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她,我的心立刻恢复了活力。
小丁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说,哎呀,你怎么好像病了似的?
我说,我没病,我只是想你想得厉害,所以容易给人造成病了的印象。
丁璐咬着大拇指的手指甲掂量起了我说的话。然后,她买了两个烧饼给我吃。虽然肚子里空空如也,但我却一点都吃不下去。我咬了一口小有名气的“台子肉火烧”,好几次才把它咽下去。
我用带着火烧味的口吻对丁璐说,小丁,你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当你说分手的时候,我感到自己仿佛被你出卖了。我记得你以前曾明确地向我表示过,愿意永远陪着我,不管我做什么,去哪里。小丁,你现在的想法是不是跟往日不同了。
小丁说,不是,不过我们得面对现实。
现实?我疑惑地说,它在哪儿,你指给我看看。
小丁说,你看你,总是这么一副愣头青的样子。
我说,小丁,我会改的。
小丁说,那天晚上,我问你以后还找不找我,你否决得那么肯定,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呢。
我说,我当时全乱了。
丁璐宿舍的同学都上课去了。我在丁璐的床上脱光了她的衣服,然后也脱下了我的。接下来,我像丁璐身上的一块赘肉似的与她缠绵了好几天。
我说,小丁,取消你的婚事吧,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小丁说,你太小了,性格不稳定,再过几年你肯定会对我厌倦的。我说,小丁,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我现在觉得一刻也不能离开你,我想我是真的爱你的。小丁不说话,只是惆怅地将脑袋轻轻搁到我胸口上。
丁璐顾虑重重,但是经过我的再三劝说,她最终还是决定取消她那桩我极不赞成的婚事。
一个周末过后,小丁来我的小屋找我,脸上愁云密布。我问,怎么了,小丁?小丁说,我把我跟你的事情对“他”说了,我们分手了。我说,这是好事情呀,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忧伤?小丁说,好什么呀,“他”疯了似的,“他”跟我一起来了,说要见见你。我说,好吧,“他”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说着我就穿上了外衣。
小丁仍然一脸忧虑。她说,算了,要不你别去了,“他”脾气不好,我怕会出事情。能出什么事情呢?我很乐观地说,说实话我也挺想去见见“他”的。
小丁带我找到了“他”。
“他”坐在离我们学校不远的鱼塘旁的一条沟壑上。春天来了,小草们在他的屁股底下和周遭生长着。“他”低着头,嘴里含了一根不久前就地采下来的草茎,忧伤地望着地平线。
当我和丁璐走到离“他”不足两米远的时候,“他”缓缓抬起那张悲伤的脸。说实话,我一下子为“他”难过了起来。我想“他”也许会哭起来。如果“他”哭得特别伤心,我觉得我可能就会受不了,放弃丁璐。但是“他”没有。“他”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两眼。过了一会儿,“他”望着丁璐的方向说,就是他?“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觉得丁璐的选择很可笑。丁璐没说话。丁璐总是不说话。这样,他就又把目光投放到了我的脸上。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勾引丁璐?我有些紧张。我说,说勾引太难听了吧?他愤怒了起来,他说,好,好,你是大学生,你说话文雅。我说,兄台,你的反应太激烈了,请你冷静一点。他一下子发作起来,摸过身边的半拉砖头(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猛地冲向我的头顶。一边冲一边说,冷静?我他妈的只知道杀父夺妻之仇是一定要报的?!
“他”站起身之后,我发现这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比我高出足有一头。我慌乱地侧侧身。那一击是躲过去了,可是砖头与我擦肩而过时带来的那阵疾风一下子将我带入了童年。我感到光阴在风驰电掣般地倒转,一转念的功夫,几乎所有的生活经验都不复存在了。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也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几乎每个夜晚都做着被大人们追杀的噩梦。
我回想着“他”说“杀父夺妻之仇”时那真挚的样子,疑心真的是闯大祸了。
由于用力过猛,“他”摔倒在地上。我欠身将“他”扶起来。鱼塘周围的地面很潮湿,“他”身上弄得很脏。我一扶起“他”来,“他”就伸出拳头一下接着一下地猛击我的脸。他一边打一边呵斥我,你为什么不还手?打一下就问一句。
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你不还手?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你不还手?
他出拳非常密集,让我无从开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短暂的间隙,我对他解释道,你打吧,我知道你心里苦。
这时候,丁璐过来了,她哭着拉扯“他”的胳膊。丁璐说,你别打了。“他”一把将丁璐摔到了泥地里。丁璐爬起来,又一次拽住“他”。但是,又被“他”摔倒了。
看到丁璐哭了,而且一遍遍被“他”往泥地里摔,我也忍不住哭了。我把自己那个几乎被他打得麻木起来的脑袋往后撤了撤,哭着对“他”说,你别打丁璐,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不好。
他采纳了我的建议,对我的脑袋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我的脑袋被他击打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我一声不吭,默默考验着自己抗击打的能力。
但是丁璐固执地再一次爬了起来。又被击倒后,她就趴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对我说,你快走吧,你留在这儿只会让我为难。
我觉得是时候了。我说,好吧,小丁,你自己保重。
说完我就摆脱“他”不知疲倦的两条胳膊飞快地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回了小屋里。
我上气不接下气,躺在床上猛喘了一阵子,起身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我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左边的脸肿起来好大一块,看上去十分滑稽。耳朵嗡嗡直响,搞得心里很烦躁。我觉得把小丁一个人留给那个疯子很不妥,犹豫着去找她,可是一想起又要去面对那个疯子的拳头心里就发怵。正举棋不定,小丁回来了。她裤子上沾满了泥巴,表情完全失措了,像是一株刚刚被连根拔出来的东西。幸好她的脸还是完好的。看来我走后“他”并没有对丁璐施暴。不过我随即又想到,“他”也许用别的方法折磨丁璐来着。我问丁璐,小丁,他没对你怎样吧?丁璐说,没有。丁璐走到我面前,抚摸着我肿得不成样子的那半边脸,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了出来。我对丁璐笑笑说,没事的,“他”心里不舒服,肯定要发泄出来。会好起来的,小丁。因为脸部组织大面积挫伤,所以我笑起来的时候很吃力。我觉得很疲劳,我对丁璐说,小丁,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你先回宿舍,不用担心,我没事,等过几天我的脸好了你再来。
5
后来丁璐一直没再来。我的脸迟迟不消肿,我很想她,但是不好意思这个样子去丁璐的宿舍去找她。一周后的一天早晨,我的相貌恢复了。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我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来到学校。
但是,丁璐不在,她宿舍的同学说,她病了,请了长假回家,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丁璐宿舍的同学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信不信由你。
一刹那,我像丢了魂似的。
我下楼,从老侯的小卖部买了包烟,落寞地坐在学校大门口的一块石头上等待小丁回来。前两天,我独自窝在小屋里养伤,几乎没出过门。我还想,利用这段时间把烟戒了。丁璐很早的时候就经常劝我少抽烟,最好不抽,可是她的话我根本听不进去。养伤的那几天我逼着自己不抽烟,后来真的就不怎么想这个东西了。我还想着,这次来找小丁,脸上的伤也好了,还戒了烟,她一定会很高兴呢。
我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坐到那块石头上,一边等丁璐,一边胡思乱想着各种可能性。我猜测,后来自己做事情总喜欢瞻前顾后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两天后的一个黄昏,我终于把丁璐等来了。丁璐戴着墨镜,穿着一身暗淡的衣服,表情很沉痛,就像是要去参加某个亲密的人的葬礼。我远远看到丁璐从远处走来,扔掉手里的烟头,站起来迎过去。丁璐停下脚步,我隐隐觉得她停下脚步的同时还打了个冷战。接着她又走了起来,但是速度明显地慢了,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在道路的前方发现了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我的心陡然就凉了。感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对丁璐说,小丁,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小丁躲开我,继续往前走。
我跟在她屁股后面,焦急地询问各种各样令我感到迷惑的问题。
小丁一个都没有回答。
为此我都快疯了。
我第一次发现丁璐是一个如此顽固的人。
当丁璐走到人多处之后,我不好意思继续像个傻瓜似的尾随其后。我回了小屋,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直到夜晚来临。当我走到街上,看到黑夜是那么黑的时候,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我径直来到丁璐的宿舍门前,敲响了它。一个黑皮肤的女生打开一道门缝,告诉我丁璐不在。说完,立刻就把门关上了。我对准那扇门狠狠地踹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门再次被打开了,她们宿舍的女学生次第出来,悄无声息地往楼下走,最后,只剩下丁璐独坐在她的床上。丁璐仍旧戴着那副墨镜,我以为她疯了。随即我想她男朋友可能将她的眼睛打伤了。我坐在她身边,她像早晨我遇到她的时候那样显得很惊恐,挪挪屁股,坐到了离我稍远一点的地方。我说,怎么了,你要跟我保持距离吗?丁璐嗫嚅着说,不是。我说,你的眼睛怎么了?丁璐说没事。但我已经将她的眼镜摘下来了。还好,只是在眼角处有一块不大的伤疤。我说,告诉我,他是不是打你了?丁璐沉默着。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我只能情不自禁地将她搂过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时所喜欢做的那样。但是,丁璐试图拒绝我。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她好像很坚决的样子。我不想吃这一套。我粗暴地死死搂住她,迫切地亲吻起她来。渐渐的,她的身体恢复了我所熟悉的那种柔软,舌头也拱手让给了我。就要深深地陷入到她身心里面去的时候,我狠狠心,努力说服自己把丁璐从怀里推了出去。我像她先前做过的那样,将自己的屁股挪到不远处,对她说,好了,去过你的日子吧。
我做出一副洒脱的样子从丁璐的宿舍出来,找赵小丽,将她约到子弟幼儿园的教室台阶前,二话不说就肆无忌惮地把她×了一顿。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除了更加留恋丁璐外,赵小丽的身体还让我想起了毛亮。我想毛亮就是被这个身体给害了,我要狠狠地报复它。我伤心极了,一边×,一边流眼泪,赵小丽以为我在为享用她的身体而感动。她也十分动情。
同时,她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时转过身,看我一眼,拿蓝花花衬衫的衣袖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
6
我失恋了。以前我看到那些失恋的人觉得很可笑,经常变着花样挖苦他们。现在终于遭了报应。
没了丁璐,我就没有再住在那间小屋子里的必要。我搬回宿舍,也常常去画室,想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以此忘掉那个仿佛在我的脑海里扎下了根的丁璐的影子。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用,不管干什么,我都心不在焉。
我经常随便坐到一个女同学的身边,微笑着告诉她,知道吗,我失恋了,我现在很痛苦。她们往往也对我抱以微笑,十分矜持地说,是吗。有时候,如果我坐在某个高大、丰满的女同学身边,说着说着,我就会产生一种冲动:放任自己扑到她的怀里,将自己埋葬在这些铺天盖地的、硕大的肉里面,从此不问世事,在她们的身上隐居。但我知道这是没有用的。不管我躲到哪,丁璐的影子都会跟过来。
在宿舍呆着更不好受。我平时就有失眠的毛病,碰上这种百年不遇的倒霉事情,更他妈的别想睡着了。
那几天,我上铺的诗人常常半夜爬起来,从床铺底下抽出一把刀,接着抽出一块磨刀的石头,然后,在赵富生的床头蹲下来,很有耐心地磨它。刷拉刷拉的声音在深夜听起来分外刺耳。同时,诗人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像在做法事。最初我没怎么在意,持续了几天之后,我觉得有必要过问一下。
我从床上坐起身,问诗人,诗人,你在干吗?
诗人不说话,继续磨刀,继续念念有词。
“诗人,放下你手中的屠刀。”我不得不这样大声告诫他。我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面部表情过于剧烈的时候,就像又被揍了一次似的。
诗人缓缓回过头来,说,走,我们出去聊聊。
我们下楼坐在草坪上,诗人字斟句酌地向我讲了他的伤心事。一边说着,还一边忍不住流下泪来。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诗人如此感伤呢?
唔,就在我被丁璐搞得焦头烂额的那些天,诗人发现自己的女友与赵富生有染。他是在自己的床上发现这一点的。他一直以为,他的女友还是处女。他一直觉得她是纯洁的,不敢对她染指。这件事情对他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当时,他站在自己的床前,先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接着又为赵富生和自己的女友居然跑到自己的床上做这件他不敢相信的事情而光火不已。赵富生在下铺,他不明白这对狗男女为什么舍近求远来到他的上铺。诗人的心里困惑极了。
“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呢?”
“我张不开这个口。”
就这样,诗人告诉我,那天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看着女友和赵富生在自己的铺位上次第穿起各自的服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太傻了。”我说。
诗人不回答,只是发出很讲究的叹息声。
过了一会儿,我有了困意。我对诗人说,咱们回宿舍歇息吧。
诗人说,躺在那对狗男女行苟且之事的床上,你让我怎么睡嘛!
我说,那你总在赵富生床头磨刀也没有用啊,你以为能吓住赵富生吗?他是个无赖,除非是真的拿刀砍他。你只是每日没夜地吓唬他,只会让他窃喜。
诗人说,这只是个前奏,对付这种下三滥,我有下三滥的办法,你瞧着吧,我会让赵富生吃不了兜着走的。
诗人的下三滥的办法是这样的:找个大口径的罐头瓶子每天将屁收集在里面。诗人说,到毕业之前的晚上它会成为赵富生的氧气瓶。
我大大称赞了一通诗人。我告诉他赵富生也就只配呼吸这种二手的空气。
我将诗人称作“空气补给者”。
诗人听完我的称赞,心情指数有所回升,答应与我一起回去睡觉。我让他睡在下铺。入睡之前,诗人将那只已经储存了一部分屁的罐头瓶子拿出来让我欣赏。我让他收好,切莫将屁和风声过早走漏到赵富生的耳朵里。
7
当我爬到诗人的床上静悄悄地躺下,立刻又意识到自己是个失恋的人。丁璐的影子再一次充满了我。
为了缓冲一下自己,第二天上午,我把赵小丽从她的教室里叫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又在子弟幼儿园教室的台阶前狠狠×了她一通。但这只是使她显得更加充盈,使我的身体和心灵更加枯槁。
坐在台阶上,我问赵小丽,小丽,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这么骚?
赵小丽害羞地笑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