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怀妃呆呆地看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又凝望着闻兰,不再嗤嗤地笑,“为什么送荷花?”
见怀妃情绪有所恢复,闻兰咽了咽气,“皇后娘娘说今年荷花开得最好,特地上奴婢给您送来最新鲜的两束。”
怀妃用脸庞摩挲着花瓣,闻着淡淡荷香,“这花真美。”此时,她的目光柔和,静静抿笑。
闻兰瞧着怀妃此时的模样,趁机道:“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给娘娘送来最美的……”她把目光看向外面,杂草被阳光晒得倦怠垂首,有意无意道,“娘娘还不让奴婢给柔妃娘娘送去……”
怀妃一抬头,迎上闻兰那躲躲闪闪的神色,闻兰忙跪下:“奴婢多嘴。”
“哼。”怀妃坐在就近的凳子上,姿势傲人,似乎又恢复往日怀妃的神采飞扬,她看着跪着的闻兰,问,“娜贝柔为什么没有?”
闻兰不敢抬头,可言语间却无半分害怕:“娘娘说怀妃娘奶奶感就是怀妃娘娘,不管别人怎么着也只是她上官尹的替身罢了。可怀妃娘娘不同,您还有宵容格格,皇后娘娘对格格视同己出。”
一听到宵容,怀妃的脸顿时变了色,手里荷花一晃飘落在了地上,静悄无声。怀妃支着桌子站起来,用食指着闻兰:“你……你们……”闻兰抬眼注视着她,眼里仍是不亢,怀妃虽深居冷宫,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纤细,毫不粗糙。闻兰站起身,掸掸衣襟上的埃尘,垂手笑道:“皇后娘娘一直亲自把格格带在身边,不舍得让别人亏待了她。说起这格格,真讨人喜欢……”
“宵容……宵容……”怀妃蓦地落下滚烫的泪珠,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心肝啊,她两手捂着耳朵,嚷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怀妃突然跪下来拉着闻兰的裙角,恳求道:“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啊……”她泪声俱下,宵容是她愿意活下去忍受冷宫折磨的。
闻兰笑笑,把怀妃的手抽出,为自己斟一杯茶水,只饮了一口便眉头紧锁,她放下杯子,过去扶起怀妃:“娘奶奶感何出此言?皇后娘娘怎么会那样对格格,要说狠心,当日你在热河对皇贵妃下手才……”她的笑,口蜜腹剑,直刺怀妃心头。
怀妃无力喃喃造:“对……这是报应……哈哈哈……报应!”她狠狠咬着最后两个字,怒视着闻兰,“你们到底想怎样?”
闻兰看到怀妃目光凶狠,有些顾忌,但的手紧紧捏着裙袂,装做镇定,强笑说:“怀妃娘娘是个明白人,奴婢这么愚钝,反怕传错了意思。”
怀妃冷笑道:“告诉皇后,本宫明日在这里等候皇上驾到。”
闻兰虚行一礼:“谢怀妃娘娘。”走出冷宫时,闻兰背脊冷汗涔涔。
夏夜的星空总显得特别清晰,风拂面袭来,是热的。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小路子掩开门往里传话。
喁琰一听到是皇后,心下厌恶,他拂拂手:“朕不见。”
“皇上。”皇后却自顾推门而入,喁琰叱责,“皇后!你!”
后面奶妈却抱来一人,小手粉嫩若人禁不住怜爱,可此时却哭得厉害。喁琰伸手去抱,“宵容乖……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喁琰疼惜道。
皇后看看宵容,双眉微蹙,“宵容她……”
喁琰顾着哄宵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他伸手去抚孩子的额头,孩子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她嚷着要额娘……”
喁琰骂道:“胡说,这么小怎么会叫额娘!”他看看哭泣不止的宵容,她的眼睛大大闪闪的,粉扑扑一个人,很可爱。
皇后跪下:“皇上,格格毕竟尚年幼,您该让她见见亲生娘亲。”
“见怀妃?”说起怀妃,喁琰忽然一怔。
皇后又进言:“怎么说她也是格格的额娘。”
喁琰看着怀里哭泣的宵容,无辜的眼里渗满泪水,尹儿说得对,她没了额娘很可怜。喁琰把孩子递给奶娘,叹口气,“朕明天去接她过来看看孩子。”
第二天,喁琰是和柔妃一起去的冷宫。
当他见到怀妃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怀妃。她仿佛憔悴很多,眼里也褪去很多以前骄傲的光芒。
柔妃福了福身:“臣妾先告退。”她出去顺带掩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其余俩人。
喁琰欲过去。怀妃却福身:“罪妾参见皇上。”喁琰放下拿出的手,淡淡道,“起来吧。”
又是一真静默。
怀妃突然想起什么,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喁琰,喁琰一怔。怀妃把茶杯复又放回桌上,笑中带着几分苦,“皇上怎么会习惯这粗烂的东西。”
喁琰忍不住道:“怀妃……”
怀妃突然制止道:“我不再是怀妃,怀妃已经死了。”
喁琰只得说:“朕到你去看宵容。她很想念你。”
怀妃听到这两个字,便会舒心一笑,她看看喁琰,低头道:“我现在才知道有孩子是一件最幸福的事。”
“那当初对尹儿你就下得了手?”喁琰这才明白自己原来也恨怀妃,而且这恨这么深。
怀妃望着他:“当我明白时已经太晚……”是的,当生下宵容后,她才明白做母亲的滋味,尤其是被打入冷宫后,她对孩子更是日思夜想。她又看看喁琰,他紧抿着唇不语,两眼直只盯着地面,怀妃站起来,走到窗边拿出一个东西,细心摊开来。她背对着喁琰:“皇上,臣妾没有其他所想,只是舍不得宵容,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这……就当是臣妾……求您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有啜泣声。
喁琰道:“朕几时亏待过她,她这么可爱,其实,她长得同你挺像……”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跑过去:“怀妃!”
怀妃再无力支撑,她倒在地上,眼里殷殷情:“好好……照……顾……”她已经阖上了眼,她的嘴角是鲜红的血。
喁琰不住唤:“怀妃!怀妃!”怀妃的眼再没睁开过。
第五十一章 锦弦幽梦(一)
第五十一章 锦弦幽梦(一)
喁巽跨下马,揾去满脸的汗珠。修十闻到马蹄声,出来开门,“巽王爷来了。”修十从喁巽手里牵过吗的缰绳。
仰头朝东方望,太阳只得露出一条缝,喁巽还是汗流不止,他走进院落,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问修十:“他们都还没起?”
修十点点头,把马牵进马厩,喂了些草食后出来道,“这几天先生老是待在药房,连夫人都不敢打扰。歇息时都已经三更了。”
“管临待在药房?”喁巽窑了一瓢井水冲凉,凉意也在那一瞬间凝住,“为着什么连若容也不敢打扰?”
修十递过来一块毛巾,让喁巽擦脸,“先生没同小的说。”
“噢。”喁巽把毛巾递还给他,“你去看看喁焕醒了没?”
修十进内屋,唤了声:“焕王爷。”
喁焕过来开门,似有倦意:“修十?何事?”
“巽王爷来了。”
“噢?”喁焕看看外面,“这么早?”他披了件褂子走到外面,“十四这么早。”
见他起来,喁巽走到他面前,“明日就去热河了。今日抽空来,回去还有好些事宜要打点。”他凑得离喁焕近些,“十五他……”
喁焕忙示意他停下说话,他看了看西屋,没有动静,他眼里一隐下一抹异样,对喁巽道:“去外面说。”喁巽自然会意,点点头。
清晨,知了已开始鸣叫,更显得烦躁。深山树木葱郁,可阳光还是斑驳在各个角落,遍地燥热。不多时,俩人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便寻了出绿荫庇佑的古木下歇脚。
喁焕坐在一块大石上,问喁巽“宫里怎么了?”
喁巽看着他张张嘴,掠开目光,“十五他……”
“他还是天天待在乾清宫日思夜想?”喁焕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桠,“皇额娘怎么说?”
“唉……”喁巽少有地叹叹气,“知道柔妃吗?”
“柔妃?”喁焕迅速在头脑里搜索着这个称谓,喁巽见他似乎不记得了,提醒道,“克多的妹妹。”
喁焕这才想起来,他抬起头,正看到喁巽眉头微皱,顿时神色凝重,“怎么了?”
喁巽笑了笑,那笑竟有些说不出的牵强:“现在后宫,人人都说柔妃堪比之前皇贵妃般受宠。”那笑,到语末处,变地略带讥笑。
可喁焕却不说话。
喁巽似乎有些激动,他的脸涨得通红,许是太阳直射的缘故,顾自说下去:“遇到一个上官尹,我还以为他有多痴情。现在,夜夜专宠,不上早朝,活是一个个昏君!”
“十四!”喁焕忙遏制他往下说,过去拍拍他的肩,道,“他也不好过……”
“哼!柔妃……当初我本以为他是酒后失态才纳她为妃。”
喁焕突然想起什么,道“听闻柔妃和尹儿长得相似。”
声音带着冷冷的鼻息,喁巽徉做惊讶:“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
喁焕沉默。此时,艳阳高照,暑意更甚,上面流淌下来的溪水竟隐隐热。喁焕骇然道,“这事别被尹儿听了去……”正说着,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哧”声,“谁?”俩人骤地警惕。
无人应声,只见一只鸟儿自林中飞出,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几圈又折返到树梢中央纳凉。
喁焕和喁巽相视一看,小心翼翼地寻觅去。树林深处偶尔有蝉鸣倒不惹人烦,俩人走近一看,骇然,尹儿提着笔在练字,松烟墨里的麝香若有若无散发着清香。
尹儿见来人,并不停手,继续书写,口里道,“喁巽也来了。”
“呃……”喁巽反而有些促口。
最后一笔落下,尹儿放下笔,对他们道,“早上起来有些早,竟忘了吃药,我先回去。”说罢她收拾器具整囊离去。
喁巽哑然,半晌道:“怎么办?”
喁琰过去拾起尹儿落下一张纸,他看罢递给喁巽,娟秀隶书却多了几分犹豫:“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望着尹儿离去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回到住所,尹儿的眼眶已红了大半。若容正遇见她回来,打招呼道:“上官姑娘回来了。”
“恩……”尹儿低着头。
若容放下手上的东西问:“怎么了?”她低头看尹儿眼眶泛红,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尹儿抬头摸摸脸,强笑道:“哦……天气太热了,我去河塘洗洗。”说罢她进屋放了东西就往外走。
双脚浸在清水里轻轻划着水波,忍耐很就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尹儿怪自己,明明听到他从她的失踪阴影里走出来,为什么还会无名抽痛?泪水无声落在河塘里,与水融为一体,不见踪迹……
番外 (千雪)
番外 (千雪)
听额娘说我出生那几日,老天一连写了几场大雪。路上全是冻死路人,惨不忍睹。
做为江西盐运史,阿玛自然忙得不可开交,甚至顾不得产房里痛不欲生的额娘一眼。
“老爷,夫人生了!”产婆出来时还未来得及清洗双手,她急急叫住忙门外走的阿玛。
阿玛回过身,满脸倦容。
旁边的小厮低声道:“老爷去看看夫人吧。”
抱着还未睁眼的孩子,额娘回忆父亲当时什么也没说,但她看得出他眼里的疼惜。额娘虚弱道:“外面的人在等着,老爷快去处理正事吧。”
面对体贴的额娘,阿玛深知作为丈夫在妻子最需要自己时却无能为力的歉疚。阿玛把孩子放到额娘枕边,不善言辞的他并未多说一句体己的话,只留下一句:“孩子就取为千雪罢。”
我自小就习惯大娘和姐姐的冷眼相待。
额娘是小妾,地位自然低人一等。久而久之,我也是低人一等,尽管我和姐姐同父。
在家里,我从不多说一言半语。特别是额娘去世后,一年到头也只难得听到我说话。
额娘不在,阿玛事务繁忙,无人庇佑。我渐渐学会察言观色行事,从不敢大声说话。碰到大娘和姐姐在,悄身退出。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是惊弓之鸟,只要下面人一拉弓,便直落在地。
选秀本轮不到我这个二房的去。只是姐姐已被大娘悄悄许配给了巡抚大人的长子。按朝廷的制度,女子未被选秀是不能擅自成亲的。可巡抚和阿玛是地方头头,事情一压便落在我头上。
坐在马车上,我掀开帘子,看到大娘和姐姐脸上如释重负的笑意。对它们,我没有任何感情。只是,阿玛眼里闪着泪光,我知道,他觉得他对不起额娘。我们并没有说话,我便放下帘子。在窄小的马车里,我还是哭了,我突然有点想念额娘。
一直不惊不乍却无意到了最后的甄选。
初见尹儿时,她挺身出面为我说辞。虽只寥寥数语,但因她,丹青拂袖而去。
我仔细瞧她和合斓,都是难得的美人。只是,尹儿的眼里,似乎承载着很多东西,怎么也抹不去。
后来我才知道,尹儿的阿玛是朝中刑部尚书。上官易治的夫人在诞下尹儿后血崩而死,他曾数十年隐退。京城有很多有关上官易治理和夫人之间的神话,我想,在人们编织美丽神话时,受伤更多的,应该是尹儿吧?她一定深深歉疚,这个结一直在她心里。
选秀当天,当皇上看到尹儿行礼竟不顾一切冲下来,他朗声大笑:“皇额娘,是她,是她,她果然在朕的宫里!”迎面而来另一个同皇上长的一模一样的喁焕怅然若失,看到哀叹眼里的神情,夜晚,我竟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为何,太后老邀我去慈宁宫陪伴她老人家。我并未被皇上选中,却不知何故老后对我似比寻常妃嫔更好。从她口里,老是念叨着喁焕的名字,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喁焕”而字。太后说她有意要将我许配给喁焕,我没有拒绝。
记得端午前夕,喁焕和我一同前往慈宁宫,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看清他。我比他慢几步,跟在他后面,他身上的气息竟让我有种眩晕的感觉。我竟希望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大婚当日,他表情冷峻,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果然,在洞房,他掀开我的盖头,并没有像事先想的温柔爱怜吻上我的唇。他看着我,终于道:“对不起……”没有洞房的新婚之夜……
我固执地认为我只要真心待他好,他会回头看我一眼。
有时,他到更深露重时才回来,经过卧房并不进来,而是直接到书房睡。相敬如宾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那么不堪,因为,他从未碰过我。
知道看到他手肘下的涂鸦,我才知道,他爱的,是尹儿。他所有一切反常表现终于让我知道了原因,可是我感到揪心的疼痛,身边却从未安慰。一个是我的朋友,一个是我爱人,我无法接受……
我试着离开喁焕,可我做不到。哪怕他的目光从不停留在我身上,我还是抹不掉心里他。
在热河行宫,尹儿在还未知晓她身体里有孩子,狠心的人便让她终身不再能孕。喁焕不顾一切冲上去揍皇上,旁人吓得不敢阻止。
他上马出宫,那一刻,飞驰的他,我知道,永远不会爱我,他只爱生死未卜的尹儿,尽管她爱的是另一个他。
我看到皇上抱着尹儿泪流满面,我有些嫉妒尹儿。有那么多人深深爱着她,可我从未有过。
管临把尹儿从鬼门关拉回来后,我和喁焕走在回去的路上。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从他言语里,我想,尹儿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却从不耍心眼,在这宫里,她已是善良的。所以,深得喁焕心。
从怀妃的信里,她要告诉我有关喁焕的事。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因为,喁焕,我还是去了。
她告诉我,喁焕披风上的发丝,是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