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足的又将人拉到怀里,顾惜朝一怔“你干吗?我娘快醒了。”
“帮你穿衣服,你以为呢?”
坐起身,好笑地揉揉那人散乱了的发。难得啊,难得,看到他说不出话来!
“少商……”
由着他帮自己穿衣束发,口中迟疑的叫了声。
“恩?”
正和某人麻烦无比的卷发做斗争的戚少商含糊地应。
“没事。”
狠话到嘴边复又咽下。他没有过去,何必相逼。
心口忽大痛。咬紧呀不吭声。天一绝杀!也许到了那一天,我会愿意,还你过去。但是现在,我要你在我身边!
5
何必再问我是谁
秋尽了冬来,冬末了春也不会晚。秋尽衰草弥漫,冬来冰雪萧萧又瑟瑟。戚少商忘记了日子该怎么计算,这小小一间竹屋,已经承载了他今生所求。
他记得惜朝的娘叫连雨若,他记得惜朝喜欢自己穿白色的衣服,他记得惜朝一天比一天快乐。
要记得的事情这么多,忘了日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猛然惊醒。院中的海棠已经开了,淡紫印红,开了满树。4月了吧。春都过半了。
今天风真好,天真清,习惯了白衣加身的戚少商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大大的鹰型风筝。唇角习惯的泛起抹笑。
春天,是放风筝的季节。
“少商,一大早的,你又干嘛?”
揉着眼睛,换好一身蓝衫新衣的顾惜朝披着发自屋内走了出来。
“你娘,喝过药了?”
“恩。”
说到娘,顾惜朝原还有些红润的脸复又苍白下去。她又睡了。时间,不多了。
“惜朝,记住,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一手拿好风筝,一手熟练地抽过他手中的木簪,三两下搞定他的卷发。
永远?
撇唇,目光低下来,看到戚少商手中的风筝。然后面皮不规则地抖了下。
这个人,这个大侠,不会疯到要拉自己去放风筝吧!!失去记忆也不要玩这种小孩玩意啊!!
“今天天气不错呢,我特意扎好这只风筝,一起去放。”
很好,戚少商,你还真敢给我说!斜眼挑眉,顾惜朝完全没有配合某人的意思。
“惜朝。”
叫,叫,叫再多声也表想我会答应。继续挑眉。下一秒立刻察觉,刚才叫他的,不是戚少商!!
戚少商只是无奈地看着自己,那么……
越过他宽阔的背。萧寒。息红泪。潋滟?!
很好,终于还是找来了。
缓缓推开戚少商,眼波递向立在篱笆外的三人“息城主,好久不见。”
“我来,是无情要我带一句话给你。”
春半,还有些陡峭寒意。息红泪淡粉裙装,斜斜挽起的发,完美无暇的容颜,让她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丽色。美人,无论何时都不想失了风度。
“哦?”
“断思没有死,他回来找少商了。”
断思。呵。戚少商,你那三年名捕的日子,过的可真风光啊!!真是铲恶除奸,不遗余力!连断崖阁的断思你都惹上了。
“顾惜朝,我们找了你半年,还是找到了。你以为,断思就找不到吗?你以为,现在的少商,能在他手下过得几招?”
见着青影只是沉默,半分情绪也看不出来。息红泪终于急了,美眸寒透,话也咄咄逼人起来。
顾惜朝还是不说话,一个臂膀将他带到了怀中,然后那个人开了口“姑娘,我们认识?你对惜朝说话怎得如此不客气?”
“我们……认识?”
息红泪抖颤半天方才将话重复,不能相信,怎能相信。戚少商会真的这样问她。搂着一个男人,这样责问她!!
“息城主。”
萧寒一个横步跨到息红泪面前,生怕她盛怒之下,出手无情。那俩个人,记忆全失的记忆全失,内力散乱的内力散乱。可没人接的下悔诺城里的伤心小箭。
“顾惜朝,我知道你心狠,无情还有一句话,他问你,要活人还是死尸!言尽于此!”
恨恨抛下话,息红泪甩头急掠而去。半丝湿意,随风飘落萧寒脸颊。
“她是谁?”
戚少商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侧首轻声问了句。脑海中似乎有根筋开始隐隐做痛。
“一个好女人。你要吗?”
软了身子赖在他怀中,全然不管还有俩个人正注视着自己。顾惜朝任性的不去看戚少商眼睛。
惜朝。萧寒想喊,想上前,手却被潋滟用力拖住“萧,我们走。”
走?甘心吗?
看着相拥的俩人,萧寒僵立几秒“惜朝,息红泪说的,句句属实。”
“我知道,不送了。”
累,好累。累到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拂了拂袖,算是送客。
潋滟拖着萧寒,一步一步将他拖走。徒留何用?相思已到尽头处。
“少商……”我要你活着。即使你不能够再如此待我。原来,已经半年了。
“恩?”
未来得及多说,惜朝,你的脸色很难看。人就已经被点住|穴道,昏睡过去。
右手,兀自攥着那只风筝。
错?对?缘?怨?
你我到此,夫复何言。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老天不还,我来还。
断思!为什么偏偏你要惹上那样的人!!
这一身的蓝,你说你喜欢,我闹了月余才肯应你的意将它穿上。少商,再次醒来的你,可会杀我?
你的血债,我还你。可是,我还不能死。
抱起昏在自己臂膀里的戚少商,顾惜朝发现,其实他也不重。第一次,我抱你。可也是,最后一次。
“朝儿。”
连雨若醒过来的时候,天已黄昏,她费力地眨眨眼才看清自己的儿子正愣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那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朝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的心里总是孩子最重要,在她心里,自己的儿子一直都是淡然而骄傲的。何曾见到他这般茫然战抖的样子。连雨若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揪到了一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握住那双抖个不止的手。
“娘……”
埋首于母亲药香未散的颈边,顾惜朝叫了声,连雨若便觉得有热烫的泪水滚落颈项。
“孩子。你还是帮他恢复了记忆?”
她只是病。不是傻。半年来儿子的一举一动,所有事情,了然于胸。只是惜朝这个孩子,实在太张狂,太有自己主张。她这个做娘的,大多时候也只能沉默祈祷。
然而,上苍显然是听不见的。
“他要杀我,他竟然要杀我!!娘,为什么?!为什么?!”
“唉……孩子,他若真的下的去手,你还能在这里吗?”
“不!他不杀我,仅仅是因为您。他知道,他知道……”
“孩子,你跟他,怎么都这么看不穿呢。”
心如刀搅。连雨若也只能放任她这个困在死胡同里的儿子兜兜转转,有泪能流,总好过泪干心枯。
只是,戚少商,你真的就这样放着朝儿不管了吗?
你放的下吗?
情字是毒。你吐的尽吗?
6
望断残阳人何在
“你,要杀我?”
自混沌中刚有了感知,便看到那人绝望神色,似不愿相信,又似早已明了。
你,戚少商。终是要杀顾惜朝的。
甩甩头,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提着逆水寒!自来到竹屋后便再没碰过的宝剑,此刻,龙吟不绝。
怎么会!何时拿起的逆水寒?!为何脑子混沌一片!为何清楚情况后,这逆水寒,还是放不得。
杀!他是你的仇人!杀!
最后,剑有没有劈下去。顾惜朝有没有还手。都混乱不已。等戚少商稍稍平静下来,人已站在了六扇门外。
我,动手了吗?
对他而言,动没动手,他都认定了我要杀他吧。惜朝,我不愿意想起的。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愿意想起。
可是,你还是把一切原原本本的还给了我。
惜朝。我们,没有以后了吗?
“少商……”
是谁,是谁在唤我的名字。那么轻,那么温柔。只是,惜朝,不可能是你了。
抬头。看见息红泪。满目的忧,晶莹的泪。
红泪……
“我娶你。红泪。我要娶你!”
一个箭步跨前。大力的将她揉进怀中。劈头盖面的吻下去。红泪,我娶你。早该娶你……
“好……”
一个好字模糊莫名,息红泪回抱着这个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九现神龙。他吻的那么用力,唇很痛,所以眼泪掉下来。
少商,幸福也是这么痛吗?
三日后
洗凤酒楼今日迎来开张以来最盛大隆重的一桩生意——九现神龙戚少商和江湖第一美人息红泪迟了八年的婚礼。
三层酒座。座无虚席。
新人鲜红耀眼的喜服,挂满酒楼一十二跟柱子的杜鹃花开一般颜色的绸缎,成堆成堆贴着大红双喜的胖酒坛。
人声鼎沸,满目皆红。红的分外喜气。
戚少商在人群中持酒穿行,经过仔仔细细打理后,九现神龙一改平日的沧桑落拓,精神而朝气。
在嘈杂重叠的祝贺声中匆匆而过,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再满。根本记不清究竟与多少人碰了杯,道了谢。当眼睛开始模糊,他看见淡淡青影出现在三楼楼道。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似是虚幻。
酒楼里的人显然都以喝的高了。大部分半趴在桌上,醉的生死不分。
若非如此,怎会容得那个青衣书生步履不稳地上到了三楼。任由着他,走进这片喜气洋洋。青太冷,自然淡了红的艳。
狠狠甩了下头,才发现顾惜朝依然走到了自己面前。他面色绯红,眼神迷离,手中半拎着个小酒坛。
戚少商伸手过去,很轻易便拿了过来,空的。
那人似乎醉得南北不分,酒坛被拿走后,竟一步一晃向着主席走去。那里坐着息红泪,穆鸠平,无情,冷血,追命,铁手,甚至诸葛神侯。
他却似完全看不见,直直闯将过去。
息红泪浑身都冰了。嫁衣下,手紧成拳。发上珠钗轻颤犹如露水滚盘。
婚礼,今天是自己的婚礼!!伤心小箭……卸下了……
可是顾惜朝!顾惜朝!!!为什么又是你!!!
戚少商的脸色煞白,酒意分毫不存。一掠之下,挡住踉踉跄跄的青影。朗声开口“顾公子今日既来喝杯喜酒,戚某大喜,断然不会拒客于门外。上酒!”
手往后一挥,果决的姿势。
主席上所有人的神情都闪了下。戚少商这话出口,分明是保顾惜朝个万全。来者是客。
息红泪把唇狠命一咬,血渗出来,使得那方红唇,艳的惊心动魄。(8能虐包子,8能虐小顾,那某无良作者只好……虐天下第一美女……)
她站起身,手中端了三杯水酒。
莲步款款地走了过去。(风度啊风度,美女的风度)
全场的喧哗一下子静默。还醒着的人,基本上都将目光投向站在三楼坐侧的三个人。
三杯酒,三双眼,一个浑浑噩噩,一个神色凝重,一个波光潋滟。
把酒递过,息红泪看也不看戚少商,只冲着青衣笑道“顾公子,请了。”
迷迷蒙蒙的黑眸在听到“请了”时,闪烁了下。目光浮云般缓缓滑过新娘容色绝艳的脸,滑过手中玉白酒杯,滑过酒楼内的花团锦簇喜气祥和,最终落在戚少商打理的格外整齐的容颜上。
然后眨了眨眼。似乎不能确认,良久,迷蒙寸寸隐逝。
扬杯,挑眉,笑如清风“俩位,请了。”
酒入喉。青影径自转身,如来时般向外走去。他醉的狠了,步子拖的分外明显。然仅存的理智让他不再允许自己有半分摇晃。
就这么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下了三楼,忽然清声念道“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今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念到最后一个“何”字,青衫向后一拂。白色晶莹的物事破空而来,直上三楼。于新人面前“叮”的一声,碎为粉末。当空洒下。却是那只白玉酒杯。
顾惜朝走的远了。
怔怔不能言,戚少商猛想起什么,惨叫“惜朝!!”
疯了似的追着青影而去。
“我娶你。红泪。我要娶你!”
三天前,他这样说过。
“惜朝!!”
现在,他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冲下楼,把整场婚礼又一次丢还给自己。
息红泪没有动。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准夫君,急急忙忙冲下楼,胸前的喜花挂到了栏柱。他手一使力连着块衣襟将花扯落在地。自上面踏了过去。
走了。走的那么急。好容易梳齐整的发也乱了。
走了,这次,谁也回不来了……
长长吸了口气,息红泪狠狠扯下盘发凤冠,用尽所有力气摔在地上。再一脚踏上去,踏碎上面每一颗千金难求的深海明珠。
死命,死命的踏。直至珍珠成粉。珍珠成粉……
“惜朝!!惜朝!!”
该死的,轻功为什么不可以再快一些,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你哪里来的内力震碎酒杯!!你想死么?!!
“惜朝!!你出来!!”
呵。一身的红,还真是闪人眼呢。想不看见都难。背靠着巷口半枯的大树。顾惜朝侧目看着那飞奔而来的人。
你急什么?以为我想死吗?我……还不能死……不能死……
不能死……
跌入那人怀中之前脑海中最后一个残念。顾惜朝已然晕了过去。而他的青衣,早就被他吐了满身血渍。触目惊心。
“惜朝!!!”
这一次,你真的要离开吗?不会的!!你还有你娘!!惜朝!!
7
爱?憎?怨?悔?
月上中庭。
那光华是淡淡的。
那人身上的血,仿佛也是淡淡的。
他睡在那里。
像一个累极了的孩子。眉峰蹙起,梦中何事相扰?不能休。
戚少商拉了拉被子,一直盖到他的下颌。一忽儿,模糊地笑了下。徒劳。难道看不见的,就不存在了吗?难道辜负了的,就有理由了吗?
视线下滑,滑落自己一身的红衣华绸。这夜,原本应是洞房花烛,美人如玉酒如诗。这夜,月冷的像谁眼里终被忽略的泪水。滑不落人间,滑落心底。
戚少商握了握拳。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逼的他几欲疯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九现神龙名动江湖。他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豪气干云。一柄青锋在手,斩尽天下不平事。热血洒黄沙,护得万千无辜人。
视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锁牢了那人不放。他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刚拉上去的被子又被不安翻动之下滑了下来。露出白色衣领。血已然凝固,色泽暗哑。
戚少商颜色一沉。颓然抚额。天一绝杀。天意绝杀?!
难道……
护不住的,总是最珍贵的。
其实,遇到你,我才发现。我什么都不可以。
很痛!!
胸口似是被人用一块大石死命死命的压,不把最后一口空气压尽不罢休似的。“咳”顾惜朝觉得自己已经拼尽了所有力气,咳出来的声音,只像是小动物微弱的呜咽……
想要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惜朝……”
是他的声音,略略迟疑。顾惜朝想,如果现在还可以笑,一定要笑个够本!!看看,看看,看看他把九现神龙逼成什么样子了?!
知音,知音。果然是知道怎么阴死你……
感觉他把自己扶了起来,托在腰间的手还是昨日扎好风筝的手……虽然幼稚。可是……可是,我们的那个风筝还是飞不上天的。
顾惜朝浑身都软绵绵的,力气被无形的一种力量抽走。肩膀还是很硬的样子……寻着了,靠在上面,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惜朝,你,你还好么……”
戚少商看他孱弱的样子,青白交加的脸色,还有那方惨白惨白的唇。真的很想说什么,但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安慰吗?
那他当初劈下去的那一剑又算什么?!
“少商啊……”
整个软倒在自己怀里的人轻轻开口,那声音仿佛一种丝,将断的丝。
“哦,是戚大当家。”
惊觉失口,顾惜朝也只是无所谓的笑笑。
戚少商失语,心中闷痛。那声少商他叫的很顺口。这声戚大当家,转的到也极快……
“我娘……还有三日。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