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岳银瓶的脸不由得就红了一下。不管什么时候想来,那一次自己都太过失态了。她下意识的就回过头去,看了一下张如晦。谁知道她看见的可不只是张如晦,还有一只森然的大手,穿过窗户纸就朝着张如晦的头部狠狠抓下!
第140章 弄鬼(三)()
凄清的月光从窗口直直的射下,给屋内的陈设罩上了一层胧衣。然而就在那张洁白的窗纸之上,一只白色的巨手却凭空“长”了出来,对准了张如晦的头就要抓下。尽管这只手并不是黑黪黪的鬼手,可在这样的环境中,这只白手却更让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岳银瓶尽管不清楚这是什么道术、谁人施展了这个法术,可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纤腰一扭,铁枪下意识的被一手推出,在由下而上的划了半个圆弧后带着沉闷的隆隆声刺向了巨手。
五行拳的“横”。
诚然,岳鹏举所授的枪法以马上阵中所用的大枪为主,可是寻常私斗所用的花枪也有涉及。在战阵中,握住枪杆的位置是在枪尾,要尽可能的将距离留给他人,以保证自己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且死都不能放开武器,一旦松手就是丧命之时。花枪械斗则不同,为防他人抢进圈里,亦有握住枪杆中间将大枪当短枪来用的使法;也有必要时弃枪诈败、死中求活的招数。
方才岳银瓶握枪的方位在三尺,尚余四尺的距离在外,正适合发横拳劲。铁枪裹着如山的枪意击打在了白色的大手上,只听见“嘭”的一声,大手突然而然的就爆裂开来,白色的纸片飞散的到处都是。
岳银瓶被大手爆开的力量震得倒退了半步,可她已经看清楚了,有一只模模糊糊的手被自己的枪抽的从窗纸上飞了出去,随后大手才爆开——这些时日来她也随着张如晦学了不少道术方面的知识,这分明是阴神驭物赋形的神通。古时往往就有鬼仙将阴神附在物事上,那些物事也就因阴神之气而改变外形,倒也算是古传的法门。
驭物赋形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可以以实物保护阴神,一旦敌人近身相击,随时都可以以实物保护不够凝练较为脆弱的阴神,还可以干脆抛弃实物让阴神逃脱。实际上驭物赋形还有一种专门的用法就是“装神弄鬼”,鬼仙们大可以将阴神附在那些泥塑土偶上,跑出去骗人——当然,也要能够驭使泥土才行。就好比张如晦,让他来驭使绝对就不行,毕竟他在“土”这一方面的修为完全是零。
来者显然精于此道,在被岳银瓶一枪抽中的时候瞬间金蝉脱壳,只余下了窗纸代他受过。作为混天武圣的女儿,岳银瓶绝对是有着足够的自信去应对一切敌人。可是自信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鬼仙在对付先天武者时有着天然的优势。这不光是鬼仙可以飞在天上居高临下遥遥下击的问题,就像刚才,鬼仙可以轻易穿越障碍,视阻滞于无物,从任何一个方向对先天武者发起攻击,就算真打不过还可以飞遁而走。所以先天武者对上鬼仙,能不打就不打,起码岳鹏举和张如晦都多次对她强调过这一点。
可是当下的局势,容不得她做出规避的判断。
岳银瓶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如山”的拳意自然就从她身上散发了出来。这股精气神浑然一体的气势让在房外默默观察屋内伺机下手的那位鬼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再联系到方才那一枪,汪家坪这等穷乡僻壤,何德何能能窝上一位鬼仙,还有一位显然出身非同小可的先天武者了?
这位鬼仙自然就是祁三口中的那位“老祖”了,祁三他们被吓退,他可不会。相反,不管二王庙的庙祝说再多的话,一听之下他就明白,这是鬼仙所为。可是对方下手略快,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排教。
既然敢以老祖为号,手头怎么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大家都是鬼仙,也没必要谁怕谁。于是他在打定主意后便趁夜色赶了过来,想要解决掉张如晦,之后才好对汪家坪的那片祖坟下手。鬼仙身旁有护卫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充其量也就是岳银瓶的美貌让他多少有些诧异。然而两人一动手,他就可以确定,排教十万众之中所有武者的武学造诣绑到一起只怕都比不上这位年方及笈的少女。
武学造诣比不上归比不上,该动手还是得动。否则张如晦一返回,这鬼仙对先天的大好局势立刻就变成了鬼仙对鬼仙的均势。脑内念头一定,他左手先是朝着屋子轻轻一点,右手紧跟着就是一挥。屋内的炁一瞬间变得怪异起来,随后房屋的屋顶哗的一声就塌了下来。
岳银瓶自然是觉察到了这一点,她手中的铁枪向上一挥,想要将落下的瓦片击飞。谁知道铁枪打在瓦片上如中败革,甚至连“拨开”都做不到,瓦片依然保持着原有的路线下落。
然后,所有的气流就好像都憋在了岳银瓶的口鼻外,让她无法呼吸半口气。呼吸一止,体内真气的流动瞬间也就开始滞待,岳银瓶手头的劲力甚至都跟着松了。
毫无疑问,这是禁咒。那位“老祖”以禁兵咒禁了刀兵,让岳银瓶的枪无法发挥功效。紧接着又用了禁息之法——所谓咒人立死,禁人血液可以不通,禁人呼吸可以不畅,这些都是禁咒中用来杀人的法子。背嵬军中出身黄老道的道官黄纵便是禁咒高手,然而他的造诣无疑比这位老祖要高出许多,毕竟他会使销金咒,这可比禁兵咒高了整整一个档次。
说起来,祁三、冯七他们所用的法术倒也是禁咒。手头法宝无非是辅助行法之用,真正要紧的还是本身所施的法术。当时他们便是以禁气咒和禁血咒相配合,这才一举震慑了汪家坪的村民们。
眼看岳银瓶和张如晦就要被那些瓦片和椽子砸中,岳银瓶却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合身一扑就将张如晦的身体护在了身下。哗啦一声,所有的瓦片都砸在了两人身上,埋了个结结实实的,再无半点动静。
就算是先天一级的武者,在不成架势、又中了禁气咒的情况下被那等重量的重物当头打中也免不了受伤。而屋顶砸下定然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算岳银瓶还有力气行动,张如晦却也会因此而受伤。要么岳银瓶自己弃屋逃生,要不然就非得替张如晦挨这么一下。
生姜还是老的辣,这位自号老祖的鬼仙用的是岳银瓶耳渲目染的道术,却只将其简单的组合起来,又用了一点小小的伎俩,这便将岳银瓶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那位老祖心头稍定,又伸出手准备施展禁血咒,直接将岳银瓶扼杀。然而就在此时,堆成一摊的瓦片忽然冲天而起,四下炸开,甚至有几片直接冲着在空中的阴神就飞了过来。
在这几片烂瓦之后隐藏着的那一抹黑暗之中,一点寒芒乍现。如龙的钢枪好像将左近方圆五丈的大地都挑起了一般,瓦片登时就化作了纷飞的岩浆,直取浮在半空中的鬼仙阴神!
第141章 心如火药拳如炮()
尽管背嵬军中的道官黄纵擅长禁法,可岳银瓶毕竟是岳鹏举的女儿,平常演练的时候也不好下死手。{首发}况且不同道派的禁法诀窍不同,个人精擅的禁咒也不尽相似——比如黄纵就很少运用禁血禁气的道术,这两种禁咒在军阵之中实在是用处太小,速度太慢,还不如禁了刀兵后直接冲上去给对方一拳来的快些。
所以岳银瓶中了招,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岳银瓶就已经反应了过来,自己在这个时候究竟应该怎么做——岳鹏举想要张如晦教给岳银瓶的是道术,怎么对付道术就不用代劳了。混天武圣的拳头和大枪生平打过多少人是不知道,但是面对武者和道士可从来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待遇。
“无论对方用的是什么道术,加诸在你身上的只会是‘气’。道士所练的气千变万化,有练五行之气的,有练灾难之气的,还有星罗、风水等等不一而足……相较之下,我辈武者可用的手段就少得太多,也就只有胸中一口真气罢了……”
岳银瓶翻起眼皮瞟了岳鹏举一眼:“五行拳练得是五行之气。”
被自己女儿这么一打岔,岳鹏举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想反驳吧,可她说的没错啊,自己的五行拳融合的东西太多,一开始存的就是五行相生的心思。本来道门动静站卧四法中动法就有引导术,可以引气入体,自己所做的是改了方法,根子却没变。
然而这课还得继续上,不然就是本末倒置了。不过这个时候的岳鹏举还没被秦会之教育,性子还没改过来——他当即两眼一瞪:“你能分辨的出应该对方用的是什么道术?此时应当用哪种真气应对?”
于是岳银瓶立刻就不说话了。
“《孙子兵法》中有云,五行无常胜;《墨子五行记》中也说过,五行之生克取决于量。对方对你施咒,所用的充其量相对于武者的一拳、一脚,然而中在你身上却是全身受力。”岳鹏举猛然使劲一握拳,周身的骨骼如暴豆般脆响,“所以你要做的就是鼓足全身真气去破,那些法术虽然神异,却如何经得起你毕生功力一冲?”
岳鹏举虽然未曾在横渠先生的门下修习,然而却用自己的法子找出了相似的道理。尽管他也不甚了解世间法术,可在岳鹏举的心中,那些道术和索绳镣铐没什么区别,管你禁咒、御术、幻法,全数一气撑爆,叫你烟消云散。
也正是因为如此,岳银瓶从来没使出过先天真气离体的用法。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岳鹏举五行拳的根基在内,于是炼化出的先天真气也始终不出外。虽然少了那尺寸的距离,五行轮回相生的法门却可以让岳银瓶以女子之身和男性的武者们争胜。
刹那间,岳银瓶那略微松开的拳头就已经重新握紧。全身筋骨各个关节同时发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震荡开来。禁气咒可以禁她呼吸不畅,一时半会儿却要不了她的命。就算中了禁气咒,她依然可以强自鼓荡内气,使得气血翻涌。
到了这里,禁气咒可以说已经破了一半了。
但是房顶的瓦片、椽子已经落了下来,岳银瓶可以不怕被砸中,已经阴神出窍的张如晦却不能不怕。只一瞬间,岳银瓶连想都不带想的就已经做出了决断:她毫不犹豫的抱住了张如晦,用自己的身体替张如晦挡住了所有的坠物。
而岳银瓶的心脏则是用力的扩张了一下,若是周围静谧些,还能听到“砰”的一声心跳。这一声心跳令得她血液再次加速流淌,宛如火药在瞬间被点燃。她的左手则转向背部,从后方重新握住大枪的末端。两手同时发力,朝着天空掷出钢枪,不动如山的土势被硬生生的扭转成了爆发的火山!
心如火药拳如炮——这是五行拳的火行炮拳!
只听得“轰”的一声,坍圮的废墟顿时朝着四面八方炸开,那般模样真的就像火药爆炸一样。地火明夷立时天地反复,化作了火上土下的晋卦。“晋其角,维用伐邑”,固然这一卦并非吉相,却也因没有一点回旋余地而刚猛到了极致,“往吉,无不利”。
这一枪混合了尚未消失殆尽的土势和最新全力迸发的火意,那位鬼仙大惊失色,可是在宛若流星火陨一般的投枪面前,他连施出禁咒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岳银瓶这一枪当真是神气合一,就算他施了禁兵咒,凝聚在大枪上的枪意依然可以伤及神魂。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朝着天空疾退而去,一退再退,转眼竟退出了三五丈远。
岳银瓶毕竟不可能像岳鹏举那样,一枪掷出追击百里。在飞出七八丈后,枪势就已经开始逐渐衰弱,等到打在阴神上时已经并非是全盛之势。饶是如此,那名鬼仙仍旧觉得阴神仿佛都要被撕裂了一样。要不是阴神之外有一层皎白的华光替他挡了一记,缓了一下铁枪的枪势,只怕这一枪就已经能将阴神完全打得四分五裂。
然而没能打散就是没能打散,那名鬼仙咬牙切齿的将洞穿了自己的钢枪握在手中,掂量了两下。他自然是看见了枪杆上篆刻的箓文,也估量出了这杆枪究竟价值几许。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枪的主人就算身份再尊贵、来头再大,也先拿下了再说。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除了青城派和李家道的人,自己什么人也不怕。
飞在空中的鬼仙狞笑了一声,他的左手在枪杆上就是一抹,一层洁白的光泽就浮现在了枪身上。尤其是枪尖前方,白芒芒的银光干脆就让大枪的枪头多出了一寸。方才这层白光替他挡下了岳银瓶的奋力一枪,此时转守为攻,想来威力也应当同样惊人。
明晃晃的枪头顿时就对准了张如晦的身体——年长者总是精于人情,男男女女就那么点事,方才岳银瓶宁可替张如晦挡住坠物也不肯自己逃生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看到鬼仙的举动,岳银瓶什么也没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拉开了架势,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张如晦和长枪之间。
毫无疑问,她要用自己的身体替张如晦挡下这一枪。
银练蓄势待发,周围的光线、风声都好像凝固住了一样。岳银瓶的两眼中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事物,那一线银练是她唯一注意的东西。她的心中几乎都可以想象出投枪的路线、拉出的劲风,还有自己接枪时的方位、力道,甚至是钢枪洞穿自己溅出的鲜血……然而那一条白色却打着横飞了出来,应机而发的岳银瓶甚至向右连跑了十来步才接住长枪。
然后她才听到了道道水剑破空之声,那些略显杂乱无章的水流声在她的耳中却要比什么音乐都来的动听悦耳。
第142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
在放弃了对祖坟下所藏事物的继续勘察后,张如晦依旧绕了个大圈,这才浮上地面,准备返回。{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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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回到地上的时候,却赫然看见自己所住屋子的上空有一片月光朦朦胧胧的,显然是有阴神——准确来说,是练有和太阴相关法门的鬼仙阴神在那里,这才会出现那般异象。
此人明显来意不善,倒是张如晦还沉得住气。他压低高度,贴着村中房屋墙壁而行,多费了少许时间才赶回阿根老丈的屋外,此时那名鬼仙正将钢枪在手中掂量。于是张如晦就看的更清楚了,对方施展的的确是太阴月华之力,也不知道是从哪一部经典中学来的。可惜本身不够凝炼,多半是走的野路子,自己对着典籍一知半解的摸索罢了。
眼看那名鬼仙就要投出附着了太阴之力的铁枪,张如晦毫不犹豫的以召水府咒从空气中抽出了大量水分,凝成水箭,朝着那名鬼仙的背后就招呼了过去。那名鬼仙正在聚精会神的瞄准张如晦的肉身,由于被岳银瓶击中阴神的满腔怒火,他一时间竟然忘了对手还有一名鬼仙出窍在外——结果就是那些水箭连中三发,打得那名鬼仙的阴神又模糊了几分,手中的枪也不由自主的就脱了手,打着旋就飞了出去。
这下子背后偷袭可算是要了那名鬼仙的命。他又是几下急闪,接连躲过了张如晦打出的水箭,这才慌慌张张的使出了禁水咒,让水箭对自己无法造成伤害。谁知道禁水咒才刚刚使出,张如晦的法剑就已经杀到了跟前。要不是他及时唤出一柄白玉似的飞剑挡了一记,只怕这一剑就能干脆将他的阴神斩个魂飞魄散。
看到这一幕,张如晦不由得在心底里暗叹了一声。太平道国和正一道盟看上去似乎旗鼓相当,太平道国还能略强一些,然而底蕴的差距在这里就体现了。太平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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