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近乎粗暴的动作把信封撕开──我甚至连慢慢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的耐性都消失了。
果然,里面放著一叠数据文件,和好几张磁盘──稍稍的翻了翻那些文件,心已是安了一半──只是那些老狐狸多年来的非法买卖进帐记录和详表──但磁盘呢?
拉过放在方形茶几上的手提电脑,用最快速度打开,把磁盘放进去。
「寒,你到底怎麽了?」维深在一边喊,但我现在还是没时间管他,只是迅速的一张一张的查看那些磁盘的大略内容──五分锺後,我最终还是舒了口气……
她还不知道……幸好……
「喂,寒,这些不是?……」大概是看我没空搭理他吧,维深跟枫很自觉的拿起那些纸张细看,所以,在我松一口气而把紧绷的神经放缓下来时,正好看到他们两人皱著眉看著我。
「如你所见。」我微笑。「正是那些老狐狸们的所有罪证──有了这些,他们就是请再好的律师也打不赢这场官司了。」
「你是怎麽拿到的?」枫边移过电脑看里面的记录边问。
「你记得刘栋吗?」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看著他问──我想,「她」是来找我们还债的……差点就忘了,当时十二岁的她,仅年就二十八了……
被我问得一愣,枫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坐直了身子,半眯著眼的看向我──他想从我的表情中找出我问这个问题时的情绪。
又过了一会,他才点点头。「为什麽问起他?」
我苦笑出声──「因为,这个信封,是他姐姐给我的。」
「什麽?!」
…………
十六年前,当时我十岁,那时我父母刚离婚一年,而我,还处於一种对自身的责被和厌恶中,对一切都无兴趣,并对「人」失去了所有的信心──我厌恶人类。
那是在我来到巴黎之前的两个多月的一天。
永远不会忘掉人体失去生命後的那份冰冷──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尸体──而对象是,我的一个小学同学──一个叫刘栋的男孩。
他是个转学生,是三年级才转来的,而且是个极为内向的人,平时如果没人问他什麽,他是绝不会说话的,而说起话来,也是有些结巴。他长的不瘦,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大胖子,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有了一个花名:肥猪。这个词是极度不礼貌的词语,但每天、每天,刘栋都会被人这样叫,或者大声的嘲笑,甚至连老师,有时候都会开玩笑的这样说他。
也不记得具体的是哪天,刘栋被班上一个女生取笑,最後他反驳了一句「就算是猪也比你这样的人要好得多。」结果,他那天被那女孩和她的朋友用粉笔扔以及在他的白色棉衣上写字──可能是已经踏过了这条界线有或者是当某种情绪和行为一旦有了最初的发生和破坏,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继续下去,从那天以後,刘栋每天来上学的时候,他的桌面上不是布满粉笔灰,就是垃圾。
他并不是没试过向家长或者老师说,但他的家长除了骂他没用之外就是去找校长,而校长则是大骂了班主任一通──最终,班主任惩罚了全班学生。
小孩是一种最容易记仇及有仇必报的生物,也因此,刘栋开始被欺负得更惨,而他也不敢再跟家里说──除了他的姐姐。
在记忆中,那是个梳了一条长长马尾的清秀女孩,白里透红的肤色,温婉的声音,说话极柔而有条理的一个小姐姐──她比我大两岁。她是第一个让我知道何谓美女的人。
因为那是我是班长──一个极麻烦的职位,什麽都要管,而又什麽都不能管。永远被夹於老师和同学之中──我想,我会被选出来当班长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会在适度上让他们知道过份的结果是悲惨的──做到了给了同学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而对老师也有了交代。
所以,当时可能是唯一一个不会叫刘栋做肥猪并有机会接触他姐姐最多的人。
而第二个与他们接触最多的,就是枫。
他算是个很让老师头疼的孩子,喜欢闯祸,但又有极好的成绩和长相,深得师长爱戴及同学喜欢的明星人物。
他很主动的接近刘栋──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他真的想跟他做朋友或者纯粹善意的什麽,而是因为他好奇这样一个与自己完全相反的男孩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个是根本原因,但让他这麽做的直接原因却是──同情……
对,同情──那是枫一直以为他对刘栋的唯一感情──最少,在当时,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并不觉得他对他有愧。
而在那些同学欺负他的时候,枫也永远在扮演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但那也仅止於刘栋被弄得到达极限的时候。
枫认为那已足够,但他没有醒觉──其实他自己也在享受看刘栋被欺负的感觉──因为他不能亲自出手。
而我……则是个旁观者──就算我有救他的能力……
当时的我,只是个最无感情的旁观者……
最後,在冬季的某一天,刘栋从六层高的教学楼顶跳了下来──他选择了自杀。
而在他的告别礼那天,他的姐姐──那个本来温婉的清秀女子,变得怨毒而可怖──那双充血的双眼,如同冤魂索命般的语调……
「这是你们欠我的……欠我弟弟的……」
那时,我并不觉得我有欠过他们什麽,因为我认为,人要生存,靠的是他自己本人,而不是去乞求他人让他生存下去……
因为我就是靠自己而没有放弃──当时,我的确是那麽想的。
但当我认识了维深、洛斯等等的人和经过了这麽多年的生活後,我发现了我的错──人类,是不能独自生存的动物。
当时,我对刘栋的要求太过於严酷……
但错过的,已没有补回的办法……
这是所有的根源──我知道,那女孩是在准备向所有伤害过她和她弟弟的人报复。
但是,她到底……会怎麽做呢?
杀了所有人吗?……
还是……
那幼时的错,却在人成年时被索还,
这公平吗?
又或者,这是罪有应得?……
……
第十七章复仇者(上)
「为什麽不去相信呢?」
「值得吗?人类……这种生物的可怕程度,还能让他们拥有被信任的价值吗?」
「当然,如果你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敢去相信,那你的人生一定很可悲。」
「相信这个词……很伤人。」
「但这也是让所有人类连在一起的联系──你永远不可能长久的把自己孤立──除非,你死了。」
「你知道死亡是双面刃吗?」
「什麽?」
「它带给你永恒的安宁,但却让你失去生命──没有了自己。」
…………
1月15日,我提前回到了我的祖国──中国。
我很喜欢这个国家,喜欢她的历史、她的文化──包括那些包含在内的一切可笑的思想或定律──我爱这个国家。
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座翡翠的高山上的一座宏伟的古刹。严肃、古朴,但又不失华丽。金、紫、红是建筑的色调,在高山上,既没有破坏原本的景致,有突显了自己──对,我形容的正是峨眉山上的金顶和庙宇建筑群。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它比长城更能代表中国,但是,长城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名气总会在该有用的时候被适当的运用。
我是在广州下飞机的,经过长途的飞行,眼下,我唯一的感觉就是──累。
但站在我旁边的那只猪先生似乎完全没有那个感觉──「寒,这里是说粤语的对不对?粤语!……我来之前恶补了几句,不知道行不行,你要不要再听听?」维深.奥本.莱芬斯特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联想起去春游的小学生──该死!他怎麽就跟来了呢?为什麽?!
真是欲哭不无泪……
我皱眉揉了揉眉心处的鼻梁──正想提醒维深一下让他别太兴奋,却发现他已经跑到机场内的小商店里去秀他那几句走调得可以的粤语……
天啊!我看到他在跟一个买水果的小女生说了什麽,然後指著我笑──连忙向前走,我要否认我认识这个人,绝对。
用尽可能快的速度,我走出了机场大楼,在门口吹著虽然没有巴黎冷,但也算不上暖的风在那等某只跟猪可以联想在一起的动物出现。
「寒,你干嘛走这麽快啊……很急吗?你不是说你妈妈在家等你吗?她有来接啊?」一出现就是一堆让人烦得要死的问题──我看他可以改名为「问题维深猪」了……
「维深……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让你们院长让你过来搞什麽──教研……教研交流的?你不会……连你们那个胖到有点那个的院长都下手了吧?……」这句可不是完全在开玩笑,我可是百分百的相信维深在饥不择食的情况下会这麽做的……
但维大少却不这麽想──狠狠的瞪著我,维深现在的表情就像一只看到了红布的公牛一样凶悍。
「靛……寒……世…………我现在郑重的警告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再把什麽奇怪的联想套在我跟那只胖得跟只大象没啥差别的混蛋身上的话……我发誓──我以後天天到你家去找你!」──好恐怖的恐吓──不骗你,我的脸登时就绿了一半。
所为谨言慎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怎麽就忘了这位维大少是「女子与小人的终结者型集合体」呢?……上帝,我错了……求求你,把维深扔回法国吧,我以後都会上教堂做礼拜的,并向佛祖保证,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说过就算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维深别跟在我身边添乱就好……
难道,这也是种奢望吗?……
叹口气,我算是再一次认命的提著行李上了一部停在门前车道上等客的出租车,没有继续和那位一脸──杀必死表情的维深教授纠缠下去。
……
在後面的行程中,我们在离最近机场的地铁站下了车,过程中维深难得很乖(原谅我用这个字眼,但也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麽词能更好的形容维深这难得的安静了)的没有用一堆有的没的问题来烦我,於是一路顺利且算是安静的在坑口站下了地铁。
「寒……我问你……」
就在过天桥准备到在坑口站对面的芳村客运站转车的途中,安静了很久的维深却突然开口,而表情的认真程度是与他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一样的冰冷。
我转身站定,然後看向他。
「你真的要去管那件乱七八糟的事吗?其实你不去出席那个同学会不也可以吗?要不然,去报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何苦要把自己搅进去?你不是最烦这种事吗?干嘛还要去?」无表情的看著维深,接著是苦笑的叹气──他总算是将从那晚跟枫谈过之後就积压起来的怨气发泄出来了。
──十天前,1月5日的那个早上……
「什麽?!」枫惊诧的低呼,一双黑色的瞳孔仿佛被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定出了一般的只愣愣的看著我。
「她给我这些,但她并不知道我就是她所认识的‘靛寒世’。」我对枫点头。「可是,她知道你就是‘任羽枫’。这封同学会的邀请函,应该就是她用你的名字发出的……而目的……你应该还记得吧?她那年十二,而今年,就是第十六年,她二十八岁。」她要向我们最讨她弟弟的债……
「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她想让我们觉得内疚才那样说……而且……她怎麽会找到我?又为什麽要用我的名字呢?她……又为什麽不杀了我?」枫皱著眉看我,表情是痛苦的,曾经,我在另一个人的脸上,也看过这样的表情……疑问的表情……
但那人要问的那个人,是我……
「她是在还你的情,因为你曾经保护过刘栋──虽然你也有害过他,但你也救过他,所以,她还你这个情──不取你性命,只让你去蹲蹲大牢而已。」我微笑,然後放松的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我开始佩服自己在说这事情时的冷静──像是事不关己……「要找你,不算太过困难,你忘了她父亲是在美国领事馆工作吗?你当时移民的时候,她大概就知道了,她注意到你到底到了哪里,然後……我想,她也跟著去了美国,而这些年,她应该都一直跟著你吧……要不然以你的技巧和功力,不可能会不知道有个人突然的开始注意你……就像那个在一个多月前被你发现的跟踪者一样……那时……大概是因为她要去找李斯……所以才不能再亲自去查你的行踪,因此才会找人代她去跟著你……而当你到了巴黎以後,你就又一次在她的掌握范围之内……之後,从一开始你想去偷东西,她安排的一切,包括了杀人等等……那都不过是她的复仇计划开始的前奏……」我算是明白了李斯那句「那……结局大概还不只这样吧……但我没法看下去了……下次见吧,各位。」的意思……这一切……也不过是开始啊……
「这些只是你的推测啊,世,她可能做得到吗?……你说的那些事……」枫听完後没愣多久,就又问我──表情带了某种期待──期待我否定我刚才说的话吗?……呵呵……我就算再矛盾也不至於这样吧?……
我微笑著点头,顺势在茶几上拿了杯茶喝。「会,你忘了吗?她是当年有名的神童──IQ190,就是因为这样,刘栋才会被那些妒心中的家夥欺负吧?……」说到底……刘栋会死跟他有一个过份出名而聪明的姐姐也脱不了干系……她……也知道吧?……毕竟连我都能想到的东西,那个高智商的大美女应该不会想不到的……
「那她发这些邀请函……」我可以感受到枫的声音有点抖。
所以,我接了他的话──「没错,她是想把以前我们班的一群人都聚在一起,好让她能一次性的向我们复仇。」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告诉所有人,让他们不要去?」枫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但这是不可能的。
於是我轻笑。「你还记得全以前那些人的名字和长相吗?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吗?就算你查到了,你有证据这麽说吗?别人还记得吗?他们会相信你吗?──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了解局内人的心情和感受的……枫……更不用说那是一群你已经十几年不见,现在等於陌路人的所谓同学了,你对他们好,他们还不一定承你的情。」这是一个理由,而另一个理由是──我想救她……我想救那个在我记忆中温柔而美丽的可怜女孩……
我一直就是个自私的人,也不相信所谓的「公平」而且要算公平,他们的确是得受到一点惩罚才行……
「那我们现在要怎麽办?」枫皱眉看著一脸悠闲的我──他在这件事上明显的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喝口茶,我耸耸肩,而後看著他露出微笑──「不是‘我们’,枫,是‘我’该怎麽办。」
「什麽?!」──这次,是维深和枫一起吼出来……
呵呵……用得著这麽大惊小怪吗?……
我只是想将计就计的去会会那个女孩而已啊……
这样,
应该没问题吧?……
……
第十八章复仇者(中)
「你是个有趣的人。」
「是吗?我该谢谢你的赞美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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