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擦了擦眼泪,道:“别人不知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格格将礼盒交与我时是完好无缺,箱口漆印也俨然在上,根本没有任何损坏。再说格格若想我死,何必要等到现在去借哈察的手呢?万一将来被哈察知道,岂不是更糟?”
容儿道:“婉夫人不愧是婉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还真怕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幸而将军不久就要到京城了,他一到京城,事实必将大白于天下,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婉玉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她轻轻的道:“夫要妾死,妾不得不死。我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还是什么脸面去见他。只恐他见我拂了他的意,心里更为不满,更不待见我。”
容儿道:“婉玉,你说实话,你心里真的相信哈察会如此无情无义不念丝毫夫妻之情,欲置你与死地吗?”
婉玉一震,低下了头,不言语。半响才道:“就算我心里不这么想,只是事实摆在前面,我又怎么能不信!”
容儿看着她,哈察曾送她的游记玉楼的玉饰链坠静静的挂在她的胸前,时隐时现,好似也在聆听着什么。
容儿道:“要死也得有个缘由。他一个作将军的岂能不亲自断断就毁了一个人呢?我相信他是不知道你有苦衷,要是知道你背后的苦衷,他就不会这么作了。”
婉玉喃喃的道:“苦衷?”
容儿点点头道:“我前些日子和你说得话,你应该不会忘记。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愿意道来就道来吧。”
婉玉低着头不说话。
容儿静静的等着。
过了好久,婉玉才轻轻的道:“其实格格是个聪明人,婉玉不说,格格心里恐怕早就明白了。”
容儿微微的抿了口茶,静静的听着不言语。
婉玉道:“当时我真是昏了脑子,瞎了眼睛,不知怎地就认为格格要对我不利,若是早知道格格这么宅心仁厚,我决计不会这么作了。”
容儿道:“我说过,你这么作必有不得不为的苦衷。有时候,你不想作,也会有人推着你作的,是吗?”
容儿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婉玉听得也很明白。
其实婉玉说不说,都无所谓,容儿的心里都很明白。
因兰和晴兰是姐妹。
婉玉和皇后当初一定是走在一起的。刘三益、因兰、晴兰、婉玉还有皇后布了一个巨大的网,让容儿往里面跳,哈察是他们利用的工具,利用哈察来打击容儿,打击王爷,打击太后,已达到他们联合哈察共同帮助三阿哥登上太子之位的目的。容儿其实只是里面的一个小棋,明着对付容儿,暗里却是太后和未来的江山。
容儿不要婉玉说什么,只要婉玉这个人证而已。她求皇上不杀婉玉为的就是此。
容儿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愿意将这些说给哈察听吗?”
婉玉有些失措。过了好久才缓缓的道:“我有这个机会吗?”
容儿点点头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只是想让将军能够明白一点,我相信你也是希望将军作个明白人。”
婉玉点了点头。
容儿看着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人,总是不能满足的。
“阳春三月下扬州”当容儿开始念这句话的时候,哈察即将到京的好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了。皇上亲自陪着容儿一起到郊外迎接,这种礼遇即使是当时哈察搬兵胜利回朝都没有享受到的。
容儿的心情有些激动,出门的时候踌躇了很久,才挑了一件明蓝色旗袍,外批奶白绣花小坎肩,精心梳了蝴蝶髻,悠悠然的上路了。半年了,将近半年了,哈察终于回来了。半年,6个月,100多天,从秋天到了冬天,从冬天又到了春天,如此明媚的时节,在长城之边见到哈察的归来,容儿的心是那么荡漾。
远远的旗帜已然印入眼帘。先行的快马已经赶到,激动的禀告皇上:“回皇上,宿亲王和哈察将军等在百米之外叩请皇上圣安,皇后娘娘金安,等待接见。”
皇后已然激动的道:“快,快传,让他们快过来。”她迫不及待的站到金帐外面,向外张望。
容儿的心也有些激动,只是碍于面子,只能静静的坐在皇上边上不言语。
宿亲王昂首走在前面,到了帐前还未来得及跪下行礼,已被皇后一把拉起,道:“快起来,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好一会儿,才领着他进了帐。
长途的奔波看来并没有让宿亲王疲惫和憔悴,比起出发前的时刻,他好像反而发福了一点。他看了皇上身边的容儿一眼,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向皇上行礼道:“儿臣不辱父皇使命,亲自护送静兰公主前往天山,现特来复命。”
皇上道:“荣宿这次你辛苦了。快坐下吧。”
宿亲王道:“能为父皇效力,儿臣万死不辞。”
皇上道:“哈察呢?他怎么还不进来?”
容儿的心有些沉,微微的低下了头,有点不好意思。
宿亲王道:“他还在帐外候着呢。”
皇上急道:“还不快传。”
荣宿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皇后忙道:“荣宿远道回来,皇上怎么不多和他说些话,那些将臣呆会再传也不迟。”
皇上扫了她一眼,不满的道:“你和荣宿有什么话,去内帐说吧。”皇后这才不吭声,拉着荣宿在一边坐下,看着荣宿,眼里都是关切之情。
哈察终于进帐了。
容儿偷偷的撇了一眼,好像和出去的时候没有什么大变化。只听到他说:“臣哈察木康叩见皇上、皇后。”
皇上笑眯眯的道:“快起来,快起来。来,赐坐。”
哈察告了谢坐到一旁,脸色很平静,保持着原有的不卑不亢的表情。
皇上道:“这次让你又长途跋涉,真是辛苦了。朕心里都记得,回朝后一定论功行赏。”
哈察忙道:“皇上言重了,这是臣的本分。再说这次臣只是稍尽了辅助宿亲王之责,其实诸事都是由宿亲王一手料理,皇上要是论功行赏,那最大的功臣一定得是宿亲王爷了。”
宿亲王在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
皇上道:“朕心里有数的。来,容儿。”皇上拉起容儿,将她签到哈察的身边,哈察赶忙站起来,皇上将容儿的手放到哈察的手中,道:“朕将你的容儿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待她,若是欺负了她,朕可不依。”
哈察忙道:“臣不敢。”
容儿看了哈察一眼,哈察神情自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当晚,皇上设宴宴请和亲的将士。
等哈察和容儿回到府中时已经三更了。
哈察麟看到哈察一走进大门便欢呼的扑了上去,哈察一把将他抱起,麟儿紧紧的保住自己的父亲,久久不肯松手。“阿玛,我好想阿玛,阿玛你怎么才回来呀。”哈察麟哭着道。
哈察爱怜的看着他道:“男子汉可是不能流眼泪的哦。来,我的乖麟儿,让阿玛看看你是不是长大了。阿玛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听格格的话,有没有胡闹呀?”
哈察麟木然的摇头,转眼看到容儿,一脸的恨意。他转过头再也不想看容儿,只是紧紧的把头藏在哈察的胸口,不肯下来。
哈察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道:“看我把他宠的,让格格你见笑了。”
容儿道:“我阿玛小时候也是这么宠我的。”谈及阿玛两字,不知怎么的,容儿也是眼泪汪汪的。
哈察深有感触的看了容儿一眼,接着对麟儿道:“来,阿玛陪你回去,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麟儿欣喜的点头。哈察对容儿道:“我先去哄麟儿睡觉,改日再来玲珑斋看望格格。”
容儿点点头,微笑的先行告退了。
等哄睡完麟儿,回到书房时已经恨晚了。伊里早已恭候在里面。哈察疲惫的坐回躺椅,紧蹙眉头,在这个小屋里,他不用再掩饰什么,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自从收到文贝勒的书信后,哈察就一直心神不宁,有种说不出的气愤放在心里挥洒不出去。
伊里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道来,基本和文连说得没有差异。婉玉,她怎么会这么糊涂,作出这种事情来?哈察几乎恨的咬牙切齿。
他冷冷的道:“这样看来,还多亏了容格格了。要不是她多长了个心眼,你们一个个就这么被蒙在鼓里了?伊里,我出去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一定要给我看牢,给我看仔细,你就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伊里喃喃的道:“我实在没有想到婉夫人会做这种事情出来,要不是当时在场,我几乎不敢相信。”
哈察静静的思考了很久,才慢慢的道:“她现在怎么样?”
伊里当然明白这个她指的是什么,道:“夫人挺好的。一直住在旧院里,格格也没亏待她,分例待遇一如从前,就是不能随意走动。”
哈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伊里小心翼翼的道:“将军想去看看夫人吗?”
哈察抬头看着伊里,伊里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将军既然回来了,不如去看看夫人吧。她,唉,也是挺可怜的。”
哈察道:“看来你对她还是不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做的很好了。”
伊里道:“其实我也谈不上什么报恩。只是夫人在府中呆了那么久,对大家的确不错,如今她出了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总不能落井下石,再推她一把吧。”
哈察道:“你不觉得她这么做很可恶嘛!”
伊里点点头道:“我的确也不屑于这种做法。但是将军,格格说的对,她这么做也是有她自己的理由,人,谁不是存着一片私心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太计较了。”
哈察道:“这个格格!她果然真是不同常人。”
伊里忍不住附和道:“将军,格格真的是个好人。除了如夫人,我没有见到过第二个这么识大体懂得体谅别人的女人了。要不是婉夫人那么咄咄逼人,格格一定会再迁就她的。且不论别的,就凭她如今对待婉夫人的态度就可见她气量非一般了。”
哈察点点头道:“容格格的确不同凡响。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伊里明白的退了下去。
书房里一尘不染,就像走时的那样一般整齐。婉玉亲自整理的模样好似还在眼前,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三个多月了,一眨眼就过去了,留下的却是多少变化。不知怎地,宿亲王的脸又浮在了眼前,哈察觉得一阵厌恶。这次的远途是多么令人难熬呀。
争端(上)
哈察上朝的日子也是嘉赏的日子。
依照惯例先由宿亲王向皇上详细的呈报一切和亲的事宜。宿亲王第一次担当如此大任,完成的又那么顺利和满意,不免有些夸夸其谈,沾沾自喜。朝廷上一些阿谀之辈和原本就是站在国舅奉恩辅国公博安儒这边的人益发得了势,当着皇上的面都纷纷的赞扬起宿亲王来。更有时甚者,为了尽显奉承之心,已然上表要求早立宿亲王为太子。
太后和王爷最担心的事情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如果皇上要论功行赏,宿亲王被立为太子的可能会很大。
如果宿亲王被立为太子,那么王爷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只是,不立宿亲王又能立谁呢?
在诸多阿哥之中,王爷和皇上一样迷惘,不知道该选哪个。
大阿哥荣安,虽然贵为皇长子,性格却太像皇颜贵妃,懦弱胆小,这些年来一直碌碌无为,躲在长寿宫的庇护下,与世无争。皇后一直看他不顺眼,时常在皇上面前排挤他,他也就越发吓破了胆,看到皇后唯唯嗦嗦,立为太子,恐怕他想也不敢想。
接下去的就只有三阿哥宿亲王和六阿哥源亲郡王了。宿亲王从小因母而荣,性格跋扈骄傲,与博安儒自成一派,一直紧盯皇位。这太子之位,是势在必得。再说他是皇后长子,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看来,这太子之位不给他又能给谁呢?皇上也曾有意培养他,让他参政议政,但是他心思却不在这儿,却过多放于皇位之争上,难免让人有些议论。再者他性格太像皇后,过于强势,这让很多有识之臣忧心忡忡,害怕他即位之后,不能做到仁政治国。
六阿哥倒是一个好郡王,虽然也是皇后所生,性情与宿亲王却是大相径庭。他从小就非常聪明,三岁既能作诗,七岁已能与太傅同台辩论,谈古论今。性格也是很为大方,无半点骄傲跋扈之气,对待群臣下属都是彬彬有礼,朝廷上下对他都是赞赏多于批论。皇上一直很宠爱他,朝廷上政事有事也会询问与他,听他见解。就连王爷,对他也是很为赞扬。只可惜他是皇后嫡子,若非如此,王爷心里的太子人选非他莫属。源亲郡王从小便知长幼有序,与宿亲王之间情深,故事事从不争锋,反而多多避让。
接下去就只有八阿哥和九阿哥两位了。八阿哥荣贞是恬嫔所生,非常机灵可爱,曾经也因母得宠,深受皇上喜欢。恬嫔长相甚美,八阿哥深得遗传,长相俊美,为京城一大美男子,再加上他人又机灵活泼,在朝中也倒自成一派,有不少拥护者。只是他的势力和三阿哥比起来就差远了,他倒也安分,一直静坐不动,韬光养晦,倒也没起什么风波。
九阿哥荣峪是皇上宠妃锦妃娘娘的唯一子。锦妃娘娘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他的身上。只是皇后势力太强,锦妃娘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靠在皇后的身边才有此恩宠。想来她也不会再打什么心思让自己的儿子去和皇后娘娘的儿子争这太子之位,那万一有什么损失,她岂不是白在宫中经营了那么多年?
这五人之中,有谁能让王爷有十足的把握去举荐他,信任他,帮助他呢?
只是有人已经上奏皇上,请求立储。皇上也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毕竟阿哥们已经长大了,皇上在这个皇位也20多年了,一切是该有个定夺的时候了。
哈察这段时间又变得忙碌起来,还未来得及在家好好休整几天,却又天天在外,夜夜歌酒升平。皇上的赏赐未正式定下来,庆功宴倒是先开了起来。宿亲王、博安儒还有一些大臣都纷纷请哈察前去喝酒,他忙得几乎有家不能回一般。
容儿冷眼旁观着,不动声色,她又能动什么声色呢?有时间还不如多去宫中走走,多多打探点消息。容儿的心里异常的明白,如果立储成功,那么意味着一切的争斗都将没有意思,一切的抗争都将是无味的,我容儿的后半生也将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皇后是永远不会原谅容儿的,就像静兰那狠狠的一巴掌,充满着无比的怨恨与愤怒。如果可以,皇后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让容儿消失在这个世上。
如果一旦立储成功,意味着再要改变这个局面将付出更多的心血。这绝对不可以。
所以有事无事,容儿喜欢多去看看皇上。
果然这天,还未到御书房,就先看到僖公公小心翼翼的从御书房出来,看到容儿过来,连忙道:“格格要见皇上呀。”
容儿点点头道:“容儿来给皇上请安的。皇上好吗?”
僖公公神情有些不自在,道:“皇上最近烦着呢。格格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最好别去惹皇上。”
容儿道:“皇上烦什么呢?”
僖公公为难的道:“这个作奴才的可不敢乱说话。”
容儿道:“公公见到容儿怎么见外起来了?”
僖公公悄悄的道:“不是奴才见外,实在是不好说。反正皇后刚刚来过,格格自己看着办吧。”
容儿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提醒。”
僖公公道:“格格若是一定要见皇上,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