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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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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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百折不挠,紧追不舍,终于逼黄文婉开了金口:“我发过誓的:不出农村决不耍朋友!”

  把个童无逸晾在屋里,自己躲在朋友家,再也不露面了,原来她真是个死不悔改的梦想派!

  童无逸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彻底打消了找女知青结婚的念头,想石屏三队不会饿饭了,把积存了几年的60斤全国粮票交给专门靠买卖票证谋生的一个常富知青,换得40元钱,买了部32开书大小的“凯歌”牌半导体收音机。放在枕边,早晚听些新闻、样板戏,吃饭时也不再孤单。日子好过些了。  

  一天,三婶叫侯寅平来请童无逸吃饭,说是“拈蒜叶子”。

  堂屋里,八仙桌上,一大瓦钵堆尖满沿的白豆花,热腾腾、闪巍巍地放在正中 。灶上还有一大锅。四碗洒着翠绿葱花的紫红色胡豆酱分放四方;对角放着两大碗油汪汪、黄浸浸、巴掌宽肥膘的老腊肉炒蒜苗。好远就闻到惹人吞口水的葱蒜肥肉豆花香。

  侯少庆上座,让出半边板凳说:“坐!坐这里!”

  侯寅清、侯寅金、侯寅平三弟兄把童无逸按在侯少庆身边坐下,说:“要不是你,我们侯寅平就不好说了!你该坐上方!”

  原来,前些天侯寅平发高烧,咳嗽,右胸痛,呼吸困难。侯少庆把单方验方、苗药汉药、求神驱鬼、方法用遍。病情越来越凶。只好把童无逸找来,说:“你家是开医院的,帮我们出个主意,看还有救没得?”

  童无逸看后,估计是肺炎、胸膜炎之类,尽力劝说送医院。几弟兄忙扎好一副担架,抬下白岩沟,到矿区医院。童无逸把侯寅平背上背下,办手续、入病房、照片、检验,确诊为胸膜炎。住院一周,痊愈回家。

  恭敬不如从命,童无逸只好就坐。

  三弟兄各坐一方。大嫂在坝下没回来。二嫂杨朝容抱着酒罐斟上一碗,恭恭敬敬地放在三叔面前。侯少庆端起抿了一口,说:“我不敢多喝。你们扯大口点啊!”顺手递给童无逸说:“喝 !不要客气。拈蒜叶子,吃豆花!”

  童无逸谦让不过,喝了一口,递给坝下回来的大哥侯寅清。大哥喝了,递给二哥侯寅金。然后是老三侯寅平。转了两圈,酒碗干了。杨朝容又斟上。又从侯少庆起,依次喝下去。

  灶房头摆了一桌,三婶和俩姑娘、俩媳妇、俩孙女端着碗,随意地在灶房、堂屋,或坐或站,却不上桌,随时放下碗筷斟酒、上菜、添豆花、加胡豆酱、伺候桌上的男人们。看来规矩不小。

  三杯上脸。侯寅金开起了玩笑,说:“童无逸,你把龙井坝那个黄老师弄到手没有?”

  童无逸吃了一惊:“他们消息好灵通!”随口应道:“你怕当真像自留土头摘南瓜儿那样便宜呀!”

  侯寅金扯了一大口酒,吞下去,又夹了一大筷子豆花,滚上胡豆酱,放进嘴里,吃了,慢悠悠地说:“说你把人家撵得不敢回屋,怕是日白的哟?”

  桌上桌下,连侯少庆都笑起来。

  童无逸差点把一口豆花喷了:“咋个他们啥子都晓得呀?”笑着应付:“她要走人户,叫我给她守屋!”

  杨朝容身材高大,瓜子脸、薄嘴唇、口快腿勤手巧,一边斟酒一边说:“我说童无逸呀,你当真没长眼睛是不?你们开会、干活路,长期约起在一堆的几个妹姑儿,哪个不比她好看?你只要开个口,任中选一个,还消去把人家撵得满山跑哇!”

  桌上桌下又笑起来。童无逸也笑,说:“二嫂,哪里有啥子约起在一堆的哟!”

  二嫂说:“你没长眼睛,只当我们都没长眼睛哪!”

  童无逸没话说了,只顾喝酒吃菜。其实他也有所觉察。不知从几时开始的,只要是挖冬地、砍生地、薅包谷、薅秧子这些成排成队,个人位置相对固定的活路,他的左右两边必定是李联芬、刘志英两个。他总是处于队里青头姑娘们的中心。要是坐着不动的活路,比如剥包谷壳、脱包谷子、还有开会,三个挤一条板凳是常事。开初他还不自在,过后慢慢地习以为常。

  李联芬、刘志英这两个是石屏大队,也是柳信公社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李联芬快满18 岁了,雍容美丽;刘志英虽说是她幺姨,却比她小半岁,乖巧苗条。李联芬端庄自重,少言寡语,能干手巧;刘志英天真活泼,爱说爱笑,爱唱爱跳。在童无逸眼中,除开生活环境和受教育不同这些因素,单就容貌、体态的类型、举止性情的特点来看,李连芬类似蓝瑛;刘志英类似夏翔。要真像二嫂说的任中选一个,对童无逸来说,的确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也许他们只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何必费这些不沾边的心思哩?”他想。

  侯少庆发话了,笑嘻嘻地,认真地问他:“那两个妹姑儿你想讨哪个?”

  “想讨哪个?”童无逸还真没想个。可不可以回答他:“我哪个都不想讨”呢?看来今天这顿饭就是为的这事。人家是认认真真当一回事来办的。“我可不可以不领这个情呢?”

  童无逸心里紧张地盘算,忽然发觉侯家人都住了筷子,都不说话,都在安静地等他回侯少庆的话。从来能说会道的他,一时竟结巴起来:“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侯寅金说:“‘你’?‘你’!你总不至于两个都要嘛?”

  背后有个清脆短暂的笑声,立时止住。

  侯少庆说:“让他想清楚,是一辈子的大事情。”

  三婶在童无逸身边说:“我看呢?两个都好。要是说成家立业过日子呢?还是要老成、能干的更好些就是了。”

  童无逸想起个说烂了的笑话:老太太看电影红楼梦,为黛玉焚稿哭得老泪纵横。旁边一年轻人问她为什么?老太太伤心地说:“贾母好狠心啊!骗宝玉跟薛宝钗结婚。林黛玉好可怜啊!”年轻人又问:“要是你老人家跟自己选儿媳妇,林黛玉、薛宝钗两个当中,你要哪一个呢?”老太太泪水未干,毫不迟疑地说:“当然要薛宝钗咯!”

  看来老成、懂事、聪慧如宝钗的姑娘们,在婚姻竞技场上具有不容置疑的获胜优势。

  见童无逸还在出神,侯少庆说:“三婶的话我看有道理!”

  侯寅平这时才开口:“说李联芬,要得不?”

  童无逸问:“她们读过书没有?”

  杨朝容说:“读过书,都读过小学。”

  “半文盲!真正是一张白纸。”童无逸懊恼地想。

  “文化是低点,”大哥侯寅清看透了他的心思,说:“农村头也够用了。再说,你文化高,可以教她呀!”

  侯寅金接口道:“俗话说:‘要得会,就跟老师睡’!她跟你一睡,不就会了?”

  当即哄堂大笑。童无逸也笑。

  侯少庆说:“那就李联芬。定了?”

  童无逸只好点头说:“好嘛。”

  侯寅金说:“还是选了个最漂亮的!”

  侯寅平转头吩咐道 :“王友莲,明后天你就跟李联芬露个口风,看她意思如何,再说。”

  三嫂王友莲抱着个奶娃,微微有些发胖了,看得出当年是一个娇小伶俐的漂亮姑娘。商落人,读过农中,举止得体,说话和人,虽说当妈妈了,却不和婆婆大娘们凑一起,总是和队里一帮青头姑娘们结伙打堆,成了个妹姑儿头子,尤其跟李联芬谈得来。

  当下王友莲望童无逸微微一笑,说:“传话算我的。干不干得成还是她说了算啊!”

  童无逸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明白侯家人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周密考虑,有准备、有计划、从容行事的。

  只隔了一天,王友莲就到童无逸屋里来说:“芬姑儿说了,口说无凭。你要给人家个信物哇!”

  说起信物,童无逸想起蒋玉菡的汗巾;柳湘莲的宝剑;西方的戒指;中国的现钱。

  钱?童无逸身上倒还有点。入乡随俗吗?跟做买卖似的,想起就别扭。不能拿钱!拿啥呢?猛然想起,黄文婉打的那件毛线背心,浅咖啡色,很好看的竖条云纹花式,男女都适合。尽毛线够,打短小了,只好压箱底。她穿肯定合身,正好派个用场。翻出来给王友莲,说:“请你给她说,暂时只有这个,等我回兴盛再去好好准备。”

  王友莲说:“芬姑儿答应了。她还没跟大人讲,芬姑儿叫我们先不要张扬出去,慢慢看伯伯伯娘的意思,慢慢地打通伯伯伯娘的思想。现在不能够让他们晓得!”

  童无逸也是这样想。说了会儿话,王友莲临走笑着说:“这下你降辈分了。人家早就说过,这辈子不得喊你叫叔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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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无逸想起,去年冬天,在公房剥包谷子。李联芬的十岁小弟端着碗大头菜来说:“童叔叔,伯娘叫我拿来跟你下饭吃。”

  童无逸谢谢了,拿到灶房,回来,开李莲芬的玩笑说:“均儿都喊我叫童叔叔,你也该喊我童叔叔才对!”

  李莲芬很认真地望着他小声说:“他喊他的,我不!”一会儿又红着脸说:“要我喊你叔叔,下辈子!等嘛!这辈子坚决不!”

  一个玩笑她这么认真,童无逸好半天没话说。

  刘志英说:“她从不喊我幺姨哩。”

  旁边侯寅金接口道:“童无逸,人家想喊你哥哥!你咋个不知趣?”

  好多人都笑了。李联芬却板着脸咬着嘴唇,直到收工也没说句话。现在,童无逸总算弄明白在她心中,为什么一个关于称呼的玩笑有多严重的意义了。

  看王友莲的神态,事情进展一定顺利。既然如此,是该认真准备了。

  应该马上回兴盛告诉妈妈。看妈妈的意见,听妈妈的安排。应该把李联芬的相片带回去,让妈妈看!

  第二天,他找王友莲去要李联芬的相片。没想到十八岁的李联芬竟然没有单独照过相,只拿来一张三寸大和家人一起,七八个人的合影。除她的容貌好,看起来顺眼些外,真像报纸上的难民照片。童无逸不由自主地想起聪聪送他的那三张三寸大的玉照;想起刘妹那几大相册,从小到大的无数艺术照;想起夏翔、蓝瑛、曾彦荷送给自己的那些漂亮的照片。他真为李联芬这些农村姑娘们悲伤。

  这些在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长大的姑娘,能不能够和自己融洽地生活在一起呀?

  毛泽东说:“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我能不能画好呢?

  
  
昙花果十八
十八。野雁鹅与山家雀。

  妈妈心里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照说,娶幺儿媳妇,幺晃晃成家立业,当妈的有个不高兴的?但是,人说幺儿媳妇盖面菜,这碗盖面菜却无论如何也端不上台盘。就那张照片看来,一个个面容愁苦,都是土里刨食,难求温饱的角色。我童家哪辈子修来的这门子亲哪?他更担心的是:大家都说结了婚的不调工作。跟当地农民结婚就更休想了!

  她问童童:“你当真想一辈子当农民不出来了哇?”

  童童说:“咋个不想出来?要出来得了嘛!”又说:“这回一个公社调一个,还不是做给老三届看的。全都是成分好的,我们这种‘杀关管’子女,没门!老三届的下来,就更没我们的戏唱了!”

  童童已经意识到,没有一个极大的社会变革,自己是毫无希望回到城市的。

  妈妈认了。

  虽说不能依璧县的三回九转老规矩,无论如何也该准备些东西呀。两娘母写了些信,哥姐们都寄了些钱来,连幺妹也给了钱。昆明寄来皮鞋;银川寄来衣料;上海的手表;杭州的枕套;床单被单,肥皂香皂。。。。。。全都是市面紧缺的必须生活必需品。还有妈妈亲手一丝丝、一缕缕绩成的麻线,织成的罗纹麻布蚊帐。童童打成一个大背包,兴冲冲背回石屏,却再也见不到李联芬了。

  石屏三队依然如故,照常出工收工、吃饭睡觉。童无逸却感觉到人们看他时不一样的目光。侯家人不再提李联芬的事。只有王友莲说了句:“不关事,我们单另说个好的!”

  童无逸坠入五里雾中。自尊心迫使他要弄清楚是咋回事。他看到刘志英依然不避嫌,总是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决定从她口中套出实情。一天收工时,童无逸有意在公房路口候着,等刘志英背着柴过来时,按住她的背篼,说:“歇会儿,我有话给你说。”

  刘志英笑笑,放下背篼,说:“快说,下午还要出工哩!”

  童无逸见四处都有收工的人路过,请她进屋,按在床边坐下,说:“屋里好说话。”

  刘志英狡黠地笑着说:“有啥说的?快说!我肚子饿了!”

  童无逸打开包,抓出一把糖果,塞到她怀里,剥一颗大白兔,喂到她嘴里,说:“饿不死你,慌啥?”

  刘志英吮着糖说:“好吃!你就背了这包东西来?有啥些宝贝?看得不?”



  “有啥子看不得的?”童无逸把包放在床上,打开。刘志英双眼放光,一样样翻看。拿着皮鞋,翻过来、转过去,里里外外地细看,又抬起脚,拿皮鞋去比试,说:“是36码的吧?”

  童无逸见她爱不释手,说:“脱了解放鞋试试?”

  她一下子红了脸,说:“早不拿来!前两场我才定了亲!”

  童无逸没想到她这样说,楞了楞,脑筋才转过弯来,说:“试一下,又不是要你退婚!”

  刘志英恋恋不舍地放下皮鞋,摸挲着一块宝蓝色灯芯绒说:“试人新,讨人嫌。不是跟我买的,我才不穿哩!”

  童无逸这才明白人家开玩笑并不是无中生有,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忘了要问她的事了。

  刘志英翻看一阵,说:“你要问啥些?不说,我要走了!”

  童无逸正想怎样开口,刘志英说:“我晓得,你要问芬姑儿的事。我跟你讲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童无逸。

  李联芬跟伯伯伯娘谈起和童无逸的事,老人们才想起芬姑儿满十八岁了。平时俩老只顾田头土里、喂猪喂牛、挣家务、养儿女。李联云才娶媳妇几年?芬姑儿又想出门了。他们也曾留心过合适人家,万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样快。自从侯家要来了那个知青,芬姑儿和她幺姨不离左右。风言风语也听了些,但都没当回事。私下里俩老也商量过,都说这知青不过是大风吹来的野雁鹅,住不长的!不是在这山旮旯成家立业的料。芬姑儿只是没见过世面的山家雀一个,嫁跟他要吃大亏的!人家知青也瞧不起你没文化的乡巴佬,都叫我们是“农二皮”。就没把那些风言风语往心里放。这下当了真,俩老要拿话来说了。

  伯伯平时就话不多,铁青着脸只说了:“不!得!行!”三个字。

  伯娘话就多了,说:“他一个外头来的知青,不知根,不知底,无家无业!还是个资本家少爷。这个花花公子,那么多女知青他不找;矿区的女干部他都甩了!他找你?你晓得他安啥子心?人家黄老师都不跟他。你跟他过得到一辈子?我们庄户人家,找一个知根知底,有家有业的农村人,老老实实过一辈子有啥些不好?”又把侯家稍带进来,说:“他侯家搁起两个姑娘不放跟他,拿我李家的人做人情!”

  芬姑儿跟她伯伯一个秉性,话不多,心头自有主意。平时从不顶嘴,从不和人争论,更不会吵架。这回不同了,理直气壮地说:“婚姻法有规定,婚姻自由,不准父母包办!我就要跟童无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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