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哪个欺辱你老人家?告诉弟子,我将他的脑袋给他拿下来。”陈孝过来
说:“兄弟不可莽撞,问问倒是因为什么。”饭铺伙友见这二位形象,吓得
战战兢兢,说:“二位达官老爷别生气,原来这位大师傅吃完饭没钱,反出
口不逊,因此争吵起来。”和尚说:“好的,你们二个徒弟来得好,这饭铺
把我欺辱苦了。”陈孝说:“师傅,他们因为什么欺辱你?”和尚说:“我
吃完饭,他们不放走,要钱。”陈孝一听这话,不由一笑,说:“这应当给
钱。”回头说:“掌柜的,你们不认得这和尚,勿论吃多少钱,不要跟和尚
要,三爷我还钱。这就是灵隐寺活佛济公长老。”掌柜说:“我们实在失敬。”
和尚说:“你们二人吃了饭没有?”陈孝说:“我们吃了。”和尚说:“你
两人给我扛着韦驮,跟我化缘去罢。”陈孝说:“你老人家的弟子,都是缙
绅富户,用多少,我不敢说,十两八两现成,何必你老人家化缘?”和尚一
摇头说:“化缘那是我和尚的本事。杨猛你给我扛个韦驮。”杨猛答应扛起
来。三个人出了酒饭店往东走,街上来往的人有认识杨猛、陈孝的,低声说:
“二位达官,怎么跟和尚化小缘哪?”陈孝臊得脸一红,蹲在一旁,跟熟人
谈话。杨猛浑人,不懂的害臊,跟着和尚往前走,见眼前路北新开张的大茶
叶铺,济公叫杨猛把韦驮放下。和尚心中一转:“我必须得如此这般这样。”
想罢,一上茶叶店台阶,说:“辛苦,辛苦。”茶叶铺伙计一听和尚道辛苦,
赶紧过来说:“和尚买茶呀?”和尚说:“不买茶叶。你这铺子是新开张,
我来道喜。”伙计说:“原来和尚你来道喜,请里面吃茶罢。”济公说:“一
来道喜,二来我要化个小缘。”伙计说:“你化小缘化多少钱?”和尚道:
“你给二百两银子我就走,并不多要。”伙计一听说:“化小缘就是二百两!
和尚你别处去化罢,我们这店施舍不起。”济公闻听哈哈大笑:“这时候化
你二百两,你给就算完;要等太阳一正午,就是四百两;太阳一斜西,就是
六百两;太阳一落,就是八百两。你要叫化一天一夜,把你的铺子给我,还
算不清帐。”掌柜一听这话,知道是个疯和尚,来这搅闹。旁边有买茶叶的
人爱管闲事,过来说:“和尚,人家大新开张的,你别在这里闹。你要化两
股香钱,我给你,要化三吊两吊的,换换衣裳,改天来,在我身上。”和尚
说:“在你身上,你驮得动我吗?”那人一听和尚话不正经,说:“和尚,
别玩笑。我不管你,你可准化出银子来,化不出来不算好和尚。”济公说:
“不用你管,你瞧着我必有个转身。”济公说:“杨猛,回头你瞧。由南胡
同出来一个老道,你揪住,把他打死这铺子门口,叫茶叶铺打一场人命官司。”
杨猛本是浑人,听见济公说,他点头答应,瞪着眼瞧着胡同内,静等老道。
果然工夫不大,由胡同出来一个老道,身高八尺,细腰扎背,头戴青缎子九
梁道巾,身穿蓝缎子道袍,腰系丝绦,白袜云鞋,背上背着一口宝剑,绿沙
鱼皮鞘,黄绒穗头,黄绒腕,真金什件;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五官倒
也清秀,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根根见肉,一面走,老道口中作歌说道:
玄中妙,妙中玄,三清教下有真传。也非圣,也非仙,长在洞中苦修炼,口服金丹
原神现,方显三清真有传。
杨猛一看,勃然大怒说:“好妖道,我在此等候多时,哪里走?”赶过
去抡拳就打。书中交代:这个老道从哪里来?济公长老因为什么叫杨猛打他?
只因为这临安①城内太平街,住有一家财主,姓周名景字望廉,外号人称周半
城。家中称百万之富,跟前就有个儿子,名叫周志魁,二十一岁,尚未有室。
周志魁长得相貌甚美,每逢提亲,是高不成,低不就。官宦人家又不给,小
户人家又不要,因此总未定亲。周员外七十余岁,就是这一子。这天周志魁
忽然染病,在花园书房调养,请了许多高明医生,吃药永不见功效。老员外
心中烦闷,这天晚上,自己点上灯笼要亲自到后花园书房看看病体如何。刚
来到书斋门首,就听屋中有男女欢笑之声。老员外心中一动:“这必是婆子
丫环勾引我儿做那苟且之事,这还了得!败坏家风,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来至窗棂外,将纸窗湿破,望里一看。这屋中是顺前檐炕,炕上搭着小桌,
摆着几样菜,一枝蜡烛。东边是他儿坐定,西边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
生得芙蓉白面,珠翠满头。老员外细细一看,认得是东隔壁街邻王成王员外
之女,名叫月娥。老员外大吃一惊,心说:“我与王员外是孩童携手,垂髫
之交②,这两个孩子做出这不要脸之事。”自己也没敢进去,怕二人害羞难当
死了。自己转身回归前面上房,一见安人③把灯笼熄灭,老员外叹了一口气,
说:“安人,你晓得儿子哪里是病。他与东隔壁王成之女王月娥,在那里吃
酒取乐,你看这便如何是好?”安人说:“员外不必着急,明天你亲到那院,
见见王贤弟,跟他谈谈,问问他女儿有婆家没有,如没有婆家,赶紧托媒人
去说。一来保住两家名节,二则依了他二人之心愿,倒是两全其美。”员外
一听此言,深为有理。夫妇安歇,一夜晚景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吃了早饭,
带着家人,老员外换上衣服,出去要拜王员外。刚来到门首,就见由正西尘
沙荡漾,土雨翻飞,一骥马二乘小轿,来者正是王员外。那王员外翻身下马,
就与周半城行礼。王成说:“兄长久违,一向可好?”周员外说:“贤弟你
上哪里去了?轿里是什么人?”王成说:“轿里是你侄女王月娥,她在她娘
舅家住了两个多月,只因我给她说停当婆家,明天放定礼,故此今天一早,
我亲身前去接她回来。”周员外一听,心中一动:“此言差矣,昨天我看见
王月娥在后面同我儿吃酒,她怎么又会在舅舅家住两个多月?莫非我眼花
了,认错了人?决定不会!”想罢,说:“贤弟,你把轿子搭进大门,我瞧
瞧我这个侄女。”王成叫把轿子搭进来。婆子下轿,把小姐轿帘打开,搀王
月娥下轿过来,给周员外深深万福。周员外一看,果然跟昨天看见在书房的
女子长的一般不差,心中一想:“了不的了!那个王月娥是非妖便则怪,非
鬼便则妖狐。”自己一着急,几乎跌倒。幸有人扶住。王员外说:“兄长,
①临安:府名。宋建炎三年(
1129年)置行宫于杭州,为行在所,升州为临安府,治所在钱塘(今杭州市)。
②垂髫(
tiáo)之交:古时儿童未冠者头发下垂,所以“垂髫”指童年或儿童。“垂鬓之交”,指从小的交
谊友情。
③安人:宋徽宗时所定命妇封号。此处指者员外之妻。
见你侄女为何这样?”周员外说:“贤弟,我看见侄女,想起你那侄儿来了,
现在病势沉重。”王成说:“我实在不知道,过一天必要来看望。”说罢,
员外告辞。周员外回到家里,唉声叹气。安人一问缘由,也是着急。员外说:
“你我夫妻活不成了。这怎么是好?”夫妻正在烦恼,由外面进来一个书童
叫得福,十五六岁,甚是伶俐,说:“员外不必着急,在清波门外,有座三
清观,有个老道刘泰真,善能捉妖净宅,退鬼治病。员外去请他来,准能把
公子爷病体治好。”员外一听有理,赶紧吩咐备马,带着四个从人,书童引
路,来至清波门外三清观门首,下马叩门。由里面出来一个小道童,问:“你
们几位,找谁?”家人说:“我们是城里周员外那里来此,请道爷捉妖。”
道童往里面通报,这庙一层殿,东西配殿,有东西跨院。老员外来到东跨院,
老道降阶相迎。周员外见老道头戴旧道中,蓝布道袍,五官生得清秀。员外
说:“久仰仙长大名,如轰雷灌耳。现在我花园有妖作乱,变了一个女子,
是我们邻居王月娥的模样,将我儿志魁迷住。求仙长大发慈悲,去捉妖净宅,
退鬼治病。”老道知道周宅是大财主,连忙答应,说:“员外请回,小道随
后就到。”老员外吃了一碗茶告辞,老道送出来,回至庙中,问:“道童,
我的新道冠新鞋,押多少钱?”道童说:“那天打酒押两吊。”老道说:“拿
磐和蜡扦换出来。我那道袍丝绦当多少钱?”道童说:“当五吊。”老道说:
“拿围桌和幔帐顶去换出来。这一去得穿好点,好多进钱。”道童赎来,老
道穿戴齐了,就步进清波门。他又绕着进钱塘门,为是显显这身衣裳。正往
前走,只听对面一声呐喊,杨猛抡拳就打。济公要戏耍老道,周宅捉妖,且
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周员外花园见妖三清观邀请老道
话说杨猛过去抡拳就打,打了老道几拳,把道冠打坏,金簪落地。济公
赶过去拉开。这时陈孝赶去说:“杨贤弟,你还不走!帮着师傅疯闹,打出
人命官司来。”拉着杨猛竟自去了。老道气得两眼发直,口中直嚷:“反了,
反了,无冤无故,揪我就打。我上钱塘县去告你去。”济公说:“得了,道
爷瞧着我罢,这么话说,把道爷的磐蜡扦也打掉了地下,把五供围桌帐幔也
脏了,我给你掸掸罢。”老道一听这话就一愣,心说:“我顶当他怎么知道?”
拿眼上下一瞧,和尚长得其貌不扬,身高五尺来往,头上头发有二寸余长,
滋着一脸的泥,破僧衣,短袖缺领,腰系丝绦,疙里疙瘩,光着两只脚,拖
一双破草鞋。老道问道:“和尚宝刹在哪里?”济公说:“我在取马菜胡同
黄连寺,名字叫苦核。”老道说:“你上哪里去?”和尚说:“我上临安城
内,有一家财主在太平街,姓周叫周望廉,是临安城内第一家财主,人称叫
周半城,请我前去捉妖净宅,退鬼治病。”刘泰真一听,心中大大不悦,心
说道:“周员外就不对,既请我就不该请和尚,既请和尚就不该请我。我到
那里瞧,要恭敬我,我就捉妖;要恭敬和尚,我急速退步。”想罢,说:“和
尚,你我一同走罢。”和尚扛起韦驮像一同走,说:“刘道爷贵姓?”老道
说:“你叫我刘道爷,又问我贵姓。你是个疯和尚。”济公哈哈大笑,信口
说道:“说我疯,我就疯,疯颠之症大不同。有人学我疯颠症,须谢贫僧酒
一瓶。”说着话,二人进了钱塘门,来到太平街路北大门,见门口四棵龙爪
槐树,门里有几块匾,上写:“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义重乡里。见义勇为。”
来到门口叫门,管家出来一瞧,说:“道爷来了。”老道说:“辛苦,劳驾
往里回禀一声,就提我山人来了。”见和尚扛着韦驮一言不发,管家瞧了瞧
僧道,转身进去,来至书斋。员外正在书房等候老道。家人进来回禀员外:
“清波门外三清观刘泰真来了,还同着一位和尚。”周员外一听一愣,问:
“和尚是谁请的?”周福说:“必是老道请的。你老人家出去,倒要恭敬和
尚,给老道做脸。”其实都闹错了。员外疑惑和尚是老道请的,老道只道是
本家请的,其实全不对,原来是和尚开味来的。员外由里面出来,济公睁眼
一看,见这员外身高八尺,细腰扎背,头戴宝蓝缎大叶逍遥员外巾,三蓝绣
花,迎面嵌美玉,镶明珠,衣带双飘,身穿宝蓝缎逍遥氅,腰系丝绦,白袜
云鞋,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三山得配,五岳停匀,海下一部花白胡须,
根根见肉。员外出来迎和尚,抱拳拱手说:“和尚请了,道爷里面坐。”老
道心中有些不悦,心说:“这是恭敬和尚。见和尚抱拳拱手,见我就嚷道爷。
走罢。”有心不进去罢,又想自己好容易拿五供蜡扦赎出衣裳来的,指望着
来得几十两银子,好赎当,无奈,只得同员外进去,来至书房,是西配房二
间,当中条案八仙桌,两旁两把椅子,墙上名人字画,甚为清雅。和尚老道
落坐,家人刚献上茶来。和尚说:“摆酒罢。”老道一瞧,和尚比我熟识,
必是常来。很够着自己,不分彼此。老员外立刻吩咐摆酒。少时家人擦抹桌
案,杯盘碗箸,将酒席摆上。和尚并不谦让,就在正当中坐下。老道心中虽
不愿意,也不好说出来。吃了三四杯酒,见周员外很恭敬和尚,老道实忍不
住了,问员外道:“这位和尚你老人家怎请的?”周员外一听,此言差矣。
连连摇首说:“不是我请的。我不认识,是跟道爷来的。”老道说:“我不
认识他。他说是员外请的。”和尚说:“不用提这个,再喝一盅罢。”周员
外说:“好,和尚!你敢是蒙吃蒙喝的?来人,快把他轰出去!”家人过来,
见和尚还端着酒杯要喝。周福说:“好和尚,你蒙到我这里来了,快出去!”
拉拉扯扯,把和尚推出大门,关上门进来一瞧,和尚把韦驮像落下。过来回
禀员外,已把和尚赶去,没拿韦驮像。员外说:“回头来拿给他,不准难为
他。”老道喝着酒,问:“员外,现在贵宅有什么妖精把公子爷迷住?我回
头给烧古香瞧瞧,画道符。”本来老道长瞧香画符,也没有多大能为,无非
倚靠三清观的神仙找碗饭吃。周员外说:“现在妖精变了一个女子,是我们
隔壁邻居王月娥的姑娘模样,天天晚间同我儿在花园吃酒。”老道一听就是
一愣。老道一想:“我也无非瞧香画符,妖精善能变化人身,我别捉妖不成,
反叫妖精捉我去了。”自己踌躇了半天,这才说:“员外,我捉妖须用七个
人,连我是八卦连环式,才可以捉妖,以保万全之策。”员外说:“可以。”
叫:“周福,你跟道爷去捉妖。”周福说:“不行,我闹肚子,不能当差,
员外派别人罢。”员外吩咐:“周禄,你去。”周禄说:“不行,我害眼呢。”
周员外是位善人,一听都不愿去,自己明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不为
利,谁肯早起。员外说:“谁要去跟道爷捉妖?不白去,一夜一个人,我给
十两银子。可就要七个人,谁愿去谁去。”旁边周福说:“员外,我去。”
员外说:“你不是闹肚子吗?”周福说:“我方才得了个仙方,买一棵芍药
要粗的。”员外说:“要那个做什么?”周福说:“熬水喝了,就好。”员
外说:“你这是听见了银子了,混帐东西!”周禄说:“我去。”员外说:
“你不是害眼吗?”周禄说:“不是。员外没听明白,我在家碍眼。”少时
七个家人都有了。员外问:“道爷用什么东西?”老道叫拿笔,开了一个单
子:用高桌子一张,太师椅子一把,五供堂蜡扦、香炉一份,素蜡一对,长
寿香一封,钱粮一份,新笔一枝,朱砂一钱,砚台一方,黄毛边一张,香菜,
无根水,五谷粮食,白芨一块。员外吩咐照样预备,问:“道爷,这东西搁
在哪里?”老道吩咐:“搁在后花园公子书房的院内,我随即就去。”少时
天已掌灯,老道同员外带着七个从人,各拿顺手的兵刃。来至花园,老道睁
眼一看,这花园甚是齐整,花卉群芳,树木森森,楼台殿阁,水树凉亭,曲
院雕栏,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老道往前走,见对面白灰墙花
瓦堆的窟窿钱,当中棋盘心。老道进去一看,这院子三合房,北房三间,东
西配房各三间,见院中所要用的东西,预备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