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我园子里新买的小姑娘,也还有几分颜色,姐姐看可合用?”绣心说。
小玉审视半响,又叫她们一一报上名儿,听听声音可清脆响亮,然后满意的对绣心说:“妹妹好会调教人,这些姑娘个个都像水葱儿似的!”
听得小玉赞她,绣心嫣然一笑,谦虚两句,内心却是极高兴。小玉让娴娴将人带下去,然后让惠娘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十来个小瓷瓶,对绣心说:“绣心妹妹,这些东西,就是姐姐想请你帮的忙了!”
绣心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小玉不是问她借人吗,怎么又另提一茬了?
“你先看看这些药。”小玉神秘的一笑,绣心听她这么说,便拿起那些瓷瓶来看。瓷瓶只有手心大小,玲珑可爱,上面画了朵半开荷花,有几个小篆字写着“美玉冰雪粉”。又拿起一瓶,上书“美玉清凉膏”,还有一瓶写的是“美玉净白霜”。绣心越看越奇怪,眼望着小玉,犹豫了一会问道:“这些是……”
小玉笑吟吟的说:“妹妹,且听我慢慢道来……”
直到日头偏西,小玉才离开翠雅园,而绣心一路将她送到了大门口。早有翠雅园的帮闲汉子替小玉叫了轿子,小玉上轿前对绣心说:“妹妹,那几个小女孩的训练,可得抓紧了,一定要在七夕前办妥。”
绣心笑着说:“姐姐你就放心吧,包管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等小玉的轿子渐渐消失在街角,绣心仍饶有兴味的盯着她远去的方向,娴娴看见她脸上神秘的笑容,问了一句:“小姐,你看这小玉姑娘的主意,行得通吗?”
绣心沉吟半响,才吐出一句:“不管行不行的通,她敢这样做生意,就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奇才了。不知日后会如何……”
回到宋家,宋潜已经到家了。惠娘赶紧下厨做饭,小玉对她说:“惠娘,你也累了,随
意做一顿就行,别麻烦了。”
宋潜见小玉今日回的晚,惊奇的问:“今儿又到哪儿忙去了?”
小玉一屁股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拿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几口,才说:“唉,累死了……今天早晨去清心堂看戚大夫的工人们磨药,又去苏堤边的胡家窑催人家烧瓷瓶,还去了趟翠雅园。”
宋潜听了前两个还没什么反应,听到“翠雅园”,不由一惊:“你去翠雅园?”
小玉一边揉腿一边横了宋潜一眼:“是呀,去看你的绣心姑娘去了。”
“什么我的……”宋潜急出一头汗,连带着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没有……上,上次那个不,不是……”
“好啦,开个玩笑嘛!看把你急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小玉撇了撇嘴,顺手拿了把大蒲扇扇了起来,天气好热啊!可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却很开朗,看着宋潜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突然很有吃完饭的胃口。
小玉把去翠雅园的原因告诉宋潜,当然她不会说的太详细,宋潜这人看起来是个愣愣的家伙,事实上精明过人,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他肯定要疑心这么古怪的事情自己是怎么想到的,继而又会追问不休……嗯,真希望他是个笨笨的老实男人啊,唉。太精的人不好骗,也不好玩!
宋潜对于小玉层出不穷的鬼主意有点免疫了,听到她说的计划虽然惊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她不要太过劳累。
但是时间紧迫,想不劳累也不行啊。小玉晚上在书房里摊开宣纸,拈着笔不停写写画画,在一旁读书的宋潜好奇的问她:“你又在弄什么东西?”
“我在列行程表……唔,好紧张啊。”小玉下意识的咬着笔杆子,这是从小学时代就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宋潜看着她可爱的小动作,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小玉瞪他一眼,“人家正在发愁呢。”
“没笑什么啊……你列了明天的行程了?又要去哪儿忙呀?”宋潜忍住笑意,顾左右而言他。
“明天我要去布庄!”小玉对着行程表又发起呆来,嗯,衣服的颜色该如何搭配呢?
宋家所在的官巷附近就是丝纺染坊聚居之地,这儿有好多家布庄,前院卖布裁衣,后院织布染色,亦工亦商,十分繁华。小玉平日在这儿进进出出,对这些布庄却印象不深,其实来了古代这么久,还没买过一身衣服呢,都穿着嫁妆箱子里带来的衣裳。没办法,古代的衣裙暂时还不能激起她的购买欲,二十多年积累起来的审美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她正在努力适应这个社会,但就目前看来,还需要更加用心才行。
小玉和惠娘就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布庄里晃荡了半天,逛得差点中暑之后,小玉得出一个结论——宋人的女装,不是一般的贵啊!
做身一般老百姓的衣服,价格并不算高,一件布袍数百文左右就能买到。可是,女装的价格,却是贵的离谱,一件普通的褙子,连布料带做工就要五贯钱,是男装的十多倍。更别提那些绣花裙袄之类的高档女装了,那就是天价,一件高档女装和后世一件纪梵希小礼服的价格相去不远。小玉逛的脸色发青,上帝啊,原来梅家给的衣服是这么值钱的,怪不得出嫁前明珠小姐一直在她面前数着嫁妆里有多少好衣服,想以此来引诱她听话。
小玉的头开始痛了,她需要为绣心园中那几个小女孩制作统一服装,没想到成本高成这样。
“夫人,要不,我们去小一些的巷子里去找找?那些小布庄的衣裳,总比大布庄的要便宜些。”惠娘给小玉出主意。
小玉苦笑着继续撑起伞,往官巷里头的小巷子走去,这种小布庄的衣裳估计便宜是便宜些,就怕粗制滥造,穿上显得档次低。
逛了一会,小玉突然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一个有些陈旧的门匾,上书“绿波布庄”四个大字。
“这一家布庄的名字,怎么如此奇怪?”小玉一路行来,看见的布庄都是叫“陈记”、“薛记”之类的名字,这家绿波布庄名字十分特别,小玉忍不住走到这布庄门前来。
布庄的大门微微开着,里头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生活。小玉探头进去,喊了一声:“有人吗?”
“来啦!”随着一声呼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苗条少妇急匆匆的走出来,她穿着粗布夏衣,两只袖子高高挽起,手上还沾有染料的颜色。
少妇笑着招呼二人:“两位娘子是要买布呀,还是裁衣?”
小玉回答说:“想做几身衣裳,不知你家手艺如何。有现货吗?”
“有的有的。”看那少妇也是个干脆人,她一边请二人进来,一边朝院子里喊着:“当家的,来客人啦!”少妇转过头来朝二人赔笑说:“我们当家的还在后面干活呢,二位请先到屋里坐吧!”
小玉想既然都来了,坐一坐也好,反正给这毒辣辣的太阳晒的够呛,正要找个阴凉所在躲一躲。说起来,这小布庄旧是旧了点,但收拾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小小内院也载花种树,弄得花团锦簇,一进来顿觉身上的燥热减了几分,看来这户人家虽说是做工的,却并不粗鄙,甚至可以说很有些生活情趣呢。
小玉跟着少妇走进屋里,刚刚坐下,就听得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淡淡的说:“菊姐,有客人来啦?”
小玉循声望去,看见一位身形高挑的少女缓缓走进房来。这女子年不过双十,秀发披肩而下,只在头顶挽起一束用支乌木簪子固定,脸上不施粉黛,身上穿了件浅青衫子,系一条雪白襦裙,全身上下毫无装饰,端的是荆钗布裙,素净非常。但纵然打扮的如此清淡,也无法掩盖她秀丽无匹的的容貌,更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恬淡气质在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透露出来,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小玉没想到深山出俊鸟,陋室藏明娟,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也会有位如此脱俗的美人,倒是开了眼界。被称为菊姐的少妇忙为小玉介绍:“这位是我们布庄的当家人司徒姑娘。”
那位司徒姑娘见客人是两位娘子,态度更是从容,微一福身,说道:“奴家司徒青争,不知两位要做什么衣裳?”
小玉问:“我要做五套婢女的衣裳,用普通的夏布,要多少钱一套?”
司徒姑娘问道:“要绣花吗?滚边吗?”
“不滚边。花是不用绣,只是衣裳的胸口要绣两个大字。”小玉早想好了。
“若是在我们这儿买布料做衣裳的话……一贯钱吧。”司徒姑娘轻轻的说。
一贯钱?哇!那可比在外头天街上买要便宜了许多呢!小玉有些不敢相信——人就是这样犯贱,又想买便宜货,又不敢相信便宜货——真的假的?
第三十二章:争产风波
司徒姑娘并不多言,只是请她们到内室去看看她正在裁的一件袍子。她们几人一边走,菊姐一边夸:“两位娘子,你们可不知道,我们司徒姑娘的手艺啊,那在临安城里都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她要是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啊!就说这裁衣服吧,谁不得照着模子描线才能裁出来?我们姑娘根本不用模子不用描,拿起剪子就能裁,缝的针脚是半丝不露力道均匀,一穿上,就像是贴着您的身子做的一样,别提多合身了!”
小玉听着菊姐滔滔不绝的介绍,禁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菊姐好像后世那些传销人员一样能言善道,不去干销售还真是浪费了她的口才啊!司徒姑娘闻得笑声,回头看了小玉一眼,那秋水般的眸子就像会说话一样。她对菊姐说:“菊姐,别让客人看了笑话,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菊姐咧嘴一笑,说:“当家的,我也是实话实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听得一个粗沙的男声大喊道:“青争我儿,你可在家?”
随着那声呼喊,便看见几个男男女女蹬蹬蹬走进了布庄小院,本来就不大的院落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小玉在临安住了一段时间,知道那些男女不能见面之类的清规戒律只能用于上层人家,穷人家的女孩都要出来抛头露面工作挣钱,总还是要和男人来往说话的。这些人闯进来虽说是无礼,但也并不逾距。
为首一个穿着玄色粗布长衫,年纪在五十上下,面孔有些浮肿的粗黑汉子开腔说:“我儿,几天不见,你又清减了!”
司徒姑娘躬身行礼,垂首轻声说道:“伯父有心。”
“嗬嗬嗬!你实在太辛苦啦!我今日在街上正好巧遇了姜媒婆,她说有好几个富家公子在求她给说个贤惠的妻子,我想青争你是最贤淑不过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早点找个好婆家嫁了享享清福才是,就把姜媒婆给请来了。老姐姐你看我这侄女儿怎么样?”
那身材瘦小的姜媒婆一脸褶子,笑起来就像朵残败的菊花,把司徒姑娘从头到脚细看了好几遍,啧啧称赞说:“老身说了半辈子媒,就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性情,哪会愁嫁?司徒老哥,我肯定给你家姑娘说个好婆家!”
司徒姑娘面容平静无波,并不因他们谈论她的终身而显得羞涩扭捏,又或故作矜持,小玉在旁看了暗暗称奇,这位姑娘的淡定功夫真是少有。只听司徒姑娘缓缓开口说道:“伯父一贯爱惜青争,青争感激万分。只是青争前些日子就已说过,家父尸骨未寒,青争重孝在身,不敢擅论婚嫁,只能辜负伯父厚爱了。”
小玉和惠娘、菊姐站在离众人较远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幕,突然她眼角余光瞥见菊姐一脸愤慨,觉得好生奇怪。又听得那汉子干笑两声,说:“我儿此言差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说百行孝为先,但世事皆有例外,我们临安风俗也有女儿在父亲七七之前出嫁的惯例,青争你可要快些下决定,好让你父在天之灵安心呀!我想我那老哥哥也会乐见你嫁人成家的,你说可是这样?”
司徒姑娘不为所动,仍是平心静气的回答:“父母养育之恩,虽万死亦难报答,青争现在一心想为父亲守孝,婚姻之事,休要再提!”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说的斩钉截铁,透出一股不容反驳的坚定。那汉子变了脸色,欲言又止,哼了一声。姜媒婆却说:“姑娘,你别以为你如今长的水仙花儿似的,就心气高了,想拿捏着挑个富贵人家,但女孩儿家总是要出门子的,你再挑挑拣拣,过了两三年,年纪一大,别说是好人家了,就是一般人家的家主婆,你也未必就能当的了!到时候可别哭哭啼啼的来求我姜老婆子给你找个老头儿嫁了,当人家填房呢。”
司徒姑娘一言不发,菊姐却气的脸色铁青了。小玉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凑过去悄悄的问菊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菊姐巴不得找人说说理,便压低声音把事儿说了一遍。
原来这“绿波布庄”是司徒姑娘故去的父亲司徒波开办的,为着他家姓氏特别,便不用姓而以自个的名字为店名。司徒波从一个布庄学徒做起,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终于挣下了这份家当,虽说布庄很小,但足够养活他一家三口。司徒波的妻子林氏也是远近闻名的绣娘,裁衣绣花样样精通,当年她健在时,是布庄生意最好的时期。林氏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但她的手艺尽数传给了独养女儿青争。上个月,司徒波也病重而死,司徒姑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但司徒波刚死,他的堂兄司徒涛就找上了门。司徒涛没个正业,家里三个儿子和他是一脉相承,都是街上的泼皮无赖。司徒涛见堂弟无嗣,便对绿波布庄起了心思,想白白消受这份产业。无奈司徒青争未曾出嫁,一手把持,不能到手。因为宋律规定,在室未嫁的女儿,可得与男丁一起分享父亲家产,而司徒波只有一女,这产业便通通都是司徒青争的了。
因此,司徒涛便来劝司徒青争嫁人,前两次只是孤身前来,这次却连媒婆都请来了,一心要说动侄女出嫁。
小玉听到这等事情,心中也是愤慨不已,什么人啊!
这时司徒涛又说:“青争,伯父也是一番好意。你难道要在家中丫角终老?你父亲是去的太匆忙,不然他也定然要给你先订好亲事才安心去的。想起我那苦命的兄弟呀……”司徒涛假意拿起衣袖乱抹了两把脸,小玉鄙夷的看着他做戏,对他拙劣的演技嗤之以鼻。
司徒涛继续说:“我一想到我这兄弟成了绝户,我的心就不安乐呀……青争啊,你看,你这三位哥哥都是最尊重你父亲的,要不,就让你二哥给你父亲当儿子,帮你家支撑门户,传接宗祧吧?”司徒涛的话听起来像是有些道理,但他的态度可是非常的嚣张,一副“我是长辈你就得听我安排”的模样。
小玉在一边听着,慢慢消化了一下司徒涛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嗯,这就是古人所谓的传宗接代了,家里若没有男丁传嗣,就从宗族里头领养一个孩子来继承这一家的香火。好毒的法子!这样岂不是就名正言顺的把司徒姑娘的家产给硬生生抢走啦?
司徒姑娘粉面一凛,扬了扬双眉说:“支撑门户,传宗接代,这等事情,青争自有打算,叔父请了!”说罢,竟不理诸人,转身往内堂走。
“司徒青争,别以为你说了算!你也就是个娘们而已!”
一个粗俗不堪的青年汉子拦住司徒姑娘,气焰极为嚣张:“司徒青争,你家早就是绝户了,如今我肯过继到你家来帮你家顶门户,你该多谢我家才是,几时轮到你一个女人家说了算?”这汉子就是司徒涛的次子司徒介,也是街头一小混混,街坊无人不厌他。
菊姐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司徒姑娘和司徒介之间,双手叉腰对司徒介喝道:“你怎能对我们当家的如此无礼?”
司徒介牛眼一瞪,扬起蒲扇般的手掌就想往菊姐身上招呼,总算他想起这儿是司徒青争的地方,强忍着把手掌收了起来。菊姐毫不畏惧,还是不依不饶的说:“怎么的?你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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