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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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道-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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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响应,也没有办法响应,元杰强撑到现在的气力终于用尽,袭卷而来的晕眩感将他彻底吞没,这一次,他真的希望,自己不要再醒来……。

轮回 
        叮叮叮,铜磬清脆的响音在长廊内流窜,司时太监们尖细的嗓子叫颂着太平的念词。扬高半边眉毛,元杰安静的听着时辰,曾经,他觉得这些声音听起来有种温暖,至少让这个王宫不那么冰冷,至少让他觉得王宫里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人在忙着,可是现在,听着那些太平的念词,他只觉得恶心,他到现在还觉得嗅得着空气里飘散的血腥,也许已经渗进他的骨子里再也清洗不干净,为什么?为什么经历了重阳晚宴那一夜,王宫里的人还能全当成没事的继续活着?
        安静的等待着,他清醒已有八天了,这八天里他总共说了十三句话,所有人都当他病了、都当他生性沉默寡言,可是元杰自己清楚,不管他问了什么,没有人敢答,母后是否安好?元祥呢?甚至,元成呢?没有人敢答他,既然如此,他何苦费劲开口?
        宫门推开,端着热腾腾药汤的宫女鱼贯走入,仔细的滤过药渣,小心的捧到元杰眼前,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万分熟悉,差别只是,他是真的病了,差别只是,这些药不是每个时辰、每个时辰催命似的送来。
        「殿下……。」跪在他脚边的宫女声音有些发颤。大王说过了,这药不能凉,凉了就没效,喝药的时辰不能误,误了同样也没效,只是她跪在元杰脚边又能如何,这个二王子虽然从不为难她们,可是他只要像现在这样发起傻来,就够让她们提心吊胆,一个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伸手取过玉杯仰头喝尽,又一名宫女递来清水、手帕,一模一样繁琐的规矩,元杰安静的抹抹唇,他有时猜想,是不是宫里的日子太无聊,所以他父王得想出这么许多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来为难自己、为难其它人?他开始怀念起被放逐的日子了,虽然在边关时很清苦,可是元杰却觉得自己很快乐,不痛快的时候可以去跑马,再不就是跟人斗剑比试一场,甚至,他曾胆大妄为的只带着那十二名护卫就出城去,不在乎是不是会遇上蛮族,因为他正巴不得能跟人拚杀一场,痛快就好。回到宫里,自然是锦衣玉食,可是当初那种不被栓住的野性,在这里就得被深深压抑,元杰猜想,也许父王和他一样,其实也酷爱这种马上征战的日子,只是坐在那张龙椅之上,他只剩权力,除了权力,他什么都失去了。
        紧紧的皱起双眉,这药很苦、很呛,元杰一向很痛恨喝药,他也从来不掩饰。宫女们收拾妥当后走得一个不剩,东宫剎时间又变得极其安静,元杰跟元祥太子不同,他不习惯随时随地有人伺候着,如果能自己完成的事,他绝不假手他人,只是现在他的状况不允许,否则他挺讨厌让别人替他更衣,这该死的规矩……。
        「嫌这药苦?」大王低沉的嗓音突然惊醒仍在恍神中的元杰。愕然的望着拼退太监、宫女的大王,一步一步的走到他身旁坐下,即使换下了龙袍,即使只是件常服,大王也永远不可能变成一个普通父亲,他迈出的每一道步伐都与其它人不同,龙形虎步的就该是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从小,你就不爱喝药,原来是怕苦?」大王的嗓音低沉得听不出喜怒哀乐,元杰抿抿唇绷紧脸,他不想让他的父王看轻自己,就算只是件小事也不可以。
        同样也安静的打开大王一直握在手里的锦盒,菊花清香飘散,元杰几乎可以算是惊吓的瞪着他手里的腌梅子。
        「吃下,就不苦了。以后朕会让人和药一块儿送来,药一定得喝,朕是为了你好,一滴都不许留下。」喂了一颗进元杰嘴里,大王平静的说着,就像一个老父亲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己顽劣的儿子按时吃药那样。又一次抿抿唇,酸酸甜甜的滋味确实让药不那么苦了,只是元杰却让那酸甜滋味搅胡涂了,看着正闭上眼仔细替自己把脉的大王,元杰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自己的父王,在菊花高台上逼得自己自尽的那个男人?还是眼前这个两鬓斑白、满脸风霜的男人?
        「父王……。」才开口,元杰才惊觉自己嗓音有些哑。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他还是开口了,就像当初他不知道造反有没有胜算,但他还是做了。
        「什么都别说了,朕都明白,朕从来都没怪你,好好休息。」大王拍了拍元杰单薄的肩,语重心长的留下这么一句。
 
        入夜,等掌灯的宫女退出之后,元杰睁开眼睛,他睡不着,躺在东宫、躺在原本属于元祥的床,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实在有太多疑问重压着,不弄清楚这些问题,只怕这辈子他都休想安宁。
        鬼祟的敲着墙壁,元杰记得小时候太子曾告诉过他,东宫里有密道,事实上,王宫各处都有想象不到的空间。那时他的年纪太小,一点也不相信元祥的话,金黄闪亮的王宫怎么可能会有阴暗的角落?那时的元祥只会温柔的笑着回望着他,然后拉着他的手轻敲着这些闪烁着金光的墙,要他认清楚密道在哪,将来再惹父王发怒时,元杰就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
        咯的一声,密道的暗门打开,望着隐隐透出幽幽绿光的密道,元杰没来由的一阵鼻酸,他心底一直都很崇拜着自己的大哥,即使所有人都在背后偷偷笑话他的窝囊,可是元杰却明白,元祥真的很聪明、很有才华,他只不过是看清、看透了这一切,所以选择消极的顺从,如此而已。
        轻手轻脚的闪进密道,左拐右拐的迷失在黑暗里,等元杰又一次钻出暗门时,他已经站在大殿上,原来空无一人的大殿是这个模样,冷清、诡异,琉璃灯闪耀出来的七彩光芒展露出的不是温暖而是妖异。
        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元杰莫名的觉得恐惧,在这个大殿上,有股浓浓的血腥、挥之不去的杀气,就好象重阳晚宴那夜,已经渗进他骨子里的怨。
        突然间,细微的呼吸声传进元杰耳里,脸色一变,他想起了随时护卫在他父王身边的那些黑衣人,飞镰军。
        「出来!我知道你们在!」低喝一声,元杰侧耳仔细听着,突然一道冷风嗖的吹向他身侧,元杰迅雷不及掩耳的飞身踢了过去,一名黑衣人让他攻得措手不及,应声倒地。
        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元杰一个回身手肘重重击在另一名黑衣人脸上,闷哼一声又撂倒一人。
        永远是一身黑衣、鬼面的何虎不禁替李诚感到欣慰,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杰王子殿下果然武勇,就连重病未愈,一交上手他还是能占得先机,只是他仍然看出元杰的步伐不稳,逮到破绽,欺近。
        后颈的寒毛竖立,这是元杰在边关训练出来的警觉性,想也不想的朝后一剌,锋利的匕首贴着何虎的颈子划过,后者心一惊,反剪元杰手臂夺过匕首,将人按进座椅里。
        大殿里,没有人出声,黑衣、鬼面的飞镰军静静的围着元杰,等待着何虎发号施令,后者一颗仍在狂跳,他差点因为轻敌、因为大意而送了性命,这简直罪无可恕,他怎么可以轻敌、大意?元杰虽然年轻、虽然重病未愈,他仍然是大王的儿子,一头幼狮受伤了,牠仍然是头狮子,仍然能要人性命。
        「殿下该在东宫养病。」何虎平静的说着,很快的收拾心情,今夜的错误不可再犯。
        「你们一直跟在父王身边,你们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呢?元成呢?还有我母后在哪里?」不理会何虎的暗示,元杰一心只想弄清楚重压在他心里的疑问。
        「剌客闯入杀害了太子及成王子殿下,王后因此疯了。」不知是哪名黑衣人答腔,元杰只是冷冷的盯着他,这些话,指望他相信?
         何虎摆摆手,让其它飞镰军退回其位,元杰好奇的看着他,照这个模样,何虎是打算告诉他真相了?在这个王宫里,他是第一个敢违背大王旨意的人,元杰不禁有些钦佩他。对何虎而言,告诉元杰真相,并不是他多有勇气,而是他深深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单纯、天真的太过头,他若真有机会继承大统,那元杰得趁早在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中醒来,王室,不是一个严父慈母、兄友弟恭组成的地方,他身上流的血注定了他得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王后造反的事败露,成王子殿下打算先下手为强,杀了太子殿下,大王一怒之下将成王子殿下活活打死。」何虎平静的说着,元杰只是愣愣的回瞪着他。什么叫先下手为强?元成想做什么?元祥…元祥死了?是元成杀的?父…父王亲手打死了元成?
        「你胡说!元成…元成他只有十七岁!」
        「杰王子殿下十七岁时已经领兵了,不是吗?」
        「我不信…太子……元祥是他大哥啊!」
        「杀兄弒父这事少了吗?」
        「……父王…他真的杀了元成?」
        「就在殿下脚下。」
        一连退了数步,元杰惊恐的瞪着那张绣工华美的地毯,他的小弟就死在那?鲜血浸湿了那张地毯?不…不可能,他父王不会这么做,他父王不是连他都放过了?他不可能亲手杀死元成。
        脸色愈渐苍白,元杰忍不住恶心,再也压抑不住翻搅的胃液冲到门边狂呕,这个王宫只让他觉得恶心,看见、听见、嗅着的气味都在折磨着他,元杰终于承受不住的拔足狂奔,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殿下!」何虎惊呼的追了出去,他担忧元杰的身体可能还没到三重门就会倒下。

        何虎的惊呼又一次的摇醒了这个看似光鲜、实则幽暗的王宫,大王连忙发话要人拦下元杰,三重门一扇一扇关上。只是元杰太快,没人料想得到他这么快,只一个闪神他已经向第二道门奔去,守门的禁军看他来势汹汹,不敢真的伤到他,一个迟疑慢了一步,又让人自门缝间穿出,可惜元杰再快,毕竟仍然重伤未瘾,第三道门在他眼前重重关上。
        「元杰!站住!」大王怒吼,他这回不是气而是急,已经顾不得元杰是不是又一次的忤逆他,大王瞧见了他黄金护颈下渗出的血迹,他费尽心力救回的儿子,眼看着又要失去。
        低声笑着,元杰看着这个金璧辉煌的王宫,看着他神武英伟的父王,突然间抑制不了的狂笑着,是他太傻,傻的以为这里是他的家,有父、有母、有兄、有弟,是他太傻……。腥甜的鲜血不停涌出,呛得他猛咳起来,吐出最后一口血,倒下。
        「元杰~~~~。」慌忙的奔到元杰身旁,大王心急如焚,太监们不敢停歇的将元杰抬回东宫,三重门前只剩大王与何虎两人。
        「你说了什么?」低沉的询问,灰色的眸子露出杀意,在这一瞬间,何虎突然觉得他们父子俩真的很像,都是会噬人的狮子。
        「全都说了。」何虎平静的回答,大王抽出他腰际的长剑就是一劈,空气里再次飘散血腥……。

PS。 差点让杰王子殿下使出飘移,后来惊觉我不是在恶搞…。

斜阳
        宏伟、奢华的寝宫,馥蝶慵懒的半躺在贵妃椅上任由太医替她把脉。三日前,太医诊断出她确实怀有身孕,自那时起,她的身份就大不相同,大王赏给了她一座寝宫、华美的衣裳,还有无数名伺候她的太监、宫女,从那日起,她就不再是一名身份低下的宫女了,她是能陪着大王用膳,人人争相巴结的淑妃。
        淑妃,应该是许多女人做梦也不敢想的身份,可是馥蝶还是有些不乐意,大王宠爱她,人前人后的带着她,就连平常人不被允许踏入的太医院都任由她来去自如,严然一副后宫由她当家做主的模样,可是她仍然只是淑妃而已,真正母仪天下,掌管三宫六苑操纵着她的生杀大权的还是那个疯了的王后。
        太医开了药方,吩咐宫女按时替淑妃送来安胎补身的药汤,馥蝶表面上微笑谢过,甚至还塞给太医礼金,可是心底却是没来由的气闷。太医开的药方怎么能跟大王相比?大王自己也精通医理,朝野上下全都以得到大王所开的药方为荣,他既然已经封她作淑妃了,后宫也几乎交由她掌管,可是大王却从没替她把过脉,一次都没有!馥蝶心中更恨的是,她知道,大王每天亲自替那个疯了的王后配药,大王每天都会去替那个一直醒不过来的杰王子殿下把脉,他只顾着那对母子,却没留心过她跟她肚里的孩子!
        「大王呢?」盯着那张药方,馥蝶压下想揉掉它的冲动,她不能这么做,在宫里凡是都讲求规矩,即使受宠如她也不能坏。
        「在东宫替杰王子殿下把脉。」随侍在一旁的小宫女恭敬的回答,从她们的眼光来看,馥蝶是个了不起的前辈,一步一步的由一名身份低下的小宫女往上爬,如今得偿所愿的飞上枝头当凤凰。
        握紧拳,无可抑制的颤抖着,馥蝶强逼着自己平息这股怒意,她犯不着跟个半死不活的人去争,大王很快就会认清事实,杰王子殿下不会醒,到时,他只能颁布天下册封她的儿子为太子,到时,她便会母凭子贵真正的母仪天下。
        虽然馥蝶极有野心,但她其实很崇拜、喜爱着大王,那是个高高在上、英伟神武的男人,他权倾天下、坐拥一切,严肃规矩的要所有人遵守他的天圆地方,可是另一头,他却又深情、温柔,看他始终念念不忘自己的原配,看他敬爱着王后到如今对疯了的她不离不弃,大王在馥蝶心目中是个神一般的男人。
        可是如今,大王的深情却像柄尖剌般狠狠的伤透了馥蝶,他对王后的礼遇、他对王后的体贴,时时刻刻的提醒着馥蝶,她只是个卑下的宫女,在他心目中,永远有个高贵的女人占据着,王后才是他的后,王后才配和他共享天下。
        「东宫……。」幽幽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馥蝶领着一班宫女、太监离开这里。

        「大王,杰王子殿下这病症得靠他自己,所有能做的我们全做了……。」卫太医猛擦着汗。在宫里当差这么久,大王的天威难测他怎么会不了解,杰王子殿下这样又吐又呕,喝下去的药一滴也没留下,再加上他自己不愿清醒,这要他们这班太医们如何是好?医不好杰王子殿下,大王一怒之下,他们都有可能人头落地,就像那夜负责在东宫值班的太监、宫女及禁军们,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寒着一张脸,大王冷冷的看着这班跪在地上心惊肉跳的太医们,他比谁都清楚药理,所以他不许任何人打扰元杰静养,怕的就是一向重情重义的元杰受不了元祥、元成惨死的打击,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坏了他规矩的竟然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何虎,他不能忍受这样的背叛。
        「元杰……。」无言的走到元杰身旁,大王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很冰很凉。
        「你的命是朕给的,你身上流着的是朕的血,朕没说准,你就不能死。」凑到元杰耳边小声说着,大王很气馁他的毫无反应,就像一次又一次的忤逆他,元杰一心想死,只怕权势大如天的君王也不能挽回,总有一件事,即是大王也掌握不了。
 
         「大王,群臣在等着大王上朝。」馥蝶不等人通传,自径的走入东宫,大王如果没怪罪她无礼,其余人也不敢多话。
        浓眉皱了皱,握紧的手不肯放,大王虽然仍是瞧不出喜怒哀乐的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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