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语调,倒似晋北的口音。
老倌接过银票,急忙忙端了酒菜上来。
五龙楼的后面,是一座临湖圈开的院子,里面的看台,席岸都陈设完毕。
院前的湖面之上,尽是盛放的秋荷晚莲,红白相缀,绵延而开。
绵延的秋莲之中,是凌波直立的高台,高台之上栽着一株青莲。
九茎,九叶,清脆欲滴。
而九个将放未放的花骨朵,更是如雪洁白。
正是奇珍九叶芙蕖。
此莲在秋莲之间一株独秀,挺立在莲叶碧波之中,苍秀悠然!
而院中赛场高悬九座五丈见方的擂台。
少女露出贝齿,笑道:“哥,你看这里景色多美!这雅园未开,午后小时,正适合在这楼上饮茶听风,偏生就你要喝酒。”
“玥丫头,怎得就我一个人,这里可不止我是喝酒的。”
男子转了转头,打量了四周去,撇了一句,也不管她,径直拍开坛封饮了起来。
这玥丫头听他说完,就抬头向楼中一瞧。
角落一桌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人身穿青衫,面目英挺,一个紫衣身影背对着她,桌上摆着一壶茶水,几样点心,两人正在小声说着话。。。
除了这两人,楼中还有不少各带兵刃的武林人士,也都是喝的茶水。
只有左边隔张桌子,坐着个一个黑衣长衫的年轻人,他一人独据一桌,面前摆着个大坛子,还有一大桌的酒菜。
还真有人这下午时分,也要喝酒的?
这人一面饮酒,一面眼望着湖面出神。
瞧他脸色颇为苍白,看上去很是清秀,纵然有些病态,却掩不住炯炯的眼神,微微凸起的太阳穴,显出了精深的内劲修为。
桌上还放着一柄大刀,狰狞的刀柄,黑铁的刀鞘,看上去便有些骇然。
玥丫头看了一会,只觉得这人五官似乎有些熟悉,和一个极为可恶的人有些相似,不过气质却是殊为不同,那人清朗笔挺,这人确是瘦削阴沉。
她看了一会,心中暗道,许是长得像了些罢。
不管怎么样,这人虽然没有那可恶的家伙好看,却也多了些味道。
这少女一阵打量,那黑衫男人似乎有些察觉。
他缓缓转过头来。
玥丫头清澈的眼睛,蓦的和他对个正着!
被发现了呀!
少女娇柔的脸庞之上,蓦地飞起两陀红云,慌忙低下头去,饮起茶水。
只是过了片刻,她自觉对方应该是偏转过去,不由得又偷偷地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看,却发现那人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嘴角还带起一抹戏谑。
这戏谑的神情熟悉非常。
这就是那个叫张浪的混蛋。
王八蛋!
少女脸色骤然一变,只觉得右手虎口,肩井骨都有些隐隐作痛,她身形一颤,抬脚一踢,话语脱口而出。
“是你这恶贼!”
“砰!”
她这声音清脆得很,小脚正好踢在桌腿上,顿时疼的轻嘶,手中杯盏顿时顺势甩出。
一蓬热茶便朝着张浪泼了过去,只是到底力气小了,尽数洒在张浪桌前的地上。
这一番变化,倒是引得众人注意。
那紫衣身影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比女子还要俊美的脸庞,随后却是又很快转过头去,轻声道:“还请左师兄继续说……”
少女身旁的男子看了看少女那幅仇人见面的模样,又了看张浪,颇有些疑惑。
他声音却是有些冷峻,问道:“兄台和舍妹有怨?”
张浪果断摇头回复,“从不认识,无怨无仇!”
男子又询问的看了看少女。
在他心里,这个时候,若是少女点了点,那三尺青锋出鞘,势必要染血而回。
红衣少女这时却是反应过来,她自己当日可是男装打扮,报的也是假名,对方想来没有发现才是。
当即摇了摇头。
男子哪里知道其中关节,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既然双方否定,应该是自己想的差了。
随后他却是端起酒杯,以礼遥敬一杯,歉道:“某见舍妹动作,心中颇有激动。惊了兄台,还望见谅。”
张浪方才一见,便认出了两人。
一个是前世相交多年,引为同道的梅立,一个是昔日广文街当铺见过的梅玥。
当下也不计较,端起酒杯就回了一礼,道:“无妨,我向来都不和小孩子计较。”
梅立闻言倒觉得他颇为大气,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对方年纪似与自己相仿,修为也佳。
他也刚踏迹江湖没多久,如此一来,便起了结交之意,又道:“区区梅立,不知兄台尊姓台甫,家门何处?”
张浪笑了笑,道:“免贵,云盟张浪。”
“幸会。”
梅立回了一句,便算结识,随后又伸手虚邀,道:“张兄可要过来同饮?”
张浪摇了摇头,指指面前的酒菜道:“兄台好意,张某心领了,不过我还有两个朋友,稍后便来。”
梅立见他拒绝,也不在意,便又笑了笑,自己喝起酒来。
梅玥却是心中不爽,她在此见到这可恶之人,当即扫了她的清兴,噘着小嘴,就拿起茶壶重新续了一杯,喝了口茶。
喝到嘴里,却觉得这上好的毛峰,这时候也是没了滋味。
而且方才那抹戏谑,却是怎么想都有些不对……
原本想看热闹的武林人士见他们相谈片刻,没有争执起来,正是大为失望。
这时,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顿时吸引去了注意力。
上来的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平常的蓝边小帽,一身蓝色布衣,腰中挂着一柄北方胡人的牛角刀,长得却是相当秀气,看上去就是一副大户人家的小厮打扮。
不过此人打扮寻常,这楼中的武林人士却是都不会小觑,因为此人修为乃是先天境,相当不凡。
堂倌不是武者,不识他修为。
不过也知道,这洛阳花会在即,来这五龙楼的基本都是江湖上顶尖的后起群英,所以对方打扮虽然寻常,却也毫不怠慢,上前引路。
不过他有了经验,这回却是直接道:“公子爷请坐,喝茶还是饮酒?”
那年轻人向四周略一打量,便看上了张浪和梅立中间的空桌,又看见上面有些茶水泼到的水迹,当即道:“就剩这张桌子临着湖面,你赶快收拾一下,我家公子就要上来了!”
此言一出,堂倌急忙过去收拾。
但是楼中的其余人却是脸露惊容。
便是梅立和张浪,心中也都是惊讶。
看这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便是先天武者,这资质放到哪处都是不凡,居然甘心为人仆役,那他口中的公子,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第一百五十八章 群英汇聚,补争花帖()
这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见堂倌开始收拾,这便带起身份,稍稍一闪,便又走了下去。
“咦?”
张浪放下酒杯,眼睛微微眯起,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梅玥却是忍不住道:“哥,这人身法,好是了得!”
梅立喝了口酒,笑道:“爹常和我们说,天外天,人上人。如今洛阳花会在即,哪里能小觑旁人?不过这人不过是个仆人,便如此了得,不知道那公子又是谁?”
两人话才说完,只听楼梯下又是一阵脚步声响。
红衣少女心中好奇,忙道:“来了!来了!”
众人也都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楼梯口。
只是见得两个身影上来,却是不约而同有了一阵失望的嘘声。
走上了的正是一个蓝衣佩刀的身影,以及一个绿色裙衫的女子。
正是祁少伤和柳飞飞。
祁少伤脸色有些疑惑,他摸了摸脑袋,柳飞飞也是心中奇怪。
两人走到张浪跟前的桌子坐下,自己倒了酒。
这时,楼梯上却是走上来一个身材颀长,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他穿着一身蟠龙夹袍,上面罩着紫红坎肩,缓步徐行,生得是玉面朱唇,剑眉斜入鬓。
行走之际大袖翩翩,玉树临风,异常潇洒!
他后面跟着那个方才回下去的小厮,怀中抱着一张华贵的古筝,一看便是珍稀之物,非凡品相。
堂倌看这公子,那敢怠慢,急忙送上吃食茶水。
这公子一坐定,那小厮便把古筝向桌上一搁,替他斟了茶水,又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替他扇起风来。
公子手托杯盏,面朝湖中,似乎是在欣赏山水!
他不远处有一张圆桌坐了五个草莽大汉,看他做派,心中却是有些不爽,其中一个凑近头去和同伴低低地说了几句。
另一个口中顿时,哈哈大笑两声,凑过去道:“没错,说不定就是兔儿爷,哇……”
只是话还没说完,却是变成一声痛呼。
之前说话的同伴见他忽然大叫,急忙看去,只是还没看的清楚,却也觉得脸颊俱疼,猛的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夹着一颗臼齿。
而另一个大汉嘴里也是淌出了血来,两颗门牙掉落下来。
其余三人见此变化,自然也是不由的脸色一变。
其中一人一声暴喝:“小子,你敢出手伤人?”
他身形骤起,猛向那贵家公子扑去!
“不知所谓!”
贵家公子等他扑近,口中轻描谈写的说了一句,右手的袖子,跟着就是一挥,一股劲风抖起,此人魁梧的身躯,竟是被掀翻了出去!
砰的一声,摔倒在地板上面。
他忍着痛楚,站起来,刷的从腰间抽出长刀。
另外四人见他吃了大亏,也抽出刀来。
五人同时而动跃了过去,举刀便砍。
这一番变化来得极快,却又莫名其妙,蹊跷非常。
众人反应过来,见得有热闹,当然是看了起来。
梅玥眉儿一挑,轻声道:“哥,莫非此人和他们有仇?”
梅立却是摇了摇头,疑惑道:“若是有仇,方才那人刚上楼梯,便该发难,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梅玥又道:“人多欺负人少,我们要不要帮手?”
她说完按了按腰间长剑,有些跃跃欲试。
梅立微微摇头,阻止了她。
五人五柄长刀,直奔那贵家公子而去,去势汹汹,看着倒也有些声势!
“找死!”
那公子却是未曾再有动作,只是那年轻小厮却是动了,他蓦地一晃,身体便闪了出去,牛角刀持于手中,眨眼间便迎着五人转了一圈,很快便又回到了那公子身后。
五个大汉身形却是顿住了,他们只觉得脖颈微微发麻,不由得伸手去摸,却是发现手上滑腻腻的,鲜红非常,尽是鲜血。
随后五人脖颈的血痕顿然扩大,鲜血顿时喷涌起来,五具尸体顿时倒在了地上!
砰然作响。
眨眼之间,这五个大汉,两个先天,三个感应境的武者,竟然都命丧黄泉。
如此情景,众人脸色顿时一变。
这小厮当真不凡。
“好快的身法!”柳飞飞脱口称赞。
“啊!死了!”
梅玥轻声惊呼。
梅立却是皱了皱眉,这手段看上去却是有些狠辣了,动辄杀人,非是正道所为。
只是他不知其中因果,自然也不好置喙。
那远处的紫衣身影也是眉头拧起,轻声道:“左师兄可识得此人?看这人模样,倒似哪个公侯世家,只是手段似乎有些太过……”
这时,那公子却是转过头来,对他道:“这位兄台,他们出言相辱在前,出手袭杀在后,莫非兄台觉得我不该还手?”
这紫衣人说话声音不大,算得上很轻,便是在他身旁几桌的人也未曾听得分明,这公子和他们几乎隔了十几张桌子,竟然被他听到了?
那紫衣身影脸色骤然一讶,道:“兄台好精明的耳朵。”
那公子却是摆了摆手道:“在下目不能视,也就剩这双耳朵还算好用了。”
他这话一出,紫衣年轻人倒是有些信了他的话,此人连这么远的自己说话都能听清,那他说那五人出言相侮,倒也未必是假话了。
随后他心中却是暗道一声可惜。
此人双目炯炯,看上去就似放着异彩,竟然是个瞎子?
紫衣身影拱了拱手,道:“在下华山林之平,不明因由,妄议尊驾,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公子摆了摆手,道:“不怪林兄,谁叫我这耳朵,总能听到些旁人听不到的。”
算是了了此节。
出了这一遭事情,气氛倒是忽而沉默下来。
张浪嘴角微微笑了笑,道:“祁少觉得如何?”
祁少伤喝了口酒,回了一句:“不明缘由,我们还是看戏喝酒好了。”
“是这个道理。”
张浪点了点头,夹了口菜,也是饮了一口。
这时,楼梯口却又上来了一个人。
此人却是个劲装大汉,他走上楼来,便直接到了那公子的面前,抱拳说道:“昨日贵庄传讯,说小侯爷要驾临敝地,老爷子吩咐,若是见得小侯爷,须补上一张争花帖。”
言毕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白帖子,双手递上。
这公子笑了笑,道:“夜某静极思动,不请自来,武老爷子费心了。”
这两人一番对答,夜姓,小侯爷的称谓,再加上这非名门正派不发的争花帖,顿时将此人身份表了出来。
天境高人,陆地神仙铁衣侯的独子,无争山庄少主,夜随风。
第一百五十九章 芙蕖花开,千里闻香()
龙腾楼的事情便是整个五龙楼的缩影,江湖之上,人命有时候确实并不值钱。
夜随风的身份曝光之后,自然没人再为那五人说话。
尸体很快便被收拾干净,而众人也都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
天色很快入夜,张浪和祁少伤都在龙腾楼内院的栈房中住下。
一直到第二日寅时,湖上九叶芙蕖的花骨朵已经很饱满,预示着洛阳品花会即将开幕。
九座锦擂依然高悬湖面之上。
而湖前的五龙雅园依旧紧闭着。
张浪站在龙骧阁的阳台上,眼睛微微眯着。
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都在等待着品花会的开始。
隔壁房间的阳台上也走出来一个人影,正是绿衣劲装的柳飞飞。
她一样看了看湖中的九叶芙蕖,随后便看见了张浪,掠身从阳台上跃了过来,往栏杆上一坐,指了指龙腾阁的临湖楼阁,道:“张兄,也不知夺花帖是个什么章程,五龙雅园却是还不开放?这时候祁少定然是睡得安稳呢,真个是急死我了。”
“飞飞你又在胡乱编排我了,我自然该早早起身,为你们助威才是。”
另一面的房间阳台却是又传来一声话语,一个蓝衣身影也掠了过来。
祁少伤开口道:“快开始了吧,你们俩努力吧。”
他有着争花帖在手,这夺花帖之战,自然是当个看客了。
“算你姓祁的还有良心。”
柳飞飞看他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撇了一句。
张浪点点头,静静的等待着。
湖畔边,楼阁中,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各处。
又过了一个时辰,东方泛起红霞,晨曦之光满照,遍洒在龙湖之上。
映得人人脸上一片灿烂。
九叶芙蕖微微一抖,九朵花骨朵便绽了开来,一缕暗香陡然而生,很快就弥漫开来。
“花开了!”
“九叶芙蕖开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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