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好是坏。两年前,他还是太天真,两年前不是噩梦的结束,而是开始……
他慢慢转过头去,毫不意外地看到桌上亮着的油灯,心绪逐渐平静。
“顾惜朝!”一声娇喝突然响起,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尤其惊心!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房门又被人踢开了,是息红泪!
13
息红泪挟着怒火冲进来,像是一团美艳的火光。
顾惜朝却想不起哪里得罪了她,他没有答话,只是很讶异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早该杀了你!”息红泪冷冷地道,伤心小箭抵住了他的咽喉。
“红泪!”戚少商随后赶到,“你别乱来,他有伤……”
“哼!”息红泪轻轻哼了一声,目光慢慢地从顾惜朝的身上滑到戚少商的身上,“你还挺关心他的……”
“我们的事,与他无关。不要随便迁怒于他。”
顾惜朝差不多已经猜到是出了什么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观看起这小两口的争执。
“迁怒?”息红泪慢慢把伤心小箭收回,还未等戚少商松口气,又已经一巴掌摔了上去!“这才叫迁怒!”
顾惜朝始料未及,没来得及躲开,只是把头偏了偏,卸了她的几分力道。却仍是一头撞在床架上,半天喘不过气来。
“惜朝!”戚少商喊了一句,却慑于息红泪也在场,不敢上前查看。
“惜朝!”追命却不知何时到的,看到顾惜朝莫名其妙就挨打赶紧冲过来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怎么没躲开呢?”
那一巴掌不疼,疼的是撞到的额头!他皱着眉摁住自己的额角,眼底慢慢地浮出一层水气,“她为什么打我?”
“哇!”追命被吓得跳了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息红泪,“红泪!你好厉害!不但打了惜朝,还一……巴掌把他打得能说话了!”
息红泪却不理会,只是把眼底比伤心小箭还厉害的冷箭射向戚少商,“他问我为什么打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红泪,真的不关他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戚少商歉疚地解释。
“欺人太甚!”息红泪颤着泪花看向戚少商,“戚少商,你欺人太甚!”
“红泪,我对不起你……”
“啪!”整个房间都震动了!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一连甩了别人两个耳光的息红泪哭着跑开了,仿佛她才是被欺负地最惨的那个。
戚少商楞了楞,发觉一脸冷凝的顾惜朝根本就不想看到他。况且,他也不想另半边脸也被打得没有知觉……于是,他喊着息红泪的名字追了出去。
“好厉害!”追命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还好!还好!很光洁,手感也很好啊!转头问顾惜朝,“惜朝,你真的没事?有没有头晕、想吐?”
“没有!”顾惜朝没好气地抱怨,“小两口吵架耍花枪,为什么要闹到我房里来?”
“小两口?”追命赶紧纠正他,“早就不是了!大概是两年吧,你走了没多久,少商去了一趟毁诺城,之后息城主就宣布与戚少商解除婚约。”
“是吗?”顾惜朝的眼神又有些迷茫,“我累了……”
“那你休息吧,我还要赶去看下半场!”追命也乐得自由。
“嗯……别熄灯。”
“睡不着?”无情慢慢地把轮椅推到庭院里,就看见顾惜朝正抱膝坐在长廊上发呆,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看起来更加荏弱。看他神情澹薄,眉眼之间的那股轻微的哀恸浮游着,使人望之既怜且悯。注意到顾惜朝额角的青紫的肿块又皱眉,“跟我来。”
无情居然会亲自帮他上药,而不是假手他人,这让顾惜朝很吃惊。可是……好痛!他忍不住抓住了无情的手腕,微微别过头去。
“终于受不了了?”无情竟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问他。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弄痛他!随手把药瓶递给他,嘱咐道,“这伤药很好,你留着吧。我想问什么,你应该都猜得到。我也知道你不想开口。那么,想不想知道这两年我们又做了些什么?”
顾惜朝又挑眉,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无情的多话!
“我们,一直在找你!上天入地、没日没夜地找你,可你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少商尤其不开心,因为是他把你给弄丢了。”无情暗暗观察着顾惜朝的表情,却发觉什么都看不出来,顾惜朝的那张脸板地比他的二师弟铁手还要平整!莫非当年铁手照顾他的时候带坏了他?“事实上,少商这两年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找你;第二件,也是找人,找司徒空!你是自动出现的,所以不算是戚少商的功劳。那么他这两年就是荒废光阴,一事无成!”无情微微摇头,在面前的围棋残局上落下一子。
顾惜朝不答话,执起黑子,也落下一子。无情……果然瞒不住你!我的确是自动出现,自动出现的人必有所图。你不说,却不代表不知道,你是想以静制动。可笑戚少商却不明白,一厢情愿……
“司徒空,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却很好。我想让追命接手,少商却不肯,说是什么‘私人恩怨’。少商一直都不是这么执着的人,却偏偏对司徒空……哦,当然,还有你!你和他的仇怨,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不知那司徒空怎么得罪他了。……嗯,那司徒空身边到是有一些很有趣的药傍身,听说他最擅长的就是配制各种迷幻药……”
顾惜朝的手一颤,下错一子,竟堵了自己全部的退路。
“惜朝!”无情迅速扣住了他的手,“你很冷?手这么冰?”
顾惜朝挣了一下,没挣开。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他只是看似柔弱,而不是真的柔弱!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记得好好练习棋艺,这里能与我对弈的也只有你,我可不想少了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对手。”无情慢慢松开他,说出的话意味深长。
顾惜朝终于回来了,戚少商也就回来了。无情微微笑了起来。要不要抽空告诉顾惜朝司徒空有一种很有意思的迷|药叫“问心”呢?……还是不要了。明天,或许应该建议世伯把顾惜朝回来的消息禀报给朝廷才是,怎么说他也仍是朝廷通缉的钦犯。
在一边服侍的书童背上沁出了一身冷汗,每次……每一次公子这么笑的时候……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14
息红泪决定离开,戚少商的心上已经没有她的位置。没想到,是不是?武林第一美女,输在了一个男人手上!戚少商,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背叛了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爱情,欺人太甚!
她不该来这里,如果她不知道顾惜朝的心思她或许还会好过些。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戚少商一厢情愿!原来顾惜朝从未与她相争!原来她输得这么难堪!想到昨晚,对戚少商还是太客气了,至于顾惜朝……当年毁诺城的事还没跟他算……
顾惜朝在自己的房门口看到一脸阴郁息红泪时很是吃惊。诚然,他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可话又说回来,他也没有挨女人打的嗜好啊!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一步,才开口:“息城主有何指教?”
息红泪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全部举动,原本阴郁的心情竟有些明亮。不可否认,顾惜朝在对待女人方面的确无可指摘,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他虽然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好男人。“听说你对着诸葛神侯也懒得开口,看来我的面子还是挺大的。”
顾惜朝寒暄地一笑,垂手静待她的下文。
“我是为昨晚的事而来。”息红泪正色道。
你还没打够?戚少商在哪里?!顾惜朝不禁为难地蹙眉,他完全不需要为取悦这个女人而委屈自己,怎么办?
“昨晚,我很抱歉!”息红泪鼓足勇气把最艰难的话说出口,其他的就好办了,“我跟戚少商的事确实不应该迁怒于你。”
“抱歉?”息红泪也会道歉?向我道歉?我没听错吧。
“我息红泪虽为女子,却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是我的错我不会不认,更不会找借口逃避!但,仅止于这件事!我们毁诺城与你的恩怨还没完,早晚有一天会跟你算!”潇洒地把该说的话说完,息红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惜朝默默地看着息红泪窈窕的背影逐渐消失,突然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欣赏!戚少商,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惜朝!惜朝?”追命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见他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楞楞地看着息红泪,突然担心起来,“不是吧!你喜欢息红泪?……不要了,惜朝!戚少商会发疯的,你已经灭了他的连云寨,又抢他的女人……”苦恼地抱住头,“虽然男欢女爱份属平常,可你们要真的因为这个吵起来我该帮谁啊!”
“追命,你找我有什么事?”顾惜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再让他说下去,恐怕第二次千里追杀就迫在眉睫了!
“啊?哦!街上新开了一间酒楼,听说那里的菜还不错。正好你现在还算是自由之身,二师兄也还没回来,不如我们去试试?”追命听顾惜朝有此一问,立刻兴奋起来,把刚才的苦恼抛之脑后。
是试菜还是试酒?顾惜朝没有说破,只道:“好!”他一向就对这个与他容貌相似,个性却截然相反的追命很有好感。总想着要护着他那份赤子之情,护着他从未拥有、却一直渴望的东西……
顾惜朝之所以能够和追命一起去“试菜”的另一个原因是:一直粘着他的戚少商终于被诸葛神侯给粘住了!
此时,他们正在诸葛神侯的书房里议事,陪同的还有无情。
“所以,你确定那17条人命不是顾惜朝动的手?”诸葛神侯听完戚少商对这一路情况的叙述,首先就丢出了这个让他最难招架的问题。
“嗯……应该不是他。”戚少商也知道这句话是多么地没有说服力,赶紧补充,“惜朝的内力,好像没有了。所以,即便他想,也做不到吧!”
“内力没有了?”诸葛神侯奇怪地问,“怎么回事?谁废了他的武功?”
“不知道!”戚少商无奈地叹息,“他什么都不肯说!只知道这两年他一定不好过。他身上的伤,如果我猜得没错,大部分是他自己……”心……不由得一紧,无可避免!“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做噩梦,我只好让他点着灯才休息,可即便如此……你们跟他相处几天就知道了,这是绝对做不得假的……”
“他的手……很冷,生病了吗?”无情也插嘴,“脸色很难看,血气不足。如果只是如此,手不应该冰成那样,像是死人一样!”
“既然如此,抽空我给他把把脉,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生病了,失去了内功!”诸葛神侯想了想便道,“要指认顾惜朝是杀人凶手的证据的确不多,甚至没有!一切等铁手调查回来了再说。少商,你看着他,不要让他再跑了。”
“放心,世伯!我有预感,这次顾惜朝会在我们六扇门住很久!”无情轻笑着道,“追命又开心了,有人陪他,还能帮他挡着铁手!”
想到两年前鸡飞狗跳的情景诸葛神侯又头痛,一个追命已经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再加上顾惜朝的翻云覆雨手……他的提神药呢?
“对了,世伯,顾惜朝既然回来了,应该算是归案。要禀告皇上才是。”无情没有忘记他的打算。
戚少商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答话。他并不了解所谓的“禀告皇上”对顾惜朝究竟有何影响。
可诸葛神侯却是懂的!他看向仍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无情,琢磨不透他!无情这是要做什么?明明是关心顾惜朝的,又为什么……“我知道了。”静观其变吧,做师父的问徒弟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太丢脸了!况且,顾惜朝还没那么脆弱吧,又有戚少商在……
无情也笑了,他在制造一个机会,一个看清顾惜朝的机会、看清戚少商的机会,或者,更是看清他自己的机会……
15
酒乃穿肠毒药,不明白追命为什么会如此嗜好。顾惜朝仍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那老板极力推荐的上等竹叶青,也尝不出究竟好在哪里。反而是京城的变化更让他动容。两年了,好像已经是上辈子一样!云来楼,取客似云来的意思,四平八稳,很像他的作风。顾惜朝隐约一笑,任性地不予理会。可他心里也明白,该来的,躲不掉!但求一醉!
追命见他那可有可无的敷衍态度心里就来气,只道:“你这个样子喝酒,神仙都给你气死了!”
“神仙?神仙事忙,哪管得了凡人这么多!” 顾惜朝只是冷笑,倘若真有神明,又岂容我练成碧幽寒冥功,祸害人间?他淡淡地应了一句,“我就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了那么多年,不就是这个味道?”
“这你就不懂了!”追命笑着晃了晃空空的酒杯,道:“它能压住血腥味!”
“压住血腥味?”顾惜朝疑惑地重复。
“是啊!经验之谈,我不骗你!”追命虽为四大名捕,却不是嗜血之人。他热爱生命,但平时办案想不沾惹血腥根本就是天方夜谈,也难怪他如此嗜酒如命了。
“那到要试试。”顾惜朝低声说了一句,随即高喊,“小二,再拿两坛酒来!”
“惜朝,我们没那么多银子!”追命赶忙拽住他,小声道。他这个四大名捕,日子一向过得很寒碜。至于顾惜朝,比他还要穷!
“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顾惜朝可不关那么多,先尽兴了再说。大不了,还可以做跑堂的搬酒杀鱼抵酒帐。
于是,一个是嗜酒如命、不知节制,另一个是存心放纵、只求一醉。两人一直喝到了日暮西山,终于一前一后醉倒在桌边,不省人事。
老板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方才他们来的时候就刻意将他们俩引到了僻静的角落,之后招呼客人也尽量远离他们,为的就是不要引人注意。好不容易等到打烊,赶忙把主子给请了出来。
主子自然是烈,还是一袭白衣,却分明贵气逼人。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惜朝身边,伸手推了推他。居然……真的醉了!心里有些着恼,可看到他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依然惨淡的容颜又隐隐有些不忍。算了,这些日子已经逼得他很紧了。“去把熏香端上来。”
“公子,今天要……”酒楼老板试着提醒他。
“可以了,寇!我有分寸。让他多活一天也不碍事,你下去吧。”烈也不管那么多,只是看着顾惜朝,眼神很温和。这个弟弟,也只有这样睡着的时候乖一点,不放肆、不锋利,很听话,很安静。
手背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冰凉冰凉的。他不禁微微皱眉,顺手取过斗篷帮他披上,低声责备他,“真是的,入冬了也不知道要多加一件衣服。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
寇蹑手蹑脚地把烈吩咐要的东西拿上来,又走到他身边道:“公子,楼上有上房。”
烈点了点头,亲手把顾惜朝抱了起来。
寇跟在后面感动地一笑,比起其他人,这个主子真的是好太多了。他扶起追命也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感叹,“原来真有那么像!不过,你的命就好太多了。”
烈还是很照顾这个弟弟,亲手为他宽衣解带,服侍他上床。看到他手腕上的纱布,又皱眉。又是伤!伤的太多了,不是好事,而且总觉得他如此频繁地受伤是刻意为之。安顿好顾惜朝,烈仍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昭,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可,国家大事,责无旁代!要怨,就怨你为什么要托生在帝王家!”
“这个任务的确很讨人厌,我也累了。再忍忍吧,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到时候我一定放你自由……”
“那魔眼妖姬的事,你别怨我。我若不出手,花离也会出手,到时就不是迷|药那么简单了。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一定杀尽天下负你之人!药师花离、还有那个一天到晚在父皇耳边说鬼话、进谗言的神官兀术!”说到这里烈的心情更加恶劣,一个碧幽寒冥功,一句破军星,害了昭一辈子!
“你和戚少商……两年前的那个人是不是他?害得你经脉逆转、命悬一线,害得你要忍尽这诸多苦楚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