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什么职位?”
这种事情张如晦打哪儿知道去?他可不是邵康节那等能一身观万身的强人,自然只有乖乖摇头称否。
“十三年,一开始担任的是从九品的陪戎副卫。”程鹏用双手比划了个“十五”的手势出来,“可惜程某对于兵法一途实在没什么天赋,好在还有两膀子力气,所以在军中就一直充当亲卫的职责。”
亲卫不用上场厮杀,只用拄着兵器守在帐前就成——听上去好像没错,可是和前面所说的“两膀子力气”却又多少矛盾了起来。
因此程鹏这里所说的其实不过只是自谦之语,就算是当初刚刚投军不久,他所充当的角色都是军中的敢战之士。每每主将需要冲锋陷阵的时候,这种人便要穿着铠甲保护在旁,杀敌的时候要奋勇向前,有流矢射向主将则一定要及时挡下——哪怕是用身体。
所以程鹏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我干护卫这档子事都是老本行了,完全不用担心。
“十二年前无定河边大战之时,其实程某也参加了。六路大军奔赴无定河,与佛**队血战,多少健儿转眼间便成了河边的累累白骨。当时程某就跟随在韩将主身边,每当与敌交锋,将主便持马槊当先杀敌。只惜当时阵势完全散乱,我等阵中往来冲杀数十合仍然不得脱身……”说到这里,程鹏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是程某平生唯一一次失职。”
“所以打那时候起,程某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决不让任何一人再在我的保护之下死去。”程鹏斩钉截铁的说道。
于是这条线便从十二年前开始与当下牢牢联系在了一起,梁红玉让程鹏前来保护岳银瓶的理由自然也再顺理成章不过。而程鹏就凭借他的勇武和坚持,十二年如一日的守护,终于从一个从九品的陪戎副卫变成了五品的游骑将军——周侗在御拳馆的职位也不过是四品,可想程鹏当下的身份究竟如何。
“光凭这份决心,程兄定能一路修行一往无前。”再度称赞了程鹏之后,张如晦回头对身后的岳银瓶说道,“岳校尉,不是我说你,军中须得有上下尊卑,此番你却是做得差了。要不是薛祭酒不计较这事,依军令斩了你也不为过。”
岳银瓶出来的时候当然没想到自己会掉进水里去,自然也不会带换的衣物。最后还是薛弼临时给她写了道符,烘干了身上的水迹。在那之后,岳银瓶便始终一言不发,骑着马跟在张如晦的身后。
听到张如晦这样说她,岳银瓶的下颌一抬,当即冷笑道:“斩我?不妨来试试。”
“我又不是背嵬军道官,如何来试?”张如晦辩解道,“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倘若军中人人擅自行事,大军岂不是立刻成一盘散沙?薛祭酒无论见识、修为均在你之上,自然以他的判断更为准确稳妥一些。”
“可是鼍龙被我射死了。”岳银瓶就只是冷漠的回了这一句话。
张如晦被她这一句话堵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确,事实胜于雄辩,成果胜于一切。赵括就是因为最后身死,结果落了个“纸上谈兵”的名头。不管岳银瓶的法子有多不靠谱,可是她成功了——这比什么都强。
好在程鹏成熟得多,此番看到两人又要起矛盾,连忙来打圆场:“张兄弟,岳校尉当时不过只是忧心于你……”话音未落,岳银瓶的声音立刻就提高了好几个调:“谁担心他了?”
程鹏一看不好立刻改口:“是是是。此番鼍龙不除,来日必有大患。岳校尉心系湟水两岸民生,这才出此下策。况且岳校尉既然敢出箭,心中定然有极大把握,无非是不足为外人道罢了。”说完后,他转过头去对岳银瓶问道,“岳校尉,这样说没错了吧?”
岳银瓶勉强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程鹏的说法。张如晦本来还想继续劝告下去,可是他也想通了这是程鹏给自己找台阶下,于是就对着程鹏点了下头,开始探讨起背嵬军的其他东西来——比如之前高颖口误中说出的“岳家军”三个字。
以一军主帅的姓氏为军号,这样的称呼充其量只是民间或者军队自己俗称,官府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这样的称号。而届时的确有几支军队由于战功煊赫,被冠以了这样的名头,兵卒将领自然也乐意以这种名号为荣——只是高颖突然改口是为何,张如晦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而根据程鹏的解释,这个名头的改变实则和那位岳鹏举的好友秦桧之有关。
原来岳鹏举帐下的军队共分十二军,背嵬军不过只是其中一支罢了——虽然它乃是主力中的主力。而事实上一开始使用这个名头的人乃是韩良臣,岳鹏举也是继承了好友麾下的名号。
但是正如岳鹏举之前对张如晦所说的那样,道国始终不可能对他这个兵家的“山将”放心。于是在秦桧之的劝说下,他逐渐将这十二支军队的兵权一支一支的交了出去,最后只保留了背嵬军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一些军队。“岳家军”三个字更是不准再提,以免落人口实——尽管这些小事在平时根本没人会提,但是在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是意外的好用。
一行人就这么朝着兰州大营回返而去。在离大营不足二里的时候,张如晦瞥见了一个人影正站在营门那里,好像在在等着什么。
卢宗训?他在那里干吗?
第115章 图谋不轨()
薛弼为了缓和张如晦和卢宗训之间的关系,之前专门设宴招待张如晦,就为了把两者之间那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去除。谁知道张如晦压根就没理解薛弼的意思,反而和卢宗训把关系闹得更僵了。
一旦心生隙嫌,两人之间的关系多半只有越来越坏。为了防止再把事情闹大,薛弼便尽量安排两个人不打照面。就好比这次斩龙之行,原本卢宗训所学的道术主要针对的便是人,薛弼索性便从卷宗中找出了一宗疑似倚仗神通惑乱乡里归道官所管的庶务,让他着手去办——毕竟张如晦在背嵬军中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外人,过不多时便要离开,忍过这段时间不出事就好。
卢宗训不愧为真大道的门人,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张如晦一行人尚未归来,他就返回了兰州大营。
——其实这么比的话多少有些不公平。湟水离兰州大营足足有几十里地,一行人返回的时候又要运伤员又要把鼍龙的尸体运过来,走的速度能多快?相反,薛弼交给卢宗训的事对他一介鬼仙来说根本难不倒那里去,又都是在兰州府内,对于顺风顺水的卢宗训来说自然是做的得心应手。
不过他的人既然等在这里,哪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没好事。偏偏薛弼和其他道官一起去马车里躺着去了,这会儿估计早就开始闭目养神了——唯一一个能制住他的人都不在场,张如晦和他撞在一起能有好事?
偏偏张如晦本人压根就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除了那一眼之外卢宗训压根就从他视线中消失了一样。一直到他骑着马晃晃悠悠的进了营门就要从卢宗训身边经过的时候,后者才猛地横跨了一步,拦住了张如晦的马头。
“张道兄,上次在下多有得罪之处,这几日回去后日思夜想、反复自省,终于才决定前来向张道兄致歉。”卢宗训先是对着张如晦低头一揖,神态和语气都极为恭敬。张如晦虽然疲惫,可是此时礼节绝对不可失,于是勉强拱手还了记礼。
谁知道卢宗训的话风却是一转,突然说道:“只是上次与张道兄切磋卜算之术意犹未尽,虽败却获益匪浅。这次在下便想再与张道兄切磋一番,不知可否赏脸赐教?”
张如晦还没说话,他身后岳银瓶的眼神已经移到了卢宗训的身上,目光宛若一对锥子,简直就要把卢宗训的脸给戳出两个窟窿来一样。
开什么玩笑?强运法力与鼍龙搏斗已经是疲惫之极,偏偏张如晦还强撑着要骑马回营,将车子让给了薛弼他们去坐——其结果就是他现在的脸上就差用毛笔写上“疲惫”两个大字了。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斩条蛟的难度有多大是个人用脚趾头来想都能想明白,卢宗训能不知道?
自打上次在众人面前颜面丢尽之后,卢宗训反复思量自己失败的地方。想来想去,还真让他给总结了出来。
梁红玉说张如晦虽然别的技艺一窍不通,但是极擅斗法,且以剑斩盘达龙王,显然在对付龙族上有着特别的诀窍——可是这终归也只是梁红玉的一家之言,她的看法并不能代表事实如何。
实际上在卢宗训看来,梁红玉虽然年长几分,可毕竟不是什么正派出身。像她这种北邙山出身的道士也就是在道国还能容得下,要是放在前几朝,被撞上后说不定顺手就被人给剿了。
而一个人的出身同样也能决定一个人的眼界。像太平道、太一宗、真大道这些大派门下弟子,他们的师长不仅要教他们道法术,同样还会将自己、师长、乃至整个门派记录下来的经验都给他们灌输进去,像这种大派里面典籍、笔记简直多到看不完。倘若是行走江湖的方士,惦记着给徒儿多教几手怎么弄银子的法子就不错了,了不起讲讲自己的故事——再能打的人一生能斗上几次法?与其说这些野路子的道士方士教给徒弟的是如何斗法,还不如说教的是处世立身之道。
所以梁红玉的判断完全不可信,这个叫张如晦的人实力究竟如何还得自己来判断。
卢宗训倒也真沉得住气,这么些时日里来就默默地收集着张如晦的讯息,独自一人来进行分析——最后还真让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来。
这个叫张如晦的——姑且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名道士——善于打斗是不假,可多半不是名门正派出身。虽说他是陆九渊的门生,可是从没听说过那位象山先生会什么道术。况且一个十二岁就离开了陆九渊的小孩能从他那里学到什么东西?多半是后来那个师父教他的野路子。最显着的特点便是道术要学武功也要学,这种贪多务得的性子能成什么事?
倘若张如晦听到了卢宗训心中所想,多半会当即跳下马来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卢兄然后准备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八拜之交——如此这般的话薛弼一直担心的问题当然是迎刃而解。问题是张如晦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仙了,他心通那更是一早就丢在了天竺,鬼才能知道卢宗训心中的想法居然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卢宗训将挽回自己颜面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这一局上。无论如何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张如晦,再强的人在法力不济的情况下了不起发挥三成本事。只要能击败他,自己之前失去的声望定能回返,甚至更胜以往。
卢宗训看张如晦依然没有动静而岳银瓶有想要说话的意思,连忙抢先说道:“张道兄,在下可是诚心诚意相邀,只为互相印证道法。恰巧这军中有忒多人对张道兄如今之位颇有微词,在下便想了这个方式。只要于大庭广众之下让张道兄尽显象山门下风采,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散。”
“说了这么多曲里拐弯的,想说些什么你就直说吧。”一直低垂着眼睑的张如晦突然抬起了眼皮,淡淡的看了卢宗训一眼。这记目光虽然不如岳银瓶的锐利,却是极为炽亮,有如紫电破空。卢宗训的两眼和他对上,感觉好像自己心底的一切阴暗打算都被看穿了一般,心中恁的一阵发慌,仓促下连忙将视线移开。
“张……张道兄多虑了,在下当真是全心全意为道兄考虑,哪里会有什么其他心思?”卢宗训狠狠在心底里提醒自己,你是天宝宫的高徒,就算被派到西北边陲之地的背嵬军中,依然也不是这帮野道士能比的,“岳校尉恰巧也在此,就冲在‘为人师表’四个字上,张道兄也该一显身手才是。”
“也是就说,打赢了我就继续当先生,打输了就滚蛋——你是这个意思吧?”张如晦看卢宗训还要解释,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行了,就这样。不过我赢了你只要永远闭嘴就好,我也懒得跟你讲什么道理了。”
第116章 弱者为何要战斗()
张如晦的这句话一出口,岳银瓶和程鹏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
程鹏还好,只是立刻上前一步劝阻道:“张兄弟,还请三思。程某虽然于兵法一途并没多少造诣,却也懂得以逸待劳的道理。你疲惫之下出战,哪里还有多少胜机?”
而岳银瓶则是已经用手握住了大枪,要不是跟在旁边的严致尧眼疾手快抱住了枪尾,这一枪估计就已经扎在卢宗训的身上了。
张如晦翻起了眼皮瞟了下程鹏,低声说道:“《孙子·军争》:‘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
听到他的话,程鹏哭笑不得的说道:“是,是孙子他老人家说的。可是不管谁说的,这个道理总不会错吧?”
“那么,假如以十人敌千人呢?”张如晦问道,“以十人之众先处战地而待千人之敌,双方均是寻常兵卒,又该如何?”
程鹏愣了下,然后答道:“那……那自然是千人能胜了。就算再疲惫,十人力战百人后也该成了疲惫之军了。可是……”
“那便是了。”张如晦用淡然的神情看了卢宗训一眼,“就算我暂时变弱了,也不代表你变强了……对吧?”
卢宗训被他的眼神一瞟,心底的火气立刻就冒了出来。偏偏张如晦又来了句“带路”,即刻便拨动马头就向前走去,理都不带多理的。结果让卢宗训憋了一肚子火,却死活没处发。
忍住……一定要忍住……只要胜负一出,任凭这个姓张的有千般妙计也断然挽回不了局势,只要自己赢了他——卢宗训在心底里使劲的提醒自己道。
此时天色还不算太晚,太阳依然还没落山。此时校场上尚有两人在切磋,一人使双锏,一人使月牙铲,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在张如晦的眼中,这两人虽然只是以技相较,显然没出全力,可是每一招都隐隐带有庞大神意。
周围有不少军士都在围观,可这些人不过只是普通的武夫,哪里谈得上什么感应?倘若几位道士以灵识相感应招数,必定极耗神气。能将武者的招数使到这般地步,就算不是大宗师,决计也是先天武者之中的佼佼者。
卢宗训从人群中越众而出,对着正在比斗的两人行了一礼:“两位统制,还请暂时罢手。在下想借这校场一用,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两人果然只是在比试,一听这话不约而同的住了手。兵器也同时止住了去势,力道拿捏的分毫不差。
那个使双锏的率先扭过了头,对卢宗训喊道:“这当口还要借校场,你小子又搞什么鬼?赶快把话说明白了,你要是不给我说个一五一十出来,姓牛的的这对吃饭家伙可就要你来接了。”
能把铁锏使到这般田地,别说是卢宗训,就算是张如晦也不敢硬接。前者连忙解释道:“回禀牛统制,在下和这位张道友有些道法上的疑问想要印证一番。还望统制高抬贵手,只消稍稍给予一点时间即可。”
牛姓将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还骑在马上的张如晦,明显是一眼就看穿了张如晦的虚实:“直老呢?他在哪儿?这件事经过他的同意了吗?”
“祭酒方才斩蛟归来,也疲惫的紧,一时半会儿……”恰巧此时薛弼所乘坐的马车也驶入了校场,卢宗训连忙改口,“您瞧,祭酒这不是也来了么?”
马车的帘子被铜钩挂起,薛弼端坐在马车中对着几人点头示意。看到薛弼居然真的同意了这场不公平的赌斗,牛姓将领有些傻眼,还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