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也探头看了半响,才失声笑道:“那是曾懋兄!”
“怪不得!”
小玉抚掌大笑。平时看起来那么凌厉的曾懋扮门神跳着傩舞,倒是挺好笑的。小玉像是醒起了什么,往四周看去。
“找什么呢?”
宋潜看小玉的头扭来扭去,看得自已都累了。“找认识的人?这么挤,看不清楚的。”
小玉没告诉宋潜,自已是在看看杨蓓蓓是不是在附近。
今晚曾懋这么卖力演出,杨蓓蓓应该会来看吧?上回她虽然极力否认对曾懋有了好感,可是小玉敏感的发觉她肯定对曾懋的感觉不一般。
“咦”
真让人意外!
宋潜顺着小玉的视线望过去,也禁不住“咦”了一声。
他们没看见杨蓓蓓,却看见戚昇和秦春雁站在一起看傩舞!
“之问……”宋潜刚想走过去打招呼,小玉一把扯住他,把他往相反方向拉去。
“天成你这个笨人,打什么招呼!走啦!”
这种情况怎么能打招呼?人家两个人这么亲密的出来看傩舞,要是被熟悉的人撞见了,估计秦春雁就会很不好意思的告辞回家去了,一场约会就此报销。
大过年的,可不能扰人姻缘,积德积德!
他们走到场地的另一面,这边正有两个又肥又丑的交房时小官儿在演判官,果真不用化妆都够丑怪。还有演灶神的、黑白无常的、牛头马面的……五花八门,条的傩舞也各不相同,十分好玩。
“嘻嘻嘻,天成,看来我们要准备多多的红包,过了年说不定要收到好多喜帖呢!”
宋潜说道:“你这个小媒婆,一天到晚就想着人家的姻缘。”
小玉一嘟嘴,说:“哪儿的话,我最挂心的还不是你?你去到哪儿,我的心就跟到哪儿。这一回,你可不能再把我们娘俩撇下了!”
宋潜紧了紧搂着她的手,无声的表达了对她的爱意。
在围着火堆跳了许久的傩舞之后,表演队伍一路从皇城直出到临安城门外去了,这叫“逐崇”、“埋崇”。
明儿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咕噜咕噜的猫在小玉怀里就睡着了。宋潜和小玉也没跟着大队伍到城门外头去,抱着儿子就转回家守岁了。
除夕夜里,可是不能睡的,无论是什么人家,都要围着暖暖的炉子在厅中坐着,直到新春的初阳升起那一刻,这就是“守岁”。
奶娘陪着明儿休息去了。宋潜和小玉在厅里烤着火偎依在一起,喃喃叙话。
“天成,海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小玉自认地理没学好,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海州是后世的那一座城市。但是以海为名,肯定是座海滨城市了。
经过宋潜的解释,小玉才明白海州的重要。上溯到秦汉时代,海州就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口岸和商埠,秦始皇五次冬巡,三次途经海州,使之成为当时唯一对海外开放的门户。历经数代,海州地位愈发重要,不但是兵家必争之地,还是朝廷重要的财政来源。
“皇上对你倒是挺看重的……”
小玉不知道这种看重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古伴君如伴虎,太亲近了,有时候更容易出事。可是走到了这一步,还能退后吗?
“皇上需要我为国分忧,我自不能推辞!”
宋潜在这方面的思想,远比小玉纯粹,他始终是受着忠君思想教育长大的一介书生,为国为民是他的毕生追求。小玉轻轻的靠在他肩上,心想——罢了,她爱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他吗?
若他是那种只会营营碌碌的官场油子,她又怎么会深深地爱着他呢?
“天成,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过年之后,宋潜上朝。赵昚先是肯定了他在和谈中的功劳,再正式宣布了对他的任命。
淮南东路转运副使、淮北路转运使、海州防御观察使、提举海州军市,驻地为海州。
这个任命,就不是单单责他任海州防御使那么简单了,把淮南路的政务,交了一半在他的手上。
按理说,这么重大的任命,还必须得到太上皇赵构的同意——赵昚是个孝子,举凡朝中大事,都会和赵构商量,若是赵构反对,则事务难成。
很多人都寄希望于赵构的反对,因为他们不愿意看到宋潜飞速的升迁,他的崛起,代表着将来会分簿他们手上的权柄。
可是赵构对宋潜也寄予厚望,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宋潜在接受任命的大半个月后,携带家眷离开了临安城。
既然是举家搬迁,那可不能马虎,整整装了好几大车的行李。
小玉抱着明儿坐在马车上,直到离开了临安城,才揭起窗帘看了远去的城门一眼。
又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隔屏选婿
“天成,你看戚之问是不是挺怪的?”
小玉把明儿哄睡了,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若有所思的问道。
他这应该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要整的这么邋遢,可也不容易。可是除夕那晚上,他还和秦春雁甜蜜蜜的约会呢——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宋潜说:“我问是问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看来还是和秦姑娘有点关系。”
“难道是吵架了?”小玉百思不得其解。
宋潜叹气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我们旁人插不下手去的!”
他知道老婆有时候挺爱管闲事,所以预先给她提了个醒。小玉一想也是,感情纠纷哪里是外人能帮得了的?既然戚昇不愿说,那也别勉强了。
“那正经事你们都谈好了吧?”
宋潜点头:“谈好了,明儿就过房契,把两间铺子都转给他。我们这一去海州,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呢!”
“哦——”听宋潜说明天就去办手续,小玉闷闷的应了一声,换好睡觉的中衣扯过张被子盖着脑袋,假寐起来。
宋潜知道小玉舍不得,怎么说也是她一手一脚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这会子说放手就放手,她肯定心里不好受。但是经过在明州的一年,小玉也明白远距离管理店铺是非常困难的,那时候还能拜托戚昇,而且后来宋潜也回到临安能帮着管一管。现在他们两夫妻都要离开临安,这两件铺子委实没什么精力去管了。
宋潜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默默在她身边躺下,温柔的环着她的腰。
“天成——我没事——真的。”
小玉想,店铺再好,始终是身外物。既然是身外物,那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只要能和最爱的人长相厮守,其他的事情又何足道哉?
在离开临安前腰解决的另一件事,就是原来和几个官煤谈好的,给水清云她们找婆家的事情。
媒婆提交了一大堆名单,小玉不但自己看,还拉着惠娘和梨花陪着看。女人遇到做媒这种事,平日再娴静也会八卦起来。惠娘往常不怎么开腔,但是一看到那些名单,说的话可就不少——
“这个曾经丧妻也没什么,可家里还有三个儿女——不成。”
“这都三十六了,怎么还没娶妻啊?”
“家里条件是挺好——呀,得过天花?那脸上——不成不成!”
而本来就呱噪的梨花更是意见多多了:“夫人,你看水清云姐姐几个都花朵似的,总得嫁过去有人服侍吧,这几个都是佃农,她们过去不是还得下地和纺线啊?”
小玉也大伤脑筋,这些媒婆咋一点都没懂她的意思?我说过模样人品要好,她们怎么都给找了批歪瓜裂枣来?
小玉不知道,这些歪瓜裂枣可都是给了媒婆好处的,要媒婆特地给他们找些好点的姑娘,最好嫁妆还要多多。所以媒婆们递过来的名单里头,就多了这么些个不合格的次品。
小玉和惠娘几个经过重重筛选,才找出不到十个勉强能入眼的人来。
“名单上写的好,真人也得过得去才行啊!别到时候一嫁过去才发现都是假的,那可坑了我家的好姑娘。”
眼看着离京的日子渐渐近了,小玉那个着急啊!
“好,让我这金牌媒婆再作冯妇,再来组织一场相亲大会吧!”
小玉的斗志熊熊燃烧起来了!
美味居今天不接待外来客人,据说是被大老板包了场子。
但是店小二们将那些被邀请来的客人迎接进来的时候,纷纷傻眼了。
这些就是大老板的贵宾?
有穿着短衣的放牛郎,有五大三粗胸露黑毛的杀猪佬,还有身体潺弱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这些人咋就成了贵宾?
嗯,不过除了这些特别不靠谱的,也有些看起来好呢顺眼的书院生员,或者店铺里的二掌柜。这些看着还颇有几分气度,模样周正,衣冠楚楚,和前头进来的那一拨成了鲜明对比。
“纸上写的果然不可信啊——”小玉喃喃自语。
客人们通通在一楼大厅按照原来分配好的桌子坐下,每个人的椅子背后都贴有他们的名字。
而小玉就在大厅的屏风后,透过屏风的花窗看向外头,照手里的座次名单辨认来者何人。
水清云、孟夏、春姿几个也屏住呼吸在小玉身边站着,她们时而紧张,时而失望,时而雀跃,因为来的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未来夫君。
幸亏夫人想着让她们先看一看,不然——哇,那个长的像杀猪的人名单上可是写了“书院生员”,骗谁啊?书院生员有穿短装的吗?
今天被邀请来的这些男子,除了是由媒婆提供的名单外,还有些是和戚昇相熟的想找老婆的适龄未婚青年,比如有一个是药材行的店小二,还有干果店的少东家等等。也有几个是宋潜在竹林书院的后辈,因为家境贫寒娶不起妻子,也被宋潜邀请来这儿“吃饭”。
当然,这将进二十个青年男子,都不知道邀请他们来赴约的目的居然是隔着屏风偷偷的“相亲”!
小玉是个护短的人,她觉得自己这些姑娘水灵得很,嫁谁谁幸福。所以她才要好好给她们挑个对象,也让她们自己选一选。
戚昇作为主人登场了,受到小玉的委托,他胡天海地编了一通邀请他们来的理由,然后就让店小二流水般送上精美的食物。这些青年家境都一般,哪里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于是,在吃相上,又辨别出了他们的修养和性格——
“这个书生——倒是挺斯文的。”水清云看着远处一个青衣书生,他并没有像同桌人一样大快朵颐,而是慢条斯理的将菜夹到碗里再用餐。
孟夏却说:“哇,那个药材行的小哥儿,真能喝酒!豪爽!”
春姿羞涩,什么话都不说,只偷眼瞟着一个蓝衫青年,那人笑起来倒是挺好看。
宋潜过后听到小玉居然就这样给她手下的店员们都找好了婆家,大为惊叹。“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咳咳,你还是少干为妙。”
小玉却很高兴:“她们都找到了自己看的顺眼的男子押,这有什么不好?”
离开临安钱小玉给她们分别送去了一份挺厚重的嫁妆。水清云几个眼泪汪汪的,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玉把要办的事情通通办妥了,终于安心的离开了临安。从临安到海州,马车要走上十余天的路程——还真遥远哩!
当她觉得自己已经浑身被颠簸得散了架的时候,海州城的城门终于在她眼前出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接风洗尘
“接风宴?”
虽说海州这边的官邸早有下人在打扫,可是江他们从临安带来的几车行礼安放好也花了一天多的时间。
小玉纵然不用亲自动手,但是在家里的安排哪里离得开她这主母?许多事情还不是要她拿主意。跟着过来的家人都知道,家里的事情老爷是从来不插手的,都由夫人做主,所以东西该房哪儿、该添置些什么或者是要移动什么物事,都得一一来跟小玉汇报。
小玉一边忙着哄明儿,一边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人们将官邸整理清爽。惠娘和奶娘、梨花、小庆都跟了过来,另外陈富、牛彪几个护院还有厨娘等人也都来了。海州官邸里本来就有一个管家和几个下人,这下子院里也住了十几口人,挺热闹的。
才忙完不久,宋潜就带回这接风宴的消息。
小玉微微皱眉,听宋潜说起来是个挺重要的宴会,不能不去。但在她本心而言,对这种官场应酬并不太喜欢,在临安的时候虽然在贵妇圈里地位日高,可是她还是宁可在家里办小小的家宴招待朋友。
“看来我也得盛装出席了?”小玉晓得这种宴会肯定分外宴和内宴,一边是官员们来给宋潜接风,另一边则由富人们给小玉洗尘。古人男女不同席,内眷是不能到外头来见客的——不过小玉犯这种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 了,她抛头露面的时候可比任何一个闺阁女子要多得多。
但随着宋潜在官场上地位渐隆,她只能收敛自己的行为,免得被人说宋潜家教不严,暗地里嘲讽不休。结束两件店铺的营业,也有这考量在内。
宋潜说:“你随意穿戴就好,不用刻意装饰。我的玉儿穿什么都是那么美!”
“贫嘴!”
小玉娇嗔一句,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女人哪,就是受不了好听的话!
宋潜作为海州防御观察使并提举海州军事,可以说是海州最高级的官员了。所以这顿接风宴,可不同民间的那种私人聚餐,而是带有官方色彩的正式宴会,地点当然一不会是普通酒肆饭馆,而是在海州州衙中举行。
这场接风宴由海州知州钱宓主持,参加的都是海州乃至附近县的一些高级官员,如淮北路提刑使、海州通判、海州推官、海州录事参军、海州吏、礼、兵、刑、户、工六房参军、东海县令、东海县丞、东海县尉、东海县主簿、东海县典史、各巡检司巡检、左右厢公事、海州官学教授、盐监知监、库大使等等。
在去之前,小玉问宋潜:“你说这场宴会,会不会是鸿门宴?”
“鸿门宴?为什么。”宋潜有些不解。
小玉说:“他们都是当地官员,你一个外来人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不会不服气么?”
宋潜啼笑皆非。
她哪来这种古怪的想法?在这海州,除了知州、通判以及提刑外,其他的官员差不多都是从金国投降过来的,都属于限制使用,怕他还来不及,不服气?
海州作为防御州,可以说是前线中的前线,现在战时最高的长官就是自己这个防御使,其他人都要依傍他才能仕途通达,哪里有人会明着和他过不去。
“你就少瞎操心了,和那些贵夫人搞好关系就行,别让她们回去乱吹枕边风。”宋潜难得正容交代小玉什么事情,小玉只得“哦”了一声,把一肚子的疑惑都吞了回去。
唉,政事太复杂了,自己的脑子果然不够使呀!反正天成肯定能处理好事情的,相信他就是了。
宋潜在赴宴的马车上闭目养神。虽说不会有人刻意与自己为难,但不代表这些官员就都是听话的乖宝宝。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又在暗地里拉帮结派,如果不能把这些人极好的统帅起来,对海州的政务和贸易都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他们的马车到达州衙的时候,官员们早就在衙门前列队恭候着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朝中新贵。想到他也不过才用了几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布衣书生成为一方大员,达到了无数官员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容不得在场诸人不尊敬这位新任防御使。
没办法,人家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多捧着点总没错!
小玉冷眼在一旁看着那些官员围着宋潜送上谄媚的笑脸,心中暗暗叹息,果然是个跟红顶白的势利之地。宋潜置身其中,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自有婢女来将她带到后堂就坐。小玉不紧不慢的跟在那婢女身后,转过一面粉白影壁,便看见后堂厅中摆下两张大圆桌,已经坐满了穿红戴绿的官太太。
“宋夫人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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