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公掀开车帘往前一望,只见乌青色的城墙高耸向天际,遮下好大片阴影,几十个虎背熊腰顶盔贯甲的武士按着刀把皱着眉都看向自己。他们是齐王派来的人,如今齐王可是挂着北军中郎将的印信,皇宫里里外外只要是个挎刀的早就都换上齐王的人了,蔡公公掀起车帘下了车,从怀里拿出牌子递上去,守兵官拿着牌子看了看,道:“可有齐王殿下的通行牌?”
以往出入只要皇宫的牌子,什么时候需要齐王府的牌子了!真当自己是没名的皇帝了吗?!
蔡公公肚子里的一股子气再也忍不住,几具小猴子也敢在皇宫门门撒野,真当陛下拿他们没办法吗!
“公公!是您啊!都没长眼吗!不看看这是谁!”
寻声去看,只见个大袖飘飘的人从城边的小房子里走出来,下巴上留着几根稀疏的胡子,脸上渗着红色样是喝多了一样,离着近了便闻见一股股地刺鼻酒味。来者竟是由基司马孙重奂,这人本是出身颍川小门小户的吏员,因为办事听话利落很得齐王心意,被安排做了个由基司马,蔡公公心说这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抬,五斗的弓的拉不开,让这种人做由基司马齐王脑子里晕了吗!
蔡公公背着手,哼了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大人,今天轮到孙大人只当了?”
那人走到近前,先朝蔡公公拱了拱手,立马换副凶狠地样子对着那些个守门兵丁骂道:“一群没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何人!这位可是当今陛下架前最亲信的蔡公公,还不过来前过蔡公公!”又变脸似地笑着对蔡公公道:“蔡公公,您别生气,一帮刚从外地来的愣子,不认得您!”
守兵官上前两步先朝蔡公公施了礼,小声对那位孙大人道:“回大人的话,这位蔡公公只拿着宫里的腰牌,没有齐王殿下的腰牌,小的人才没敢让公公进去。”
“什么!”孙大人的声音高了八度,看了蔡公公一眼,摇摇头叹道:“蔡公公,这可就怪不得他们了,他们也是按章办事,您没齐王殿下的腰牌是不能自行出入的,不过看在您的面子上!”孙大人如同下了多大决心似地道:“看在蔡公公您的面子上,这回就放行吧!要是齐王殿下怪罪下来都由孙某人一个人顶着!”
“齐王府的腰牌?孙大人你可看好了!这里是大宋皇城的城门!不是齐王府的大门,进皇城的大门要王爷家的腰牌,请问天下可有这种事情?睁开你们的眼看一看,这可是皇宫里等级最高的错金云花腰牌,先祖爷立下的规矩,只要拿着这个腰子就没有进不去的地方!怎么?你们不是大宋的臣子!”蔡公公连珠炮一样说道。
孙重奂笑呵呵地听着,等蔡公公说完了才道:“蔡公公,这也是没办法,近来有消息说有歹人要对陛下不利,齐王殿下身为北军中候,总不能不管是不是!下官也是听从上头的命令,蔡公公要是觉着齐王殿下的办法太严了,碍着您进进出出,跟下官们较多大劲也没用,不如您上车转个弯到齐王殿下的府上去,把事情一说,您是宫是的老人,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说不定您一说,殿下就收加回命令,也省得您在这里废唾沫,下官们出力不讨好不是!”
“你!”蔡公公还真是头回见到这种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被他几句话噎得出不了声,孙重奂嘿嘿笑着很恭敬的样子。
蔡公公真想在他脸上打两拳,可是看到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要真是出拳他一定会把自己的脸伸过来接着。
蔡公公一挥袖子两步上了马车,喝声道:“走!进宫!杂家看谁敢拦着!”
守门军兵都看向孙重奂,孙重奂笑着摆摆手,栏杆移到一边,蔡公公的马车轰隆隆地驶了进去,孙重奂抱着胳膊高声朝远去的马车道:“蔡公公!下回中别望了带齐王殿下的腰牌!下官可不总在这里啊!”
蔡公公坐在车里只当什么也没听见,肚子里的气直冲到太阳穴上,一努一努地。
到了殿门口,蔡公公平复一下心情,不能让陛下见到他这副样子,过了一会儿,蔡公公才下了马车,谁想刚入殿门,便被人从后抱住,蔡公公心里却很平静,暗道:哼!齐王果然是容不得我!竟使出刺客的手段来!真当杂家是泥涅的吗!
腰上一顶,两肩较力,突然一股子香风吹过来把蔡公公的手段登时吹了个一干二净,蔡公公连忙道:“我的好公主!你怎么这么吓老奴啊!”
渭阳坠在蔡公公的后背上,咯咯笑道:“蔡老公!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等得快睡着了!”
蔡公公躬着腰,两手向后扶着怕她掉下来。
“好公主,您先下来,老奴年纪大了,别摔着您!”
渭阳从蔡公公背上滑下来,转到前头,道:“蔡老公,你出宫去给我带什么好玩的回来了?!”
蔡公公是看着渭阳长大的,在他心里渭阳就如同是他的孙女一般,每一次出宫总是要带回市井里好玩好吃的。可是这回是办大事,蔡公公就没那份心思了,被渭阳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只好道:“好宫主,老奴年纪大了,脑子不记事,竟把这个事给忘了!不过您放心,下次老奴出宫一定带回更好玩的更好吃的!”
渭阳开始有一些失望,既而有些忸怩道:“本宫长大了,您真以为本宫会稀罕那些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吗?我,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关于李——”
“公公!你怎么在这里!陛下可等着您好半天了!”
渭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宦官打断了,宦官看见渭阳也只是愣了下,蔡公公也顾不得渭阳低声和他说了两句,两个人便行了个礼快步往宦官来的方向走了,只听得宦官小声道:“那个该死的李闵——”两个人走远了声也小了,就算渭阳竖起两个小巧激灵的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心里别题有多急了!左右看看,便跟了上去,却被身后梳着两个小髻的宫女拉住,道:“公主,那边可是陛下议事的地方,陛下和皇后娘娘叮嘱多少次了,您千万不能到那里去,上回的事奴婢们替您吃了不知道多少苦,你看在往日奴才照顾您尽心尽力的份上放过奴婢吧!不然陛下和皇后娘娘真的会杀了奴婢的!”小宫女说着话就哭了起来,两只手死死地拉着渭阳的袖子。
被她这么一说,渭阳想起来上回因为自己好奇跑到大殿上去,后来小如她们几个自己的贴身宫女被打得几天下不了地,心里便犹豫起来,可是一听到有关李闵的事情渭阳的心里就痒得不得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傻将军怎么样了,听说在一个叫陆浑还是叫什么的地方竟然带着几百人打败了几千人,真是这样了吗?有没有受伤,是怎么打胜的?一个个莹绕在她心里头的担心疑问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看着眼前如同受惊鹌鹑的小宫女,渭阳眉间玉山微拢心道:可是她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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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六走在前头,道:“小任啊,这回可是你的机会,将军是什么?用什么人,我我已经跟你讲的很惊清楚了,这回有杜大人的举荐是你的造化,要好好表现——”
其实金小六说的话任唯什么也没听进去,任唯就是那个被张家二爷呼来喝去随意打骂地小龟子,后来李闵进城,小龟子还做过向导,被杜奕发现他竟是前朝任峻之后,每日攻读屯田八法,正巧李闵需要一个这方面的人才,杜奕便把他举荐到李闵那里,当金六子找到小龟子也就是任唯的时候,任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机会终于来了,可是任唯竟半点勇气也没有,后来还是老金安慰了他两句,任唯才鼓起勇气走出来。如今套在任唯身上的衣服是新的,这让任唯更加手足无措,总觉着又痒又燥。
金小六停住脚道:“好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往前走,转个弯,就能看见一个月亮小门,进了小六是个院子,顺关碎石路走,千万别乱撞,自会有人招呼你,你就是自己叫任唯,他们就会安排你去见都督!明白吗?”
任唯一把拉住金小六,苦着脸道:“六哥!我想屙尿!忍不住了!”
金小六把眼一瞪,低声怒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想想你当娘!想想你祖上!”
任唯一咬牙,松开金小六大步就走了,走了两步转身朝金小六长躬到地,然后回身按着金小六的指引走,只见两边上都是粉壁墙,以前在张家二爷手下做事的时候也曾来的这里,任唯知道再往前走就是张家大爷日常起居之处,过了那里就是张府的禁地,只有张家大爷和他的那些个漂亮的女人可以进去,如今当然都已经规了李大都督,听说张家大爷年纪轻轻的续弦老婆如今也被李大都督给收在房中了!哈哈!真是天道循环,以前总看着张家几个霸占别人的妻女,没想到他们也有今天,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对,李都督不是恶人,是大大的好人!
任唯边想边走,紧张的情绪松下来,人也已经走到金小六说的那个月亮门洞口了。
月亮门里是个院子,任唯站在外头伸着脖子往里瞧,虽然刚是早春的天气,可院中已经是绿色昂然,有些不知名的花开着凭添了几分艳丽的色彩,能听见哗拉拉的流水声却看不见水渠,有怪石合围的花圃,有碎石铺就的小路,任唯正要迈步进去,突然就听头顶上有人道:“小贼!”
任唯打个哆嗦,就想转身跑,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龟子了,而是被李大都督叫来问政的贤才!于是挺胸叠肚直起腰杆,扬着头去找说话人。
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个人,任唯心道:是我自己听差了?摇摇头,抬腿又要往里走,可是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小贼!”
任唯猛抬起头寻声看去,可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任唯心想,张老二被都督杀了,人头现在还挂在城门洞子上,难道是他舍不得阳间生活,魂魄跑回来了!想及此处任唯不禁打个颤,张老二活着的时候就对他百般折磨全不把他当个人看,如今死了更让任唯觉着背后冷了三分。
回头去看,也半个人影没有。
难道真是张老二阴魂不散?
任唯越想越怕,整个人几乎倦做一团,两只小眼滴溜溜直往四周乱瞄。
“嘿!嘿嘿!”一阵笑声传来。乎远乎近,乎东乎西,一时像男人一时像女人。
任唯两腿发起软,心里却发起狠来,暗道:平常也没听都督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如今这个张老二却找到我的头上,莫不是看我任唯以前对他百依百顺,是个好欺负的人!哼!老子今时不同往日,是个马上做做官的人,有李都督在上头罩着,张老二又能如何,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李都督,死了还想做什么!
任唯越想越觉着有理,再说这里的都督府,李大都督就在不过远处,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任唯直起腰大喝道:“张老二!你好大的胆子,活时斗不过李都督,死了还想怎地!知趣的快快去阴曹转世,否则李都督非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以前老子为了给母亲治病才受你百般侮辱,如今我已经是受了李都督问政的贤人,自有李都督庇护!识趣的快快离去!”他的声不小,却没半点回声。
“谁人在这里放肆!”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从院子里传出来。
任唯心道:不是张老二?是个女鬼?难道是张老大以前害死的女孩出来找都督伸怨的?
他正胡思乱想时,从院中走出两个少年,走在前头的一个头插金钗脚踩莲花穿了件绣花短襦的小姑娘,鲜唇缩做一团,琼鼻微隆,两只大大的眼睛盯着任唯,任唯被她盯得心里发慌手脚出汗。跟在她后头的是个高出她半头的少年,五官端正眉目之间与她有三分想似,身穿青衣,脚下蹬靴,靴上覆着泥土看样子是从远道上赶过来的。
少女见任唯不说话,顿时更气了,怒道:“问你话呢!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少主办公务的地方大咱小呼!”
任唯心道:这个姑娘怕是李都督的家里人,街坊不过说了吗,李都督那里都好,就是好女人上头没半点截至,总少点英雄好汉的气质,看这个小姑娘在院里随随便便,长得又十分玲珑可爱八成也是李都督内宠之人,只是年龄小些,不过听说专有人好这种的。
任唯是谁?他可是在张府里出入的小厮,张二爷为人又恶,要是没点眼力价,早死不知道多少次了!如今见了一个李都督的枕边人而且可能是很得宠的那种,当然不会放过个机会,出门时候母亲说的立马就被他忙的一干二净,平日里的做派自然显露出来。连退数步,躬身到地,道:“小人见过小夫人!”
少女被他这一副做派吓的不轻,跳到边上,吃惊道:“你做什么!什么小夫人不小夫人的!”
“哈!哈哈!”从墙上越下个胖大的和尚。
和尚笑道:“小兰袅啊!他是把你当成李都督的女人了!”
那少女正是兰袅,被和尚这么一说,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笑容转眼绽开,看着任唯也顺眼三分,忸怩地朝边上看了眼,道:“无心大师,这是我哥哥来喜,原来在青石堡做事,少主把他要过来,现在是咱家的人了!”说完话竟上前拍了拍无心的肚子笑道:“无心大师真是越发胖大了,再过两天怕是屋顶都禁不住大师,不如换了尘大师回来,他们虽然唠叨点,可总比压坏了屋顶好些!”
任唯一听少女叫那个和尚“无心大师”就忍不住偷眼去看,只见是个笑呵呵地胖大和尚,光光的脑壳倒是慈眉善目,全没有街上传说中的凶狠劲。传说里李都督身边有二僧一仙,二僧其中一位名唤了尘,人都说他慈眉善目救困扶微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人,现在城外大悲寺中做住持,人都说灵验香火也旺一在片宅院百十个僧人气像不同,邻里人常去上香,另一个名叫无心,无心无心就是腔里没有心,手段狠毒杀人不眨眼,至于杀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就没人能说清了,城里小儿只要听到无心二字立马止啼。
无心笑道:“你这个小姑娘真生了张好嘴,也不知道都督吃得甜不甜!”
兰袅脸上如同煮过一样,跺脚嗔道:“不与你这个和尚说话!哥!走,我带你见绿颧姐姐去!”说着便拉来喜走了。
“兰袅说得,我看还真对!不如叫了尘回来,老子的耳朵也能干净点!”
任唯寻声去看只见个黑衣散发的人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个大酒壶。心道:这难道就是二僧一仙里的酒仙马尚封,听说此人从青州跟着李都督一路杀过来,冲锋陷阵无往不胜是都督手下一等一的大将,只是听说此人惯使长剑,怎么这人腰里配的是刀?这刀也同平常的不一样。
无心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老子要是到寺里头去,谁陪你喝酒?了尘可是个没趣的人,一天只知道念经!”又朝任唯道:“你小子就是任唯吧!”
任唯连忙道:“正是小子!”
马尚封喝了口酒道:“小子,方才吓唬你的就是这个臭和尚!”
无心笑道:“没别的,就是老子看了你小子的模样,觉着要是不吓吓心里就过不去,谁想到只随便说一句就让你吓成那个样子,小子,你平时是不是常做愧心事?!”
无心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任唯有从他的语气里听了冰碴来,连忙道:“回,回大的师的话,方才,方才小子还以为是张老二的阴魂不散,来都督作祟所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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