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你可以救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所认识的戚少商是个说谎的人吗?”
顾惜朝的心震动了一下,但他不想去深究。根本就没意义!你喜欢我?这太荒缪了!“恩怨两消!我救你,只为了我们能够恩怨两消,从今而后,各不相干!”
“不可能!我绝不答应!”
“这由不得你!你听清楚,你说你喜欢我,究竟是真是假,我根本就没兴趣知道!因为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如果是假,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这是在侮辱你自己!”
“那如果是真的呢?”戚少商焦急地问。
“那就永远不要说出口!只要你还喜欢我一天,就一天不要说出口,尤其是不要在我的面前说!”
当初说如此绝情的话,究竟是不相信他,还是不想让自己相信他?当时他说“喜欢”的时候,自己是否也有那么一刻曾经迷惑?曾经动心?顾惜朝无法回答自己。原以为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想再去追究……杀司徒空只为了司徒空是这所有的一切的始作俑者,为什么会偏离自己的初衷?如果昨晚不曾把他留下,是不是无论今天司徒空如何花言巧语都不会动摇他半分?
“昭……”完颜烈轻轻地扶上他的肩头,“杀了他!杀了戚少商!”
顾惜朝的心一震,一声“不!”冲口而出,如此自然而然,犹如本能!
这一声,震住了两个人。
“昭!”完颜烈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紧扣住他的胳膊,几乎要把五指都嵌入他的血肉,“你……你不能一错再错!父皇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还有碧幽寒冥功,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动情,难道你想戚少商再毁你一次?”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顾惜朝推开他,落拓地离开。他呢?他自己呢?又明白多少?
26
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踟躇,四周的店门开了又关上,街上从热闹又恢复清冷,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在燃放烟花,绚烂的颜色和脆弱的生命……
到了这境地是不是就叫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你要什么?”记得曾经这么问过戚少商。会问是不想他一直纠缠不清,是因为害怕麻烦。
“这里……”戚少商笑着指住他的心口,“我要你的心,就这样!”
就这样?戚少商,你什么不好选,偏偏选了一样我没有的东西?!真的没有吗?颤抖着指尖捂住胸口,似乎可以感觉到那里的跳动,只是那是什么?是什么在跳动,他自己却并不清楚……
无意识地抬头,六扇门!竟会是六扇门!怎么会?明明没想要回来……
回来?从什么时候起去六扇门变成了回来,变成了回去?变成了“回”?推开大门的手心仿佛在微微发烫,温暖的感觉,有多久不曾体会过了?
“呼!”黑暗中有一道凌厉的掌风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几乎使他无法呼吸。
顾惜朝没有躲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掌风袭来的方向。
“顾公子好定力!”掌风在距离他的胸口大约一寸处停止,压迫他呼吸的气流立刻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一样,伴随着的是诸葛神侯清朗叟立的嗓音。
“好说,惜朝多谢诸葛神侯手下留情。”顾惜朝轻轻一揖,淡淡地道。
“还请顾公子移驾老夫的书斋,有要事相商!”
顾惜朝迟疑了一瞬,随即点头。就好像他从未迟疑一样。
诸葛神侯主动替他沏上一杯雨前龙井,问:“顾公子以为天下大势如何?”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诸葛神侯莫不是要考惜朝隆中对?惜朝并非诸葛武侯,要让神侯笑话了。”
“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即便诸葛武侯活至今日也未必能够看得通透。顾公子是有才之人,不必妄自菲薄,但说无妨。”
“一山不容二虎!”顾惜朝冷冷地道,一针见血。
“好!你不是答三分天下,这‘惊才绝艳’四个字就当之无愧!”诸葛神侯笑了起来,很是真诚。
“惊才,惜朝惭愧得很,至于绝艳,神侯以后不必再提。”顾惜朝眼神忽然一黯,如孤灯寂灭。
难道真是情根深种?诸葛神侯苦恼地蹙眉,不禁有些惋惜。然,终究是大事要紧,正了正神色,他继续道:“然则,顾公子以为将来又会发生什么大事足以影响天下局势?”
顾惜朝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诸葛神侯,他竟然就这么问了?不加丝毫掩饰,没有一分婉转?他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说?他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下一步的计划?
“顾公子在六扇门一直刻意引导我一干弟子查案的方向,与其暗中相帮,到不如大家抛开成见精诚合作。莫非,顾公子并不信任我等的能力?”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帮你的理由!”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
“帮我自己……”顾惜朝默默重复,眼眸由迷茫变至清明,直至绝情!“既然神侯有心相帮,那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惜朝就再求神侯一件事,如果你能答应,惜朝一定毫无保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是我不能……”
“那合作之事,亦不必再提!”顾惜朝的回答断然决然、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请说!”
“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和戚少商之间,不用神侯插手,亦不需神侯置喙半句!”
“惜朝,你这又是何必……”
“神侯只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顾惜朝强硬的态度没有一分改变。
“痴儿,执迷不悟!”诸葛神侯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老父的情怀。
“身不由己,至少让我心能由己。”顾惜朝却只是笑。
两人在书斋里一直谈到夜深人静,出来的时候顾惜朝还是微笑,而诸葛神侯却只会叹息摇头了。
穿过花厅,顾惜朝习惯性地先往戚少商的房间走去。
“顾公子,夜深了,早些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在他身后的诸葛神侯却叫住了他。一句平凡无奇的话,却刻意加重了“自己”两个字。你可明白碧幽寒冥功不能动情?你当真明白吗?
顾惜朝一怔,收回了步子。“说的对!”他低声道,“夜深了,是该回我自己的地方了……”来自地府的恶鬼,终究还是要回到地府去。与人间已是云泥两重天,桥归桥、路归路。
转回自己的房间,还未走近,房间里昏黄温暖的灯光就已经先透了出来。“戚少商……”顾惜朝低低地道,入魔了似的被灯光牵引着走进房间。
“痴儿,两个都是!”诸葛神侯在他背后无奈感叹。做一辈子的知音人,有什么不好?何苦要将这份情谊蒸腾升华成情爱,苦了自己也苦了别人?
戚少商,你何苦如此执着?真正执迷不悟的那个究竟是你还是我?顾惜朝力竭地将背贴在门板上,你可知这一盏小小的油灯根本就不足以照亮我一片漆黑的人生?你这样用心,却教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心口猛然一热,一口血涌了上来,从顾惜朝的指缝中渗出,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罢了,罢了!顾惜朝的身子顺着门板缓缓滑落于地,可他却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微笑。一旦认定必将是一生一世,在他淡淡微笑里的一丝坚定,正是和戚少商在烈火中涅磐的决心。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戚少商,我顾惜朝是注定要吐尽一生鲜血,还了你一片缱绻情深……
27
“世伯,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保护辽国使节要出动我们四大名捕?”追命听了诸葛神侯布置的任务就哇哇大叫,“先说好,我不去!保护辽人,我才不要去!”
诸葛神侯不理会他,只是交代无情,“你们一起去!一切小心,刺客不好对付,不要轻敌。”
“一起去?”无情也疑惑了,“难道……是他?”
“正是!”诸葛神侯沉重地点头。
“世伯……”追命还想撒撒娇,去保护辽人?他可是很有气节的!
“国家大事,容不得你胡闹!”诸葛神侯拽回自己的袖子,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回去。
铁手和冷血看不下去了,两人四手把追命给拖了回来,冷血更是捂上了追命的嘴!
铁手想了想,问:“世伯,我们不在,那六扇门……”
“少商留下来。”诸葛神侯又回头特意嘱咐戚少商,“少商,照顾好惜朝,知道吗?”
戚少商温柔地笑笑,看向在不远处挂花灯的顾惜朝。他还要自己照顾吗?除了过年这件事,其他都已经动摇不了他分毫了。刚刚不小心踩坏了一个花灯,被他一顿好骂!不过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好可爱!
因为要保护辽国使节,所以这天晚上,只有戚少商和顾惜朝在六扇门。夜深了,戚少商还是赖在顾惜朝的房间不想走。
“惜朝……”戚少商拉住仍在为过节忙碌的顾惜朝,从背后抱住他,其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放开我……”顾惜朝没有真正挣扎,只是抱怨,“你们六扇门都不过年的吗?只有我一个人在忙!我还有很多事,你别闹了!”
“过啊,大年夜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顿饭不就好了……”脸颊往他脖子里蹭,冰凉的感觉很舒服,却仍是要为他担心,“惜朝,早跟你说多加一件衣服!与其弄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不如给自己多裁几件衣服。”
“什么华而不实?这是用来写春联的!”顾惜朝生气了,用力把戚少商向门外推去,“走!走!不要捣乱!”
戚少商踉跄着往后退,嘴里还在唠叨,“不是啊,惜朝!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一直这么冷不是办法,请个大夫给你看看!”
“看什么看!你就只会咒我死?”顾惜朝一脸愤然,当着戚少商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灯油够不够啊?你晚上要是被吓哭了,别指望我来救你哦!”戚少商还在门外叫嚷。
“够!把你烧死了,还有剩!”顾惜朝嘴上应着,脸色却已经黯然。今晚的灯油无论是多是少都与我无关……
隔着门缝看着戚少商离开,顾惜朝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出来吧!”
从黑暗处走出了一个男人,一个青衣卷发的男子,有着与顾惜朝一样的容貌和身形,就像是镜子的两面。顾惜朝不看他,只顾自己换上夜行衣,“你留下,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动,尤其是这盏油灯!不要妄想杀了戚少商!你杀不了他,这是其一;其二,我更不想因为你的愚蠢坏了我的大事!”
“可是花……”
“是花离的地位高,还是我完颜昭的地位高?”顾惜朝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责备他的不识大体,“留在这里,不许出门,更不许说话!”交代完这句,顾惜朝悄悄离开了六扇门。
四大名捕又如何?顾惜朝冷笑着将从侍卫手里夺来的长刀刺入辽国使节的胸膛,并不在意那使节发出的惨叫几乎可以将全城的人吵醒。
当然,全城的人即便是听到了也不会冲到皇家别院来抓刺客。所以,出现的只是四大名捕而已。
若是对于其他的刺客,四大名捕中任何一个都可以把他吓得魂不附体,更何况是四个一起出动!但,偏偏刺客是顾惜朝!所以,只是四大名捕而已!
“四大名捕,邪魔无阻!”这句话,由四大名捕自己说就是气势惊人。但由顾惜朝说就是嘲笑,“久仰大名!”
追命首先耐不住火气,飞起一脚,一块巨石迎面向他飞去。
顾惜朝只是轻笑,还是很给他面子地随手折了一节大约只有小拇指粗细的树枝应战。树枝向那块巨石抽去,一声巨响过后,那巨石竟碎成了几块跌了下去!
四人见状都忍不住抽气,铁手和冷血互视一眼,一起攻了上去。
以一敌二,顾惜朝仍未显丝毫慌乱。左手应付着铁手,树枝搭在冷血的长剑之上。冷血的长剑到东,树枝跟到东,长剑上挑,树枝也跟了上去,但总是在他劲力的横侧方向稍加推拉,使长剑不由自主的变向,甚至有几次都差点刺到了铁手的身上!
“四两拨千斤也应付不来吗?”顾惜朝忍不住道,“你们师兄弟师出同门,却并不擅长联手对阵!以前,真是太过托大了!须知一旦拳脚相向就是性命相搏,哪容得下君子风度?一切都要以杀敌为首要!”
冷血更加年轻气盛,哪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教训他,猛一提气,手里的长剑一抖就向他刺去,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
四大名捕中冷血最拼,最不怕死,所以他受伤的次数也最多!
顾惜朝却只是笑,冷血我太了解你了,又怎么可能让你如愿!手里的树枝一转向,猛抽向冷血的手腕。
那一下足有千斤之力,冷血却咬牙忍住了不松手!但显然控制不住长剑的走向,向着铁手的腰侧直刺了过去!冷血大吃一惊,咬牙催动内力,自断其剑!然而正因为如此,手腕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冒出血来。
“这算不算自由剑第51式?”顾惜朝笑着问。自由剑正是冷血所学的剑法,共49式,第50式正是要断剑才能发挥威力。顾惜朝说冷血为了铁手断剑是第51式,就是在嘲笑他了。冷血虽然知道,无奈技不如人,不能反驳。
方才他们打斗的时候无情手里一直扣着一把“明器”叹息,仿佛是吃不准要不要出手,听了顾惜朝的嘲讽,他终于下了决心!
顾惜朝像一只小鸟一样轻巧地飞起,顺着“明器”飞来的方向凌空旋身,踢开追命的腿脚。手却伸到了背后,轻轻松松地接住了无情那仿佛是送到他手的“明器”。五指一用力,再松开,手心里的“明器”化成了一堆粉末在空中飘散。
与“明器”一起飘落的还有顾惜朝脸上蒙面的黑巾。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谁。那是一张——木然的脸!
“易容术!”无情惊讶地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情公子,没想到是吗?”顾惜朝笑着道,可在那张木然的脸上却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好了,游戏到此为止吧!你们,我很喜欢!下次,下次一定要好好打一场!”
四大名捕眼睁睁地看着他飞身离开,却没有阻拦。不是他的对手,阻拦也没用!
“世伯!”无情对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诸葛神侯报告,“他只杀了那个替身,弄出那么大动静,好像是刻意引我们来的。”
诸葛神侯负着手点头,“冷血,先下去疗伤吧!”好厉害的武功!你不但情根深重,更是年轻气盛,否则也不会想和四大名捕一争长短,这都是练功的大忌,你知道吗?
“幸好他杀的只是替身!”追命不禁感叹,“否则宋辽必起争端!”
那是因为他只想杀替身!诸葛神侯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28
来到郊外的树林,顾惜朝首先就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轻吁了一口气。时局变幻,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世道将如何变化?他和戚少商又将何去何从?顾惜朝突然感到害怕,他意识到今夜他的所为会将历史彻底改变!
“什么人?出来!”顾惜朝没有沉寂太久,不远处微小的声响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是一群人!
赫连春水、息红泪,赫连家的死士!
赫连家的死士不愧为训练有素,不需赫连春水吩咐一句就把顾惜朝包围了起来。
顾惜朝冷漠地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一圈刀光,不言不语。
“顾惜朝,你对得起少商吗?”息红泪心痛地喊了起来。
顾惜朝不答话,只是冷笑。
“你别动哦……”赫连春水得意地道。
“否则一人一刀就把我戳成筛子,是不是?”顾惜朝轻笑着替他补充,看他的神情完全不在意赫连春水的威胁。
“你不信?”赫连春水有些迷惑,这次还能有谁来救他?
“不信!”
完颜烈派来的侍卫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立刻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打斗很快开始也很快结束。顾惜朝仍是微笑,用无比亲切地口吻询问赫连春水,“小妖,我顾惜朝的死士比起你赫连家的死士,如何?”
赫连春水看了看自己死伤惨重的死士、兄弟,变了变神色,因为愤怒。随即又镇定下来,因为他是赫连春水!“顾惜朝,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惜朝避而不答,只是说:“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