,刚将我放下,多日不见的小白便高兴的摇着大尾巴朝我扑来,软骨散毒性还未彻底散尽,我再不像往日那般抵挡得住它庞大的身躯,轻易便被它扑倒在地,它挥着两只大爪子哼哧哼哧的来亲我,我借着月光端详它一阵,果然是又肥了,便也高兴的揉它软乎乎的脖子,但是很快它便闻到我身上刺鼻的胡椒味,顿时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十分嫌弃的退后几步,再也不愿意靠近我。
我抹了一把被它咳嗽时喷到我脸上的口水,坐起来伸出食指指着它咬牙切齿道:“你个没良心的,信不信我把你许配给山下刘大娘养的那只母狗!”
它顿时虎躯一震,神色惊慌地又往后退了几步,趴在地上不停的摇尾巴,双眸哀求的看着我。
“小白别听这家伙胡说,刘大娘的那只母狗早被她偷来煮吃了。”夏连的声音贱兮兮的从一旁冒出来,小白顿时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欢脱的跑到夏连旁边,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他面前正在火堆上烤的野兔子肉流口水。
这臭小子终于露面,我磨磨牙齿,擦擦手掌,便一把扑上去和他打作一团,“臭小子你给我老实交代,这段时间你把我丢下去哪里鬼混了?不好好说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小白见状,唯恐被伤及无辜十分自觉的默默让到一旁,离我们远远的继续盯着烤兔肉流口水。
夏连哎呀哎呀急忙举双手投降:“我说我说!那肥佬也太抠门了,老子竟然只值二十两银子,你想想二十两银子我能拿来做什么,这段时间我可是和师父一直在找你,哎哟,你别打了,哎呀我的脑袋!”
“二十两银子!”我惊道,苍天,那可以买多少只烧鸡了,于是继续往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呼巴掌:“快把银子交出来,交出来!你说你是不是想独吞?是不是?”
他一边抵挡我的攻击一边道:“我可是一文钱都没花,好好埋在紫庞寺后院呢,你不信等回去看,啊呀!别打了痛死我了,夏小六不许打脸!不许打脸!”
正当我们打得欢快时,一旁幽幽的传来一句:“你们说什么二十两银子?”
14。山无棱,雁南归(二)()
我和夏连顿时双双石化,“呼~”一阵凉风吹过,我们同时一哆嗦,然后各自默默停下动作,围着火堆正襟危坐,师父盘腿坐在我们对面脸色阴沉,一双火眼金睛盯得我们汗流直下三千里……
我顿时怂了,挤出几滴泪珠子哀求道:“师父……”
师父双手合十法相庄严,狠狠瞪我一眼:“没得商量。”
结果想必大家都猜到了,二十两银子我连影子都没见着半个便要上交充公,我和夏连因偷刘大娘的狗再加上一条私自出山坑蒙拐骗的罪名被罚扫茅厕两个月,担水三个月,再赠送闭门思过十日,最后烤出来的兔子肉我和夏连只各自分到一只前腿,师父独占两只最肥的后腿,剩下的全给了小白。
风平浪静后,我和夏连抱着兔腿边啃便哭,奈何师父铁面无私根本不理会我们,我看一眼趴在地上正吃得香的小白,趁师父不注意不动声色的伸手从它面前拿了一块肉,小白抬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脑袋幽怨的瞧着我,我慈爱的摸摸它的头:“儿子乖,你现在是青春期,吃多了油腻会长痘痘哦,你要明白娘的苦心。”
夏连凑过来呲牙咧嘴低声道:“夏留,你还要不要脸,老虎会长痘痘么?”
我毫不犹豫狠狠盖他一巴掌:“好好说话!再叫我名字试试!”
说起我名字这件事,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痛处,师父说,我这名字是我娘替我取的,说是希望我可以留住喜欢的人,留住喜欢的事,圆圆满满一辈子,多好的寓意啊,但我爹爹姓什么不好偏偏要姓夏,你说这样的巧合叫我情何以堪?
师父大概也理解我的痛处,便取了个谐音一直叫我小六,每每有人问起我的名字,我心情好时就让他直接叫我夏小六,心情不好时就送他四个字:无可奉告,心情特别不好时,我往往会选择直接揍他一顿。
与我比起来,夏连的名字就显得比我的有可取之处了,据说夏连只比我晚出生半个时辰,但我们竟然长得没一个相同之处,性格品味道德品性更是大相径庭———我自然是各项都比较优良的那一个,总之唯一能证明我们是同胞姐弟的证据便是我们的名字,我叫夏留———我真的不想承认,他叫夏连,留连流连,多么诗意而美好,而据我多方考证,我发现事实的真相其实只是我们的母亲比较喜欢吃榴莲。
各自填饱肚子后,我们在野地旁的山洞歇下,一夜无话,天亮之后,我们朝燕南山继续行路,而我身上的软骨散彻底被解,终于恢复了往日雄风,自然大喜,但我和夏连因不愿面对接下来连着整整五个月零十日的惩罚,便故意放慢脚步拖长行程,巴望着苦日子能来的慢一些,奈何计谋很快被师父识破,恐吓我们若在太阳下山之前到不了燕南山就多加三个月惩罚,我和夏连如临大敌,顿时连跑带飞的赶路。
小白毕竟是野生动物,天性迅猛,跟着我们跑得尤其欢快,半天都不见喘气。
所幸我们终于在日落西山时赶到燕南山,远远的便瞧见紫庞寺歪歪斜斜的立在半山腰,昏黄的夕阳下显得像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孤寡老人。
我听师父说,紫庞寺虽然没什么名气,但也有近一百年的历史,听说初建成时当时的女帝游燕南山时还来此借过茅厕,我一听这事就知道是胡诌,因为一般来讲但凡是名人用过的物事,再普通也会成为宝贝,听说卫国第一才子也是当今朝中名相柳少卿用过的夜壶不是被炒到高价还有人争相抢购么?若卫国的女帝当真来过紫庞寺,我们怎么还可能这样穷?我看八成是以前的师伯师兄们为了炒红紫庞寺想出来的噱头,但估摸是由于公关团队不够优秀才导致炒作失败。
紫庞寺这个名字,乍一听会觉得很深奥难懂,实际上它真正的含义只需要反过来念,便是“死胖子”,而我通过寂空主持挂在房间里膜拜的那副画像,得知紫庞寺的创始人果真是一个胖子,再加上他如今早已化作一堆黄土魂归天外,真乃是名副其实的死胖子,这么一想,就觉得紫庞寺这个名字十分的贴切且接地气了。
15。山无棱,雁南归(三)()
我们回到燕南山,寂空住持因我们私自出山勃然大怒,本要重罚我们,但知晓师父已经处置我们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板着一张老脸唾沫横飞的将我们训了一通,又让我们跪在佛祖跟前忏悔了两个时辰,才把我们放回去,一出寺门我就凑上去低声问夏连:“住持这是吃了狗屎么,怎的发这么大的脾气?”
夏连叹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我们下山之前三师兄的娘替他在村子里找了个乖巧的媳妇儿,前几日就已经收拾包裹还俗回老家准备亲事了。”
我摸摸下巴:“难怪难怪,算一算,这是第几个师兄离开紫庞寺了?”
夏连做出个默哀的表情:“反正现在只剩大师兄二师兄和你我了,看来这紫庞寺早晚要倒闭,很快我们就要无家可归咯。”
我嘿嘿笑道:“这不是挺值得高兴的嘛,以后就没人同我们抢伙食了。”
夏连朝我丢过来一个白眼:“夏小六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我把白眼还给他:“良心填得饱肚子么?良心换得了银子么?。”然后拿起扁担扔给他:“这几日身在险地,为保贞洁夜夜不能寐,我得抓紧时间补个觉,你赶紧给我担水去。”
他咬牙切齿指着我:“你又想偷懒,小白,咬她。”
坐在一旁啃着什么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