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儿舒展开眉头。接过琏儿手里的青瓷杯。不料,马车一个不稳妥,落了个空,茶水全泼在了尹儿的脚踝上。
“呀!”尹儿下意识地缩脚。
旎梓和琏儿慌了:“娘娘怎么了?”
尹儿呻吟:“脚……”顿时,左脚踝上被烫红了一片。
琏儿看这情景,带着哭音:“娘娘,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手笨,害娘娘受伤了。”
尹儿忍着灼痛,安慰:“不怪你,是本宫没接稳妥。没事,只是烫红了些,搽点药膏应该没事。”
旎梓也劝到:“傻琏儿,娘娘没怪你,别急。你也是不小心。”她朝马车外吩咐,“小查子,去向随行地太医要些烫伤药来。”
小查子急急领命跑去。找了半天,找到叶荃叶太医。小查子朝他恭敬福身:“叶太医,奴才找您好久。”
“哦……不知公公有何贵干?”叶荃双眼微微半缝。这叶荃进太医院地时日不短了,再加上他年纪尚轻,再太医院颇有名望。平日里他见多了一些太监宫女仗着主子再宫里受宠,狐假虎威,气焰颇嚣张。今日见到小查子这般规矩懂礼数,不禁多了份好感:“公公在哪宫当差?”
小查子揖首,微笑却不掐媚:“奴才在咸福宫当差。”
“哦……”叶荃听了不过是哪个妃嫔宫里的。他问:“请问公公要何种烫伤药?”
小查子挠首:“哪种药?这……大人您看着给吧。”
叶荃笑笑转身从药箱拿药。只听小查子自语:“绾妃娘娘好象并没有吩咐奴才拿什么烫伤药吧?”
叶荃一听“绾妃”这两个字,脑海里快速思索。
对了!咸福宫是新进宫地绾妃娘娘寝宫。关于绾妃……连他这个不问世事的太医都略有耳闻。在选秀当天久被皇上亲自册封为妃,却在进宫大半月未被临幸,受皇上召寝后,皇上曾一连数日栖居在咸福宫。更有小道消息称,前些日子,张知已大人因何事得罪了怀妃被皇上责罚跪在御书房外。连焕亲王一干人等都束手无策。听闻是绾妃娘娘用了一盘龙眼,寥寥数语,久令皇上回心转意,不顾怀妃释放了张大人。张知已后来直接被送到了太医院,当天正值他当值,是他亲自诊治的人。他在旁边听着同来一行人诉着绾妃之义举。
叶荃对小查子道:“公公,既然是绾妃娘娘受了伤,不可大意。用错了药就是下官的罪责了。”
小查子急了:“可……这可怎么办?娘娘还等着奴才呢。”
叶荃想了想,叹口气,勉为其难:“不如……我随公公一同前往探视娘娘伤情,再酌情用药?”
小查子大喜:“真的?那、奴才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他急急领过叶荃的药箱,“大人,这边请!”
一路上,叶荃有意无意的虚报闻有关绾妃的事,小查子以为他事担心绾妃伤情,便一路絮絮叨叨得诉着。路上埃风四起,叶荃竟顾不得搽,平日里他是最爱干净。
到了绾妃得轿撵前,叶荃有些退缩。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他在忌什么,只是为一位宫妃探病罢了,为何有异常?何况还是素未谋面的。但是,隐隐的,他能感觉的心中的阵阵悸动。
小查子探进头:“娘娘,奴才让叶荃叶太医来了。”
尹儿怕一来二去惊动了喁琰,遂怪:“怎么还惊动了太医?”
小查子感到委屈:“奴才不知该拿什么烫伤药,所以……”
叶荃却抢道:“回绾妃娘娘,是下官让公公领下官来的。娘娘,下官乃为医者,须知遵医用药。”
旎梓轻轻道:“娘娘,既然叶太医都来了,就让他看看有没有大碍。这样,奴婢们安心些。”
琏儿也附和:“娘娘,让太医看看吧。奴婢心里怪不安的。”
尹儿点点头:“那劳烦叶太医了。让马车先停在一旁,让后面的车先行。”
叶荃呼了一口气,心里略有诧异。
马车驶到一旁路边,旎梓掀开帘子。叶荃先看到一双白皙小巧的玉足。他有些不自然,盯这这双双足,看到左脚脚踝伤一片红印。
尹儿试探问:“怎么样,应该没事吧?”
叶荃这才抬头看,只一眼,他便记住了她的容貌。在很多年以后,当叶荃每当念及绾妃,印象最深刻的便此幕。他感怀此生再无二人能让他如此怀念。
叶荃忘了请安,愣在那。琏儿以为伤得严重,急叫:“怎么了太医,是不是伤得严重?”
“哦……”叶荃收敛心神,“娘娘没什么大碍,搽点药膏就好。”
琏儿呼出一口气:“吓死奴婢了!”
尹儿朝她眨眼:“本宫都说了没事,你还瞎担心。”她有殷殷嘱咐叶荃:“叶太医,切记勿向别人提及本宫受伤之事。”
叶荃不解。
琏儿指着他的药箱,解释道:“我们娘娘是不想惊动皇上!明白了吧。”
叶荃见这女婢打扮与其他人不太一样,料想是绾妃的贴心人。他点点头。
待叶荃为尹儿搽了药膏,尹儿又吩咐小查子送他回去。叶荃第一次觉得,妃嫔原来也不尽是些骄横之辈。
六王爷喁显骑再他的骐骥伤,看到一量马车停再路便又看到叶荃和一个小太监从那方向走来。他过去,问:“叶太医!”
叶荃一见是六王爷,一惊,忙行礼:“下官参见六王爷。”
喁显指着路边的马车:“怎么一回事?”
叶荃因受绾妃嘱咐,不能对外说,吞吞吐吐。
喁显神色一凌厉,指着小查子:“你说!”
小查子见六王爷这般模样,早吓得不知所措:“那……是……绾妃娘娘烫伤了,叶太医去诊视。”
“绾妃?”喁显不屑:“小小妃子,一点小事就小题大做!”
小查子忙道:“王爷错怪我家主子了……”语未完,被喁显踹了一脚:“什么东西,竟敢指责本王。”
小查子被这一脚踹得失去大半知觉。
喁显命:“来人,把他拖下去!”
叶荃见事情变大,心里大呼不妙。“王爷请听下官一言……”
喁显哪听得进去,喝道:“莫不事要本王连你也怪罪!”
叶荃吓得大气不敢出,这六王爷心高气傲,可见名不见经传!
“六哥!”喁焕骑在一匹青马上,温润依旧。
喁显怒意正盛,头也不抬:“哼……狗奴才!为了一个妃子,竟口不择言出言顶撞本王!”
“哦?这就奇了,哪个奴才竟敢冒着触怒六王爷为妃子求情?”说话的是喁焕身边的一位男子,满脸顽笑。他是十三王爷,喁昕。
喁焕皱眉:“十三哥……”
喁昕吐吐舌头,忙收敛。
喁焕问叶荃:“叶太医,怎么回事?”
叶荃见是焕王爷,心里松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具实以报:“回焕王爷,下官正从绾妃娘娘来。”
“哦?”喁焕心里一动。
叶荃顾不得搽汗水:“绾妃娘娘被烫伤了……”
喁焕忙打住:“烫伤?她怎么样了?”
叶荃对喁焕的激动表情又些惊异,但此时不容他想别的。“娘娘眼下没事。刚才娘娘不小心被茶水烫伤了,派查公公来取药。下官不放心,就前来诊视。娘娘怕惊动了皇上……还特嘱咐下官别对外说。”说完,他瞥向喁显。
喁焕松口气,他好怕她会出事。
十三忙打圆场:“六哥,原是场误会!”
喁显脸上挂不住了:“误会?什么误会!这狗奴才触犯本王就要砍头!”
喁焕眉头锁紧:“六哥,别为这等小事败了兴致。路上出点事,皇上会不高兴。”
六王爷听了喁焕之言神色缓下来:“本王若不看在焕亲王面上定不饶你这狗奴才!”
喁焕朝尹儿的马车渺望,神色迷茫。
十三在一旁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绾妃?究竟是何人?十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第十九章 回梦夜鸳机
第十九章 回梦夜鸳机
暮色四合,大队本想连夜赶到热河行宫。但喁琰怕众人劳累,特下旨就地在一片林子附近宿营。为了防范安全,一再勒令御林军严加防范。
顿时,帐篷搭起,篝火旺燃。喁琰还别出心裁让所有人围坐在篝火旁。
众亲王和众大臣一到野营,都振奋起来。六王爷喁显自几年前平乱后一直身居京城裕食。知道驻扎于此,驾着他的坐骑,四处乘跑:“本王就喜欢当年打仗时大伙凑在一起喝酒吃肉,今天要尽兴而饮,哈哈哈……”
尹儿被侍侯下了马车,悄悄在琏儿耳边吩咐了几句。
小其子迎面跑来:“娘娘,皇上让所有主儿前去。”
“恩,知道了。”尹儿轻声对他说:“派个人好生看着小查子。”
小其子听主子这么关心下人,声音哽咽:“娘娘……奴才替小查子谢过主子!”
尹儿撩了撩前额的发髻,“为了本宫,他受苦了。”
刚才小查子被人半昏迷抬回来。尹儿一问才知其中原委。她只让下人别张扬此事。这六王爷,她也有所耳闻。自恃立下汗马功劳,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尹儿一个人站在一个小小的湖泊边,今夜没有月光,分外冷清。她掷了一颗石子,“扑通”石子沉下去。没有星月的光,她看不到四周泛起的涟漪。湖泊的左岸是一片芦苇荡,一阵风袭来,芦苇一层一层飘动起来,稀稀簌簌,似有阵阵芳香。
“主子。”是琏儿的声音。
尹儿一转身,面对许久未曾见面的面孔,竟一时语塞。
琏儿见他们杵在那,推道:“主子,快和老爷少爷好好叙旧,皇上那好等着呐。”
尹儿跪下:“尹耳见过阿玛、哥哥。”
上官易治身体微微颤动,他过去扶起尹儿的肩:“今时不同往日,你贵为绾妃,照礼数该是臣向你请安。”
尹儿伏在上官易治的怀里微泣:“不,在尹儿心目中阿玛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人。”
顺着远处的火光,隐隐映在上官亘的脸上,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尹儿长大了不少。”
尹儿委屈道:“阿玛,哥哥,我好想回家……”
上官易治打断她:“在宫里待了怎么还说混话。”
上官只怜爱地看着上官尹:“尹儿,在宫里可的待得惯?”
尹儿装做轻描淡写:“不过是三宫六院,像个大染缸。我是真不想掺和,有时倒偏偏找我茬。”
上官易治劝戒道:“尹儿,阿玛知道你从小没额娘。素日在家中阿玛和你哥哥对你百般疼爱,难免使你养些小性子。可在宫里不比在府中,你不要意气用事。”
尹儿点点头:“恩,阿玛,我知道。”
上官亘顽笑道:“尹儿,听说皇上对你宠爱有加?”
尹儿脸红了,徉扑到上官亘身上:“哥哥尽取笑我!”
上官亘大笑:“哥哥这是关心你嘛!”
尹儿突然停下,郑重其事问:“阿玛,尹儿想问您几件事。”
“恩?”
尹儿看向上官亘,心中泛起酸楚:“你们可知我在宫里见到谁了?”
上官易治沉声道:“是芴若么?”
尹儿哑然:“阿玛一早便知是么?”
上官跟突然接道:“阿玛已尽数同我说了。”
哥哥知道芴若姐姐进宫的事?
上官亘悲哀道:“知道她已进宫。我们之间永远隔着紫禁城那堵高墙……”
尹儿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和阮妃一样度日如年。“芴若姐姐在宫里深居简出,不与他人亲近。”
上官亘转过身,声音略带哽咽:“她何苦呢?明知已不可能……”
尹儿从背后环住他的手臂:“哥哥……”
上官易治摇头苦笑:“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猗念早早撇下我们父子女三人。尹儿被选进宫,也不知将来如何。亘儿也被硬生生与芴若拆开了……是我无用啊。”他仰头,老泪纵横,“猗念,你在天上看着,可会怨我没好好照顾他们?”
上官亘和尹儿扑到上官易治怀里:“阿玛……”
上官亘道:“阿玛,这是命数,不能怪您……”
上官易治叹口气:“阿玛老了,只想早日与你们额娘团聚。我们失散了十几年,我怕她一个人孤单……”
尹儿哭得声音模糊:“不……阿玛,我和哥哥需要您,我们不能没有您。”
上官易治抚摸着她的头。
旎梓找到这里见到这一幕,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试探:“娘娘……”
三人一愣。尹儿随即冷静恢复姿态,拭干眼泪:“何事?”
“皇上派人让娘娘前去。”
尹儿对上官易窒和上官亘道:“阿玛,哥哥多保重……”
上官亘为她搽干泪痕:“好好照顾自己……”
尹儿的身影渐渐在夜幕里消失。上官亘对上官易治道:“阿玛,我们也该过去了。”
上官易治整整管服,没走几步。蓦地伫留:“亘儿,阿玛让尹儿进了宫,她过得好么?”
上官亘模棱两可:“进宫之事不是阿玛能说了算。皇上封尹儿为妃,可见对她也是有情意的。往后……就要看尹儿的造化了……”
上官易治摇摇头:“亘儿……”
“恩?”
“你可怪阿玛没有一早告诉芴若进宫之事?”
“……”
有时,造化弄人。
今日,喁琰似乎兴致颇高。士女杂坐,班次不分。白天的烈暑与一路的颠簸,让每个人脸上都铺上了一层浓重尘土。每位后妃也一切从简,束着简单的衣装。
尹儿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接过随手递来的饿一碗酒,饮了一口。辣得直呛:“这是什么酒?”
“是附近农家自家酿的水酒。”
尹儿一看,笑了:“合斓,故意蒙骗我!”
合斓脸上满是倦容,却容光焕发:“今天,真是逍遥容与。在宫里待久了,到这里,便自由多了。”
尹儿又喝了口酒:“好久没这么舒心了。”没见着筝祈,问:“筝祈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合斓顾自喝酒吃肉:“她呀,一见着出了宫就野了,我可束不住她。”
尹儿怕她出事,皱眉:“你到底应该找人跟着她,她年纪毕竟尚轻。”
合斓递给她一瓣酸橘:“我早派双思叫人盯看着她。”又调皮揶揄道:“绾妃娘娘,臣妾办事你只管放心。”
尹儿把手上的酒灌到她嘴里,嚷道:“本宫谢过岚嫔!赐汝佳酿!”
两人顽到一堆,殊不知旁边另有其人。有人道:“‘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1)’十四,十六有娇妻相伴,不知你我二人沉醉找何花呢?”
字字传如尹儿和合斓耳内。颇有轻佻之意。合斓脑羞:“何人如此大胆!”
说话的男子只笑着看向两人。眼里尽是顽笑之意。
尹儿心里也满是不满,脸上却温笑,拉下合斓的衣角:“合斓,见过十三王爷,十四王爷。”
合斓瞬间知晓,依依见过。
尹儿还是笑“十三王爷同我们顽笑呢!”
喁昕被识破了身份,闷闷不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人确是千真万确!”
喁昕对旁边的十四道:“十四,这两位听说是十五新选妃子。你看如何?”
喁巽头也不抬:“管他呢!反正都是十五的,又没你的份。”
“你……”喁昕气结。他嬉笑问:“这位,相必是绾妃娘娘了。不知娘娘如何识破本王身份?”
尹儿在心里暗笑:整个皇宫都听闻十三王爷喁昕是个风流才子,最爱寻桃问柳。方才那首小李之诗在他口里倒变了“寻花”诗,还不不知你就是十三?旁人谁敢如此不羁?可她嘴上还是谦谦道:“早闻十三王爷才学过人。方才王爷称呼十四王爷,本宫料想必是十三王爷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