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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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千帐灯-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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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疼!”完颜昭低低地喊了一声,单薄的身子伏了下去。
怎么,怎么会?完颜烈赶紧把他扶起来,看他的脸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额角不断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摔碎在锦被之上。完颜烈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汗水,一边问:“昭,你哪里不舒服?别忍着!”
“虽然很讨厌,可是我可以凭借的也就是这一身武功,”完颜昭仍是低笑着,“所以,不要废了我的手!”
“昭,你……”完颜烈终于感觉到在完颜昭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彻底地改变!自他们离开汴京,昭就没有再笑过。而如今,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笑了三次!昭从不示弱,也从不服软,可刚才……
“烈,我一直都以为你将会是个好皇帝,像父皇一样的大英雄。而我,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我是你唯一的亲弟弟,我永远都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从没想过要与你争位,我只想做一世太平王爷,文则风花雪月,武则安邦定国。就像父皇经常说的,我完颜昭注定是福寿双全、富贵一生。”
“你既然明白、你既然什么都明白……”完颜烈紧扣着他的肩,艰难地道,“即便现在的确是出现了一些问题,那又如何?等我登上皇位,自会为你吐气扬眉!父皇,父皇他年事已高,还能有多久?为什么你就是不安分?”
“因为我不想再等!”完颜昭的眼底被氤氲地没有颜色,但究竟是被什么氤氲的?权利?仇恨?或者其他?说不清楚!“更何况……我本不是这样的命,是父皇错了。”
“昭……”完颜烈无奈叹息,父皇走不出的困局,终于是把昭也给拖了下去是吗?
“破军入命,乃纵横天下之将!破军,对亲人无仁义,难以相处融洽,甚至六亲冰炭,与友人亦常反目,一生易与人结怨。尤其是,我与父皇的命格相生相克、此消彼长,这才是我的命。命该如此,不认又如何?一直都是我自己太天真,我是傻了,凭什么就认定了只要我不认命,即便是老天也不能奈我何?无论是父皇、母妃,甚至宫里的每一个,都在不断地证明我是错的,我却还是不信,真是可笑!”
“昭!不是这样!”完颜烈突然吼了出来,“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兀术,都是因为他!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他!用他的项上人头祭拜母妃,为你报仇!”
“我信!完颜烈,我信了,我认输!”完颜昭说这话的时候竟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仿佛是一件早该做的事终于完成一般如释重负。甚至于,他看着情绪激动的完颜烈的眼神都是包容的,像是在包容一个任性说胡话的无知孩童,“包括那滴血认亲,我也信了……我认命!”
完颜烈如遭重击,连连后退,踉跄着坐倒,就这么瞪着完颜昭久久无言。沉闷的气氛在两人的一呼一吸之间,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更加浓郁。完颜烈逼着自己开口,打破这逼仄的沉默,“昭,你恨母妃、恨父皇,也恨我,是吗?”
完颜烈其实并不想得到他的答案。却偏偏完颜昭还是回答了,不但回答了,连眼神都不曾回避他!
“烈,我的事,其实对你也有很大的影响吧。”他是这么开始的,这,不仅仅是回答,更是反守为攻,“尤其是在母妃自尽后,父皇可以不见我,却不能不见你。你们俩,一定都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父子之间的情分也一定没有以前那么深了。三皇兄至今仍是永王,父皇至今没有册立太子,这其中多少也因为我的缘故。三皇兄,烈,你,恨我吗?”
完颜烈倏地站起身,仿佛刚才不当心坐在了刀山火海之上!狠狠盯着他,好似盯着一只鬼魅,“完!颜!昭!”
完颜昭温柔地笑着,配合着日暮的斜阳照在他脸上,当真不属凡人似的。却偏偏,美则美矣,却美得不寒而栗!他轻声轻气地说:“我们习武之人有一种说法:修炼内功,若是有阻滞而不能克服,便会走火入魔。运气好的,武功尽失,成为废人;运气不好,就会堕入魔道,虽经历万劫,不得超生!我,运气一向不太好呢。”
“你……”完颜烈怕看到他的眼睛,那竟有种勾魂摄魄的魔力!太利、太深,也太黑、太空!
完颜昭但笑不语,他是堕入魔道了。明明有双看穿人心、看穿世事的慧眼,却执意选择一条最黑暗、最绝望的道路。
又或者,自今日起,完颜昭本身就意味着——绝望!

37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明月逐人来……”
元宵佳节,可惜不能人月两团圆。
惜朝……你究竟是谁?你真的,全是假的?
顾惜朝走了十七天,他的一颦一笑却总是浮现在眼前。
喝酒的时候,清澈的酒水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是他;走在街上,擦身而过的每张脸都是他;就连睡梦里,也是他!仿佛他从未离开!但只要一伸手,想抓住他,就散了。梦,也醒了……
顾!惜!朝!顾惜朝!!是爱是恨?
戚少商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在想他,突然想笑,握着逆水寒的五指却猛然收紧,低喃,“顾惜朝,我真是疯了!居然还放不下你……在,被你践踏地如此彻底之后!”
息红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在河边伫立的戚少商,突然侧过脸去,压抑着哭腔说:“他从没有如此用心待我……”
“红泪……”赫连春水扶住她的颤抖的肩,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你真要考虑清楚啊,不要……”
“他……他不是宋人!他们不会有结果的……”息红泪拼命忍住泪,说服赫连春水,也说服她自己,“都已经到这步了,他们能怎样呢?这是他自己选的,是他自己……他不爱他!他亲口说的,是他放弃了……”
“红泪,你明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顺着你……”赫连春水无奈叹息,安抚几乎狂乱的息红泪,“也许这次戚少商真能回到你的身边,也许,你是对的……”
赫连春水转身离开。
“赫连……”息红泪想叫住他。
赫连回头看她,突然笑了,很虚弱,“红泪,我祝福你……”红泪,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不要让自己后悔……
辽使遇刺的那天,以为是死定了,却没料到顾惜朝居然会救他们。现在仔细想来,如果那时就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可以和红泪死在一起……
顾惜朝,你当真不爱戚少商吗?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赫连春水和息红泪真的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让骄傲地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顾惜朝下跪?呵呵,顾惜朝,再怎么聪明的人一旦陷入情爱就都会变成傻子,连你也不例外!
顾惜朝,你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把红泪推回给戚少商,你是心甘情愿的,可我不是!我不是!赫连春水终于发足狂奔,“顾惜朝!我赫连春水发誓,一定、一定要……你这个笨蛋,真给你害死了……”
息红泪用力抹了抹眼泪,整理了一下仪容,笑着走到戚少商身边,轻唤,“少商……”她的声音很美,像是一首诗、一阕词。尤其是当她呼唤戚少商的名字的时候,听起来更是舒服,感觉如沐春风。
“哦,是红泪……”戚少商应了一声,“我在想……”想什么呢?还有什么是可以想的?是值得想的?
好在息红泪并不在意他的失神,只说:“今夜是元宵佳节,陪我去赏灯好不好?”
戚少商楞了楞,随即点头。
京城的灯市果然热闹非凡,戚少商与息红泪顺着人流而去,却并没有被人流所淹没,他们俩独特的气质和出众的容貌都使他们鹤立鸡群。他们,确实可以称之为一对璧人。
“陈意斋……”走到半路上,戚少商却突然对着一间古朴的店铺开始发呆。
“怎么了?”息红泪柔声问他。
陈意斋的云燕糕远近驰名,清淡爽口,是他喜欢的。有一次居然在验尸房里吃,真是孩子气……现在想起来,那个陈尚书应该就是死在他的手上,面对尸体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如若无事,莫非真的已经没有人性?
戚少商的眼神一变再变,最终才意识到红泪还在自己的身边,努力把语气放地淡薄,“没事,我们走吧。”
“好!”息红泪也不在意,只说,“我们去看花灯。”
花市里正在猜灯谜,息红泪显然兴致高昂,主动拉着戚少商挤了进去。
“那么,我们下一个灯谜是,一木参差向天横 。打一中药名。射中者就可以得到这盏‘玉兔点灯’。”
“一木参差向天横 ……中药,是什么呢?少商,你有主意吗?”息红泪回头问他。
“红泪,你知道我不懂这些……”戚少商抱歉地笑笑。也只有他……才有如此机巧,对医书涉猎也多……
“少商……”人在这,心却不在……
“这位公子答对了,的确是大黄。这盏‘玉兔点灯’属于您了,拿好……”
“下一个谜面是,日日翘首独待夫,打一唐诗目。射中者可的这盏‘嫦娥奔月’!”
“日日翘首独待夫……”息红泪悄无声息地笑了,连上天都要她放弃。谜底是“春晓”,用的是离合之技,离合、离合,离的是我们,合的是他们。原来他的春晓已经不在我的身边,还强求什么?强求得到吗?这盏花灯很美,却并不属于我!“我们走吧……”
一对璧人,花前月下,本来应该是一副最美的画卷。却偏偏,顾惜朝的阴影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少商,你去找他吧,带他回来……”息红泪突然开口,说出来了竟然舒坦了很多。
“什么?你说什么?”戚少商反应不及,痴痴地望着息红泪,不知如何回应。眼神却迷离了,顾惜朝……
息红泪见他神不守舍的模样觉得非常委屈,大声吼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整个晚上,明明你就在我身边,可我却感觉一点都不真实!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他?他究竟有什么好?他杀了你的兄弟,毁了连云寨,他背叛了你!可我呢,我等了你五年!我把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五年都拿来等你,为什么你一点感动都没有?”
“红泪我……”戚少商见了她的泪更加手足无措,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真的!
“算了,真的算了。”息红泪突然又收了泪,低声说,“以前他的确不配,可现在,他值得。你去找他吧……”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戚少商突然紧张起来,用力捉住息红泪的胳膊,并不在意这样可能会唐突了她。这段日子他的心里一直都不确定,总觉得似乎有些事是他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息红泪果然被捉疼了,可她并没有挣扎,她需要这痛!她需要这痛帮她彻底清醒!所以她还是笑了,笑得很美很美,笑着对他说,“你去找无情……”

38
“无情!”极度愤怒的戚少商一脚踢开了无情的房门,像一团火球一般直冲了进来,“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什么都不告诉我?”
无情抬眼看了看他,轻轻地放下手里的一颗棋子,只道:“坐!”戚少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侍立在一边的书童却比无情更加懂得察言观色,戚少商目前的情况哪里像是能够“坐”下来的样子?现在的他,怕是并不介意大开杀戒吧……
未料,戚少商在吼完这句后却突然变得无比脆弱,“他还活着?还活着?”心口的悸痛让他喘不过气来,若是他……不敢想象!
“还活着……”无情笑了笑,招呼他,“你坐,大局已定,其他的事不急于一时。”
戚少商几乎是跌进了椅子里,知道他还活着,一身冷汗这才出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问:“他现在在哪?”
“大金国,他已经被带回大金国。”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瞒着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他信任吗?”戚少商有些恍惚。
“少商!任何人都可以说这种话,任何人都可以误会他。惟独你,不可以!”无情冷冷地提醒他。
戚少商心神一震,立刻反应了过来,“我明白!”
“他破坏了大金国皇帝的计划,却没有被立刻处死,看来他在金国的地位很高,你去找他的话,就从皇宫入手好了。”无情轻声提醒他,“找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带他回来。告诉他,碧幽寒冥功世伯已经有了破解之法。”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让他走?”戚少商忍不住皱眉,要破解碧幽寒冥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想到办法的事。诸葛神侯一定已经专研很久了,说不定五年前就已经开始。
无情又笑,似乎一夜之间戚少商就变得敏锐了许多。“除了碧幽寒冥功,还有其他的理由让他不得不走。晚晴小姐,在他们手上。另外,我不想骗你,如果他不走,就会引起金人的怀疑,整个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所以,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我并没有说错!”
“你的确没有说错。一个人的性命跟整个大宋朝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无情静静地看着他,答得毫无愧色。
“你……”戚少商恨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无情,你没愧对自己的名字!”
无情叫住准备离开的戚少商,“夜深了,你还是明早再出发吧。”
“不行!我一刻都等不了!”戚少商回头看着无情,无比坚定地道,“或许,他对你们而言不过是颗棋子,是个陌生人。可对我,他不是!而且……”戚少商的眼神游离了无情,滑向了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点星光都没有。“他怕黑……我不在,他会怕黑……”
“世伯……”无情轻声地招呼隐在暗处的诸葛神侯,“是我告诉了息红泪和赫连春水真相,我不想……”
“我明白,你不必解释……”诸葛神侯抬起手臂阻止无情再说下去,“这样……也好,若是不能把惜朝带回来,他们就是死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俩,实在是……”
“冤孽!”无情轻轻地帮诸葛神侯补充完,接着道,“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会破坏了宋金两国的邦交,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却不去救他,什么都不做。一个人的性命和整个大宋比起来的确不算什么,就连惜朝也是这么说的。可这,并不公平!把一个国家的安危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公平,惜朝甚至不是宋人。而我们这里,是六扇门,是还人公平的地方,我不能……”
诸葛神侯却已经笑了起来,他比无情活了更多岁月,经历的也比无情更多,所以理所当然地比无情更豁达。与其为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操心,不如想想其他自己能力所及的。“我在想,戚少商这次还真是输了个一干二净,连人家究竟姓谁名谁都还没弄清楚……”
无情一听,也笑了,如云开月现。因为愧对顾惜朝而一直隐隐刺痛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温暖起来。能够让人不问姓名、不看身份、不想过去、不管将来,一切的付出只因为他是他,这样教人不顾一切的感情,世上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戚少商、顾惜朝,你们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等见了父皇,你就跟他说,以我们大金目前的国力要同时与宋辽两开战是很勉强的,所以……”
“三皇兄,我们到了。”完颜昭突然打断他的话,准备下马车。
“等一下!”完颜烈拉住他,理理他卷曲的头发,道,“你不想听就算了,还有我在。父皇毕竟是父皇,最多也就是责备你几句,小惩大戒。以后行事千万不可如此任性,知道吗?”
完颜昭笑着拂开他的手,这一笑竟璀璨如升空的烟花,“三皇兄,百官们都跪着呢。你还要让他们等多久?”
他的笑并没有晃花完颜烈的眼,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叹息。他的心,已经看不到了。
完颜烈这次去大宋明里的计划是与大宋结盟,所以,他是“幸不辱命”。整了整自己的朝服,完颜烈下了马车,完颜昭紧随其后,然后是阿寇以及其他的侍从。
“儿臣见过父皇!”完颜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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