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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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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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正准备笑着说些什么,祁三却是咳嗽了一声:“正事。”

    瞧这位祁三如此惜字如金的样子,倒是和玄裳有些相似——张如晦刚一起这个念头,玄裳的不悦之情立刻就通过心印传递了过来。由于之前要与陆清远同行四下寻访天公坛和雷公箓的消息,带个连路都走不利落的小女孩子自然不大像样,因此张如晦就将玄裳丢在了阿根老丈的家中。想来就算那位老丈的脾气再差,也不至于对着玄裳这么一个小家伙没由来的发脾气。当然,玄裳要不要发脾气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比如当下,玄裳就扭过身去不理会张如晦的解释,只留了个背部给他看。

    “汪老头,你们这地方的一穷二白的,谁还不知道所谓的‘野味’是什么东西?”冯七鼻子一哼,笑脸立刻就转变成了一脸不屑的样子,其翻脸之快让人只能感慨不愧为蜀人,尽得变脸绝技真传,“哥儿三个的时间宝贵,没那么多工夫陪你在这里派遣。赶快把村子里的人都叫来,老七我今天是真有事才来的。”

    “是是是,三位日理万机,万万没有这等闲暇工夫。但凡诸位有什么需求,有话只管吩咐老汉,我们全村上下必定竭尽全力。”看不出村长还知道日理万机这个成语,只可惜用的地方不大恰当,而听的人也未必知晓这个词究竟是何用意。于是乎负负得正,大家扯了一个直。

    这间村子着实不大,加起来不过十来户人家。村长扯着嗓子一吼,不远处几家再吼两声,几十号人就立刻聚集在了一起。

    冯七上前了两步,他的话主要还是对着村长说,剩下人里面起码一半都是浑人,听得懂听不懂人话还两说:“大家也该知道我,冯七,排教的一个小小的排头,也说不上什么威风。手底下十几号人,自己还是个跑腿的。我今天来,就是上边放了话,让我、还有我这三哥和九弟一块来问你们村子收山泽之赋。”

    听到这里,张如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所谓“赋”有贝旁,为钱货,便是向官府上缴的钱物;而“税”有禾旁,为嘉谷,实为上缴的粮食。最早只有战时才收赋,后来先秦定“九赋”,其中便有山泽之赋,大抵盐、木、矿、果、鱼、兽等出产于山泽之中的事物都要收赋。

    只是后来炎汉汲取了先秦灭亡的教训,加之赋税之法日益健全,山泽之赋在南朝之后便逐渐取消,转而针对山泽物产专门定税,这条山泽之赋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再提。而这个村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算鸡蛋里挑骨头也只能从柴火上面收点钱,估摸着抵掉车马费后也剩不了多少。正一道盟又向来反对随意添加赋税,更不会有人向这个村子收取这个莫名其妙的赋税——张如晦估计村长有可能连这两个字什么意思怎么写都不清楚。

    果然,村长当即就是一惊:“什么杉父?我们全村上下靠地吃饭,没听说过有什么杉父的啊!”

    冯七一拍自己的额头,一脸懊恼的样子。陈九也叹了口气:“七哥,我早就跟你说了,该图快的地方就快,不该图的就要好好解释清楚。你前面没用的说了那么多,该说的反倒不说了……”

    “去去去,我是七哥还是你是七哥?”

    陈九毫不犹豫的用手一指祁三:“他是三哥。”

    “那么三哥现在让我来解释这事,你就不要插嘴了!”冯七好不容易才安了内,这才有工夫腾出手来攘外,“汪老头,你看,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然你们村子旁边山也不高,水也不深,可总归要什么还都有什么,连树林子都有,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村长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可咱村旁的林子里也没杉树啊……”

    “和杉树没关系,有树就行了!”冯七大手一挥,“就为了这些山、水、树,老七我今天就是奉了命来收你们村子的税来了。”

    黑压压的人群当即一片大哗,村长也这才听明白这三个人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来着。他张大了嘴,连续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三步才停下来:“税……这个税不是上上个月才收过吗?”

    冯七立刻回道:“那你昨天吃过饭,今天是不是不吃了?”

    “这……这哪能一样……”

    “上上个月收的是你们种地的税,今天我来收的则是其他的——所谓的山泽之赋指的就是你们村子旁边这些山啊水啊中间出产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天生地长的,你们既然取用了,那就得缴税,给天地缴税!”冯七又着重加了一句,“一家交三两银子,就是这么回事!”

    假如说刚才听到要收税时还只是哗然,这下听到三两银时人群中才是彻底炸了锅。一户人家一月吃穿用度是一两银——那是新繁城中,这地界一户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恐怕也就三两银,平时几乎全靠自给自足。冯七一开口,这就相当于把这一村子人一年的积蓄就都要拿走了。村长耳中听着各式的音色,心中多少也有了些底气。他勉强走上前去了一步,面露为难之色:“冯七哥,不是我们不缴税。我们也都知道,排教的诸位好汉那是说一不二,也不会没由头的要钱。只是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哪儿有什么物产啊?就算是一年所出加下来一家也未必能赚到三两银啊!”

    “对啊,我们全村上下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哪有什么其他的特产?”

    “要是真有,还犯得着穷成这样吗?”

    “就是……”

    “都闭上嘴,听我给你们解释,有什么话等解释完再说!”冯七将一只小小的铃铛放在了嘴边,轻轻摇了下。他的声音立刻化作了一阵巨鸣,震得乡民们纷纷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你们看呐,这你们平时去河边洗衣服用了河水,这就冲撞了河神,得我们来祓禊;你们砍柴要砍树,这又冲撞了树神,也得我们来收拾;进山打猎——汪老头,别给我说你没打,刚才你还说有野味呢!因为你们打猎,这又撞了山神。而就是因为你们冲撞了这些神灵,所以我们排教上下的排头法师都得出力来平复神灵的怒火。我们出力,你们出钱,一人三两,公平合理!”

    “等下。”方才冯七在说那段话的时候一样将铃铛放在口边,村长却顾不得耳朵里还嗡嗡嗡的,连忙上前问道,“刚才不是还说是一户三两吗?这怎么就变成一人三两了?”

    “啊?我刚才说的是一户三两?”冯七诧异的回头,却看见陈九缓缓地点了下头,“那是我刚才说错了,口误。都说法不空施,怎么可能一户才三两这么点?”

    一户三两,这一个村子下来得两百多两银子。或许这个数目对于大户人家或是习惯了一次行法就要几十几百两的术士们来说不算太大,可是对于这个村子来说,只怕是把他们零敲碎剐了都凑不齐这个数目。村长急得都快跳脚了,他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对冯七说道:“冯七哥,你和我们村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也该知道我们村子什么德行。你……你就是把我们全村老小都卖了,也凑不够这两百多两银子啊!”

    “别,要是真把你们都卖了,说什么这个钱也都凑够了——可我卖你们干嘛?这钱又不是给我自己要的。”冯七两手一摊,“要不这么着,零头我给你们抹了,两百两就成。上面要是问下来,我替你们解释。这样总成了吧?”

    村长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他缓缓退入了人群之中,诸人就围成一圈开始商量。商量来商量去,最终一家又出了一位老人,这么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就一齐走上前去,普通一下跪在了冯七他们身前,依旧是村长作为一族之长发话:“冯七哥,我们刚才合计了一下。就算是每家每户把存的现银掏光,恐怕也凑不出这个数目来。您就发发慈悲,只要你能给我们汪家坪的人一条活路,我们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记得你的好。”

    “我给了啊!”冯七截口说道,“都给你们抹零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一下几十两银子飞了,上面保不齐还要找我的事。要是我这排头被撤了,你们养着我啊?”

    “那不若冯七哥你在村子里看着拿,有什么拿什么,值多少你开数。只要凑够了两百两银子……也成!”另一位老人说道。

    冯七立刻就乐了:“呦呵,还给我玩滚刀肉?我告诉你们……”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已经拦在了他的嘴前,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冯七看清是谁的手后面色立刻就是一凛:“三哥。”

    祁三腮边的肌肉缓缓拉动,缓慢的就像是在树上匍匐前行的蜗牛:“可以,更换;替代,不行。”

    陈九从另一旁走了上来,又压低声音跟祁三交谈了几句,随后走到了跪着的村长面前,伸手就要拉他起来:“汪老丈,诸位老丈,都起来吧。三哥刚才说了,我们可以换法子……”村长脸上顿时一喜,然而陈九继续说道,“可是你们村子里只怕真没什么东西,估计是要把过冬的口粮抽走一半才够数,所以你那个法子不成。”于是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先起来……”

    “不……不成,陈九哥,要是这样我还不如就跪死在这儿……”

    “那你就死啊!”冯七冷笑道,“要是不想听三哥的主意,你就跪,慢慢跪,跪死了我们再提那两百两的事。”

    这句话当真有效,不光是村长,所有的老者都哗的一下起了身,唯恐自己起的慢了。陈九这才继续说道:“我这位三哥,估摸着你们以前没见过。他一直在山中清修,这一身功力不要说是我们排教,就算是青城派的诸位仙长见到了那也是能点头的。”

    一帮老头立刻点头,也不管真的假的了:“那是,那是。”

    “而据三哥所说,你们村子之所以冲撞神灵这么严重,是因为风水不好。最好的办法那当然是搬……”

    “九哥,这不能啊!我们……”

    “别急,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陈九看见村长又要激动,连忙排解道,“整个村子都搬了,这事的确太麻烦了,我们只能退一步来。你们这村子的风水其实坏就坏在祖坟上面,只要把祖坟搬了,我这三哥再做上一通法事,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陈九这话一出,一位老者当即就白眼一翻,立刻就昏了过去。村长的嘴皮子都开始哆嗦了:“陈九,你……你这是要扒我们祖坟?”

    陈九看着戟指自己的村长,还有群情激奋步步逼近的乡民们,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的腰上挂着一面锣,此时用指节一敲,虽然锣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所有乡民的心头却立刻都跟着突的跳了一记,手头的动作就跟着慢了一拍。

    然后冯七也拿出了他的那枚铃铛,迎风使劲一晃,口中一声“咄”字发出。乡民们只觉得浑身就是一颤,两腿都不由自主的夹紧了,有些胆小的直接就坐在了地上。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来,面前的三位都是排教的高人,那是举手投足间都能要了他们的命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三哥担着风险给了你们活路,你们不要,非得老七我出手教训教训才是。”冯七声色俱厉的说道,“我给你们两天时间,自己把祖坟移走,再交五十两银子上来。我不要钱,三哥行法还要收钱呢!要是交不上来,那也好办,就像汪老头刚才说的那样,把你们全村都卖了,说什么也能凑够这个数——三哥,老九,咱们进去喝点酒?”在得到了祁三的首肯后,他昂首阔步的朝着村长的屋子里走去,在经过村长身边时还有意无意的来了一句,“之前让你们选不好好选,现在好了,没得选了——贱得慌!”

第135章 淫祀() 
排教的三位术士兀自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吃酒喝肉去了,只留下屋外的乡民们乱作一团。{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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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去方才听到那句“贱得慌”后又昏过去的几位老者,剩下的人净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

    有人说,早知如此方才就答应了。不过二百两银子,卖点地多少也能凑出来。当即就有人反驳他,说咱们这地本来就是薄田,又偏僻的不像话,得卖多少才能够?那人立刻就说,不管卖多少,总不至于让祖宗的坟都被扒了。难不成到时候被骂得祖宗都翻了身,自己才高兴?

    还有人说,冲撞了神灵可是大事。横竖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不如就凑出一大份子钱来,顺带让排教的几位法师来帮忙看个好点的风水,选个好地方重新下祖坟。虽然是动了土、破了财,可是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大家伙时来运转,到时候还可以荫及子孙。

    当然,也有人说,风水不好个屁!这分明是那三个排教的术士故意来找茬,不如大家等他们酒足饭饱了直接做了他们,有什么一二三等做了后再说——说这种话的自然是浑人中的浑人。方才几十号人被冯七和陈九一下震倒在地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可没什么人还有胆量去跟这两位术士去拼谁的脖子更硬些。

    张如晦听的是直摇头,他首先感慨于乡民之愚昧。山神河神树神之说向来都是淫祀,即是不合礼制的祭祀。为防人们虔诚之心被利用,不管是儒门还是道门,历代都是要重点进行打击的。早在战国时期,魏国的西门豹任邺县令时就破除过当地的河神淫祀。后来董仲舒罢黜百家之时更是破除淫祀无数,然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整理出了如今儒门神通的根基。

    而最最重要的,自然是祖天师张道陵。为建立蜀中二十四治,他伐山破庙,将蜀中淫祀一扫而空,让神州大地真正迎来了人道的时代。尽管后来正一道搬迁到了龙虎山,可蜀中依然是道门重要据地。可没想到,就在青城天师正宗的眼皮子底下,有人就敢堂而皇之的宣称乡民冲撞淫祀要被降罪。

    其实就算道门坚持在天下伐山破庙,乡里淫祀依然不会断绝。或许只是一连串的巧合,或许只是乡间妯娌的以讹传讹,又或许只是有心人为骗取钱财而推波助澜的结果,大多民众总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就算是说出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荀况,不也一样说出了“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的话语?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早已根深蒂固的生长在了人们的心中。“北狐仙、南五通”,还有民间所谓的“狐黄白柳灰”五仙,木郎君,蚕马……这都是极佳的例证。

    如此淫祀,偏生却没一个人出来反对这种话语,在张如晦看来这简直是历史的倒退。张天师他老人家蜀中十年苦功全都白费了,反而是这帮余孽死灰复燃。要是换成张如晦撞上这种事……嘿嘿,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要降罪于人的神灵留之又有何用?正好五雷法中有一道伐山破庙咒,张如晦出道以来也只用它破除过盘达龙王所立的三昧耶曼荼罗,遇上这种神灵倒也不妨发发利市。

    其次,才是排教那三名术士的目的。

    那三人方才也说过“法不空施”这四个字,张如晦自己虽然没靠帮人捉鬼抓妖什么的谋筹生计,可是林灵素干过啊,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就凭林灵素——后来还有王文卿——没成名前的本事,祛一次邪所获得银钱都是三位数。上次在凉州的时候,罗烨也是一出手就骗了整整十两黄金。而这三人索要的数目是两百两白银,听上去倒是也差不多。

    可是在陈九说出祖坟这两个字后,张如晦瞬间就明白了,这才是他们的目的。两个人一个扮红脸,一个唱白脸,什么两百两银子那都是铺垫,吓唬人而已,真正要的就是祖坟那块地——林灵素当年没成名前这种事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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