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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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5期-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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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但是,三十岁左右的播音员早已转移了话题,谈起了战争、疾病、自然灾害和科技的发展。他一本正经地絮叨着这些毫无瓜葛的只言片语,声音麻木而执拗,活像个精神错乱很久的病人。 
  我撩撩耷拉在额前几乎要被太阳晒化的几绺头发,打算继续前进。临行前,我不经意往校园的深处望了一眼。这一下不打紧,我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子正从远处向我走来。在这么热的空气里,这么空旷的环境中,她看上去简直像一只刚刚着陆的天使。一刹那,我的心像花儿似的开放了,想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摁倒在自己的花蕊上,将我的青春和营养一股脑地奉献给她。 
  少女离我越来越近,她的眼神不断与我的眼神撞击着。数次之后,我的目光变得脆弱不堪。我别开头去,打算走开。 
  虽然不情愿,但我必须承认,自己在对待男女感情上有些过于随便了。发现这一点,大概是在三四年前。那时候,我与几个像我一样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终日在大街上转悠,沿途遇到的年轻女子百分之五十我都发自内心地喜欢。一开始,没觉得这是啥大毛病,每天都听任自己往她们的身心里沉浸。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街上转啊转啊,一边赏析着擦肩而过的女子们。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街上活动的女子特别少。傍晚时分,我站在商业大厦门口两条腿呈稍息状漫不经心地抽烟。这时候,一名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女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我立刻就喜欢上了她。我和几个朋友尾随了她一阵子,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向她表白了我的爱慕之情。那个少女一开始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经过我的再三劝说,在太阳落山之前,她还是同意了与我建立恋爱关系。从那以后,大概有两三天的时间,我每天都会抽出几个小时与她找个僻静的地方呆一呆。我们从中都得到了巨大的快乐。第四天下午,我在去找那个与我建立了恋爱关系的少女的路上,遇到另一个模样蛮俊俏的姑娘。我当下就产生了也与她建立恋爱关系的念头。我停下来,循序渐进地与她搭讪着,言谈之中不乏对她的誉美之辞。时间不长,姑娘就被我说得动了心,温存地与我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我用一只手抽烟,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当时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我隔着衬衣捏了捏她肩膀上的肉。肉很软,捏在手里让人的心中很潮湿。 
  三四天前与我建立了恋爱关系的少女在家里等了我一阵子不见我去找她,只好穿上她最喜欢的衣服出来找我。她知道我是个守时的人,从不爽约。她知道之所以迟迟等不到我,一定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我捏了穿白衬衣的姑娘的肩膀好一阵子。她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体会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抽了一口烟,抬起头来打算把那团烟吐到远处去。这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三四天前与我建立了恋爱关系的少女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从马路对面往我家方向走。她也刚好看见了我。她先是惶惑,接着愤怒,最终悲伤地朝我走了过来。她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用她越来越悲伤的眼睛看了我两分钟左右,然后扬长而去。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做着复杂的心理活动。 
  第二天一大早我百感交集地登门拜访三四天前与我建立了恋爱关系的少女。家里只有她和她的妈妈。她妈妈给我开的门,我叫她陈阿姨,她愉快地答应着。她曾告诉陈阿姨,我是她的同班同学,而且是“尖子生”。她为自己的女儿能交到我这样一个出色的朋友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她从不介意将内心的喜悦向我展示。 
  她把我拉到沙发上,武断地拿起一只苹果,打算把它的皮削掉以后给我吃。我说,陈阿姨,甭削了,最近几天,我一来找小玲(刚刚与我建立了恋爱关系的少女名叫小玲)你就让我吃苹果,我有些吃不消了。小玲的妈妈不好意思地将那只苹果又重新放了回去。小玲的妈妈说,小玲正在屋里做暑假作业呢。 
  我敲敲小玲屋子的门,没有反应。我想不成是因为昨天的不快,小玲想不开寻了短见吧。想到这里,我一把就将门推开了。名叫小玲的姑娘还健在,正坐在椅子上吃苹果,腿蹬在桌沿上,身子一颤一颤的。我进去之后,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轻轻掩上门,来到她身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我说,小玲,你昨天看到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是不是我搂着别人的肩膀你生气了?小玲一边吃苹果一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不看我。 
  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不然我可生气了。我对她说。 
  我试了很多种方法,她终于不再为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她让我答应她从今往后不再去搂别的异性的肩膀。 
  我答应了。但是回家的路上,我又喜欢上好几个长得不错的姑娘。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自己不要去打她们的主意。 
  从此,我喜欢上陌生异性的频率有增无减,只是在与她们交往的过程中心里有了负担,经常玩着玩着就默默地自责起来。我还学会了欺骗——不让她们知道我在喜欢她们的同时,心里还装着别人。这么做无疑给我省掉了不少麻烦,可是说心里话,我并没有因此而欣喜,反而愈加自责得厉害了。 
  难道我们注定要在这种自相矛盾中度过一生?难道我们就找不出一种恰如其分的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躺在床上思考这些困惑了有性繁殖动物数十亿年的问题。我总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试图利用最愚蠢的办法——道德——来强行规范自己的行为。 
  这就是我遇到那个穿着白裙子像天使一样向我走来的姑娘,不但不想法将她据为己有,却反而转开头去打算走开的原因。 
  我已经有了丁璐,我跟丁璐相处得很融洽。我想我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能让它肆无忌惮地在人世间蔓延。现在我还年轻,总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可是老了呢? 
  一旦步入古稀之年,皱纹像绳索一样将你密密麻麻地捆绑起来,只留下青筋暴跳的精囊垂挂在两腿之间,连咳嗽都使不上劲的时候,那时候,你想起一辈子曾经爱过数以百计(这还是保守的说法)的女人,你会理不出头绪,你会在晚年陷入错乱的精神泥沼中。我在心里这样告诫着自己。 
  我这么想着,就往前方迈起了步子。刚迈出两步,我再次停下来,打算看那个姑娘最后一眼。她离我更近了,几乎要走到我的脸上。她走起路来十分袅娜,却又不带丝毫风骚的气息。我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就梦想着有一天能跟这样一个人厮守一辈子。那一刻,我多么想千方百计地从她的每一根毛孔渗入进去,将她占领,在她身心的牵引下过一种不思进取的生活。从此安居乐业,而无需在众多虚无飘渺的异性中穿梭。 
  虽然涉世未深,可至少十次以上我面对不同的异性时产生过这种感觉。所以我信不过自己。我咬紧牙关往前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兴许她真的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呢。我犯了那么多错误,轻率地将自己的感情交给了那么多毫无干系的人,既浪费了思想(要想说服她们让你由着性子来需要耗费大量的口舌),又浪费了体力(说穿了,其实谈恋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繁重的体力活)。在荆棘密布的异性群体中折腾了小半辈子,终于找到目的地,却不敢相信了。 
  要知道命运是很喜欢捉弄人的。 
  我低下头捏着鼻子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我想如果能够一下子看到一只在天上飞的鸟,就说明命中注定她就是我要寻找的人。那么,我就该毫不迟疑地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我的心里话。如果看不见鸟,就说明自己之前的心理活动纯粹是一钱不值的惯性的骚动。 
  我缓缓仰起脖子,目光中充满了期待。映入眼帘的那片天干净得连一片云彩都找不到。我焦急地往四面八方环视一圈,鸟毛都没找到一根。 
  穿白裙子的姑娘已经朝我方才经过的那座桥走去。我对自己说,为什么要迷信自然界的征兆呢,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幼稚了? 
  我掉了个头,小跑几步,追上那个姑娘。 
  你好,麻烦你停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她停下来。等着我说话。 
  可是我一下子又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她说,有什么话你快说吧,我妈在等我吃饭呢。 
  你别催我,我说,你越催我我就越说不出话来。 
  好吧,她笑了笑说,我不催你,但是我希望你还是要快一点说。 
  你这还是在催我。 
  这一次,她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刚才我路过那所学校的时候,看到了你,我很喜欢你,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太小了,我妈知道会生气的。 
  你今年几岁? 
  十四。 
  我在你这个年纪,从理论上已经对异性很精通了,再说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不一定非谈恋爱。我知道这样有些唐突,刚才你可能注意到了,我一直在你学校门口附近踟蹰,心里犹豫个不停。说实话,我也不敢相信自己。以前我经常在路上随便遇上一个人就喜欢上人家,可认识以后,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现原来那个人跟自己想像中的根本就是两个样子。我怕这一次也是一样,可是同时我又怕会错过你。刚才你走远之后,我很焦急,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或许那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呢!”想到这些,我就追上来了。如果不太为难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她看着我的眼睛沉思了起来。 
  要不你先考虑考虑,改天再给我答复。我犹豫着说。 
  那倒不用,问题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同时我还指了指自己就读的那所学校的方向对她说我在那里念书。 
  是吗,我家就在那里住。 
  你不是说在这所中学吗? 
  我在这儿读书,可并不住在这里。我爸在你们学校教书。 
  你叫什么名字? 
  韩真真。 
  怎么写? 
  韩信的韩,陈真的真。 
  好吧,我说,你先回家吃饭吧,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然后我们就开始往相反的方向走。走出一段,韩真真回过头来问我,你要去哪儿? 
  我告诉她我要去一个朋友那里,我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说,不了,下次吧,我妈妈估计已经等急了。 
  因为心情刚刚被剧烈的爱情颠簸过,所以,到医学院的时候,我只是草草跟那个一中毕业的学生打个招呼,就坐下来浑然不觉地吃起了医学院的食堂师傅为未来的白衣天使们精心打造的食物。一中毕业的学生和他宿舍其他的男白衣天使在我赶来之前都已经吃饱了。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静静看着我进食。最后,我的肚子终于装满了。我一边抹嘴,一边向他们辞别。我说,我走了,你们学校的饭太好吃了,真想天天与你们一起享用,不过我想你们该上课了。 
  一中毕业的学生站起来说,如果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天天过来吃也无妨;要不你今天别走了,下午我们没课,可以一起打扑克,然后,再一起吃晚饭,等天黑了,索性住在这里算了。 
  我推辞了一番。一中毕业的学生叫我不要跟他客气。他说,你真的不要跟我客气。另外还有几个人也这么说。我觉得他们都是很好客的人,顿时感到心里暖融融的。我想,也好,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是吗。 
  下午我们打了牌,接着又吃了饭。吃完饭后,我们还一起到学校的操场上散了一会儿步。 
  夜幕神不知鬼不觉地降临了。出来散步的女生开始多了起来,有与恋人一起的,也有与女伴同行的。走着走着,她们往往席地在草坪上坐下来,漫不经心地伸展肢体,抑或发出悠扬的笑声。还有个别人独自沿有路灯的地方踯躅,胳肢窝下夹本书,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在路灯旁停下,将腋下的书本对准灯光皱起眉头辨认上面的知识。这些人最终也会选择草坪作为她们的栖身之地。她们坐在草坪上的样子一丝不苟:通常是一条腿伸在前面,另一条腿弯曲着,密切地压在上边。她们或许会将两条胳膊伸到身后撑在草地上,仰起脖子,像漫画中的儿童一样看着天上的星星。但她们的心情跟儿童是不一样的。她们总是在心里默默地研究东西,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当然,也有一些女同学绝不会在草坪上驻足,她们匆匆地从远处走来,就像带着任务,走到路的尽头时,便毫不犹豫地折回身去。总之,吃过晚饭后,年轻的异性们采取参差多姿的形式来休息自己。 
  只是她们的脸都看不太清楚。为此我很失意。 
  一中毕业的学生和他的几个室友竞相与我攀谈,想以此表示他们的热情和友善,以尽地主之谊。可我只忙着瞧那些来来往往的女性的脸,将他们的好意忽略了。因为怎么也看不清楚人家的脸,我对那些人的兴趣反而愈加高涨。我茫然四顾,寻找着那些迷失在黑夜里的脸。 
  等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好意,他们却都不愿意说话了,好像不约而同地对语言产生了抵触情绪。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我把口袋里的香烟掏出来请他们分享。等所有人手中的烟都亮起来以后,我搂过一中毕业的学生的肩膀,用一种既随和又亲昵的口吻说,小张,老实讲,我觉得你们学校没我们学校的漂亮女生多。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了他们的一致反驳。他们说,现在是晚上,你看不清楚,倘若白天,你置身在我们的校园里,肯定会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第一次来他们宿舍就餐时曾经指引我去厕所的小伙子说,反正你也不是外人,这样吧,我索性带你见识见识我校女生的真面目得了。他刚说完,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小伙子对他使起了眼色,似乎想暗地里阻止他的这种做法。但是夜晚的眼色是看不清的。我把小伙子拉到一边,焦急地询问他们学校女生的真面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张说,啥也别说了,跟我走吧。 
  我们一起返回宿舍,小张在东墙边抠了半天,卸下一块砖头,我迫不及待地将脑袋凑上去。透过墙对面的一个小洞,我看见数以百计的正值豆蔻年华的沐浴中的女性朋友们。有一阵子,我恍恍惚惚的以为见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小张拍拍我的肩膀,递来一架用医疗器械改装的用于窥视的精密仪器。 
  妈的,这帮雄性白衣天使的精神生活太奢侈了。 
  我看呀看呀,真想将她们的胴体逐一载入我记忆中最醒目的页码上。直到人去澡堂空,眼中全是黑暗之后,我才收起小张和他的朋友们研制的可以伸缩的仪器,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我久久都无法睡去。 
   
  7 
   
  当我们学校门口的梧桐树叶开始飘零的时候,毛亮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小行李包踩着新鲜的落叶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为赵小丽打胎了。 
  那天我在教学楼前遇到他。我说,小毛,你包里装的什么?你的孩子们吗? 
  我的话刺痛了毛亮的心。可是因为我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跟我发作,便强忍着怒火跟我谈起了别的。 
  但我不停地追问,不停地追问。毛亮就只好告诉我赵小丽又怀孕了。 
  春天种下的?我问。 
  不是,那个在暑假里已经打掉了。毛亮说。 
  这个呢?是暑假重新栽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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