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察道:“难得格格这么有心,如果明日朝中没什么事情,我自然会回府用膳。我会打发伊里告诉婉玉的。”
容儿道:“好呀。现在时候也不算晚,不知道将军有没有雅兴去玲珑阁喝会茶?”
哈察看了看外面,道:“天色也不晚了。最近政务繁多,我感到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只怕要拂了格格的美意了。不如格格也早些安歇吧,改日哈察一定登门品茶。”
哈察的话说得比容儿还要冠冕堂皇。看来阿玛果然没有说错,他真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
容儿道:“那容儿就不打扰将军歇息了。容儿先走了。”从大厅出来,以如,和柔已经迎了上来,以如道:“格格,迎乐打发人来说,已经准备好了。”
容儿道:“告诉他们,彻了吧,大家回去休息。”
以如有些奇怪。刚想问什么,忽然容儿又道:“算了,他不来,我自己赏月。叫迎月把古筝搬到玲珑阁上,把上次我舅舅送过来的铁观音拿过来,我喜欢喝这个。”
和柔悄悄的对以如道:“格格今晚怎么兴致这么好?”
以如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看来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玲珑阁在玲珑斋的西北角,是个三层楼的小阁楼,小巧玲珑,特别讨容儿的喜欢。或许就是这个玲珑阁,容儿才把这个小庭院的名字改为玲珑斋。
玲珑斋在整个将军府的东北面,她的西面就是后花园,所以在玲珑阁的高处,可以一览整个后花园的美景。
秋天的凉风吹在身上,有些隐隐作冷。白天阿玛的话不自觉的耳边响起。
我有什么呢?除了以前的王府,除了阿玛,除了额娘,除了太后,我还有什么呢?如果阿玛不宠我,如果太后不是那么喜欢我,那么现在我还有什么呢?我能够这么任性吗?我还能如此洒脱的不要哈察,不要将军府,还能不屑于与人相争吗?如果阿玛失势了,如果太后不再宠我,那么我和和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能居住在这个将军府里最好的庭院里吗?将来,将来,我是不是也会孤独寂寞的在某个角落度过呢?我有什么呢?我有回忆吗?江南的回忆,那个雨天的回忆?可是我回得去吗?我回去又能作什么。那个江南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我怎么回去呢?
格格,和硕格格又怎么样?这些都是人家给的,如果有一天他们要收回,我无能为力。额娘和姨娘的争斗,皇后和皇妃的争斗,甚至是和太后的暗斗,博安儒和阿玛的争斗,就连那么小的十三格格也在不断的争斗着什么?他们在斗什么?他们在害怕什么呢?
夜越来越深,迎乐的古筝也越来越凄凉,在长空中划过一道一道音符,伴着凉风,让人觉得寒冷。进了屋,躺在床上,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梦梦到和瓴哭泣的脸庞,眼睛里有深深的哀怨和愤恨,一声声的质问着容儿,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真心关心过我吗,帮过我吗?
一觉醒来,容儿不及多想,带着格格的金花就向宫中奔去了。
容儿有太后御赐的金花,可以不等召见,不用通报便可自行入宫。
今天在宫门口值班的引路太监是小印子。一见容格格来了,他忙不迭的招呼轿夫准备好轿子,讨好的问道:“格格来给太后请安?”
容儿点了点头,记事的太监收下了容儿的金花,记录下容儿进宫的时间和进宫缘由,以如在记事本上盖上格格的金印。一切手续办妥后,容儿就坐上了宫轿,由以如和小印子陪着向内宫走去。
容儿道:“小印子,先带我去见和瓴公主吧,她新近封号,我要去恭喜她。”
走在前面的小印子一愣,道:“格格不是要给太后请安嘛。这个嘛。”
容儿向以如示意,以如将一包银子偷偷的塞给小印子。小印子道:“这个,格格,你去哪里都没关系,可是去见和瓴公主,这个只怕。”
容儿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见和瓴公主,难不成她如今成了公主,架子大了,不见人了?”
小印子道:“格格,敢情你还不知道。和瓴公主不住在西宫了。她现在住到坤宁宫了。这要去坤宁宫,还得过道关呢。我倒没什么,就怕格格你嫌烦。”
容儿惊道:“和瓴怎么会住到坤宁宫了呢?”
小印子道:“昨天和瓴公主就接到册封的令了,还是乌总管亲自去宣的旨呢。后来皇后娘娘就下来懿旨,说和硕公主住的地方太小了,让她搬去坤宁宫,和皇后娘娘作伴。这和硕公主格也算熬出头了,投皇后娘娘的缘了。不过皇后还下了令,说和硕公主刚刚进封,有诸多事情要重新安排,所以先不接受贺喜。听皇后的意思,好像还要有什么喜事,等圣旨再一下,要办个风风光光的仪式,到时接受公主格格们的贺喜。”
容儿道:“还有什么喜事?”
小印子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们也只是喘摩着皇后娘娘的口气,偷偷猜的。”
容儿道:“那你们猜是什么呢?”
小印子道:“这个奴才们可不敢乱说。”
容儿道:“和我也不说吗?”
小印子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不敢在格格面前乱造次。奴才们猜得格格肯定也猜着了。这公主一封号,大多数情况就得出阁了。奴才们就是不知道这和瓴公主会许配给谁呀,大家都纳闷着呢。”
容儿道:“宫里没有什么风声嘛?”
小印子道:“奴才们都在纳闷呢。”
过了会,小印子转头问道:“格格,那去不去坤宁宫呢?如果去,奴才这就带路。”
容儿想了想道:“既然皇后下了懿旨,那我还是改日再去贺喜吧。”
容儿并不知道她错过了这次和和瓴相见最好的机会,因为世事如此难料。
受宠
走进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在修剪花草。太后是个喜欢养花护草的人,在坤宁宫的时候,曾在宫内上下种满花草,搬到慈宁宫后,将花草陆续搬过来,由于慈宁宫较小,住的人又多,所以很多她喜爱的花草都不得不舍弃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从坤宁宫带来的很多花草都已改朝换代,但是太后喜欢花草的心还是不变。
今天的阳光还是不错的,让冷清的慈宁宫也多了一点温暖。阳光下的太后也显得年轻很多。
“你阿玛昨日刚来看过我,他最近好像憔悴很多。”太后道。
容儿道:“想来最近朝中政事较多,阿玛有些劳累了吧。”
太后摇摇头道:“他呀,年纪也大了,不比以前了,还是少操劳些。不过,有他替皇上分担些,我也放心些。现在你也出阁了,只怕他也冷清多了。”
容儿道:“太后,放心。我虽然出阁了,但是我时常回去看阿玛的。再说,还有哥哥和几个妹妹呢。家里人还是很多,阿玛想一个人静静,只怕也没有机会。”
太后忍不住笑了,道:“哎呀,我倒很想搬去和你阿玛住一起,这样也可以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只可惜,祖宗不允许呀,偏要留着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守在这儿。”
容儿道:“太后,你那么想阿玛呀,那以后让阿玛每天都进宫来向您请安,陪你吃饭,这样你就不觉得闷的慌了。”
太后道:“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呀。”
顿了顿,太后道:“容儿,今天进宫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容儿道:“太后真是厉害,容儿什么也瞒不了您。我今天一是来看太后您,向您请安,二是想来恭贺和瓴封号的,不过她被皇后接去了,只怕今日见不到了。”
太后道:“这件事情呀。唉。”
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前晚皇上来请安,和我提了一下。想选个公主和亲去。你想,虽然皇上儿女不少,但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怎么舍得送这么远去。我的意思是在亲王郡王八旗之中挑个识大体,知礼仪的格格,晋封为公主,担这大任去。没想到,和瓴却忽然进封了。”
容儿悠悠的道:“我也为此事烦心。虽说为国效力本是我们的职责,我们若能担此重任也是一种荣耀。但是,平贵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又一直病泱泱的,如果和瓴真的远嫁他乡,只怕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唉,冤孽呀。”太后叹道,“只为一件小事,她竟然一直铭记于心,真是眦鸠必报。”
容儿一听,好似有什么事情,不由奇怪,问道:“太后,什么小事,谁眦鸠必报?”
太后摇了摇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也就不谈了。容儿呀,这后宫之中复杂万分,其中的勾心斗角,争宠斗妍非常人所能明白。不在其中,不知其局。有的人懦弱些,迟钝些,说不定就成了人家的一粒棋子;有的人自以为聪明,心眼多些,却不知道反而是被人利用。最后能够安然的留下来的无外乎是那些手段高明的和退避三尺的。当然,这退避三尺的也是高明的,因为很多人说不定想躲也躲不了。”
容儿不由的道:“这又是何苦。大家同心同德伺候好皇上不就得了,何必要你争我斗,斗的两败俱伤,与此于比都没好处。”
太后笑道:“我的小容儿,你是不会体会其中的滋味。因为你不害怕,你什么都有,我和你阿玛什么都替你争好了。你,从小就无忧无虑的生活在王府里,认字学书,也算是万千宠爱及一身,你,不会懂得什么叫失落。你那一些小小的不开心,在我们看来是不值为提的,我是希望你永远都不用品尝这种失落,永远都可以挥洒自己的任性,只是,世事难料,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走上这条路。”
太后的一席话让容儿目瞪口呆。她不禁要怀疑,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如此受宠?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格格,阿玛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是他第一个女儿或许还情有可原,那么太后呢?她有那么多孙女孙儿,为什么要这么宠容儿呢?听太后的话,似乎另有隐情一样,容儿不禁起了怀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出宫的时候,小印子悄悄的对容儿说,“格格,奴才刚听说,皇上要下旨封平贵人为贤嫔了。真是母因女贵了。”
容儿道:“那真要好好恭贺她们了。皇后怎么说?”
小印子道:“皇后娘娘这次好像挺开心的,还送了不少礼物到平贵人那里呢。真是稀事。”
容儿道:“小印子,你进宫五六年了吧。”
小印子道:“奴才十岁就进了宫,到上个月8号整整八年了。”
“八年了。”容儿若有所思的道,“很久了。你在各个宫里都呆过吧。”
小印子道:“奴才命薄,先在御膳房当差,后来在储秀宫,启祥宫,长春宫,咸福宫都当过小差,现在派了这个差使,作作跑腿的。”
容儿道:“这个差使好呀。又自由又有些小权利,你熬到这样也算不错了。像你这样四处跑得,只怕宫里的消息知道的比较快。以后就要劳烦你多替我留意平贵人和和瓴的事情,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劳烦你给个消息。”
小印子道:“蒙格格看的起,是小印子的福气。万一小印子做错了什么,以后还指望着格格在太后之前帮奴才美言几句了。”
过了一会,小印子忽然又转身道:“格格,奴才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容儿道:“你但说无妨,你看我是容易生气的人吗?”
小印子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这事格格知道就当是奴才多嘴,如果格格不知道,就当是奴才给你提个醒。这些日子,皇后时不时派人传了个人进来,奴才稍稍留心了一下,发现,”他四处看看,确定没有旁人,轻轻的道,“好像是镇国将军府里一个叫婉玉的女子。”
容儿一惊。
小印子道:“奴才想着格格不是嫁到镇国将军府了嘛。皇后老是偷偷的传您府里的人来,而且每次还神神秘秘,都亲自派人去传,不让我们带进宫。奴才最近一直琢磨着这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格格你说。”
容儿道:“很好,我知道了。小印子,这次多亏你了,以后烦请你还要多留心留心,看看他们打的什么算盘。礼事部一向事务繁忙,一个管事太监或许不太够,我会记得让内务府多升个主管的。”
小印子赶忙跪下谢恩道:“多谢格格。”
小印子一直送到内宫门口,扶我上了轿,到了出宫门口,敲了金印,取回了金花,看着我改乘自己府中的轿子,慢慢远去才回到宫中。
而,坐在轿中的容儿,则是心事重重。
原来,原来。
原来乘我不清醒的时候,他们在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也许像太后说得一样,很多人想避让,只怕也没有办法避让。很多人想不争世事,只怕有人也不会放过你。虽然我不知道婉玉和皇后之间会怎么凑在一起,凑在一起干什么,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威胁,这股威胁一直存在的,只是有了太后和阿玛的宠爱,让我感觉不到,但是他越来越逼近,有一股阴谋,有一股杀气。
那么,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容儿在奇怪之中。
等待
哈察并没有回来吃晚饭。就算和容儿说好,但是他一句有事还是放了很多人的鸽子。意外的是,容儿发现婉玉没有一点惊讶或者是不满的神情。当然或许是容儿多虑了,小印子的话让容儿或多或少的注意起婉玉的一举一动。她本来以为婉玉或许要得只是一个名分,而这个名分迟早都是会给她的,哈察总有一天会提出的,而容儿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拒绝,所以,她实在想不通婉玉到底要争什么,就算在将军府里要争什么,也用不着和皇后在一起吗?皇后那么骄傲自以为是的人,竟然会去找婉玉这样一个身份并不高的人,奇怪奇怪!
今天是和瓴册封的第二天了。明天或者后天皇上大概就要颁发和亲的圣旨了,现在朝中的大臣或许正在面红耳赤的争论着给多少聘礼,送让多少城池之类吧。一切订了,那么圣旨也该下了。容儿觉得有些难过,和瓴竟然就要这么走了。但是她说不出任何让皇上撤旨的理由,和亲是件好事,一个女子能够做这件事,也是名垂史册的大事,只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只怕她未能接受。但是,如果皇上选中了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呢?生命不是一成而变的,或许,在大漠的另一头反而会有更绚丽的人生呢,比如江南,如果没有出京城,没有去江南,谁会知道原来人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另外一种幸福呢?容儿忽然很想把自己在江南遇到的事告诉和瓴,这样她或许会更加勇敢,更有希望的接受这个事实。
哈察麟变得很沉静,他恭恭敬敬的给容儿请安,容儿问一句,他答一句,彬彬有礼,和以前见过的那个倔强小孩好似判若两人,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容儿看到婉玉脸上满意的表情,看来,哈察麟在她的调解下,一切都做的很好。婉玉道:“格格,哈察最近事务繁忙,又没能赶回来和格格一同用膳,格格多见谅。”
容儿道:“自己的丈夫,自然要多体贴,我又怎会介意呢?倒是这两天麻烦你侍侯我用膳,让我着实过意不去。”
婉玉道:“格格见外了,这是婉玉分内之事,能够侍侯格格,是婉玉的福分。”
容儿意味深长的看了婉玉一眼,慢慢的道:“很多人和人相识都是一种缘分,很多人可以共侍一个人,也是一种缘分,如果好好维护着这种缘分,对人对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很多事情有时候只怕会弄巧成拙。”
婉玉低首道:“格格说得是。能够侍侯格格,是婉玉的福分也是一种缘分。”
容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