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洪道:“少主,少主还没起。”
房先生放下笔皱着眉看看杜奕一眼,杜奕道:“都督从没有起这么晚过。阿洪,可是后院发生了什么事?”
阿洪道:“噬魂夫人说少主晚上好像做了恶梦,很晚才睡下。”阿洪总不能说少主在自己姐姐屋里头睡到日上三杆不起,那自己姐姐不成了书里头说的褒姒妲己?!于是把刚从噬魂那里听来的话重复一遍,人寿个恶梦,总怪不到姐姐头上了吧!
阿洪的话音刚落,李闵就推门而入,一边低头系衣服一边道:“抱歉,抱歉!起的晚了点!阿洪去拿盆水来,我就在这里洗脸。杜先生,房先生,把你们准备的试题说一说。”
房先生察觉出李闵的精神状态和昨天不大一样,看了杜奕一眼,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同样的疑问,不过这个问题总不是现在问的,随手拿出折子道:“请都督指正。”
李闵摆摆手道:“房先生说吧,快一点。”
阿洪端着水盆进来,后头还跟着个罗斯女奴,她手里端着木盘,木盘里放着几盘子糕点。
阿洪将水盆放好,拿着手巾道:“姐姐怕少主饿着,让我拿点点心来,其中一盘是来喜从青石堡带来的干果。”
罗斯女奴低着头放下托盘跟阿洪退了出去。
李闵见房先生一直盯着罗斯女奴看,笑道:“一会儿让阿洪把她到房先生的住处。”
“啊!?”房先生诧异道。
杜奕笑道:“房兄,都督赐下胡姬,还不快道谢。”然后朝李闵笑道:“都督,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呦!”
李闵把胰子抹到脸上,道:“杜先生就会说怪话,你要是喜欢自己去领。”
杜奕连忙摆手道:“下官可不敢!要是咱州里有个御史那样的官还不参下官一本。”
李闵洗净了,用毛巾擦干,笑道:“得了,我让阿洪一同给你送过去,不过话说在前头,罗斯女人耐力足的很,你可别顶着个黑眼圈来,因为一个女人折损一员干将,这买卖可划不来!”见房先生低头没说话,像是在想什么,便道:“房先生怎么了?”
杜奕道:“房兄怕还没反应过来吧?”
房先生摇头道:“都督误会了,在下是在想都督府中怎么会有罗斯胡姬。”
杜奕看了眼李闵,道:“这个说来话长,都督认识一个西域商人,你来城里也看到了,都督对商人不是一般的好,四周府县的商人大多聚到城里,即方便又安全。”
房先生点点头道:“古语道无商不富,正是这个道理。”
李闵坐到桌后,展开公文道:“房先生似乎有话没说完。”
房先生看了眼杜奕,杜奕笑了笑。
房先生道:“还有一句无农不稳,在下看了看府中的帐册发现有去年秋粮不是很好。”
李闵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是我初来乍到,以前城里头的官府就是个摆设,农桑上的事根本没人管,二是打了几仗,秋粮的时候山里头的人又来捣乱,现在城外头还住着几万人,那就是几万张嘴啊,杜长史应该跟你说过,去年大战几场,一是——,一是平来了临都县的叛逆,二是从陆浑城中大户手里拿了粮,不守这粮不是白拿,会还,所以今年的农事很重要,一者百姓要吃饭,二者官府的信誉要保证,说出去的就要办道。”
杜奕道:“正是此理。”
李闵道:“这就要看任唯如何了,不过他一个新丁,我不大放心,杜长史要盯着一点。房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房先生道:“回都督,看过账册以后粮食的问题一直在我心里转,方才看见罗斯女奴的时候突然茅塞顿开!这也是在下为什么盯着她发呆的道理,真没有不堪的想法!”
李闵在公文上简单批阅两个字,道:“房先生说的是购粮吧,这个方法以前也想过,可这些年来不是打仗就是旱涝,各处那里还有什么米可卖,就是有也都被豪户们捂着,不出个高价根本不可能,陆浑城百废待兴,可没有多余的钱让他们压榨,再说我这个都督的命令出了陆浑地界可就没个人会听了!”
房先生笑道:“都督和陆兄怕是忘了一个地方!”
李闵抬起头道:“哪里?”
+++++++++++
+++++++++++
渭阳公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两个宫女手里拿着撑子针线坐在一旁。
“啊!”一个宫女不小心扎了手,渭阳快步地来看了看,埋怨道:“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绣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扎到手,重不重,要不要去叫个太医过来?”
小宫女道:“公主,奴婢摔打惯了,扎一下算不前什么,就是您能不能别再转了!转得奴婢直昏,手都慢了!照这么下去,娘娘罚您的刺绣可就完不成了!徐妈妈去求皇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渭阳耷拉着脑袋,心道:还能怎么样,死马当活马依呗!看母后的样子是不会放自己出去,都是那个李闵的不好!
前几天渭**在蔡公公的后头去偷听关于李闵的事情,没听两句就被蔡公公发现,当时蔡公公只一跳就跃出宫门,手像铁钳一样掐住渭阳的脖子,当时渭阳真以为会被杀掉,可是当蔡公公看清来人的时候,手就自然地松开了,可渭阳的脖子到现在还痛,被发现了,偷听当然也听不成,渭阳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被她母亲拎回后宫罚她把绣样上的图案每个都绣一件,这个要了渭阳的命,要是爬树打泥丸之类的她在行,可就是刺绣上头痛的很,要是让她把绣样的图案都绣一遍,手非成筛子不可。但不论她怎么哀求皇后都不同意,于是小渭阳便被关在屋子里头那儿也不能去,只好透过窗户看着外头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都是那个李闵不好!小渭阳心里想。以前她不是没去偷听过,可都是说两句就完事了,可这里是怎么回事?她父皇和母后都像变了个人,只要一提李闵脸色就不好。想及此处小渭阳又担心起李闵来,要是他被父皇拿了可怎么好?看父皇母后的样子,就算自己去求请也不大管用的。
不远处的椒房殿里,小渭阳的母亲同样愁眉不展,朝老奶妈道:“渭阳这两天怎么样了?饭可吃得下?”
徐妈施礼道:“回娘娘的话,公主殿下这两天只吃平常一半不到,要是再关两天,奴婢担心公主的身体吃不消!求娘娘开个恩,让公主每天在院子里走一走也是好的!”
随即低声道:“主上回信说,东都里的事会叮嘱人办,不过河内的驻军他不会动!”
姜瑜儿道:“渭阳胆子也太大了,议政殿也是随便能去的?!当时幸好都是皇家自己人,万一传出去,天下百姓还以为皇室是多没规矩,对渭阳的名声的也不好,以后还怎么先夫婿!”
随即低声道:“驻军不动有什么用!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姜氏在东都有多少力量!只齐王府里明面上就有一万护从,把两边的人家房屋都霸占了才把那些人安排好,你说说真实的兵力有多少!去告诉我哥哥,这次的问题是陛下能不能拿回实权,又何常不是姜家这个外戚还能不能在朝中立足的问题!真以为他藏在河内那点人真能成什么势?!我知道当初房先生就是那么对大哥说的,那话也对!可大哥他也不想想现在情形已经变了!邺王退因邺城,河水以北没有他们邺王府的敕命就算圣旨过去都不管用,并州的刘狮,幽州的杨浚唯其马首是瞻,关外的幕容部,段部,宇文部都想着从中取利,让我大哥算一算这位邺王殿下手里可以调动多少人马!五十万还是一百万,大哥手里有多少人马?别以为并州部大人死他就有什么机会,也不看看他儿子是什么人!他以前在东都就没见过刘狮?让我大哥他自己掂量掂量,河内就在五部肚子底下,为什么还没动他,他难道不清楚?!从东都带出去的也就十几万人,打过几场下来还能有多少?京畿兵是个什么样子他比我清楚,这十几万人就算他全数带到了河内其中又有多少能战之兵?没了那个姓孟我大哥他手里还有什么猛将冲锋陷阵!要不是还顾及着哀家,顾及着陛下,他真以为邺王会放着他这块肥肉不吃?齐王就更不用说了,让他派人到齐王府门前,城外营门口开看看,一天到晚有有多少人过去,整个东都的粮仓都快被他们吃空了!现在齐王已经派人去徐州疏通漕运,等江东米到了东都,齐王手下那些人就真安了心,上奉天子手握重兵天下景从,等齐王坐稳了,一道圣旨下去,我大哥听是不听?!听,一入东都姜门就等着被满门抄斩,齐王会留他这个外戚?还有比他这个国舅更合适用来以儆效尤的吗?!不听,不用齐王动一个手指头,邺王就会带人扑到河内!话已经话尽,哀家是个嫁出去的女人,姜门会怎么样,还请大哥三思!有陛下就有姜家,就有河内!没陛下就没他的河内,东都就没姜家的立足之地,当初叔叔将哀家送进宫门的时候姜家就已经与陛下连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你就这么回我大哥!”
徐妈伏在地上道了声诺。
皇后又道:“回去好好服侍公主,一个女孩子家,竟然现在还绣不出个图样来,不是等着让民间笑话皇家吗?回去告诉渭阳,别耍小聪明,她那两个宫女如今都是刺绣的好手,真当哀家看不出来!回去吧,好好伺候着,邺王送来了些关外上好的羊肉我叫你带着跟你回去,好好烹制了让渭阳吃。”
“诺!”徐妈退出门外。尚膳监的老孙早等在门外头,手里提着竹盒,见徐妈出来,打个招乎就跟着走了,不过他身后的那个宫女却没动。
姜瑜儿疲疲惫地摊在榻上,手拄着头,轻声道:“进来吧!”
那个宫女趋步而入,跪倒在地。
姜瑜儿闭着眼道:“你以前叫雪鹦是吧?不用回答,也不用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放心,不是你们那些人里出了问题,当然也不用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我叫你来就是让你去传来话,齐王要对他动手了,就是这一句,传的快一些说不过他还能挣扎一下,要是晚了,对你们也没好处对不对,行了,你下去吧,以后也不要在宫里待。很多人都不想再见到你们。”
跪在地上的那名宫女正是诸葛蓉以前在宫里的亲信雪鹦,雪鹦颤声道:“娘娘——”
姜瑜儿挥手道:“下去吧!”
“诺!”
+++++++++++
+++++++++++
“去去去,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个样了,我过说过多少次了,我家大人真的不在。”
卢颢陪着笑脸,拿着银豆子塞到他手里,道:“劳烦小哥,崔大人何时回来?”
那人捏了捏银豆子,变脸笑道:“呦!您这是做什么,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嗐!”
卢颢笑道:“小哥整日在门前替崔大人看守,实在辛苦,一点儿小意思,请千万别推辞!”
那人笑道:“大人既如此说,小人就收下了。”左右看看,放你了声音道:“卢先生,实话跟您说,你的事崔大人也只是过过手,成不成,还得看上头不是,您啊就安心地回店里住着,一有风吹草动,小人就去通知您。”
卢颢拱手道:“小哥有所不知,在下那事是个急事,能不能让在下见见崔大人?”
那人为难道:“卢先生,不是小人为难您,我家大人这一阵子少在家里,迷上了书画院的乐大这,有事没事就往那儿去,一下了公事就去那儿,小人多嘴了,一转身,小人可不认这话!”
卢颢连忙拜谢,转身回客店,不想,走的太急没看路,正与条大汉撞上,抬眼见对方还不是一个人,呼呼啦啦五六个,从形貌上看过是关西汉子,腰上都挎着刀,与他相撞的正是这伙人的头,阔面大眼胡子稀疏。
卢颢随口道了歉要走,却被叫住,为守的那汉子拱手道:“先生留步。”
“何事?”
“借问,崔茂崔大人的府上怎么走?”
卢颢心道:崔茂什么时候与关人还有联系了。
随手一指前头,道:“往前走,就是,门上悬着匾的就是。”
“多谢!”
户颢想着自己的事,也没那个好心替人指点,便快步走了。
那汉子按着户颢的指点找到崔茂府门前,正遇上方才那个下人,汉子拱手道:“敢问,这里是崔茂崔大人的府上吗?”
下人点头道:“正是。”
汉子从怀里拿出名刺,在下头托上片金叶子一起递到那名一下人手上道:“在下秦王府长史李豹,求见崔大人,请小哥行个方便!”
下人接过名刺,上下微微掂了下,笑道:“这位大人,您来的不巧,我家崔大人还在禁省当值没回来。”
李豹道:“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下在有急事。请小哥通容。”
下人道:“我家大人就是下了值也不会直接回府,如今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大人要是有急事可去书画院去找,说不定能找到!”
李豹道了谢,带着人直奔书画院而去。
崔茂这两个像着了魔一样,下了值就跑到书画院里坐着,他想要什么?乐大家当然知道,可是现在乐大家比崔茂还急,柳花影一个人去了陆浑好些天,如今连个消息也没有,派去接头的人传回话来,柳花影自从进了都督府就没再出来,是生是死半点消息也没有,这叫乐大家拿什么回崔茂的话。
崔茂边喝着酒边道:“乐大家,算算日子,那位柳姑娘也该到了。”
乐大家哼了声,不想回答,也没法回答,更不能回答,眼前这位心里头的水深不见底,那怕说错半句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乐大家冷冷地靠在凭几上,一手里拿着撑子,一手拿着针绣要来绣去。崔茂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乐大家,这种情况已经很多看了。
阿姑匆匆走上来,白了眼崔茂,低声道:“有个叫李豹的说要见崔大人。”
崔茂放下酒杯站起来。
乐大家低着头刺绣,道:“崔大人,您这是把小女子的地方当门房了?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姐姐要是有消息,小女子一定给您送过去。这么常来也不是个事,你看看!”说着往窗外一指。对街的酒楼窗里有好些贵公子打扮的人正往这边张望,乐大家道:“您要是再这么待下去怕对你的声誉不好!”
崔茂笑道:“声誉不好总比命没了好,乐大家那封信我想你一定看过,什么内容你心里清楚。”
乐大家道:“崔大人似乎心有所持。”
崔茂道:“你一直想知道吧?”
乐大家放下撑子笑着点点头,仿佛两个人只谈了些风月上的事情。
崔茂靠近两步,阿姑警惕地把手放在腰间。崔茂看了阿姑一眼,笑道:“放心,本官还指望着你家小姐替我办事,怎么可能做对他不利的事?!”头朝乐大家靠了靠笑道:“本官偏就不告诉你!”说着猛向前一耸去亲乐大家的脸颊,就在将亲上末亲上的功夫却生生僵住,寒光一点正对着他的喉咙。阿姑手里的软鞭拉出一半。
乐大家笑道:“崔大人急什么?怎么又不亲了?”
崔茂定在原地,道:“开个玩笑,乐大家何必在意?!”
乐大家咯咯笑道:“是吗?奴婢可没这个感觉?”看着崔茂略显惊恐的表情,乐大家心里冷笑一声,暗道:士家的人果然都是样子货,怕死的要命!
崔茂道:“乐大家以为在下怕死吗?”
乐大家笑道:“你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