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好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替你保守秘密做甚,我明日就去尚书府告诉温大人,我亲眼瞧见是你盗走了琉璃盏,英勇正义的神武将军竟然会是一介盗贼,你说大家会怎么看你?”
他冷哼一声:“没有证据,温大人不会信你。”
看他一副笃定的形容,我心里更加庆幸自己方才多留了一手,从袖口里抽出来一块拴着紫色流苏的玉佩,朝他扬扬,得意笑道:“请宋将军看看,这个算不算证据?”
他扭头看清我手里是什么,脸上的神情瞬间大变,急忙伸手摸摸自己空空的胸口,怒瞪着我道:“你竟敢偷我的东西。”
我并不是故意要偷他的玉佩,只是方才被他拿剑架在脖子上逼我交出琉璃盏时,我一直在心中想办法摆脱他,碰巧从树上摔下来时摸到他胸口的玉佩,觉得他穿着夜行服出来办事情还要带在身上的东西对他来说定然不一般,便顺手牵羊趁机拿到手中,以免他在向我要琉璃盏时也不至于太被动,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看他这个反应,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心中底气也不禁足了许多。
我紧握住玉佩,往后退开一步,得意道:“既然宋将军说我是罪犯,那我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怎么好意思辜负了宋将军对我的厚望。”
我见到他的脸颊隐隐抽搐,双目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玉佩,凶狠道:“还给我。”
他的眼里,是杀气。
苏晋告诉过我,他在军营二十多载,每日长枪战甲相伴,无数场生死战役让他骨子里都流淌着杀戮的血液,此时我才算是真正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将军的影子,心里竟忍不住因那眼神感到骇然,由此也看出这个玉佩对他来说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要紧。
我努力将心中的颤然压下,镇定道:“我现在若是把玉佩还给宋将军,恐怕会立刻小命不保吧?”
他冰冷道:“你若不还给我,亦是死路一条。”
我那个气啊,胃疼……不过就从他在藏宝阁的出手相救来看,我打赌他并不会真的下手杀我,至于能不能赌对,就看我夏小六今晚的人品会不会爆发了!
我紧紧抓住玉佩,再次往后退,脊背却撞上门栏,再退无可退,我咬咬牙道:“宋将军,今晚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一定会和这玉佩同归于尽!”说罢,便将玉佩往高处一扬,做出要狠摔出去的动作。
宋离白脸色一变,往前一步竖起浓眉怒斥:“你敢!”
我坚定态度:“要么宋将军答应我之前的提议,要么就是我把玉佩摔碎宋将军杀了我,虽然我的身手不如宋将军,但要在丢掉性命之前让这玉佩粉身碎骨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脖颈处有鼓起的青筋隐隐跳动,深不见底的眼中波涛汹涌似乎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我咽了咽口水,双腿不禁有些发软,却依旧强撑住与他对峙。
沉默一阵后,他突然出手向我挥来,我正想伸手反抗,耳边却猛然间撞进一声巨响,整个柴房颤颤悠悠几下,愣是坚强的没有倒下,头顶几把枯草哗啦啦盖到我头上。
等吐掉嘴边几粒泥沙,扭头一瞧,硬实的拳头几乎陷进支撑柴房的木板里,本就脆弱的木板此时已是裂痕无数,仿佛稍稍用力它便会彻底粉身碎骨。
我一面惊愕于他的力量,一面又在心中暗自松一口气,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向我下手,但我终究还是赌对了。
他愤愤将拳头收回,怒气稍稍平息下去,看着我的双目中冷冽却丝毫没有消减:“记住,这是唯一一次我向你妥协。”
我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宋将军请放心,此事完成之后我们便会离开帝都,以后不会再让你见到我了。”
他厌恶的别过头去,不再看我,只朝我伸手道:“拿来。”
我撇撇嘴,将玉佩放到他手里,“希望宋将军说话算话。”
这玉佩虽然还的有些不情不愿,可以说完全是趋于他的威猛之下,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会遵守承诺,替我们保守秘密。
接过玉佩后,他看向我,威胁一般的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请你离苏晋远一些。”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我有些感到莫名其妙,想起上次在将军府他与苏晋的对话,好像是有个女子不怀好意的接近苏晋差些让他受伤,宋离白大概是将我当成了那样的女子,难怪对我如此不待见。
我颇有些无辜,叹一口气道:“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开,不会对他如何。”
他冷冷道:“最好如此。”话罢,再也不愿多看我一眼,连告辞都不屑说一声,便迈步飞身而去。
我看着他消失在月光下的身影,整个身子才算是彻底松下来,长长呼了一口气,便也起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96。惊然觉春去(一)()
回到翠竹阁,我急急奔去夏连的房间,却见他屋中灯火黯然,没有人影,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转念一想,又奔回自己的房间,果然见到他一脸焦急的蹲在我房门口守望。
一见到我,立时欣喜的站起身来,迎上来急急的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得意道:“你阿姐身怀绝世神功,头有神明护体,哪个伤得了我?”
他瞬间松下脸来,一改之前的关切神色白我一眼:“就知道你这贱命死不了。”
看在他还是比较关心我这个阿姐的面子上,懒得与他斗嘴,只问道:“琉璃盏如何?”
他笑嘻嘻的从怀里将琉璃盏拿出来:“放心,完好无损。”
临睡之前,我与夏连相商决定明日便离开。
尚书府中琉璃盏失窃实在不是小事,整个帝都上下必然加紧巡卫,更甚会直接戒严,连夜逃跑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等天明后将情况做一番细致了解再商议具体计划。
第二日一早,我与夏连将琉璃盏藏在翠竹阁中,空身前去城门查探情况,在我们意料之外的是,帝都上下仍然一派繁华和气并无半点异常,只不过是进出城门的人都需被搜查行囊才肯放行。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那琉璃盏毕竟是王太后赠与温泰宁的,若是琉璃盏被盗的消息走漏出来,这温老头子不仅在全城百姓心中失了面子,多半也是要被王太后怪罪得不轻,是以就算是事态紧急也全然不敢声张太甚。
这对于我和夏连来说确然是件好事,但是要在城门这样的严戒之下如何的将琉璃盏安然带离帝都委实有些费神。
我与夏连正坐在城门边一处面摊冥思苦想之时,突然瞧见城门口疾驰而来一辆马车,惊得路人练练惊叫往两旁奔跑,而那赶马的车夫看上去神情焦灼,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
要紧的是那马车并未接受盘查,我与夏连正感到奇怪,却惊觉那马车十分眼熟,细看之下才想起似乎是翠竹阁的车轿,猜想大概是出门办事的苏晋回来了,但为何如此匆忙却让我与夏连赶到好奇不已,便利落的付了面钱追随马车奔回翠竹阁。
回到翠竹阁,方才所见的车轿果然停在门口,我们前脚刚踏进门槛,便见到院里下人来回奔忙,长廊上阿喜领着百里大夫神态焦急的往东厢的方向赶去,那明明是苏晋的住处,我心中忍不住一紧,急忙拦下一个抬了一盆水的家丁问道:“阁中出什么事了?”
家丁匆忙的答了我一句:“有人遇到刺客重伤了。”说罢便无暇再理会我,提着水便往东厢房赶去。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犹如一把重锤击上,一瞬间再做不出任何正常的思虑,双腿不受控制一般就急急往东厢奔去,夏连在身后叫我一声,便也慌忙跟了上来。
一路飞奔到东厢,迎头愣然撞见那熟悉的身影正倚坐在茶厅中闲闲饮茶,我猛地顿住脚步。
他抬眼瞧见我,放下茶杯浅笑道:“夏姑娘如此焦急,可是有什么要是要找我商量?”眼眸依旧笑春风,哪里见得到半点受伤的模样。
我惴惴往前一步,“你……你没事?”
他看我的眼神中有柔光浮起,又缓缓沉下去,变回寻常神色,像是宽慰一般的道:“我无碍。”
我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便立时发觉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我与苏晋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我这番表现会不会让他误会了我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意识到这点,我立刻对自己懊恼不已,本想马上开口否认我并不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个样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时候若是否认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更加让他觉得我心思不单纯,便拿捏一下分寸,尽量淡然的道:“原来没事啊,没事便好,还以为是苏公子受了伤,那我与夏连作为贵府的客人便要住得不安了。”
我仔细看着他的神情,欣慰的瞧见他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客气的道:“让二位挂心,苏某惭愧了。”
我仪态颇为自在的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大方道:“苏公子不必如此,之前我们受了你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关心关心你亦是应该的嘛。”
他点头笑笑,缓缓道:“夏姑娘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令苏某佩服不已。”
虽听不出他这番奉承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我心中依然受用无比,觉得自己不愧是燕南山中一支霸王花,不仅身怀高强武功,还生了如此机敏聪慧的头脑,方才的危机处理的十分完美,我自己甚觉满意,和善笑道:“苏公子过奖,出家之人当有慈悲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哪怕是陌生人也该如此关怀的。”
他看我一阵,便拿起茶杯浅饮一口,似笑非笑道:“我一回到阁中便听说,夏姑娘十分善待我送你的竹子,还说,夏姑娘对苏某,”眼睛复看向我,缓缓道:“有情有意。”
我眼皮子一跳,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了出去。
好不容易坐稳,我不禁感叹莲子那丫头传播消息的本事,正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一直追着我的夏连却突然冲进屋来,一把拿起苏晋身旁的茶壶往嘴里大口灌水,咕咚一阵后才放下茶壶抹嘴一边喘气一边控诉我:“夏小六你是有六条腿么,怎的比小白跑得还快?”
我一把将他拉过来按到椅子上,瞪他道:“累成这样就好好歇着,不要多嘴。”
他看看苏晋,又看看我,撇一撇嘴,伸手做了个合唇的动作,便自觉的噤了声。
我不好意思的朝苏晋笑笑,然后趁机转移话题道:“既然不是苏公子受伤,那方才我见百里大夫往这处赶来,不知是要为谁诊治?”
苏晋道:“是我一位多年的好友,近日在帝都中谋事,此次本来准备回乡,我昨日离开正是为了替他送行,却得知他不幸在路上遭到他的仇家行刺,不得已才先行将重伤的他带回此处。”
97。惊然觉春去(二)()
我本来只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详尽,正想开口关问一下他那位好友的境况,阿喜便急匆匆进屋来禀报道:“先生,离公子他要见你。”
苏晋应下,站起身来正要离开,突然朝我道:“夏姑娘既然心怀慈悲,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想必对苏某这位好友亦是关怀不已,若是放心不下,便虽苏某一同前去看看罢。”
我:“……”
但他都这样说了,我哪里还好意思不去,便干笑着的连连点头道:“好,好。”
夏连一把拉住我,低声道:“别忘了正事。”
我问:“你不去么?”
他摇摇头:“我才没有你这么无聊,小爷我要回房补觉,待会儿记得叫醒我。”说罢便抬腿离去。
翠竹阁中春意愈浓,暖风缓缓吹动繁茂竹叶,东厢的卧房里一声痛呼猛然打破静谧,听的我头皮一跳。
门口接二连三有家丁抬着被血染红的水奔出,我与苏晋加快脚步走进房中,见到百里大夫手里握了整整三支血淋淋的箭从屏风后走出来,苏晋问道:“如何?”
百里大夫接过丫鬟递上去的锦帕擦了擦汗,摇头叹气道:“伤势总算是暂时稳住了,但他身上的毒性受激大肆发作,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他自己了。”
苏晋皱眉,声音里透出威严:“无论如何,要尽力帮他保住性命。”
百里大夫又抹了一把汗,有些惶然的点头道:“先生请放心,老夫必会倾尽全力,那老夫先去取些能缓解毒性的解药了。”
苏晋嗯了一声:“去罢。”
百里离去后,苏晋便踏步绕进屏风,我犹豫了一下,便顿住脚步停在屏风外,竖耳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几声猛烈咳嗽,苏晋淡声问道:“可受得住?”
床上的人粗重喘息一阵,道:“生在那样的家族中都能活到现在,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声音因为极力隐忍而虚弱无比,其中却依旧带着三分笑意,让我忍不住心生一丝敬佩。
又听到苏晋道:“受得住便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绝不会让他得逞。”
那人道:“我的人传来消息,他已经暗中逼宫控制了我父皇,他怕我会去讨伐今早才忍不住对我下手,我怕颜楚也遭了他的毒手,你一定要替我护她周全。”
我心中震惊连连,还来不及仔细理清这话中透出露出来的巨大讯息,又听到苏晋冷然道:“颜楚在卫国皇宫中,他的手腕再长也伸不进去,不过我会立刻再多派人暗中护她,你安心养伤便是,另外,我也会让人紧盯凉国宫中的动向,但凡有什么异动会立刻告知你。”
“如此我便放心,若我能安然回宫,必然重谢于你。”
“先活下来再说。”
*
屋外有百灵啼叫,像是在附和我心中一阵又一阵涌起的暗潮,我看一眼苏晋,张了张嘴巴,又闭上,默然拿起桌上茶杯喝一口,才察觉杯中已空,便又往里添了新茶。
苏晋总算是看不过去,开口道:“夏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吧。”
我立即像是得了赦令一般,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兴冲冲坐过去凑近他激动问道:“方才那位可是凉国太子颜津?”
他饮一口茶,点头:“猜对了。”
我又问:“那位逼了宫控制了元帝还派人杀他的人可是承义王?”
他欣然一笑:“也猜对了。”
我的乖乖……
尽管得到了他的亲口肯定,但我依旧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我夏小六活到这么大,虽然关于各国宫廷野史的书看过不少,但亲眼见到着实是头一回,尤其还是这种爆炸性的皇室密辛,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冲上前去将那太子颜津的长相看个清楚,否则以这样的经历,够我在紫庞寺的师兄弟面前炫耀个十年八年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太子当得也忒悲催了些,被赶出皇宫不说,身种剧毒也便罢了,如今想回个家还要被追杀成这个样子,若换作是我,早就一头栽倒护城河里一了百了了……
我忍不住啧啧两声,看一眼苏晋,犹豫一阵终忍不住好奇问道:“不过你怎么会与凉国的太子有如此交情,纵然你是凉国人罢,但你不是说过你是平民出身么,莫非凉国的太子很亲民以至于大家和他交情都很好?”
苏晋笑笑:“凉国也并非小国,其中子民无数,若真如夏姑娘所说,那我们凉国的太子恐怕会很忙,到时就算不被刺杀而死,也要过劳而王了。”
我:“……”
“颜楚和颜津幼时曾经在一位高人的座下求学,”他淡然的直呼自己国家公主和太子的大名,继续道:“那时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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