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别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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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别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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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骆从信还是望着窗外发呆。万籁俱寂,只有一轮明月陪伴着他。 

  月半无人,正是相思时。 

  ☆☆☆ ☆☆☆ ☆☆☆ 

  当骆从信终于能再度起床,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他在前厅遇着韩仰玉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微笑,却换得少爷别过头的对待。 

  不管骆从信等了多久,韩仰玉都没有回过头。 

  所以,他默默地走了开,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如此冰冷,第一次发现他与少爷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 

  他又再度忍了下来。 

  只为了能够每天远远地望少爷一眼,知道他很好。 

  伤愈后的他,每天被繁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连苏醒也帮不了他。 

  他知道,这一定是李婉英指使的。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告诉少爷所有下人孤立他,也不敢说他的工作一天比一天沉重,饮食一餐比一餐粗糙。 

  “我不了解,你为什么不走?”苏醒终于看不下去,劝他离开。 

  “我……”骆从信低下头。 

  “再过两年,我就可以离开李家了。” 

  “喔,恭喜。” 

  大家都是苦命人,没有被卖断终身已经值得庆幸。 

  骆从信抬起头看苏醒的豪迈笑容。 

  他笑着说:“你知道吗?现在边镇养着数十万军队,每个节度使都广招兵马,增加自己的势力。只要你肯去,一定有容身之地。只要你有本领,一定可以熬出头来。” 

  他摩拳擦掌的,“听说边疆那儿是大片的草原、大片的沙漠,那才是一个男人该去闯荡的地方。洛阳是一摊不会动的水,早就臭了,任何正常的人都不该留在这儿。” 

  “没这么糟啦。”骆从信苦笑。 

  其实,他也不喜欢洛阳,这儿一点都不适合他。 

  “从信,我们去从军吧,如果你熬得过两年,我们一块儿走。” 

  “不行。”少爷在这里呢。 

  “想想那片辽阔的土地,你不会失望的。” 

  “辽阔的土地啊……”骆从信复述着,想像那一片看不到边界的荒野。 

  羽翼已经长成,的确向往着遨翔天地的空间。 

  可是,那儿没有少爷。 

  ☆☆☆ ☆☆☆ ☆☆☆ 

  整整一个多月,韩仰玉没去看从信,只因李婉英哭闹着寻死。 

  “如果你去看他,我就死给你看!” 

  从苏醒跟其他下人口中得知从信康复的状况,听他们说从信恢复得很快,心情也一直很好,嘴边永远挂着笑。 

  虽然有时候他会靠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流露悲伤的神色,但大家都说从信坚强,不用替他担太多心。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间从信已经痊愈,但他还是没有去看他。 

  “咦?是你那个下人……”友人指着韩仰玉身后。 

  韩仰玉连忙转头,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双怨怼的眼,却没料到,他得到的是从信天真的微笑。 

  他开朗地笑着,用久别重逢的怀念眼神凝视自己。 

  “他好像在等你说话,要不要过去?”有人在旁边提醒他。 

  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呢? 

  他这个无能的主人,不但不能保护他,连关心也不敢多说。 

  吃定了从信坚强,什么苦都会闷不吭声吞下去,所以他选择了脆弱的、易感的那方。 

  也算准了从信会谅解他,几句道歉就可以得回他的友情,所以他大胆的置他于不顾。 

  韩仰玉深深恨着狡猾的自己,他不配得到这般全心的信赖。 

  “仰玉,你不去吗?” 

  “不了。”心虚地别过脸去,不敢直视那双带着全然信任的眼,就算过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真的要将这次的事件向从信倾吐,这里绝对不是好地点。 

  所以他只好漠然地转过头,假装继续与朋友交谈,其实注意力全放在身后的从信身上。 

  仿佛顷刻间脚步声响起,从信渐渐离他远去,韩仰玉没来由地感觉胸口发冷,仿佛从信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他,终究生气了吗? 

  于是,越是在乎就越是退却,想着要去找从信,却带着一份无名的恐惧与忧心,生怕从信已经对自己失望了,已经不将他视为从小依赖的主人。 

  两个人分离的日子一天天累积,一个月、两个月,到达第三个月时,韩仰玉的焦虑已经完全无法遮掩。 

  幸好一个契机给了他接近从信的机会。 

  卫宁从南方捎信来,韩仰玉先瞧落款,发现是卫宁之后,先是高兴故人平安,又高兴自己有理由跟从信说话,连内容都不及细看,就匆匆忙忙将信塞入怀中,奔至骆从信的工作处;后者正趴在地上一根根的拔着野草,韩仰玉一把将他拉起。 

  “从信,卫叔叔送信来,快到我屋里一起看!” 

  “卫大哥?”骆从信也顾不得工作了,把身上的泥土拍拍,跟在少爷身后。 

  “卫大哥在哪?他还好吗?”骆从信焦急地问。 

  到了韩仰玉的住所,两人一齐将信展开,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诉说韩仲熙的去处,以及他目前的居处,并请韩仰玉学业有成之后前来相聚,有重要物品转交。 

  看完后,两人相顾无言,脸上都有放心的微笑。 

  “少爷,你写封信让我带回去,我回去见见卫大哥,顺便帮他的忙。这信上说他要种田,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来帮他,总是多一份力。” 

  “我和你一起回去,我也有好些年没见卫叔叔了。” 

  说起来,当年最疼他的,并非视他如命的母亲,也不是放纵疏忽的父亲,而是这位处事谦和的管家。 

  “少爷,我去了就不回来了,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京。” 

  如果少爷也回南边去,这来来回回,可不是好玩的。 

  “你怎么不回来了?” 

  好久没跟少爷说话,虽然平日远远看着也能满足,终究比不上两人在一起说说话。 

  “我在这里没用。做李家的奴才还不如帮卫大哥去。你也知道卫大哥管人、管事、管帐,就是没管过农事,他不成的。” 

  “管他成不成,你得留在京里陪我啊!”也不管十九岁的人了还在说这种孩子气的话,韩仰玉有些气急败坏。 

  “你……有李家小姐陪啊!”骆从信的笑容悄悄蒙上了苦涩。 

  “她是她,你是你,怎么同?” 

  “又怎么不同?”咕哝几声,骆从信将头低了下去。 

  “从信,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反正,我一个人回南方去就是了。少爷,您留在这儿,把夫人要你考的功名考上,光大咱们韩家。您回去,除了见卫大哥一面,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帮着种田吧?”骆从信很认真地说。 

  太好了,他终于有个去处了,他可以回南边去,耐心等待少爷学成归来。 

  他终于可以摆脱这种近在咫尺、却不能接近的生活。 

  韩仰玉心凉了一大半,原以为卫宁的信可让他们言归于好,想不到从信先是口口声声要走,而后是催促他去求取功名。 

  他一直在等着,等着有个人能同他说:“回家去吧,别再搞这玩意了。” 

  “我还以为你跟其他人不同呢,从信。什么进士科、明经科,我早就厌了,要我做这些,还不如学爹做生意。”韩仰玉不悦。 

  “少爷?”骆从信从来没想过少爷不爱念书,尤其是他在李家的催促下,几乎是夜以继日的念书。 

  “可是……做生意比读书更苦,要本钱、要算计、要瞧人脸色,您做过吗?而且……”您离得开李家? 

  最后一句是藏在嘴里说的,骆从信太清楚少爷对李家小姐的情感。 

  “先不说这些。从信,你不喜欢李家吗?为什么要走?”先不管功名的事,现在韩仰玉更在乎的是从信要走,他宁可回南边陪卫宁也不陪他。 

  “不是我不喜欢李家,是李家……有人不喜欢我。” 

  这种事,其实根本不用挑明着说,他相信少爷自己也心知肚明。骆从信垮下了肩,再度感到无力。 

  韩仰玉迟疑着,迟疑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骆从信知道他在衡量有没有那个必要去惹恼未婚妻。 

  终于,他开口说:“从信,我替你说去,现在这些苦差事,根本不是你应当做的,你是我韩家的人,不是他们李家的下人。” 

  “不用了。”骆从信摇头。既然做不到,就不要说出来,而且他在乎的,并不是那些差事。 

  “我会去说的。我要把你调回来,让你在我身边。” 

  韩仰玉越是这么说,骆从信更是恼怒,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的一股委屈开始酝酿成形。若是比对兄弟的义气,少爷比苏醒还不如。 

  “你不会的。”尽管想要压抑自己的心情,声音还是微带怒气。 

  “我会!” 

  “李家小姐不会肯的,她讨厌我。如果她坚持不允,少爷怎么办?”骆从信质问。 

  “我会说服她,你放心。”韩仰玉坚定的语气,却无法让骆从信相信。 

  他要怎么放心?当他受伤时,他足足等了一个月,少爷却为了她,没来瞧过任何一眼。 

  想起那一个月里的煎熬与伤心,骆从信心里百感交集,耳朵里又听到:“从信,你是我最亲的兄弟。” 

  兄弟!又是兄弟!偏偏兄弟就是比不上你最宝贝的未婚妻! 

  骆从信忍无可忍:“你怎么可能为了我得罪那个李婉英!如果少爷离不开这里,至少我可以!” 

  他一挥手,不小心将一个原本放在柜上的小盒子摔下。 

  发泄过后,就是无止境的悔恨,骆从信先看了一眼惊骇莫名的韩仰玉,然后连忙蹲下来拾起地上的盒子。 

  还好盒子没有半点损伤,骆从信捧着盘子,心虚地无法看韩仰玉。 

  “从信,你要我怎么做?离开李家吗?”韩仰玉放低声音问。 

  “对不起,少爷,我刚刚……对不起,我没有要少爷离开李家,我只是……” 

  少爷现在无家可归,他怎能说这些话?骆从信懊悔不已,连头都抬不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少爷。 

  “我有能力离开这里。” 

  韩仰玉拉起骆从信的手,示意他打开方才的盒子。盒子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韩仰玉伸出手不知拉了什么暗扣,底层弹开来,下面是一层灿黄的金块。 

  “这是我离家前爹给我的礼物,他料得没错,出门在外,总有需要急用的时候,他要我非到必要不要轻易动用。这笔钱,虽然不足以一辈子丰衣足食,但如果我们省着点用,也足够过几年的好日子。是吧?” 

  骆从信点点头,瞧这数目,三年五年应是没问题的。 

  “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在外面找地方住,就不用看李家的脸色,你也不需要为李家工作了。” 

  骆从信千情万愿,他恨不得能过着与少爷两个人的生活,他可以在外面找个苦力的工作,他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绝对没有问题的。 

  “少爷,你真的要离开李家……为了我……你……”骆从信欢喜得连话都说不好,一个哭叫声在窗外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仰玉哥哥,你怎能这样对我?!” 

  两人齐向外看,李婉英一张小脸惨白,泪水挂在脸上,嘴唇颤抖着:“我跟爹说去,说你要离开李家……你要离开我!我们李家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我们的婚约呢?你也不要了?仰玉哥哥,你不要我了吗?”李婉英转身就跑。 

  “婉英!婉英!你误会了,我只是……”韩仰玉的着急与慌张全部写在脸上,他连忙奔出门去,追了两步,想起还在房内的骆从信,韩仰玉尴尬地回过头来,看向好友。 

  “从信……” 

  骆从信露出一个惨澹的笑容,扭曲的,说是笑,却更像是在哭。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认了。 

  “少爷,你不用管我,快去追吧,如果又让她去李老爷面前告状,您耳根子又不得清静了。” 

  “也对。”用笑颜来感谢好友对自己的体谅,韩仰玉深深庆幸自己身边有如此温柔而坚强的好友可以支持自己。 

  他却没有发觉,骆从信用的是绝望后的认命口气。 

  ☆☆☆ ☆☆☆ ☆☆☆ 

  “我要骆从信搬出去,如果他不走,我就走!”李婉英再度撂下狠话。 

  这里是李府,怎可能是李大小姐离开呢? 

  韩仰玉无奈地望着气焰高张的李婉英,跟视女若命的李成书,后者气急败坏:“仰玉,婉英都这么说了,快把你那下人赶出去,咱们李家不缺人手!” 

  可他缺一个支持他的好友啊! 

  “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不是我们李家,你父亲在边疆早就被官府折磨死了,现在他能过得舒舒服服,还不是我们李家的功劳。你竟敢忘恩负义,欺负咱们家婉英,你不怕让你们韩家蒙羞吗?现在就回去叫那个姓骆的离开!” 

  见韩仰玉不动,李成书破口大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韩仰玉垂下眼,不想因为这件事忤逆长辈,但他不要从信走,死也不要! 

  他直挺挺地站着,咬着牙,不肯照办。 

  “快去啊!仰玉。” 

  “爹,你看,他宁可站在骆从信那边!”李婉英看到韩仰玉的态度,气得又哭了起来,她趴在小茶几上,双肩不停地颤抖。 

  韩仰玉受不了李婉英的哭闹,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女孩竟是如此任性呢? 

  他抬起清亮的眼睛,直视李成书,“我带从信一起搬出去。” 

  “不!我不要!”李婉英哭得更厉害了。 

  李成书见女儿伤心痛哭,心疼、着急全化为对韩仰玉的怒气。 

  “有种你就走,我会叫你后悔莫及的!你想害死自己的父亲,你就走好了!”李成书拂袖而去。 

  这句话是表示,如果他不留下,李家就要断绝对韩仲熙的照顾,甚至予以加害吗? 

  韩仰玉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屈服了。 

  他凝视着哭泣不止的李婉英,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 

  他听到自己无情地说:“婉英,别哭了,我会叫从信走。” 

  “真的吗?仰玉哥哥。” 

  李婉英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笑颜在韩仰玉眼中却是如此丑恶。 

  可是,他居然笑了,为了自己的口是心非而笑。 

  “我不会让从信留在这里的。” 

  我的好友,怎能留着让你们这些人糟蹋呢? 

  我会让他离开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人,让他过着安静舒适的生活。 

  韩仰玉再度笑了。 

  ☆☆☆ ☆☆☆ ☆☆☆ 

  骆从信不肯走,不肯一个人离开李家。 

  任凭韩仰玉说破了嘴,他还是不肯走。 

  “从信,我租栋房子给你住,钱不是问题,我能供应你的生活。” 

  “不要,我绝对不走!”骆从信眼中尽是失望与绝望。 

  “如果你不走,婉英会找你麻烦的。” 

  “随便她,我不在乎。” 

  “从信,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受气,你搬出去,我有空会去看你。”韩仰玉苦口婆心的劝。 

  “不要!”骆从信还是一样的回答。 

  韩仰玉被他的态度惹得有些恼火,他的安排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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