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杨卷带着气喘吁吁的春烟来到春月楼。
春烟依旧是丫鬟打扮,今日穿了一身绿色的束身长裙,扎了个苏白衣“独创”的丸子头,轻灵的走上了春月楼优雅古朴的楼梯。
她才十五岁不到,但已然身姿曼美,秀气的小脸上悬着一丝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不是绝色姿容,却让人看着干净淡然,舒心!
好一个玲珑玉透的小丫头,这是苏白衣的小情人吗?
青夜看着轻轻上楼的春烟,竟然无端的生出几许自惭形秽来。
“奴婢春烟,见过少爷,啊……少爷,你的眼……”
“好了,春烟,去上面,上个月教你的那首曲子还记得吧?”苏白衣温和的问道。
“记,记得!”春烟点点头,有些紧张:“少爷,您的眼……”。
“无碍,不要害怕,今日一定要唱好,不然他们不让你家少爷下楼哦……”
“啊……”春烟大惊。
“小妹妹,不要害怕,来这里!”青夜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将春烟引到后面抱住琵琶。
原来,只是苏先生的一个丫鬟而已,就长得如此水灵。真不知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余氏又是何等的姿容!
“铮铮……”
古筝响起!
春烟手中的琵琶也应声而起。
与此同时,一个清脆,缠绵又极具空灵悲切的声音突然袭入众人的耳朵、脑海!
“一个是
阆苑仙葩
一个是
美玉无瑕
……”
琴弦动,拉紧了所有人的心。
青夜听到曲子的一瞬间,身体突然绷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掠过心头,麻木酥醉之感流向四肢。
楼上楼下,所有的姑娘、恩客们在这一刻莫不屏息静听。
整个春月楼的大厅中,除了那“铮铮”不断的古筝琵琶和春烟的歌声,
别无他音!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
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曲终了,青夜面目已经泪花斑斑!
下面那些恩客和姑娘们尚自在回味中,春烟将琵琶放下来走到苏白衣身边,低声问道:“少爷,春烟唱的可以么?”
“很好,一曲肝肠断,你也可以载入青史了,我们走!”
苏白衣长身而起,拉着春烟的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楼梯。
而楼梯口那些拦路的姑娘们,一个个呆若木鸡,此时此刻尚未从歌曲的意境中苏醒过来。
就这样,苏白衣牵着春烟的手,一直走到了大厅门口。
“苏先生留步!”
青夜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同时也唤醒了一众人等,众人此时才发现苏白衣已经走到了门口。
“怎么,青夜姑娘还不放在下离去么?”
“不,青夜就是想问下先生,这曲子,可有名字?”
“嗯……”苏白衣抬头稍微沉思:“就叫《枉凝眉》吧。”
说完,飘然出楼,从容离去!
第40章 千古真英雄()
苏白衣带着春烟,从春月楼里走了出来。
钟二缕着胡子呵呵笑,早晨阳光照在他花白的胡须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好你个苏白衣,没想到你还会作曲?”
“小道而已,让钟二叔见笑了。”
“见笑就不必了,你要是再不出来,老夫就派人拆了这春月楼,先生快跟我走吧,老大人可是等着您呢,今日要出趟远门,恐怕耽搁不得。”
“惭愧,惭愧!”
苏白衣虽然不知道去哪儿,可料想也远不了,便嘱咐春烟回家,好生照看那病床上的女子,没事的时候不要开门。稍后,便跟着钟二一路朝周家走去。
杨卷这货也跟着过来:“哎,哥们,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
他眼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之色,苏白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货再打什么主意,但为了惩罚他给自己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故意不理他。
“你这是,内家功夫?”杨卷腆着脸又问道。
“算是吧!”苏白衣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哎,哎,哎,你别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不好?这次算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样,你看,你也知道小弟的志向,手头的功夫能不能……”
“打住!”
苏白衣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今天周老约我有重要的事情,改天再说吧。”
“周老?”杨卷的眼睛更亮了,眼珠子转来转去,笑呵呵的就是不肯离去,跟在苏白衣后面像个跟屁虫:“呵呵,刚刚你帮了小弟的大忙,既然周老约你有事,我陪着跑跑腿,说不得也能帮你的小忙。”
这货一脸堆笑,连头发丝里都藏着恭维。
苏白衣看了之后,苦笑道:“何必呢,你装的也不像!”
“咳咳……”杨卷不好意思,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道:“老子也特么不想,不就是想学你手里的武艺么,这样,你回头教我三拳两脚,我马上滚蛋。”
苏白衣笑而不语。
“好、好、好,我知道规矩!
不就是拜师么,老子拜,从今天开始,你苏白衣就是我杨卷的先生,先生在上,请受弟子杨卷一拜!”
“打住!”苏白衣这回慌了:“长风啊,其实,那个,咳咳,我打败那些人用的法子,和你想的并不一样,我怕你拜我为师之后会后悔的。”
“那你的法子可不可以教给我?”杨卷问道。
“倒是可以!”
“那就好!”杨卷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肯教我,那你就是我杨某人的先生,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那好吧!”
这可不是老子要坑你,是你自己坑自己哈!
“既然如此,弟子就先闪了,恭祝先生去周老那边满载而归……”看到钟二回过头那猥琐的表情,杨卷慌忙改口道:“咳咳,哦不,是恭祝先生一切顺利。”
“杨家后生!”
钟二突然开口道:“我家老爷说了,若是遇到了你,这次倒可以带你一起去!”
“啊……我?”
“对!”
……
起初,苏白衣以为钟二口中说的出远门,大不了就是在归德府周边晃荡一下,可是到了周府之后才知道,这一趟远门着实不近。
一百多里路。
从归德府到睢州!
睢州,又叫睢阳,古称襄邑,在明初的时候属于开封府管辖,下面辖有考城和柘城二县,柘城一直沿用到后世二十一世纪,考城既是后来的兰考。
嘉靖年间,睢州连同下辖的两个县一起,划归了归德府,成了商丘的一部分。
睢州乃是古城,名胜古迹甚多,但是今日启程前往却并非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因为一个人:袁可立!
因为周士朴要带着他和杨卷二人去睢州拜访袁可立。
听到袁可立三个字的时候,苏白衣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急切来。袁可立其人,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不过了。
当年因为董其昌一幅《疏林远岫图》的缘故,苏白衣和老头子二人专门研究过这个人,不怕不知道,知道吓一跳。
这可是真正的民族英雄,虽然后世因为满清的刻意埋没、高端黑,弄得他名不见经传,可是苏白衣却知道,这是个真正人才。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袁崇焕,呵呵,只配给他提鞋。
这可是和孙承宗一起,同为天启皇帝帝师的存在。
这家伙有多牛!
他曾扬帆琉球,与琉球王共饮!
他巡抚登莱,是后来登莱十四名巡抚中唯一一位被列入贤宦祠的巡抚。他曾吊打朝鲜,直到满清入关之后,朝鲜使团进入北京臣服辫子狗的时候,还在告已经死了数十年的袁可立的黑状。
他为官清正廉明,先斩后奏杀了万历皇帝的亲信太监。
犯天直言,被万历皇帝罢官后雪藏二十六年之久。
他是毛文龙的大哥和后台,若非他因病归家,借给袁崇焕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文龙。他还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的师祖。
但是,《明史》之中,却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无人为他立传。
他和毛文龙一样,被满清朝廷刻意的“忘记”。
爱新觉罗氏恨他入骨,因为,袁大司马以德服人,曾经策反了努尔哈赤的女婿刘爱塔。让那些辫子鬼颜面丧尽,老羞成怒。
辫子狗对于袁大司马的恨,还不止如此,后世乾隆四十二年,由董其昌亲自撰写的纪念袁可立的《节寰袁公行状》和纪念岳飞的《重修宋忠武岳鄂王精忠祠记》同时遭到封杀。
两位抗金名将的英灵,时隔五百年,在大清朝竟然以这种方式不期而遇。
一直以来,苏白衣都以为袁军门已经不在人世,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当时名满华夏威名赫赫的人物,竟然还活着。
“袁军门竟然还活着?”苏白衣神情有些恍惚。
“小子,要是董玄宰听到你这话,非将你扒皮抽筋不可!”周士朴面色严厉。
“哦哦,是小子不对!”苏白衣回过神来,赶紧道歉。
周士朴一摆手,道:“也罢,老夫不与你计较这些。今次寻你前来,因袁大人身患重病,已经来日无多了,我看你颇通医术,可愿随我去睢州探一探这位大司马?”
“小子愿效犬马之劳!”苏白衣脸色严肃,神情认真。
若是别的官员患病,他或许会推脱一番,可若是这位和岳武穆齐名的千古真英雄,那自然是万死不辞的,这里面不经有崇拜和敬仰,苏白衣还怀有一颗对于先贤的敬畏之心!
第41章 袁枢()
归德府和睢州,按照大明朝的距离尺度,相距大约一百五十里路,相当于后世的六七十公里而已,若是开着自己的兰博基尼,最多不会超过半小时。可是苏白衣如今只能苦逼的坐着毛驴拉的车子,在逼仄的车厢内一路晃晃悠悠,吱吱呀呀的慢行,约莫走了一天的时间,直到日落西山才到达睢州城。
出了车厢将一身的汗臭味撒发一下,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又和周老一起吃了个饭。在这老家伙左一个“不好吃”又一个“没有米”的抱怨声中,终于回到了客栈。
晚上拜访别人不吉利,会被视为没礼貌,苏白衣一行人也只能等到明日一早去拜访袁可立了。
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要是在睢州城,随便找个地方打听一下,都会有人为你详细的叙述袁大司马一生的丰功伟绩,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看来,这位袁可立不仅是大明朝的肱骨之臣,也是家乡人的骄傲。
劳累了一天,晚上睡得还算好。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钟二在前引路,杨卷苏白衣在后面跟随着周士朴,四人一起由东门进入穿过睢州城的道路,拐了个弯来到位于北门内的袁大司马府上。
离得老远,苏白衣就看见有这么一个大院子,门前的石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泼上了一些水显得清爽至极,门楼下“袁府”二字刚正遒劲,入木三分。
大门左右各有两个石牌,左面的石牌上刻着四个斗大正楷字“三世司马”
大明朝的司马,只是一个民间和尊敬的称呼,其实是兵部尚书而已。
可苏白衣不明白了,袁可立当年贫困潦倒,还是受了董其昌的接济才得以读书科考,其子袁枢虽然也荫了官职,但并非兵部主事者,为何是三世司马呢?
他请教周士朴,周士朴哈哈大笑,指着那光洁的石牌道:“这是先帝恩封,袁军门于国有功,先帝追封二世。”
“哦……”苏白衣明白了,皇帝应该是追封了袁可立的父亲和祖父,加上他本人可不就是三世司马么?
苏白衣的目光从左侧的石牌转到了右侧,那边有个一模一样的石牌,只是上面的字不同而已,右边石牌上雕刻的是“宫保尚书”
尚书,便是六部最有权势的大臣了。
“宫保”是东宫辅臣,尚书前面冠以宫保二字,即是说明袁大司马除了是拥有实权的尚书之外,应该还挂着诸如“太子太保”“太子少保”等荣誉虚衔。
比如后世大名鼎鼎,红遍华夏餐桌的“宫保鸡丁”,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哪个东宫辅臣闲着蛋疼炒鸡丁炒出来的。
“这字如何?”周老在钟二和杨卷的搀扶下上了几个台阶,来到袁府大门门楼之下,指着两边黑漆木柱子上面镌刻着的两幅金粉对联,朝苏白衣发问。
不等苏白衣回答,他又笑着道:“这是董玄宰的真迹呢!”
董其昌不仅在后世,其实在当时就已经凭着诗画闻名天下了。
而且,这位礼部尚书和袁大司马二人自幼相熟,两人的命运同起同落同时达到巅峰,一起捡了半个世纪的肥皂,袁府门前挂着他的真迹,自然不足为奇了。
苏白衣的目光落在金粉刻字上,眯着眼睛读了起来。
上联:口不言事,耻汉人部党之名;
下联:退不忘君,有楚尹毁家之风。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周士朴笑眯眯的朝他道:“这对联更了不得,乃是泰昌帝赠袁大司马之言!”
苏白衣肃然起敬,恭恭敬敬的朝那对联行了礼,这才擦擦额头的汗。
袁家,还真是牛,敢拿皇帝赐的对联当门牌,牛到爆炸啊!
想想后世那些权贵,动不动就把自己与领导的合影放在客厅中展览,应该是同种心态吧?
“周大人请!”
袁府中的下人看来是认识周士朴的,对他极为恭敬,将几人手中带的礼物接过来,一路引领着往府里走。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小步跑过来,一边拖着肥硕的小腹一边擦汗,口中还不住的道:“小侄见过周世叔,世叔早些通个气,小侄去接您老人家。”
“呵呵,伯应啊,来来来,老夫给您引荐一下咱们归德府的俊才!”周士朴笑着将那肥胖的汉子招到自己面前,然后指着他对苏白衣和杨卷道:“这是袁大公子,如今也是户部主事了,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书画之道,哈哈。”
“见过袁兄!”
杨卷和苏白衣行礼。
“世叔就别拿小侄开玩笑了……”袁公子苦着脸,又有些扭捏的朝苏白衣回礼,道:“客气了,在下袁枢,表字伯应!”
“好,这位是杨卷,你应该认识的,他父亲……唉!”周士朴看了看杨卷,摇摇头,又指着苏白衣道:“这便是最近闻名归德府的苏布,苏白衣!”
“可是号称归德小诸葛的那位?”袁枢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咳咳……”
苏白衣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然后又不顾脸皮,一本正经的将右手举起来摆动两下:“那个,袁兄,请容许小弟纠正一下。”
“哦?”袁枢一愣。
周士朴和杨卷也饶有兴致的看向苏白衣。
苏白衣却没皮没脸的道:“这个归德小诸葛,不是鄙人号称,是被认为,被认为……”
“哈哈哈哈!”袁枢爽朗的大笑起来,厚实的大手狠劲拍了两下苏白衣的肩膀:“今日一见,苏公子果然非常之人!”
“好了,你就别吹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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