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的那份已经吃了。这是你的,你每天蹬车很辛苦,不吃点好的怎么行呢?!”儿子心疼地说着,又把鸡蛋和香肠推到了爸爸的面前。
看到父子俩这个推劲,周春华有些受不了,她叹了口气道:“你们就别推了,我争取尽快找个工作,多挣几个钱,家里的饭菜还会好一点。”
说话的工夫,父子俩都吃完了早饭。而那个鸡蛋和香肠,谁也没有动。
李爱党没有像往日那样吃了饭就下楼出车,而是回到了屋里,在一个抽屉里翻着东西,翻了几下,也没有找着。妻子跟他进来了,不解地问道:“你找什么呢?”
李爱党说:“我过去放在抽屉里的劳模证书哪去了?还有那时我交党费的收据。”
“我看那些东西也都没用了,在抽屉里碍事,就都收拾走了。”妻子说。
“什么,你把那些有用的东西给扔了?”李爱党顿时瞪起眼睛,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和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妻子知道,他这是要发大火,于是赶忙说道:“没有扔,是放在别处了。”
“快,快给我找出来。”李爱党大声地说。
“找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工厂不是都黄了吗?”妻子边说边在床下拉出一个老式的木箱,在里面翻腾着。不一会儿,找出了两个鲜红的劳模证书,还有几张收据,递给了李爱党。李爱党接过红皮证书,用手小心地抹去了上面的灰尘,轻轻地打开,里面有他年轻时微笑的照片和鲜红的发证机关的印章。看着这劳模证书,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主席台上,胸戴大红花,手捧劳模证书时的激动情景。尽管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但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幸福。想到这,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合上证书,冲满脸疑惑的妻子说道:“这证书有用啊。我昨天蹬车的时候,拉了一个挺有钱的女人,她的女儿和另一个挺有钱的女人的女儿今年都上初中,家里离学校挺远,他们家本来有车,可这两个女孩呢,却偏偏晕车,又不会骑自行车。再说骑自行车家里又不放心,就想找个三轮车,长期接送孩子上下学。可对蹬三轮的又不放心,干这活的也是什么人都有。人家毕竟是女孩呀,又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她是无意中和我说这番话的,我一听就说,我拉你们的孩子上下学吧,我是劳动模范,还是共产党员。那女的一听,愣愣地看着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我就说,我明天就拿证书来,还有我交党费的收据。她见我说得认真,就同意了。如果我能拿出这些证明来,她就用我,每天准时接送孩子上下学,风雨不误,每月六百元,先用我一年。妈呀,这六百元真不少啊!一年去掉假期就是六千元,文勇的学费就都够了。你说,这证书不是很有用嘛?!”
听了丈夫的一席话,周春华也十分高兴。她说道:“这真是好事,老天也是有眼,文勇上高三了,吃的,用的都需要钱。有了这个主道,家里开销就好多了。”她说着赶忙找来一个布袋,将证书和收据装在里面,“他爸,这东西你可揣好,别丢了。见了人家,好好说话。”
“嗯。我知道。”李爱党把证书放到怀里,然后来到外屋,儿子李文勇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学。李爱党走到儿子的跟前,“爸知道你今天登校,明个开学。开学了,需要钱。”他说着从衣服特意缝制的里怀兜里摸出一张百元的票子和两张五十元的票子,又从右裤兜里摸出十张十元的票子,放到了李文勇的面前:“这是三百元钱,拿去交学费和书费。要是不够,你跟李老师说一下,再容我一两天,我会给补齐的。”他说完转身要走,刚走了一步又马上回来。他从左裤兜里摸出一把破旧不堪的零钱,有两元的,一元的,还有五角的,他用那双粗糙的手,认真地数着这些零钱,然后放到桌上,“这十元零钱,是你中午和晚上在学校食堂吃饭的钱。你都高三了,关键的时候,这么老远的,中午就别往家跑了。五块钱一顿饭,也不算少了,能吃肉,你就尽量买点肉菜。爸没什么文化,但知道你现在学习累呀!要补一补。”
望着桌上这些钱,儿子李文勇的心情十分难受。他知道蹬三轮车的爸爸每天中午只吃两个馒头一块咸菜,他靠蹬三轮挣的钱供自己读到了高三,实在是不容易呀!他本想说不要爸爸钱,可是他无法开这个口,开学了,就是要交钱呀。他用深情的目光看着爸爸慈祥的面容,心里暗暗地说:爸爸,你放心吧,儿子会好好读书的。儿子会用优异的学习成绩,来回报您的养育之恩。
李爱党也深情地看着儿子,满意地点点头,他拿上两个馒头,又装了一大塑料桶的凉水,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章丽丽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爸爸。爸爸正坐在书房里看文件。这位襄安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多年来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就是早晨看文件。女儿很少到他的书房来,特别是早上。现在见女儿进来了,章阳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关切地问道:“丽丽,你今天是开学吧?”
“不是开学,是登校。明天正式开学上课。”女儿回答。“嗯。那也是一回事。”章阳点头。“爸,我想求您一件事。”女儿开口说道。
“求我事?丽丽,又是你们学校哪个老师,哪个领导的什么乱事吧。女儿啊,爸爸这个组织部长,可是讲原则的。你一个小小的学生,可不能乱管社会上的事。”章阳一开口,就是教育女儿的口气。
“爸,瞧您都说哪去了。高中两年,再加上初中的三年,我什么时候管过别人的乱事?
你说说?“女儿不高兴地问爸爸。
经女儿这么一说,章阳还真细想了一下,他马上改变了口气,“嗯,我女儿还真算懂事,这些年还真没给爸爸揽过什么事。而且,你自己也没有什么事。爸爸没跟你操什么心,你真是爸爸的好女儿。”章阳说到这,用手摸了摸女儿的头。他很少跟女儿亲近,这样的动作也是少有的。
“爸,那我这次求您的事,您答应啦?!”女儿问。“要是你的事,爸爸就答应。”章阳微笑着点头答应。“当然是我的事啦。”“那你说吧。”“爸爸,要开学了,我想求您找学校领导,我要调个座。”
“什么,你要调座?这么大点的小事,也要找我这位市委组织部长?你真是个孩子,开这么大的玩笑。”章阳说到这忍不住乐了起来。
“爸爸,这怎么是小事呢?这关系到您女儿高三这一年的学习,关系到她的高考,关系到……”
“你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调个座位,和班主任李振东老师说一下不就行了吗,还用找爸爸?”
“咱们李老师不好说话,放假前他在班里就说过,开学后谁也不许调座,找谁说情都不行。我是团支部书记,我怎么能开这个口呢?”
“嗯,也是这个理。既然李老师不让调座,那就不调么,你干嘛……”“不。我非要调座。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女儿不高兴地反问。“可也是。那你想怎么调座呢?”章阳认真地问着女儿。“我要和李文勇一座。”“李文勇是谁?”“当然是我们班的同学了。”“是男生还是女生呀?”“是……是男生。”“是男生。”章阳自言自语重复了一句,然后打量着女儿,“你为什么要和他一座呢?”
“他学习好。不仅是我们班的尖子,而且在全年级,也是前十名之内的学生。他有可能考上清华或者北大。”
“就因为他学习好吗?”章阳又问了一句。
“他不仅学习好,为人也好,诚实、爱劳动、关心人,总之,他,他什么都好。”
“可,可这一个学生调座的事,我,我这个市委组织部长可怎么张口呀?”章阳觉得女儿的事情虽然不大,可自己真不好办。
“爸爸,您,您是答应我的。组织部长说话更得算话呀!”女儿有些生气地说。
正在这时,门开了,喻威笑着走了进来。“你们这父女俩,一大早不去餐厅吃饭,在书房里嘀咕什么呢?”
一见妻子进来,章阳就像见到救星一样,“你的宝贝女儿给我出了个难题,开学了她要调个座,非要和一个叫李、李文勇的男生一个座,我这个市委组织部长,能管了这么大的事吗?”
“丽丽啊,这事你找他干什么?不就是调个座吗,妈妈包下了,要和那个李什么李的一个座,对吧,妈妈上班就打电话找苏校长,他一定会办的。”
“妈妈,不是李什么李,是叫李文勇。”女儿大声纠正着。“对。叫李文勇,是个男生,我女儿挺喜欢他,对吧?!”喻威笑着说。“妈,瞧您说哪儿去了,竟瞎想。”女儿不高兴地说。“是妈妈瞎想,咱女儿大了,什么也不想,这行了吧。饭菜早都做好了,快吃饭吧!”
章阳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妻子道:“你不要找那个老苏了,他把学校弄得乱糟糟的,已经被免职了。市委新派去一个女校长主持工作,叫宋晓丹。”
“宋晓丹?”喻威重复了一句,然后摇摇头,“这个人我不认识。不过,不认识也没什么,我女儿调个座,谁能不答应。走,快去吃饭吧。”
一家三口出了书房,去了餐厅。
刘聪还没起床,就让爸爸狠狠地打了一顿。爸爸刘大业是农民出身,手茬子重。
他一把将刘聪从被窝里揪出来,不容分说,冲他的脑袋就是两巴掌。“你,你快要气死我了。我拿钱供你念书,花了那么多的钱去重点高中,是想让你将来有出息。你,你他妈的可倒好,就知道玩虫子,玩虫子。我让你玩,我让你玩。”刘大业越说越气愤,抡起大巴掌又没头没尾地朝儿子打来。
儿子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咬着牙,任凭爸爸的巴掌落在脸上、身上。见儿子这般倔犟,没有一点认错悔改的意思,刘大业更火了,他看了一眼儿子屋子里放的装有各种虫子、小动物的瓶瓶罐罐,“我让你玩这些东西,我让你玩这些东西。”他吼着,抓起大大小小的瓶子、罐子就往地上摔。儿子刘聪见了,马上扑过来,夺过爸爸手里的东西,嘴里也喊着:“你不能砸这些东西,你不能砸这些东西。”
已经摔坏的几个瓶子里,跑出了几只白色的小老鼠,吓得在屋子里跳来跳去,还有几只蟋蟀,一边蹦着一边叫。刘大业见了,更是火冲脑门儿,他一步上前,一脚将一只正在叫着的蟋蟀踩死,又是一脚,将一只小白鼠踢翻,跟着又上去一脚,小白鼠变成了小红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一见爸爸踢死了自己心爱的小动物,刘聪一下子扑到了地上,他嘴里叫着,“我的蟋蟀王,我的白精灵。”他呜呜地大哭起来。
哭声把妈妈惊动来了,她进屋看见宝贝儿子在失声痛哭,泪如雨下,就心疼地冲丈夫吼道:“你发什么疯?儿子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一大早就过来打咱儿子。”她说着,抱着儿子的头,给他擦满脸的泪。
“你给我闭嘴少说,都是你惯的。这都高中二年级了,也不正经好好学习,天天鼓捣这些破瓶子,乱罐子,这能考上大学吗?我花了那么多的钱,让他去襄安一高中,是为了他将来能有个出息。你看看,这样下去他能有出息吗?啊?!”刘大业气愤地向老婆吼着。
看着满地被摔碎的玻璃片子,还有几个惊恐万状的小白鼠,妈妈也长长地叹了口气,痛苦地说:“聪儿啊,也别怪你爸爸发这么大的火。也真是的,开学就高二了,这一个假期,你也不补课,不学习,就鼓捣这些东西,妈也跟你上火呀!”
“妈,我,我就是喜欢这些东西呀。我……”
“你喜欢是喜欢,妈也知道。可这顶不了你今后上大学呀。我和你爸都是大字不识几个,都指望你将来有个出息,你可别伤了我们的心呀!”妈妈说着话,自己忍不住眼圈一红,也流出了眼泪。
刘聪没有被爸爸、妈妈的话所打动。他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蹲在地上,轻轻地拾起被爸爸踩死的小白鼠和蟋蟀,嘴里轻声说道:“蟋蟀王、白精灵,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我要好好为你们安葬,你们安息吧!”他说到这,眼里流出了泪水。他用双手捧着这两个小动物,低着头,朝门外走去。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刘大业大声问着:“你干什么去?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哩!”
儿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妻子叹道:“他是给那两个小动物下葬去了。”
“你说说,咱俩怎么生出个这样的儿子。说他傻吧,可也不傻。说他呆吧,可也不呆。
可不傻不呆,他,他怎么就迷上这些东西了呢?“刘大业不解地问。
“这,这也可能是你给儿子的名字没有起好。我琢磨,这刘聪刘聪,叫白了,就是刘虫。所以,这孩子从小就特别喜欢虫子。”妻子认认真真地说。
“当初生下来给他起这名,就是希望他聪明,长大了能有个出息。可是现在,出息看不见,虫子倒真喜欢了。要这样,我得马上给他改名。”刘大业对老婆的判断表示赞同,提出了要给儿子改名这一想法。
“嗯。改名行。不过改名可要先告诉学校,让老师知道。”妻子说。
一提学校,刘大业的气又上来了。“不提学校还好点,一提这学校我就来气。咱儿子从小喜欢虫子、动物不假。为这,我才把他从乡里的中学转到了市里,希望他离开农村,见不到这些虫子。人都说襄安一高中是重点,进了这所学校就等于上了大学,为了让儿子进去,我费了多少劲啊,求了多少人,光给那个大脑袋的苏校长,我就拿去了两万元。还不光这些,学校呢,还要什么赞助费,这孩子进一高中,我算了算,最少也是五六万块。我一年跑运输,风里来、雨里去,我才能挣几个钱?我不是心疼这几个钱,咱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咱这一个宝贝儿子嘛 。可你说,孩子进了重点高中,偏偏遇到个黄老师,对儿子鼓捣虫子,不仅不反对,还支持,这下子好了,他鼓捣那玩艺的劲头更足了。你说说,这重点高中的老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可也是。咱儿子花这么多的钱上重点高中,就是为了将来上大学,这么鼓捣虫子哪行呀!”妻子赞同地说。
“我已经想好了,不光要给儿子改名,过两天我要到市里走一趟,我要直接到一高中找校长,反映情况,我要让校长把这个姓黄的班主任给换了。”
一听说要换老师,妻子又有些舍不得了。她想了想说:“其实,姓黄的老师倒是挺好的。过去虽不是班主任,可也到咱家家访过。人家学校在市里,老师也住在市里,能到咱这郊区的学生家里来家访,那容易吗?我记得,聪儿上学这些年,只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个女老师来家过访,进门就向我告状,说咱孩子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晚上你回来就给儿子打了一顿。这些年,谁还到咱这家里家访过呢?”
“光家访有什么用?你这个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不管他家访不家访,明天我就去找校长。孩子都高二了,再不能耽误了,要赶快换班主任。”刘大业语气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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