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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胡说了!”聪聪委屈地说:“我的成分好,我条件好,我在你面前炫耀过吗?我歧视过你吗?你凭啥肆无忌惮地挖苦我,讽刺我?&;#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没说完,眼泪就流出来了。
童童慌了。他本意是道出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希望聪聪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强烈。看着她夜色中闪亮的泪眼,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帕递给她,直说:“对不起,对不起。”
聪聪接过手帕,蒙住双眼,抽泣了一会,指着书包说:“我的在里面。”
童童忙打开书包,拿出她的荷叶边白手绢。她接过去在脸上檫檫。平静了一会,轻声说:“走吧。”
童童见她阴沉着脸,很没趣,忙道歉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讽刺挖苦你的意思,只是想说明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的差距。”
聪聪说:“没啥,你真让人失望。我觉得你这人看不透。”
童童很奇怪。人人都说他胸无城府,口无遮拦。他说:“你是这样说我的第一人。一中有个语文老师,大诗人柳然你晓得不?”
“听说是右派,在总务处。他是大诗人?”
“是!《银河》诗刊有他很多诗。他出了本诗集《心的飞翔》。我曾经给自己的一张照片题了幅对联:‘似无块垒观天地;难免孤傲类痴呆。’请他指正。他对我有两句评语,一是:毫无奴颜媚骨。二是:赤子之心,一览无余。你看我不透?真是独具慧眼呀!”
“又讽刺我!”聪聪皱起眉,直视着他说:“你今天在这里大放厥词。我问你:去年动员下乡时,满城的宣传资料,是哪个写的‘上井岗、下洪湖、奔太行、赴延安’?”
童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咋过记得这么清楚?”
“哼!”聪聪娇嗔地一扭头说:“别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傻瓜。”
童童解释说:“妈哭了三天三夜,哥姐们回信也没谁敢不支持我下乡。我心一横:置之死地而后生!下就下,只当是为母解难。大丈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闹他个轰轰烈烈。脑壳一热,就写了那封申请书,被蓝锦芸看上了。大会小会宣传,高音喇叭广播,还真骗了些姑娘小伙子随大流写申请。有啥用呢?‘当年一觉惊天梦,赢得知青冲壳(儿)名。’这个上山下乡,跟当年的投奔革命完全是两回事。”
见聪聪情绪不好,他说:“提起蓝锦芸,我想起个笑话。想不想听?”见她没反对,说:“蓝镇长矮小,最多1米5。送我们到璧县后,还要到各知青点走访。去年冬月间,下凌子。冰天雪地,冷得很。我们窝在床上睡懒觉。下乡时发的被套,缩水短了,盖住颈子就盖不住脚,只有蜷着睡。
杨忠贵大声骂:‘狗日的知青办,发的铺盖这么短,肯定是比着蓝锦芸那个三寸钉做的!’
他话音刚落,蓝锦芸推门进屋,委屈地说:‘怪不得我,真的不是比着我这个三寸钉做的!做铺盖的时候我在成都,晓都不晓得!’”
聪聪“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童童见她高兴了,又说:“初二时,我是一中校刊《跃进之歌》编委,在门廊出墙报。政治老师曾绪伟现场指导。那是1959年春荒,粮站供应胡豆豌豆抵口粮,吃了屁多。教室里屁声不断。经常是老师刚一提问,下边就‘卟’的一声回应,弄得哄堂大笑。政治老师的屁更多,就在我身后‘卟’的一大响。我忍不住回望了他一眼,用的是很尊重,很理解的眼神,丝毫没有大不敬的意思。曾绪伟自己却有点尴尬。他严肃地转过身子,庄重地走到楼梯前,起脚上楼。‘卟!’一个响屁随之而出。他很诧异地站住,没打屁了,放心地连上两梯。‘卟!卟!’响屁一步一个,丝毫不爽。他急忙站住不动,屁声嘎然而止。他偷偷地望了我一眼。我装着在聚精汇神地画刊头那匹大跃进的飞马。他又试着上了一梯。这次没响。他放心地举步。‘卟!’响屁随之而出。他失去了耐性,干脆不管不顾,‘卟!卟!卟!卟!。。。。。。’一步一响,放着连珠屁跑上楼去了。”
昙花果(7)
聪聪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童童自己也笑出了眼泪。
聪聪说:“乱编的!哪来那么多屁?”
童童说:“‘一颗豌豆七个屁。加颗胡豆打得不歇气。’胡豆豌豆当饭吃,算算有多少颗,该打多少屁!”
两人又大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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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说笑着,到了桃李园车站。售票处贴着公告:308次普客晚点2小时。
聪聪说:“反正只有20来里路了,干脆走回去。”
夜风凉爽。路边高粱像矮墙,像篱笆,空隙间不时有田里抓青蛙,抠黄鳝的火光闪亮。公路上很清净,几乎没有行人。偶尔会有一辆汽车驶过,搅起漫天灰尘。听到车声,他们老远就躲到上风头,等尘土消尽才走上路面。
童童说:“我说了这么多笑话,该你说一个了。”
聪聪说:“你把我气哭了,说笑话赔罪,何功之有?”
“有这个道理吗?”
“此乃洪氏定理也!”
童童不开腔了。聪聪又要他讲故事。童童说:“我要摆个鬼龙门阵吓死你!”
聪聪说:“今天不许摆。以后在家里,人多,有电灯的地方再讲。”
童童伤感地想到:“还有啥子以后再讲啊?”
阴历六月底,星月无光。公路两边是黑黝黝的高粱和稻田。没有行道树,只有光秃秃的电杆孤寂地呆立在夜空中。抓青蛙、抠黄鳝的灯火也不见了。与公路平行的铁路上,一列货车呼啸而过。头灯雪亮。光柱过后,田野沉入更深更静的黑夜中。渐渐的,黑森森的洪家冲耸立眼前。公路盘山而上。左面是荒芜深邃的山沟。右面是壁立高耸的石崖。灌木的剪影像凌空扑来,张牙舞爪的怪物。这里历来是成渝线上兵家必争之战场;也作过处决犯人的刑场;更是乱世土匪杀人越货的屠场。莽丛岩影似乎到处游荡着冤魂野鬼。虚空中,夜鸹子在毛骨悚然地惨叫:“哇。。。。。。哇。。。。。。”
聪聪不自觉地靠近了童童。童童警惕地盯着黑暗深处。他们走在路中心,尽量远离不知潜藏着什么危险的路边黑暗。童童知道前面弯道岩窝里,曾经有个被连打三枪的反革命,肠子肚子流了一地,翻身坐起来,吓得执行的新兵丢了枪就跑。还是排长把他脑壳打烂才断了气。他不敢告诉聪聪。
忽然,就在那个弯道岩窝里,有一团头角狰狞的黑影。他们一激凌,站住了。
这东西离他们只有几米远。两人惊呆了,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刹那间呼吸,心跳都像停止了。一股冷气从头顶顺脊梁直灌到脚心。他们呆呆地死盯着那怪物。
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变成一朵飘忽的火焰。说时迟,那时快。童童早已抓起一块石子向黑影砸去。
“干啥子?”黑影一声大吼,跳将起来。
原来是个赶夜路蹲在路边屙野屎抽叶子烟的农民,披着翘着两肩的蓑衣,活象头角狰狞的魔鬼。大家虚惊一场,笑别上路。童童才发现聪聪手心出汗,把他的手都捏痛了。
他们互相嘲笑着对方的胆小,手牵手翻上了洪家冲。
眼前是洪家坝平缓起伏的千亩良田。远处是兴盛县城的灯光。聪聪指着路边黑压压竹木林中的翘角飞檐、高墙楼阁,说:“这是我们的祖业,洪家花园。洪家坝、洪家山的田土林木、煤窑、石灰窑,都是我们的祖业。我爷爷名下有百十亩田土和成都重庆的生意。祖母是个千金小姐,和我爷爷惹了官司,赔了生意,卖田卖土卖房子。我出生前一年就离开了洪家花园,租房另过。我爸帮人打麻绳、编麻布,才有了这个工人成分。买了我们家房产田地的叔伯亲戚,全都成了地主、富农、资本家,整死的整死,管制的管制,倒霉了。我妈常说要感谢败家的公公婆婆哩。”
童童恍然大悟:“有这种家族渊源,难怪她是这样的容貌气质、胆识性格。”
“依我爸的少爷脾气,他才不会去做下力人哩。我家里妈作主。妈能干,读过私塾。爸没主意,啥子都听妈的。我舅舅是国民党川军邓锡侯的军官,是地下党员。妈听他说共产党要得天下,工人要吃香,就叫爸去作工人,说坐吃山空,家财万贯不如日进分文。其实也不靠他挣钱养家。邓锡侯起义了,舅舅成了解放军的军官。我大哥、二姐、三哥一中毕业后全参了军。洪玉山要是耳朵好的,早就当兵去了。我家成分是工人,可是我们从没吃过苦。就是吃大伙食团,饿死那么多人,我们都没饿过饭。我妈是伙食团长。”见童童眉头微皱,嘴角挂着冷笑。她摇了摇他们一直握着的手,问他:“你笑啥子?”
“饿死的炊事员都三百斤!”童童笑着说:“都说他们多吃多占,没想到你也沾了光。”
童童记忆中有一件恨事,永难忘记。那是1959年,学校伙食越来越差,母亲帮他在府院街食堂搭上伙。一天,不晓得啥原因,快两点了才开饭。饿昏了头的居民们堆在打饭窗口前推攮嘶喊。童童怕迟到,人小挤不进去,见一个面善的食堂管理员悠闲地靠着栅栏门剔牙,小心地递上饭票,请求道:“大娘,要上课了,请帮我打二两饭吧。”
那时食堂都是用瓦罐蒸罐罐饭,说是一两,二两,实际上罐里有多少米只有天知道。居民们都恨恨地骂:“一人舍一口,喂些大黄狗!”
就是这个大家喂得肥头大耳的大娘,肥屁股一扭,翻着白眼,轻蔑地一撇嘴说:“大娘?喊姑婆都不得行!年纪轻轻的,怕挤?你是怀儿婆呀?”
晓得聪聪的妈是不是这模样。
昙花果(8)
童童说:“幸亏大伙食团早垮了,要不,你也三百多斤,想想,啥形象?”
“可能吗?”聪聪笑着说。
“有啥不可能?”童童故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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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们吗?”聪聪警觉地说。
“咋说呢?我祖母就是饿死的。我们全家都得了肿病。妈把家里仅存的家具卖了,买苕渣、米糠、麸皮救命。照说,该恨你们偷了我们的口粮,但是一细想,不是政策制度给你们的特权,你们也不可能到我们家里来偷吃。如果不是大跃进、人民公社、统购统销,你们自己有粮吃,又咋过会偷吃我们的口粮呢?我不恨你们,我只是更深刻地体会到,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我们,和你之间的巨大差距。”童童说:“再说,我敢恨吗?如果你检举我,我就该坐牢当反革命了,至少也会戴上帽子受管制&;#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61486;”
“胡说八道!”聪聪打断他说:“听着,以后在我面前再也不准提啥子阶级、成分;再也不准说我们之间的啥子差距。要不是我祖上败家;要不是我妈聪明,说不定我和你一样,是杀、关、管子女,一样不知道是可以教育好的还是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看得出,你应该是一个有出息的人,不准再这样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我相信你不会颓废荒唐、自暴自弃。答应我,好好劳动,好好表现,争取一个好的前途,行吗?”
这个聪聪,小小年纪,总是在某个时候突然出语非凡,表现出令人心悦诚服的自信与胆识。童童只好点头称是,说:“好吧。”心想:“明天我坐上火车,哪个晓得这辈子还能见面不?”
过了东门拱桥,童童放开了聪聪的手。这一路上,聪聪那温软柔细的小手,让童童意乱神迷。他轻抚着她手心薄薄的茧子,真想和她就这样牵着手走遍天涯海角。但他还是放开了。他没胆量牵着她在街上招摇。
路灯昏黄。陈旧的临街店铺黑灯瞎火,阒寂无声。几条野狗在电杆下垃圾堆里拣吃,毫不理会偶尔路过的寥寥行人。
童童要送聪聪回家。聪聪说:“你回城关医院是吧。我家就在府院街,医院斜对门。”
童童心里说不出啥滋味:除非不回兴盛,要想不再见到她还真难了。
聪聪以为他是为分手难过,说:“你明天不走吧?”
童童说:“就是准备明天走。”
“不行!国庆节我们要出节目。你一定要给我们找一个好的歌舞材料。明晚8点,在百货公司门口等我。要不,我到你家来拿。一定吧!”
又是不容争辩的语气,周到细致的安排。
童童答应了。
府院街路灯没亮,只有医院的门灯暗淡地发光。在家门屋檐下,聪聪站住,握住童童的手,手心里有一块手绢。深情的月牙凹托着明眸炯炯,望着童童说:“找个好材料,明晚8点,百货公司门口。记住,一定啊!”
童童握住她那温润柔软的小手,又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中。他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会露出哭声:这么好的姑娘,我却是这样的政治条件。爱她难;不爱也难。爱她是害她;不爱她也是害她。造化弄人!咋过会让我们相遇相知啊!
聪聪见童童一脸的哀伤,自觉眼泪也出来了,忙放开手,背过身去敲门,说:“明晚8点见,回去吧。”
童童说:“你的手绢。”
“给你;快走。”
这时屋里问:“哪一个?”
聪聪喊:“妈!开门!我回来了。”
童童快步走到街心,听到洪妈妈嘟囔着开门关门。母女两的对话声消失了。童童打开手绢,拿到眼前,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从没嗅到过的香味沁人心脾。不是香水,更不是香皂,如兰似麝四个字油然而生。那是聪聪的泪水和汗水的香味,是她的体香!引人暇思渺渺,如入仙苑,好久才回过神来。仔细看来,红丝线锁荷叶边,白府绸上印着一支荷花,几片荷叶,一池碧水,两只蜻蜓。童童在医院门灯下,看了很久很久,又拿到鼻前,贪婪地嗅着那令人神思飘逸的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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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 (9)
三.昙花果
童童一进医院,就感到气氛异常。半夜了,到处灯火通明。人们进出匆忙,表情紧张。住院部楼上人声嘈杂。突然一个女人的尖声嚎叫镇住了人声:“跃进儿啊!跃进儿啊!……咋过就是你一个人死嘛?……”
一串沉重的脚步“咚咚”地震撼着木楼。一个暴怒的男人提着砍刀直奔大院花坛。刀起刀落,齐根砍断了小腿粗的葡萄藤。怒气难消,又抄起大棒,将荫蔽了半个院子的葡萄架打了个落花流水。枝叶披靡;果浆涂地。蔽日的阴凉破败了;酸甜的快乐泼洒了。人们都绷着脸,噤口不言。一个女人打着哈哈,谄笑着说:“砍了好,免得年年花钱买药打猪儿虫!”
童童看清了,砍葡萄的男人是医院党支部副书记,院长吴仁兴。说话打哈哈的女人是妇产科主任尚家泉。花白头发的妈妈远远地站在产科门前,向童童使眼色,要他快点进屋,躲开他们。
回到妈妈不足8平方米的小屋里,妈妈小心地关上门,谈起事情的原委。
兴盛县城关镇医院是合作化运动中,由城区几个私人诊所联合成立的。整个医院就建在济世医院后院,和兴盛县原商会曾会长私宅后花园上。曾会长是1949年大操坝万人大会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