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那小姐只略略点头,根本没看宋潜半眼,领人向殿外走去。过了好一会,小玉才回来,看宋潜神情有些古怪,忙问何事。宋潜简单说了两句刚才的事情,小玉也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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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外,一辆华丽马车正缓缓离开。
“小姐,方才那书生真是太无礼了!您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应当好好教训他一下才是。”那被踩的女仆是小姐的奶娘,宋潜害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她心里记恨的很。
那小姐靠在车窗上,并不理会奶娘的话。奶娘素知她安静惯了,也只是唠叨几句,不指望小姐有什么反应。
谁知她唠叨了一会,那小姐不怒反笑,轻轻地说了一声:“你说他无礼?我倒觉得……少见这般稳重的男子呢。”
奶娘不解的看向小姐,那书生哪儿稳重了?他还踩了自己一脚,稳重什么呀!
“对了,小姐您方才丑那签儿说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的是什么呀?那老和尚说的云里雾里的,莫名其妙。是不是您的姻缘到啦?”
小姐呸了一声,说:“奶娘,你越老越糊涂了,我女孩家怎能问这种事儿,我是问问父亲的前程……”
奶娘瞪着眼睛说:“老爷的前程?老爷的前程还解什么签呀,谁不知道咱家老爷是大官儿,多少人相求见他都见不着呢。”
小姐正容道:“奶娘,这话休要胡说,传到外头去,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父亲真有这等跋扈呢。”
奶娘老脸一红,不敢反驳。不过她啰嗦惯了,过了一会又说:“老爷这些天都待在礼部里头不回来,也不说给个信儿,夫人都着急了。夫人说了,要老爷在这些新进士里头挑个年轻有为的给小姐您说亲呢!”
小姐横了奶娘一眼,索性不说话了。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风光,嘴角却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这个人,叫宋潜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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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府
老家人敲了敲时季峰书房的门,时季峰将手中的两个瓷瓶儿红布包收起来,应道:“进来。”
“少爷,老爷又来信了。”
时季峰接过父亲的信,拆开一看,里头不过和往常一样是几句叮咛,要他好好用功,又叫他若是中了进士,写封信告诉他。
时季峰的生母去世后,父亲一直没有续弦,父兼母职将他带在身边养大,父子俩感情极深。
但自己恐怕要辜负父亲的期望了吧?
时季峰对朝廷的事,懂的自然比宋潜多些。宋潜认为得罪了恩平王爷赵伯玖中进士无望,但时季峰知道,省试是由礼部侍郎领衔主持,宗室插不上手去。赵伯玖真正能影响的,中了进士之后的殿试——若他们真能中了进士的话。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时季峰并不紧张,只让家人去看看。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省试,如若没中进士,也属寻常。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几乎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父亲请来先生在营地里教他读书,满营的大兵都哂笑他:“小秀才,将来你要中了状元,可别忘了哥哥们哟!”
谁也不相信他真能读得下书。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种观念根深蒂固的扎在每个人的心里,一个大老粗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个读书种子呢?
时季峰将父亲的信折起来,问老家人:“时磊回来没?”
时磊是他派去看榜的家人。
老家人恭恭敬敬的说:“还没回来。”
世纪风看了看天色,也快到晌午了,便想吩咐开饭,谁知道外头一阵喧哗,几个家人小跑着拥了进来。
时季峰年纪不大,威严极威,当下喝道:“乱跑什么!”
当中抢出一个年轻后生,正是时磊,大声笑道:“少爷,中了,少爷,中了!”
“中了?”时季峰脸色未变,像是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一般。“中了有何惊奇。该用午膳了,下去吧。”
“不是啊,少爷,不是……”时磊估计是欢喜过头了,连连摆手。
时季峰眉头一紧,说:“又说中了,又说不是,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办点小事也不会。”
时磊忙用力咬了咬舌尖,这才说:“少爷您考中进士了,而且是榜首!”
时季峰愣住了。
就在同一时刻,另一个家丁带着一份刚刚誊抄好的新科进士名单跑进了梅府——
第九十章:不祥预感
“老爷,老爷,这些就是今年春闱的进士!我将他们的生辰籍贯也都抄进来了,嘿嘿——”那青皮家丁摸着脑袋,十分得意自己是个识字的,好能抄抄写写,老爷近来可是看重他了。
梅老爷心满意足的拿起名单,浏览了几遍,突然目光死死的盯住一处不放——
宋潜?
他飞快冲回屋里,叫唤着:“夫人,夫人!”
比猪还肥的梅夫人稳如泰山的坐在内厅吃蜜饯,听见丈夫呼喊自己,不耐烦的应道:“什么事?着急火燎的!”
“那个,以前那个宋家给的,婚书?婚书还在不在?”
梅夫人白了他一眼:“那东西谁知道?留着干什么——你要来干嘛?”
“别问了,快去找,快去找!”梅老爷很是上火,梅夫人见他神情认真,只好挪动着肥壮的身躯回卧室去翻找。
“找到没?”
梅老爷围在一旁团团转,梅夫人在一大堆请帖、书信、账单里翻来翻去,找了半天也找不着。
梅老爷急得汗都出来了:“你倒是放哪儿去了?”
“哎哟,多久以前的事了,还是宋家老死鬼送来的,我哪儿记得——你要找来做什么啊?呀!”
梅夫人终于从一大堆陈年故纸里找出个红绸子包皮的本子,梅老爷顾不上本子上厚厚的灰尘,赶紧打开,和手上拿的进士名单一对,登时面如死灰。
“老爷,你怎么了?啊?出什么大事了?”
梅夫人有些害怕了,不会是宋家的搞出事来要连累女儿吧?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梅老爷喃喃自语:“他怎么会中了?咋可能呢?”
梅夫人不解,问他:“到底什么事啊,中什么了?”
梅老爷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那宋家的,中进士了!”
梅夫人尖叫一声:“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啊!那宋家癞花子怎么会中了进士?”
这时梅夫人的卧室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了,梅明珠脸色灰败的站在门口,颤声问:“父亲,母亲,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
宋潜高中的消息让宋家上上下下都欢喜万分,连久不上门的穆允河老先生都来了。宋潜搬家的时候请穆允河来过一次,还带穆允河去戚升那儿抓过几副药。吃了戚升的药,穆允河的身子也好得多了,这回听说世侄中了进士,催着家人赶紧送自己来城里看宋潜。
宋潜见世叔来贺,忙躬身相迎,亲自搀扶穆允河在厅里坐下,又让人请小玉来相陪。
穆允河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宋潜的手说了句:“天成啊——”就再也说不下去。他眼前的宋潜,脸上早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病容,和两年前那个如玉少年并无二致,只是气度更加沉着内敛。
宋潜见老世叔对他这般关爱,心里无比感激。
若没有这位世叔,等不到小玉出现,他早就贫病交加尸骨无存了。在人人都厌弃他的时候,穆允河挺身而出,不但替他请医治病,还亲自为他主婚。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穆允河是真正的高洁之士!
小玉听说穆允河来了,赶紧穿好大衣裳出来见客。穆允河见她匆忙赶来行礼,呵呵笑着说:“侄媳妇不必多礼了。天成能有今日,你这贤内助功不可没啊。”
他忽然又转向宋潜说:“天成,你们成亲这么久,也该要个孩子啦。待得殿试后,双喜临门,岂不快哉?”
穆允河一句话说得两人同时脸红。小玉偷瞄了宋潜一眼,只见他正带笑看着她,她的心不禁一痛。
天成高中,举世皆知。梅家的人也会知道吧?
自己这个代嫁夫人,还能当多久呢?
——
白云书院的山长傅春山心情很好,因为今年的进士榜首终于出于他的门下了。
而竹林书院近日来也是喜事不断,虽说榜首让位于人,可是参加省试的生员中却有多人考中进士,顾爱生、宋潜、刑光等都榜上有名。
而另一桩喜事,却是竹林书院山长的幼丄女周嘉儿终于有人来提亲了!
周嘉儿已经十八岁了。
许多人都知道周明庵的幼丄女书画皆精,知书达理,又是个美貌佳人,都以为说亲的人家踏破了周家的门槛。
谁知,从来都没有人来提过亲,这也太奇怪了。周明庵心里那个着急啊!
这年月里,女家主动和人提亲的不是没有,比如宋人就流行“榜下捉婿”。每次省试殿试一放榜,年轻未婚的新进士们就被有钱或有权的人家哄抢一空,所以许多自负才气的士子们也流行晚婚,要是有了个好成绩,不愁找不到个嫁妆丰厚的娇妻。
可是周明庵是谁啊?名满天下的大儒,士林的领袖。要他主动去和人求亲,总觉得抹不开脸面。
周嘉儿虽说开明,在婚姻大事上也不禁古板起来:“可你都十八了,再过两年,只好当人家的填房了——”
周嘉儿当时的回答是:“那我就把头发剃了,到庙里当姑子去,岂不清净!”
周明庵气的脸都歪了。
总算有人上门提亲了,周明庵乐得见人就笑,直到他见到这家媒人为止。
“什么?不是想来求妻,甚至不是要娶填房,而是侧室?”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明庵的夫人何氏有如如遭雷击,半天动弹不得。好容易缓过劲来,忍不住流下老泪:“都是你这老货!从小教她读什么四书五经,(。wrbook。)不管着她拿针学厨艺,现在好了,还说填房呢!填房都没资格了!”
周明庵叹气说:“我这不还没说完么,你着急什么。”
“我能不着急吗?合着这就是我女儿,不是你女儿?”何氏平时对丈夫是又敬又爱,此刻心乱,不由口不择言骂起来。
周明庵说:“你可知来提亲的人是谁?”
“我管他是谁,不嫁!天王老子来娶,当妾就是不行!”何氏态度异常坚决,她宁可女儿去做姑子,也不要当那低三下四的妾室。妾室地位低如奴婢,她那娇滴滴的女儿怎么受得住这番折磨?
周明庵说:“来提亲的,是普安郡王府的人!”
“啥?”
何氏傻眼了。普安郡王?
普安郡王的侧妃,那和寻常人家的妾室决不可同日而语,也是有封诰品级的。但俗语说得好,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王府哪是什么好去处?
“说是普安郡王喜欢上我们嘉儿,要娶她当侧妃,聘礼都堆在家门口了。这哪儿是提亲哪?我看分明是抢亲!一向听说普安郡王为人正直,想不到也是这样的——”周明庵又是不停叹息,今天叹的气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的都多。
周嘉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个听错了。
普安郡王看上了她?
自个什么时候见过这位王爷啊?
周嘉儿一点印象也没有。
周明庵苦着脸说:“那家媒人还在外头等着呢,非要见你,你就出来一会吧。女儿啊,你也别担心,为父会想办法劝说普安郡王打消这个念头的。”他下定决心,决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再艰难也要把普安郡王的念头打消。
周嘉儿一肚子疑惑随着父亲到了客厅,那媒婆子身边站着的人怎么这么眼熟?
“啊——你不是那位,那位——曾懋曾公子吗?”
周嘉儿想起来了。
周明庵这下看不懂了,女儿咋认识这人?
曾懋刷的一下向她拱手行礼:“周姑娘,久违了。我家主子让我给你带封信。”
“你家主子?”
周嘉儿回想起曾懋的主子,那位极有威势的贵公子——莫非,他就是普安郡王?
曾懋从怀中掏出书信,恭敬的呈给周嘉儿过目。
周嘉儿拆开一看,里头一张素笺,只写了两行诗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去关山五十州!”
真的是他!
曾懋说:“我家王爷让我陪这位大娘来向周姑娘提亲。”他这人总是有一句说一句,丁是丁卯是卯,周嘉儿脸上腾起两片红晕,向父亲说了句“我身子不太舒服”就匆匆跑了。哪有人这样直接向姑娘家提亲的?臊死人了!
周明庵见女儿满脸红霞,心想难道女儿真和这普安郡王有什么瓜葛?
二月的省试只是进士们通往殿试的阶梯,只有在殿试上经过了皇帝亲自的选拔,他们才真正具有了进士的身份,能够进入仕途。皇帝与主考的赏识与否,决定了他们进士排名的先后,同为进士,最后在身份仍有巨大的差别。
宋潜并没有因为通过了省试而欢喜太久,他仍然是每晚挑灯看书,直到深夜。小玉天天都陪着他夜读,有时是拿着账簿在算,有时翻开一本诗词呆呆的看,也不做声,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场风暴似乎不可避免的要来了。
第九十一章:主动出击
“砰砰砰!”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沉静。连在内宅的宋潜和小玉都听见了大门处的拍打声,对视一眼,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拜访?难道是戚升?
早有护院家人赶去开门。现在宋家住的人有十来口,几个女店员跟着惠娘在前院西厢住,东厢则住了四个护院,都在轮流值夜。小玉正打算着要再次搬家了,要是殿试过后点了官,怎么还能在家里开铺子呢,也太不成体统,会被同僚取消的。
惠娘进来报告,脸上带点诧异。
“夫人,有位小哥儿要见你。”
“小哥?”小玉惊讶莫名,但还是走到外厅见客了。
她来到小厅,看见个矮胖的小后生正局促的坐在椅子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他得知小玉就是自己要找的宋夫人,忙递给她一封信:“这是我兄弟托我带进城里来的,宋夫人您看了就知道了。”
小玉更加疑惑,拆开信一看,上面写的是:“小玉姐,宋少爷高中之事已传回梅府,小姐摔了花瓶,小心。妹馨字。”
小玉记得馨儿是不识字的,怎的会给自己写信?而且这些字虽然难看,却笔画有力,不像女子手笔。她问那后生:“这信谁写的?”
那后生说:“是我族房兄弟,在乡下梅老爷家里做工的。他小时候上过两天学,后来家里穷了,就没读下去。他说是梅家一个和他相好的小丫头让他写了找人带出来的。我刚好跟着老爷进城办事就给他带来了。我——我得走了。“
小玉听了忙让惠娘给封个红包来,那后生连连推辞说不要,小玉硬塞到他手里也被他推了回来。他走之后,小玉也顾不得感慨这小哥儿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高风亮节,拿着信怔怔发呆。
馨儿说的很明白,梅家已经知道宋潜中了进士,而且梅明珠非常的生气。
小玉不是无知少女,她当然明白梅明珠在气什么。像梅明珠这种极度自我中心的女人,当然见不得别人过的比她好。估计现在梅明珠早忘了是他们父女将自己推上花轿的,而将自己当成抢走她幸福的敌人了。
世上是有这种人的,小玉想,自己前些日子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
宋潜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小玉愁容满面,动容问:“发生什么了?”
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递给了宋潜。
“天成,我一直没告诉你,梅家的大小姐,在美玉坊里见到我了。”
宋潜脸色一凝,他对这个让婢女代嫁的女人毫无好感。“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去考省试的那天。”小玉一句话就解开了宋潜多日来的疑惑。怪不得小玉一直郁郁寡欢,心事重重,原来——
宋潜一把将小玉抱住,安慰她说:“小玉,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即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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