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能教女儿知道这段事情。想来想去,不如送回原来抢她的地方。
她又望南,紧紧地走。路上还是行人稀少,走到方才打死的驴夫那里,她的心
惊跳得很厉害,那时雪下得很大,几乎把尸首掩没了一半。她想万一有人来,认得
她,又怎办呢?想到这里,又要回头望北走。踌躇了很久,至终把她那件男装大氅
和皮帽子脱下来一起扔掉,回复她本来的面目,带着那些东西望南迈步。
她原是要把东西放在树下过一夜,希望等到明天,能够遇见原主回来,再假说
是从地下捡起来的。不料她刚到树下,就见那青年的妇人还躺在那里,身边放着一
件老羊皮,和一挑剃头担子,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想着这个可给她一个机会去
认认那女人是不是她的大妞儿。她不顾一切把东西放在一边,进前几步,去摇那女
人。那时天已经黑了,幸而雪光映着,还可以辨别远近。她怎么也不能把那女人摇
醒,想着莫不是冻僵了?她捡起羊皮给她盖上。当她的手摸到那女人的脖子的时候,
触着一样东西,拿起来看,原来是一把剃刀。这可了不得,怎么就抹了脖子啦!她
抱着她的脖子也不顾得害怕,从雪光中看见那副清秀的脸庞,虽然认不得,可有七
八分象她初嫁时的模样。她想起大妞儿的左脚有个骈趾,于是把那尸体的袜子除掉,
试摸着看。可不是!她放声哭起来,“儿呀”,“命呀”,杂乱地喊着。人已死了,
虽然夜里没有行人,也怕人听见她哭,不由得把声音止住。
东村稀落的爆竹断续地响,把这除夕在凄凉的情境中送掉。无声的银雪还是飞
满天地,老不停止。
第二天就是元旦,巡警领着检察官从北来。他们验过驴夫的尸,带着那剃头的
来到树下。巡警在昨晚上就没把剃头匠放出来,也没来过这里,所以那女人用剃刀
抹脖子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到树底下,看见剃头担子还放在那里,已被雪埋了一二寸。那边一个四十
多岁的女人搂着那剃头匠所说被劫的新娘子。雪几乎把她们埋没了。巡警进前摇她
们,发现两个人的脖子上都有刀痕。在积雪底下搜出一把剃刀。新娘子的桃色长袍
仍旧穿得好好地;宝蓝色孔雀翎帽仍旧戴着;红绣鞋仍旧穿着。在不远地方的雪堆
里,捡出一顶破皮帽,一件灰色的破大氅。一班在场的人们都莫明其妙,面面看相,
静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