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色渐浓,男人轻轻揉着自己的胸口,秀美的双眉微蹙着似乎有些难受,他的衣服已经看不清原来的色泽,除了一大片刺目的血色,就是被尘土草屑沾染的灰色。他慢腾腾地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倒出一颗乌色的药丸吞入口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腾腾地从地上站起来。
「真的不早了啊……」他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落下一半,天际被晚霞映得通红,也映红了他那张苍白而端丽的脸。「我得想办法快点回家了。」
没有过几天,江湖上的某个传言开始沸沸扬扬起来,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着,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就像是自己亲眼目睹,甚至是亲自参与一般。南宫世家的独子,江湖上最有前途,最为优秀的青年之一--南宫秋实,为了一个男人,居然疯了!
起因是他为了帮他的父亲夺到传说中的秘宝而欺骗了某个外域神秘教派的纯真少年,不但得到了那件秘宝,还骗取了少年的身体和感情。在他即将与东篱世家的掌上明珠成亲之际,那少年忧愤自尽,而南宫秋实则是突然良心发现,悔咎之下自然也就变得不太正常。
传言越传越广,也越传越玄,卫道之士固然以为其伤风败俗,逆乱人伦,对他们嗤之以鼻,但也有不少人为他们唏嘘惋叹,掬把同情之泪,但无论是谁,对南宫世家的当家南宫撷英都颇有微辞,且不论他是否反对南宫秋实跟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单就他仅为贪欲而让南宫秋实为自己骗取「寒髓魄」就足以让人觉得齿冷了。
其实没有人会知道,南宫撷英自己现在有多不好受!
夜幕渐渐深浓,屋外刚刚挑起灯笼,坐立不安的南宫撷英的太阳|穴便开始突突地跳起来。跟他一样坐立不安的还有他的夫人,南宫秋实的亲娘颜如熙。虽然人到中年,可颜如熙还是风韵不减,美丽依然。南宫秋实的样貌大半继承于他的母亲,倒跟南宫撷英不是很像。
颜如熙手中的绢帕在口中快被咬烂了,双手还在用力地撕扯着,显得格外焦虑不安。初更敲过,颜如熙的手忍不住开始发抖,一双妙目张惶失措地不时向外张望。
「撷英,你说他今夜会不会又发作?」无法忍受空气中沉重的静默,颜如熙颤抖着声音问自己的丈夫。
「不知道,不知道……」南宫撷英来回踱步,陡然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更显得人苍老了许多,「他每天晚上都要这样,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啊……这个逆子,南宫世家的名声……唉……」
颜如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了出来:「都是你这个老不修,非要做武林第一,那个叫『寒髓魄』的劳什子有什么好?连自己儿子都给搭进去了。要不是你,秋实早就高高兴兴地成亲,明年让我抱上孙子了。可是他现在这么疯疯颠颠地……我总共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他要是有个好歹你看我怎么跟你拼命!」
南宫撷英脸色发青,气得回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大事当然得不拘小节,是妳这个老婆子平常太过溺爱他,才让他任性妄为。还有妳那几个姐妹生的好儿子,一个个都跟男人纠缠不清,可见是你们颜家生下来的孩子没一个有出息!」
颜如熙柳眉倒竖,拍案而起:「现在倒编排起我的不是来了。好啊、好啊,南宫撷英,当初是谁到我们颜家哭着闹着非我莫娶的?我们成亲刚过二十年,是嫌我老了还是嫌我丑了?你现在就写休书给我,我带儿子回娘家去住,你想再娶多少年轻漂亮的娇娃我都不管你。我们颜家的种不好,你以后也别再见我们颜家的人!」
南宫撷英无奈地叹气,他天不怕地不怕,平生最大的弱点就是面前气得发抖的夫人。儿子是自己的,而且他年逾不惑也只这么一个孩子,知道夫人是心疼儿子,但他南宫撷英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心急如焚呢。
「夫人,是我的错,妳别气,别气啊,妳身体不好,小心心疼病又犯了。」南宫撷英只有在夫人的面前才会如此低声下气,软语温言。
颜如熙一边哭,一边捂着心口:「我死了倒好,省得你见了烦心,也省得我见了秋实伤心……」话还有半句在嘴里,忽听后院好大一声巨响,把她的后半句话吓了咽了回去。
南宫撷英面色一变,刚要冲出房门,早有下人一脸惊慌地冲进来。
「老爷!不好了,少爷他又不见了!」
「一帮蠢材,你们二十来个人还看不住他吗?」南宫撷英的冷汗冒了出来,「房上加了锁,门窗都钉着铁条,少爷他怎么出得去?!」
「老爷,您是不知道,少爷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儿,一抬脚那小胳膊粗的铁条就断了。要是以前,我们二十几个人还能挡一阵子,可是现在少爷也不知从哪儿学来一身怪异功夫,我们二十几双眼睛只能看着少爷的影子,还身子都摸不到半点,哪还能拦得住他!」
南宫撷英哑然无声,过了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
「不管怎么样,你们全都出去找少爷,找到他就劝他回家,他要是不听,你们就在后面跟着,千万别让他再惹出乱子来。」
下人愁眉苦脸地出去,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相对无语。良久,颜如熙哭倒在南宫撷英的怀里。
「我可怎么活啊……秋实,秋实……」
南宫撷英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目中清泪潜然而下。
「都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他啊……」
南宫秋实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空落落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但那漆黑之中又似有一线光明。
「阿离,你在哪里?在哪里?」同样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而现在似乎他能说出的也只有这几个字而已。
拥有时并没有觉得是多么的宝贵,可一旦失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萧若离对于他的唯一和不可替代。这真是他对自己最好的报复!他只是简单地一跳,却把他南宫秋实整个的灵魂一起拖走,心被全部掏空。当日做了种种打算,原本的想法是成了亲既可以了却父母的心愿,又可以为南宫世家留下一脉香烟,只要婉儿有了南宫家的子嗣,他跟萧若离在一起便不会再有太大的阻力。可是他错了,错得太厉害!
背信弃义、下流无耻!阿离,你骂得真对!这世上最自私的原来竟是他南宫秋实。说什么两全其美,说什么面面俱到,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务求完美,对什么人都虚以委蛇,挂着一张伪善的笑脸,说着一些圆通世故的话,总以为自己是在为所有人考虑,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选择的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对不起阿离,对不起婉儿,也对不起自己!失去了阿离,失去了婉儿,连自己也失去了!南宫秋实一边哭一边笑着。
不,萧若离不会死,身怀惊世的武功,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失去生命?本来已了无生趣的南宫秋实又被西门冬里的一句话唤起了一线希望。是的,阿离他生了气,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不肯出来见我!南宫秋实这么认为。
夜色下的金麟城,人们大多已回了家,街上行人寥寥,见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哭哭笑笑着在街上游荡,不觉都远远地避开,想快点走开,却又忍不住拿眼偷看一会儿。真是可惜,那么俊美的青年,竟然是个疯子。
月亮升上半空,清冷的月光照在寂静的街道上,照亮了青年苍白的面容。
「阿离!阿离!你在哪里?在哪里?」一声声凄厉的呼唤在夜空中久久盘旋回荡,惊得夜鸟乱飞,远远的,婴儿的啼哭与家犬群吠更添了几分凄然可怖。被惊醒的人们躲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多出一点。
「阿离、阿离!」呼唤爱人的声音响遍了整个金麟城,跟在南宫秋实身后的下人们也只能蹲在城中的某处,一边听着少爷伤心欲绝的呼唤声,一边悄悄地抹着眼泪。他们没人能跟上南宫秋实的步伐,更没有能力将他带回南宫世家。就算能跟南宫秋实见到面,他们说的话又能有几个字送入少爷的心里呢?如果死人真能复活,他们真心希望萧若离可以活过来站在少爷的身边。男人又怎么样?只要能让南宫秋实不再像现在这样如行尸走肉,疯疯颠颠的,就算萧若离是个狐精他们也认了。曾经潇洒英挺的少爷一去不赴返,他的一生或许就这么毁了吧。
耐心地等吧,少爷发狂也只是在天黑以后,只要太阳再度升起,他便会停下脚步,不言不语如木雕泥塑般任人摆布。下人们祈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好让他们把安静下来的南宫秋实完好无缺地送回家里去。
「阿离、阿离!」南宫秋实的呼唤在夜风中如一枚枚尖刺扎入人的心中,拔也拔不出,砍又砍不掉。说实话,他这样在金麟城里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开始虽然有官兵出来阻止,但他们根本不是南宫秋实的对手,甚至连南宫秋实的面容也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他撂倒。以至于金麟的知府天没亮就到南宫世家去下通牒,要求南宫撷英好好管束自己的儿子。可是谁能真正管得了?次数多了,官府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地随他去闹,只要不伤人就好。
南宫撷英夫妇心急如焚,巴望着天快些亮起来,南宫秋实可以早些回家。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他们已经被南宫秋实折腾得心力交瘁,头上华发早生了。二人坐在屋内相对凄然,又熬过整整一夜,看着彼此泛红的双眼和发青的眼窝,二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我上次跟妳说的事妳想清楚了没有?」南宫撷英的声音干涩枯哑,显得苍老了许多。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舍不得秋实,那边冰天雪地的,我们又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颜如熙沙哑着嗓子一脸的犹豫。
「秋实现在这样,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西夷虽然路途遥远,但换了新的环境说不定秋实可以慢慢地好起来。再说,小妹颜如玉不是西夷国的王妃吗?秋实有她的照应,在西夷一定可以过得比这里要好。」
_颜如熙低头不语,过了好久才慢慢抬起头来。
「留在此处,秋实想必也会很痛苦……就是不知如玉肯不肯收留他?」
「自己的亲外甥,还能忍心不闻不问吗?」南宫撷英叹道,「我们在江湖上已经抬不起头来,与其留在中原任人指指戳戳的,不如到没人认识他的西夷生活一段时间。等他好些,事情也被人淡忘一点,咱们再接他回来,可好?」
颜如熙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如何才能让南宫秋实乖乖地去西夷呢?这倒是个令人头痛的大问题。走一步算一步吧,夫妇二人只有闭上眼睛顺势走下去而已。
「小秋!小秋!」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的南宫秋实耳畔突然隐隐传来那曾经非常熟悉的声音。猛然顿住身形,他睁大了双目在浓浓的夜色中竭尽全力地搜寻。
「阿离?是阿离吗?」南宫秋实的眼睛顿时有了神采,四处张望之时口中不住地喊着:「阿离,你在哪里?在哪里?」
「小秋,你闭上眼睛……乖,对,闭上!千万不要睁开。」轻柔的声音转瞬间便来到了他的近前,「小秋,你现在是在做梦哦,如果一睁开眼睛我就会不见了,那你会不会听话不睁眼睛?」
「会、我会!」南宫秋实连连点头,生怕这所谓的梦境会突然消失。「阿离,你在这里是不是?」
「是啊,我来看你来了。」萧若离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柔柔的,「你忘了吗?我跳崖死了啊,不过我的魂魄舍不得走,所以飞到这里来找你,你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
「高兴!开心!」南宫秋实的双手乱挥着,突然间他抓到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东西,那好像是一双手。南宫秋实紧紧、紧紧地把那双手握着,生怕手一松,它就会消失不见,「阿离,我想你,我好想你!都是我不对,是我该死,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知道,我知道!」萧若离的声音继续在南宫秋实的耳边响着,「这些天我每天都去看你,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我知道你很想我,你很喜欢我,我心里很欢喜呢,现在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南宫秋实心中狂喜,眼睛却还是闭得紧紧的不敢张开。
「其实你根本不该原谅我,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南宫秋实哽咽着,眼泪从眼角不停地流出。
「不要这么说了,」南宫秋实紧握的双手突然一滑,原本握在掌中的柔荑此刻正在轻轻擦拭他的眼角,「我怎么能不原谅你呢?我最最喜欢的人就是小秋,小秋那么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开始你要原谅自己,不然我就不再出现了哦!」
「不、不要不出现!」南宫秋实一把将覆在自己眼前的手再次抓紧,「我乖乖听你的话,求求你,不要不出现在我的梦里,也别让我从梦里醒过来。」
良久无声,南宫秋实正惊疑时,听到耳边幽幽的叹息。
「我是想让你伤心、后悔,可是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秋,你的阿离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想办法让你重新好起来的。」
「阿离,只要你别离开我,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被那双温暖的手牵引着,南宫秋实像身处云端,满心喜悦地跟着他走着。双手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让南宫秋实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不知走了多久,拉住自己的手停了下来,属于萧若离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秋,我们到了。你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
「我一睁眼睛你就会不见了吗?」南宫秋实问。
「不会的,你这么乖,我不会离开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南宫秋实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目。
眼前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这是哪里,只是恍惚间觉得有种十分熟悉的味道和感觉。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火光,黑暗中,不知是谁取出了火折,火苗闪烁不定发着蓝色的幽光,不一会儿,一只蜡烛被点亮了。
「阿离!」微弱的烛光给黑暗注入了一丝光明,在那昏黄闪动的烛光后,刻在脑海中须臾不曾忘却的美丽笑容正对着自己绽放。南宫秋实喊着萧若离的名字,身体却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一般,丝毫无法移动。
「小秋!」萧若离伸开双臂,将痴愣在那里不住流泪的南宫秋实搂入怀中,「是我,我回来了!」
第八章
没有再多的言语,久别的二人双唇密密地胶合在一起。彼此贪婪地攫取着对方的气息,仿佛要把离别许久的思念悉数讨回。
「阿离,我想你!」混乱的呼吸中,南宫秋实不止一次地在萧若离的耳边絮语。
「我知道,小秋,我也想你!」每一次回应,萧若离都会将南宫秋实搂得更紧,仿佛要将两个人的身体相融,成为一体。
赤裸的肌肤传来火热的温度,南宫秋实在这醉人的温度中融化焚尽,浑身的血液因为喜悦而沸腾起来,在体内左冲右突渴望着渲泄。他的肌肤还是跟记忆中一样的光洁而有弹性,如同有强大的吸力将手指吸附着,让人贪念着想要更多而舍不得放手。这触感和温度以及充满鼻翼他身上的香气,一切的一切,都比梦境真实百倍。吻着萧若离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南宫秋实很轻易地便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起来。
不要离开、别再离开!渴望更加深刻地感受他的存在,南宫秋实几乎等不及多做事前的准备,直接将萧若离的双腿举上了自己的肩头。
「等一下!」还没有等萧若离把这三个字说完,那早已蓄势待发的长枪已经直捣黄龙。没有经过事前的润泽与松弛,还未完全绽开的秘处便遭受到强烈的冲击。干涩的甬道如何能承受如此猛烈的突袭?萧若离惨叫了一声,双眉痛得紧紧皱在了一处。
南宫秋实也痛得低吼一声,身体顿在半途,进,进不得,退,退不能,不一会儿,身上便如水洗一般汗湿透了。眼看着身下的萧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