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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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敦煌-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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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让马全德放快点儿。而马全德答声:“马上!”就长长出了口气,像个逃犯一样趁机溜走了。
  马全德刚溜走,约翰便大吃大喝起来。贝克等不见约翰回来,便约了姜孝慈带路,亲自找到马全德古董店来。这时约翰已喝得烂醉如泥,却依旧一手举着酒壶,一手举着鸡腿,大吃大喝大嚼着。贝克和姜孝慈推门进来,约翰摇晃着站起身,举着鸡腿和酒壶道:“二位大人……人,也来喝……喝一杯。”贝克怒问:“那个马掌柜呢?”约翰打个酒嗝道:“我……我在等他。”贝克惊问:“他去哪里了?”约翰说:“去拿东西,想证明那些古书不是假的。”贝克一听嘴都气歪了,骂道:“你这个蠢货,他肯定已经逃走了!”约翰傻了一样呆住了。姜孝慈连忙讨好道:“小人禀告严大人,让官府派人捉拿。”贝克无望地摇头道:“那个严大人很不友好,不会那么做的。这事你先不要张扬,得赶快找人打听他的下落。”姜孝慈欣然答应道:“我这就去办。”
  秦文玉来敦煌已有数日,东奔西走,四处打问,要见的贝克见了,严县令见了,姜师爷也见了,最后使他认为那卷夹狼毛的残经与哥哥秦志良的失踪毫无关联。他哥哥是白狼所害。秦文玉有了关于哥哥的结论,就想打道回京,而县令严大人则建议,说既然千里迢迢来到敦煌,何不多住几日,去城外千佛洞看看?那千佛洞可是个千年古刹啊!秦文玉是一代画师,自然颇感兴趣,当即决定翌日到千佛洞一游。
  此时,千佛洞下寺道长王圆GB982已雇来了工匠王庆祥等,并杀鸡滴血,举行仪式,破土动工。这天秦文玉在衙役陪同下来到下寺,见了王道士,衙役介绍秦文玉是京城来的秦大人,专门来看千佛洞。王道士就受宠若惊地相迎,将秦文玉带到重塑金身的洞窟里来。在行走过程中,秦文玉听王道士好像不是本地人,就问为何来到大漠敦煌。王道士就说他是湖北麻城人,至于为何到敦煌,没有正面回答,却问秦文玉是否知道唐三藏西天取经之事。秦文玉笑答:自然知道。王道士就神秘道:“说来秦大人不信。贫道在肃州城西的文殊山修道时,唐僧曾托梦给贫道,令贫道来千佛洞护法。”秦文玉莫名其妙地暗笑道:“唐僧乃佛家弟子,为何阴差阳错,竟托梦给老子门徒王道长,这岂不是咄咄怪事?”王道士道:“自古佛道一家,贫道信灵官玉帝,也信菩萨罗汉,就连神汉都不怠慢。”秦文玉甚觉荒唐可笑,就嘲讽道:“嗯,道长真是博采众长,自成一家啊!”王道士喜不自禁道:“哪里哪里,秦大人过奖了。”秦文玉哭笑不得,为圆场,又哈哈大笑起来。王道长带着秦文玉走进洞窟,见王庆祥等工匠们正忙碌地用木棍、麻绳扎着塑像的骨架。四周是已经塑成的灵官像。王道士如数家珍般做着介绍,并表示道:“贫道发下宏愿,重塑金身,流传千古。”
  秦文玉正浏览着,一股阳光照进洞窟。秦文玉被洞壁上辉煌绚丽的壁画吸引住了。秦文玉正在凝神观赏壁画,突然听见一阵“得得”的木棍探路声。秦文玉寻声看去,见一位瞎子乞丐走进洞窟。瞎子走到秦文玉面前,突然睁开眼问道:“先生可是京城来的秦大人?”秦文玉吓了一跳,惊奇地问道:“你……你是谁?”“瞎子”挤挤眼笑道:“想知道你哥哥被害之谜吗?”秦文玉大惊道:“怎么?你知道?你究竟是谁?”“瞎子”突然一本正经道:“别问我是谁。若想知道你哥哥之事,明天去沙堡子赶集。记住,只准一个人去,且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事情真相!”秦文玉听罢,呆呆地怔住了。
  秦文玉查寻哥哥失踪之谜本有结论,却未料在千佛洞又遇新的线索,于是第二天如期赴约,来到沙堡子集市。此时,在镇子中央脏污杂乱的小广场上,人头攒动,闹闹哄哄,各种人的叫卖声,牲畜的嘶叫声响成一片,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烤羊肉的青烟和刺鼻的气味。地摊上、门脸旁、帐篷上各色鲜艳的地毯、哈密瓜、杏干、瓜子、枸杞等等纷然杂陈。秦文玉牵着马在人群中目光四顾,寻找先天在千佛洞给他传话的“瞎子”乞丐。突然,一个卖烧饼的汉子离开摊位,悄悄来在秦文玉身后,压低声音叫声:“秦大人。”秦文玉回过头去,看见的正是先天在千佛洞遇见的“瞎子”乞丐,不过此时却换了戴小白帽、穿反羊皮坎肩的另一副行头。卖烧饼的汉子说声跟我走,先去把摊位让一个小孩看着,就一前一后带秦文玉穿过杂乱的集市,朝镇子外的古城废墟走去。
  古城废墟,断墙残垣,空寂无人,卖烧饼的汉子带着秦文玉来到废墟,惊起一群乌鸦,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他们穿过废墟,来到一个行将倒塌的院门前,卖烧饼的汉子推开门,让秦文玉进去,说有人等你。秦文玉鼓起勇气,斗胆走进院子,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秦文玉正惊疑,那少女似听见脚步声,蓦地回过头来。秦文玉惊得浑身微微一个震颤,原来这个少女竟是他来敦煌那天,在十字街头给受斩者送亡命酒的女子。秦文玉大惊道:“你是?……”少女脸上绽开一笑,认真道:“是我。听说秦大人到处打听你哥哥失踪之事。最后认定是白狼所害,可有此事?”秦文玉惊奇道:“你怎么知道?”少女神秘地笑道:“虽然这大漠荒无人烟,可许多事传起来比风还快。”秦文玉莫名道:“你到底是谁?”少女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我就是白狼的妹妹白莲!”秦文玉一听,惊吓得一个哆嗦。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白莲见了,就恳切道:“秦大人别怕。我说的句句实话。我哥哥白狼非但不是凶手,相反与秦志良大哥是换帖子的弟兄。自秦大哥失踪后,我哥哥誓死要为秦大哥报仇雪恨,也一直在追查元凶。”秦文玉不相信白莲的话,质疑道:“狼毛可是你哥哥白狼的标记,夹在经卷中又做如何解释?”白莲道:“我记得哥哥是送给秦大哥一个经卷。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至于狼毛,确是哥哥标记。哥哥送给秦大哥,一旦有事,只需将狼毛放在城外烽燧之下。我哥哥就知道了。”秦文玉道:“既然如此,何不让白狼来见我?”秦文玉一提白狼,白莲便刷刷地泪流两行道:“哥哥已不在人世了,那天在城中我给送亡命酒的正是我哥哥白狼。”秦文玉一听当即惊呆了,正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口哨声。废墟四周仿佛从地下冒出一样出现十几个握刀的女子,人人一副准备厮杀的架式。那个在千佛洞佯装“瞎子乞丐”名叫刘大魁的汉子飞步走至白莲跟前,恶狠狠盯了一眼秦文玉,禀报道:“白莲,官兵们围上来了!”白莲盯着秦文玉,目光如锥道:“秦大人,是你将今日之事告诉给那个狗县令了?”秦文玉正色道:“说了又怎样?”白莲恼怒道:“这么说,是你引来了狗官兵!若不是看在你救我一命,还有秦志良大哥的面子,我真恨不得一刀捅了你!”刘大魁催促道:“白莲,快走!”白莲正要走,又突然回头对秦文玉道:“噢,我还要告诉你,秦志良大哥的心上人并不是醉花楼里的什么翠花,而是大把式的女儿春霞!”“春霞?”秦文玉又惊得目瞪口呆。白莲紧接着又告秦文玉道:“可惜大把式死了,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城里的画匠王庆祥。”说完一闪身出了废墟。
  白莲和刘大魁刚出废墟,县令严大人就带着官兵涌了进来。秦文玉问道:“严兄你怎么来了?”严大人担忧道:“我担心仁兄有什么闪失,便悄悄尾随而来。”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道:“约仁兄见面的人呢?”秦文玉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尚未谋面。”严大人扫视周围一眼,奇怪道:“那仁兄怎么到这儿来了?”秦文玉笑着掩饰道:“看来愚弟昨日在千佛洞是被人哄骗了。不过既来到这沙堡子,也不妨借机浏览一下这儿的古迹。”严大人告诫道:“白狼一伙神出鬼没,仁兄还是多加小心才是。”秦文玉拱手道:“多谢严兄关照。”
  秦文玉听了白莲关于哥哥秦志良真正的心上人是大把式的女儿春霞而非醉春楼翠花的话,就央求严大人给他几名衙役,离开沙堡子废墟,奔城内醉春楼来。秦文玉带着几名衙役如狼似虎地冲进醉春楼,一群依门揽客的妓女如惊弓之鸟般一个个捂着双乳,尖叫着四下逃开。老鸨闻声,惊慌失措地迎上来问道:“秦大人,这是干什么?”秦文玉黑着脸道:“快将翠花叫出来!”老鸨回头喊道:“翠花,快来伺候秦大人。”“哟,什么风把秦……”翠花一边应着,一边从屏风后走出,可是一看客厅里秦文玉和衙役气势汹汹的架式,把还没出喉咙
  的话吓得咽回去。秦文玉黑着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老实说,我哥哥真的与你是情人相好?”老鸨急忙插嘴道:“嗨,这还能错了?秦大人可喜欢我们翠花了!”秦文玉冷冰冰道:“既然如此,我兄失踪一案,与尔等是摆脱不了干系了。来人,给我将她两人拿下!”翠花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道:“大人饶命,小女子与秦大人素不相识。”秦文玉追问道:“那为何编此谎言?”翠花抬头看看老鸨,又扭头看看凶神恶煞的衙役,忙推卸道:“这全是妈妈教小女子说的。”秦文玉转面盯着老鸨。老鸨吓得也慌忙跪下来道:“老婆子该死!一个月前有人拿着一锭银子,老婆子见钱眼开,财迷心窍,便照他的吩咐,蒙骗了大人。”秦文玉心里一震,蹙眉追问道:“拿银子找你的是谁?”老鸨道:“四脚蛇。他自称是白狼所派,威胁小人若是走漏风声,不但一把火将醉春楼烧了,还要让老婆子身首各异。”秦文玉逼视道:“这次要说了假话怎么办?”翠花和老鸨鸡啄米般叩头道:“若有半句假话,嘴烂下身烂,剜心肠子断!”秦文玉听了眉头一皱,立即带着衙役离开醉春楼,刚等到天亮,又带着数名衙役,飞马来到城外红柳沟找四脚蛇。秦文玉带着众衙役,纵马奔下沙梁,先将红柳沟坎下的土坯房围得水泄不通。随后又带几名精壮衙役冲进土房,朝房内一看,惊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他看见四脚蛇歪着脑袋,蜥蜴般趴在地上,一把匕首深深插进背部,顺刀刃喷出的血把匕首都染红了。一撮狼毛摆在歪斜的头旁,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衙役们恐惧地叫声:“白狼!”退出房子,秦文玉则眉头深锁,联想先天在沙堡子白莲所说,家兄真正的心上人是大把式的女儿春霞,而大把式和王庆祥又是结拜弟兄,于是当即决定回城去找王庆祥。
  秦文玉东打听西寻问,好不容易找到王庆祥家。正好这天王庆祥回城给千佛洞买颜料。秦文玉进门时,冯大刚和杏花推着小磨磨豆浆,王庆祥正在收拾刚买来的颜料。秦文玉走进院门道:“烦问,那位是王庆祥?”王庆祥站起来道:“我就是,有啥事?”秦文玉双手打拱道:“在下想跟老伯打听个事。”王庆祥点头道:“坐下问吧。”秦文玉和王庆祥一起坐下来后问道:“老伯可有个女儿名叫春霞?”秦文玉一句话出口,院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王庆祥站起来愣了片刻,阴沉了脸道:“是有个叫春霞的女儿,你问这话什么意思?”秦文玉
  道:“大伯可认识从京城来此征玉的秦志良?”王庆祥一听秦志良眼里冒火道:“你是他的什么人?”秦文玉如实道:“在下秦文玉,是他的同胞弟弟。”秦文玉话未落音,冯大刚突然炸雷一般吼骂一声:“狗日的!”就抽下磨棍,一个虎跃跳到秦文玉面前,举棍要打,杏花尖叫一声,捂住双眼。秦文玉吓得连连倒退。王庆祥生怕闹出人命,拦腰抱住大刚,阻挡道:“大刚,别……”冯大刚继续举着磨棍,咬牙切齿道:“放开,我要姓秦的家里一命抵一命!”秦文玉觉得莫名其妙,惊疑地问道:“此……此话从何说起?”王庆祥一边继续抱住冯大刚,一边仇恨道:“别装糊涂!就是你哥秦志良害死了春霞!”秦文玉吃惊道:“这真是一派胡言!听说我哥哥与春霞私定百年之好,如今我哥哥遭遇不测,按说春霞本是疑犯,却怎么反而倒打一耙,说哥哥害死春霞?”王庆祥、冯大刚和杏花一时语塞,突觉意外,面面相觑。王庆祥问道:“怎么?你哥哥没有溜回京城去?”秦文玉道:“什么回京城!若他回了京城,我千里迢迢来此寻找,莫非疯了不成?”冯大刚反驳道:“哼!他盗了五色玉,犯了杀头之罪,肯定是躲起来了!”秦文玉正色道:“家兄绝非贪财忘义之人,而且在下来敦煌后业已查明,鹰膀沟里并未采出五色玉。那盗玉之说纯属空穴来风,子虚乌有。”杏花小声附和道:“春霞姐说得对,秦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杏花如此一说,冯大刚扔下磨棍,王庆祥也松开了冯大刚,一时皱起眉,陷入矛盾之中,不知该不该相信秦文玉的话。秦文玉接下来问道:“大伯刚说,春霞姑娘也不在人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唉!说起来话长,那就坐下来说吧。”王庆祥道,与秦文玉又坐下来说话,冯大刚和杏花也不再磨豆腐,拿个小凳儿坐在不远处,低着头听王庆祥叙说。王庆祥悲伤道:“春霞本是大把式的姑娘,因我和大把式是拜把子的弟兄,大把式一走驼,春霞就吃住在我家。我拿她当亲姑娘一样。两年前你哥来敦煌征玉,春霞刚满十八岁。这年春上,不知怎么,连刮了三天三夜的黑风……”王庆祥说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杏花连忙递过一条帕巾,王庆祥一边擦泪一边叙述了春霞认识秦志良后的遭遇……
  那次黑风刚过,春霞就去城外挖沙参。沙滩里有个叫迷魂滩的地方沙参最多。春霞身穿红袄,一边拎着篮子朝迷魂滩走,一边唱着花儿:“鸣沙山下的月牙泉,再大的勺勺舀不完……”春霞正唱着、走着,突然站住,哑了嗓子,惊异地瞪大眼凝视着前方。她发现前边沙丘下躺着一匹渴死的坐骑,旁边有条明显的拖痕蜿蜒地从沙丘上延伸过去。她好奇地沿着拖痕翻过沙梁,忽然看见一个双唇干裂、脸颊扭曲、十分恐怖的人,仿佛渴死在了沙滩里。春霞吓得“妈呀!”惊叫一声,扔掉篮子,转身就跑,可是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下,试探地喊声:“喂!”那人仿佛死了一般毫无反应。春霞想找块石头找不到,就拣起扔掉的篮子朝那个身躯扔去。那身躯依旧死尸般一动不动。春霞想着那是一具死尸或一点儿不能动的活人,就壮着胆子走到跟前,颤抖着手伸在那人嘴上,突然发现还有微弱的气息,像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缩回了手。春霞的恐惧消失了,认定这是在黑风中迷了路,由于饥渴而昏死过去的人,于是一面呼唤着:“醒醒,喂!你醒醒呀!”一面将那人翻了过来。这时,那人凝着血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昏迷中发出低微的呓语。春霞断定人还活着,迟疑片刻,突然有了恻隐之心,下决心将那人搀扶起来,双手扶着,同时靠着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朝城内走去。走着走着,那人两腿软瘫,死尸般朝下坠去,不能行走,春霞干脆将那人背起来,用尽全力向城内走去。
  春霞将那人背回家,与父亲、王庆祥和冯大刚一起将人救活,才发现那人是奉命从京城来敦煌征玉的,名叫秦志良。秦志良因感救命之恩,又见春霞长得秀外慧中,窈窕动人;而春霞也见秦志良是京城来的,人正派,又有学问,不久,两人就相爱了。秦志良说征完玉,就带着春霞一起回京城。大把式怎么也不相信京城的朝官会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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