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筹得进京赶考的路费,却在快到京城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不但令他错过了当期的科考,连吃喝都成了问题。
眼看错过了科举,又身无分文,冯宝生只能开始自救。
一方面在吏部挂上名,希望能够在朝廷需要用人的时候能够得到大挑。
另一方面在京郊赁了间一屋,教那村里的孩子读书认字代写书信以维持生计,倒也没有坠了读书人的脸。
却没想到这一等等了快两年,终于让他等来了天上的馅饼。
原本沈从学并不想多这事,只不过想到早些将王秀婷打发出去,也好让沈氏少操心,过点轻快的日子,这才应了王义宗的请求,从一堆等待大挑的人中,选中了冯宝生。
之所以选中王宝生,一是王宝生本人够坚韧,也不算文弱,再没有一般书生的迂腐,应该能够镇得住王秀婷的性子。
二也是恰好有个篁州的差事,需要像冯宝生那样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人前往。
当然无论冯宝生愿不愿意接收王秀婷这个麻烦,这份差事却依然是冯宝生的。
为官多年,无论沈从学还是王义宗,都不会为了个不懂事的王秀婷而坏了官声。
王义宗与沈从学关起门来与冯宝生谈了大半日,自然也没隐瞒着王义宗意欲嫁女的心思。
能在爹娘死后,还能让自个儿考上举人并进京赶考,冯宝生自然不是傻子,这世上哪里真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就算掉馅饼也轮不到他这样的人来捡。
王秀婷那可是王义宗的嫡女啊!
冯宝生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叫王秀婷的要么是个傻女,要么丑得没人要。
不过傻女也好,丑女也罢,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一,为了死去的爹娘也该是娶个媳妇回来生儿育女的时候了。
可是当他在王义宗的安排下,见了王秀婷一面,心里却多了几分疑惑。
毕竟王秀婷就算性格刁蛮任性了些,与傻女丑女压根扯不上边嘛。
最终王义宗还是给冯宝生透了底,并告诉冯宝生亲事成与不成,那个篁州的差事却都是他的,给了冯宝生两天的考虑时间。
冯宝生回去真的足足考虑了两天,在已经接到吏部派遣文书的情况下找到王义宗,表示愿意结这门亲事,不过有个要求,在成亲前希望与王秀婷单独见上一面。
这个要求让王义宗有些为难,他原本的意思,直接捆了王秀婷将她送进冯宝生租住的屋里,来个生米煮熟饭。
偏偏冯宝生希望给王秀婷应有的尊重,王义宗无奈,只得回府来,先知会了老夫人,尔后去了锦绣阁,亲自与王秀婷谈这事。
自宣平伯府两批媒婆上门以后,王秀婷真的有些傻了,见她傻呆呆不吵不闹,老夫人索性也不送她回家庙了,只是从明心堂移回了守卫甚严的锦绣阁。
“爹爹,你说什么?你让五妹妹一个妾生女高嫁到宁国公府,却让我这个元妻所出的嫡女嫁给一个破落户?
你就不怕我娘从地里爬出来索了你的命去?你就不怕御史大夫们参你一本?你就不怕……”王义宗还没将话完全说清,原本安静得如同娴静淑女一般的王秀婷,终于原形毕露跳了起来,指着王义宗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义宗早就知道王秀婷不会轻易答应,只不过心底多少还是希望王秀婷这几日的沉寂,是因为经过这次宣平伯府议亲之事长了心。
此刻看着王秀婷又哭又骂,方知她的性子早就被林氏养歪了,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演绎起来着实令王义宗招架不住,不过再招架不住也得招架。
王义宗一言不发,冷眼看着王秀婷耍泼,等到王秀婷闹乏了,这才冷冷地丢给她两个选择。
要么老老实实地嫁给冯宝生,府里给王秀英出多少嫁妆,也会给她出多少,绝对不会少她厘。只要她好生与冯宝生过日子,待冯宝生做出成绩来,再想办法将他们弄进京城。
要么剪了头发,直接去做姑子。
王义宗说完,一甩袍袖扬长而去。
王秀婷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光宗扬长而去的背影,已经欲哭无泪,呆呆地在屋里坐了半日。
从那日宣平伯府两拨媒婆上门以后,王秀婷已经明白,她进宣平伯府的路已经彻底给彭氏堵死了。
就算宣平伯府拉得下脸来再次求娶,明心堂内那位“慈和”的老太太也不会再答应,更何况还有个郎心似铁,早就忘记了她娘的父亲。
去做姑子?
不,就算死,王秀婷也不愿意再过慈恩庵那般的日子,就算只是家庙,那孤灯清影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愿意过,连想都不愿意去回想。
第二百九十二章 嫁了
王秀婷心里明白,王义宗还有最后一条路没说出口,那就是死!
死?不,她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才不要去死!
好死都不如赖活着,人活着才能有将来!
她要活着看那些个让她过得如此凄惨的人,看看他们都会有什么好下场!
王秀婷就那么呆坐着,直到丫环进来掌了灯,似乎才活了过来,哑着声道:“打水来,给我净面,更衣。我要找祖母说话。”
进来掌灯的春花,没想到会听到王秀婷如此平静的吩咐,吓得差点将灯直接摔掉在地。
见鬼一般地盯着王秀婷看了半晌,在王秀婷发飙之前,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将灯放好,慌忙忙吩咐夏荷去端了温水来,伺候着王秀婷净了脸,又找了身干净的衣裳替她换了。
只不过锦绣阁并不是王秀婷想出去就能出去的,更何况这个时间,也快到了老夫人歇息的时辰。
王秀婷却不管那么多,这次她倒也没闹,只让春花去请了还在锦绣阁当差的袁嬷嬷,狠狠地盯着袁嬷嬷看了半晌才道:“你去告诉二老爷,若要让我嫁,就让我见见祖母。”
二老爷?
袁嬷嬷有些发愣,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所指的是王义宗。
这是连爹都不愿意喊了?!
袁嬷嬷大概也是事先得了吩咐,弄明白王秀婷的意思以后,二话没说就赶去了琉璃苑,这个点王义宗多半还在琉璃苑。
“她要见母亲?没哭也没闹?”王义宗有些惊讶地看着垂头敛目恭敬禀事的袁嬷嬷问道。
“没闹,三小姐看着十分平静。”袁嬷嬷十分肯定地回答。
王义宗沉吟半晌,觉得还是先冷一冷王秀婷才好,再说,这个时辰老夫人应是睡下了。
老人觉浅,若这个时辰去打扰她,只怕一夜再无法入眠,因此此时并不合适去打扰老人家。
“你回去告诉婷姐儿,明日辰末会让她去见她祖母。”最终王义宗给了王秀婷一个时间。
袁嬷嬷不敢耽误,快快回到锦绣阁。
虽说没能如她所愿立马去见老夫人,不过能得应允,对王秀婷而言总还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些日子无论她如何求都没能见上老夫人一面。
其实上王义宗应允之时,心里也是没有多少底气的,第二日一早,王义宗就候在明心堂,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老夫人,让老夫人在辰末时见见王秀婷,看她想要说些什么。
第二日王秀婷到底与老夫人说了些什么,王秀英并不知道,只知道王秀婷并未再哭闹,在明心堂与老夫人说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话,才红着眼睛回到锦绣阁。
看来王秀婷应该与老夫人达成了统一,她与冯宝生的亲事多半是成了。
很快冯宝生被请进了长宁伯府,在长宁伯府花园子里见到了面无表情的王秀婷。
王秀婷身边自然是跟了人的,不过早就得了吩咐,在冯宝生与王秀婷说话的时候,退出了十丈远,任由冯宝生与王秀婷说话,时间并不长,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冯宝生就离开了,这门亲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
因篁州那边的差事有些急,并没能给王秀婷多少时间,她甚至比王秀英还要早些出了门。
至于嫁妆,在王秀婷自个儿的要求下,全部折成了银票。
公中、二房加林氏留下的嫁妆全都给她变成现,七月三十那日,老夫人亲手将两万两银票交到了王秀婷手上。
刚出不宜嫁娶的鬼月,八月初一,王秀婷身穿大红嫁衣,怀揣两万两银票,与冯宝生踏上了前往篁州的马车。
“三姐姐就这样嫁了?”初一正巧是女学休沐日,因此府里的姐姐妹妹们都是看着王秀婷出府的,等到那辆挂了一条红色绸带的马车渐行渐远,姐妹几个面面相觑。
“她都没肯收我的添妆。”王秀珠看着自个儿丫环手上捧的盒子,哭丧着小脸颇感委屈。
“又不只你的没收,我们大家的她都没收呢!想必是看不上吧!”王秀珊大概听张氏提过府里给了王秀婷多少银票,因此才会有这样一说。
片刻之后压低了声音又道:“你们说,她将所有的嫁妆全折成现,该不会想着半途跑路吧!”
王秀英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眼口无遮拦的王秀珊一眼:“四姐姐且莫胡乱说话!”
王秀珊也知道自个儿说错话了,连忙对着王秀英抱了抱拳,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开口。
幸得王秀珊这话声音低,王秀琴和王秀珠姐妹离她们又有几步距离,婢子们更离得远些,若不然王秀英都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不好听了话来。
王秀琴好不容易劝得王秀珠脸上露出笑容,牵着王秀珠的手过来。
王秀英眺了眼早已经失去马车的街道,摸了把王秀珠的小丫髻笑着安慰道:“算了,也许有一日三姐姐日子过得舒坦了,她就能想明白了。”
王秀婷虽说没收姐妹们的添妆,不过昨夜王秀英让桔儿送去的东西,却是收下了的。
毕竟她送去的那些东西,都是她费心请了皇甫明月从皇甫家的库房里收集来的,件件都是长途旅程中必备的东西,原本是备着她自个儿前往南疆时用的。
今日桔儿亲眼看见春花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搬上那辆王秀婷坐的那辆马车。
王秀婷连老夫人给她个得用的婆子都没肯要,只带了伺候了她几年的春花。
当然无论是老夫人、张氏还是沈氏都不算太过苛刻的人,虽说王秀婷将府里的嫁妆全都折成了银票,却还是给她收拾了几车必需的用品。
王义宗又让沈氏从二房所属的庄子里挑了一房五人却有三个壮劳力的农户,跟了王秀婷去篁州,只不过人和身契是直接送到冯宝生那里的。
待到大家在清幽轩坐下,姐妹几个还是有些懵懵的。
转眼看到屋里挂着的大红嫁衣,那是王秀英还没完全绣好正在收尾的嫁衣,最小的王秀珠不由落下泪来:“再过几日,五姐姐也要嫁了!”
尔后一把抱住王秀英呜呜哭了起来,王秀珠这一哭,原本就有些发懵的姐妹几个顿时都没能忍住,刹那间清幽轩哭声一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提醒
王秀英的鼻子也有些发酸,劝了这个劝那个,却发觉越劝姐妹们哭得越伤心。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起来了?”恰好水嬷嬷过来请姐妹几个去明心堂,看着这一个个哭得像小花猫一般,也是不由好一阵头疼。
明心堂还有个老的真伤心着呢,任谁都劝不住。
水嬷嬷过来清幽轩,本还想着请了这几个姐儿过去热闹热闹,也好让老夫人分分神,可这……
唯一没哭的人只有王秀英,却也是眼圈微红,见水嬷嬷那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连忙拍了拍抱着自个儿的王秀珠,哽着声打趣道:“可别再哭了,你们再这般哭下去,我这清幽轩可得淹了。你们这是要水漫金山不成?”
水漫金山的故事,姐妹们可都是知道的,那是王秀英编写的话本之一。
埋头在王秀英怀里的王秀珠不由嗡声道:“我们又不是白娘子,五姐姐这里更不是金山寺!”
王秀珠的神回答,令王秀英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总算得到了缓和。
好不容易劝着大家收了声,王秀英这才看着水嬷嬷问道:“可是祖母那里寻我们有什么事?”
水嬷嬷微微叹了口气:“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今儿个早饭没用,连燕窝也不肯用,谁劝也不成,夫人让我来请几位小姐过去陪陪老夫人说话逗逗趣,也好让老夫人开心开心。”
王秀珊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虽说祖母总是气三姐姐不懂事,可是三姐姐就这样嫁出去了,心里必定是不痛快的。
好了,咱们快快打起精神来,再怎么说也得哄得祖母重新开心起来才好!”
姐妹几个好生收拾了一番,又用冷帕子敷了敷眼睛,直到看不出曾经哭过,姐妹几个方才一起往明心堂去。
此时明心堂内人还真不少,府里那四个小的哥儿正在明心堂耍闹呢。
只不过哥儿们闹得欢,老夫人却依旧神色淡淡。
好在王秀珊和王秀英都是惯会哄老夫人开心的,一番逗趣以后,总算哄得老夫人吃了半碗燕窝并半块点心。
大约这些日子都没怎么歇好,肚中有食困意就上来了,见老夫人有些撑不住了,王秀英等人连忙让奶娘们将还在明心堂院子里疯跑打闹的几个哥儿带走,她们姐妹几个直到老夫人睡下睡实了,方才从是明心堂退了出来。
姐妹几个从明心堂出来,本应该各回各房各找各娘,偏偏却个个跟在王秀英身后重新回到了清幽轩。
所幸王秀英这些日子除了给嫁衣收收尾,也不用再绣其他东西,倒也有空闲陪几位姐妹闲聊。
姐妹们进女学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自然也有许多新鲜的事可说,聊起来也很有话题。
虽说王秀英没能进女学,不过她的现代那一世,从上幼儿园到大学毕业,当了将近二十一年学生,从读高中开始就住校,总的集时间加在一起总也有个六七年,因此总能提起话题来。
“听说何婕换到你们那个院子一起住了?”这事儿是方何敏写了信告诉王秀英的。
“没错,何婕既是我们的好朋友,又是五妹妹你未来的小姑子,我们怎么也不能眼看着她整日里被何家那对姐妹欺负!”王秀珊气鼓鼓地说道。
“怎么会?那可是何婕妹妹舅家的表姐妹啊,若没有宁国公府替她们做保,她们应该进不了女学的吧,她们居然还敢欺负何婕妹妹?再说何婕妹妹也不是那种轻易会被人欺负的性子。”虽说方何敏的信里没有明说,王秀英心里也有些猜测,不过还是故作不知,一脸疑惑地问道。
“怎么不会?!那何家两姐妹最是阴险!特别是那个何琳琳,总在背后使些小手段,那个何媛媛就是何琳琳最好使的枪!方何婕那种性子,哪里是何琳琳的对手!
有的时候,看着都着急!
正好咱们住的那个院子要加个人,她们住的那个院子也要加个人,新来的又是对姐妹,我们几个就去求了宫嬷嬷,让方何婕移咱们那院子里住了。
现在啊,那个院子更热闹了呢!”王秀珊嘟着嘴,显然对何家那对姐妹极不满。
“我告诉你啊,五姐姐,那个何媛媛总在私下骂你,说你抢了她的姻缘。”王秀珠也鼓了鼓嘴小声说道。
“七妹妹别瞎说!”王秀琴忙伸出手来捂住王秀珠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生怕引得王秀英心里不痛快。
王秀珊撇了撇嘴:“那是摆明的事,上次在别庄就已经看得出来,何必捂七妹妹的嘴!我可不相信五妹妹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