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犹如狂风扫落叶似得,从坐相府的外院,就一路席卷到了内院。
和荣院作为蓝府老太君的院子,岂能被落下?
刚刚才从昏迷中幽幽醒转的蓝老夫人,好巧不巧的就看到了这一幕,眼见着自己珍藏几十年的宝贝,一件件的被摧毁,她心里这叫一个激愤啊!
要知道这些东西她老人家连儿孙都舍不得给,就想好好守着,等将来自己不在了,再分给儿子们做传家宝。
现在可好了,半生的心血化成了一地的狼藉,蓝老夫人怒极攻心,血冲上了头,当下就二度晕倒,这次比上次更要厉害,眼见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等红枫千辛万苦带着侯府的老军医,从花园东边那不显眼的地方翻墙进来的时候,蓝老夫人的眼白都是一片血红,已然是没救了。
老军医甫一将此话告知,屋里顿时就是哭声一片,蓝佳音跪在娘亲后面,伏地大哭,泪眼朦胧中,只看到一片狼藉。
家具厚重砸不烂,可那些瓷器,墨宝,摆件,古书,被顺走的顺走,被砸烂的砸烂,看起来就跟强盗过境似得。
这些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却被这些虎狼如此糟蹋,莫说是蓝老夫人这老人家,就连蓝佳音看着都好不肉疼。
前世里,蓝老夫人在阴暗的大牢中熬了过来,但却没能熬过流放路上的辛苦艰难,死在了半路上,蓝老太爷倒是平安到了西地,不过也是心灰意冷,不过两年便跟着走了。
两位老人家的骨灰,最后隔了足有七八年,这才辗转托人葬入了蓝家的祖坟中,这各种的艰辛,蓝佳音想起来就止不住的流泪。
现如今,蓝老太爷早早的被蓝佳雨气的中了风,但有御医精心照料,现如今恢复的也算不错。
蓝家虽然还是遭了查抄,但圣旨上写的清楚明白,只是取文字类的东西,要做呈堂证供,并没有像上次那般被悉数下了大牢。
眼下这些人拿着圣旨,故意的作践蓝家,但好歹算是把最糟糕的事情给避过去了,可怎么祖母就去了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已知的过往对不上趟,蓝佳音少见的迷惘,哭的太过厉害,头也开始晕晕沉沉的不当家。
蓝大夫人早就知道家里有此一劫,她们院里和自家爷们的外书房,好东西全都送去西山,屋里摆的大多都是赝品,全砸完也值不了几个钱,倒也不必心疼。
二房和三房可就损失大了,对此,蓝大夫人心里也有数,原想着等事情过了,二房那边她自会补偿,反正两房的感情好,花点钱也不算个什么。
至于三房么,呵呵,越惨才越解气,蓝家会有此一劫,可不全拜蓝三爷所赐?
只是她和自家老爷再怎么计划周到,也算不到自家老夫人不经事,竟是被抄家的官兵活活气死。
“老爷还在大理寺待审,婆母却已经驾鹤西游,等老爷回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啊?”蓝大夫人懊悔不已。
暗悔刚才就应该将老夫人挪到别处,要是没有亲眼看到心爱的东西被破坏殆尽,她也不会再昏过去第二次,想来性命总是无忧的。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想当然?
也不会有卖后悔药的。
蓝大夫人自责不已,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无比的悲痛哀伤。
就在此时,派去请二老爷和三老爷的管家惊慌失措的跑来,说是二爷和三爷都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嗡嗡的哭声先是一静,等哭声再起的时候,更甚于前,冷静如二夫人都晕过去了,可见情势已经险峻到了那一步。
蓝佳音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慌乱的心里突地就安静下来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暗暗告诫自己,此时更需要冷静分析。
二叔父和三叔父既然同时被带去大理寺,也就是说,二叔父已经没有了在大朝会上撞柱明志的机会,二叔父的性命还是安全的。
而祖父那边只要瞒住老夫人去世的消息,想来也不会再出意外。
自家祖母的结局和前世迥然不同,想来也是因为前世里抄家和入狱是同时进行的,所谓眼不见心不乱,该当如此。
至于娘亲,这位在悲伤之余,还得兼顾主持着左相府的大局,并没有被父亲收监所打倒,眼底悲伤有之,懊恼有之,但看不到绝望之色。
人只要不绝望,就不会自尽,这么一想,娘亲也是安全的。
再加上以石全名义买下的两进小院里,藏着她的十来个箱笼,还有兔子窝里的私财,想必也好好的躺在那里,这些才是蓝佳音最大的底气!
只要外祖家不被牵连,父母皆在,二叔父不死,身后有人,手里有钱的她还担心什么呢?
退一万步,这样的状态下,就算是再来一次全家流放,又有何惧?!
“我,大可从容应对!”
(。)
第一百零七章 用死换来的安全()
一念及此,蓝佳音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坚毅,她抬手拭了眼泪,站起来吩咐道:“高妈妈,吴妈妈,先不要只顾得悲伤,咱们不能让祖母走的不安心,赶紧按规矩开始给她老人家妆扮。”
“娘亲,您也节哀,先把灵堂设起来是正经。”
“还有祖父那里,虽说您刚才就说了,不许惊扰,可现在祖母出事了,那边可一定得瞒住,不行,就让小刘妈妈过去守着吧?”
蓝佳音这一开口,蓝大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赞许的看了一眼女儿,便抹掉眼泪,开始安排相关事宜,“音姐儿说的很是,高妈妈,吴妈妈你们快去将老夫人的寿衣找出来。”
“香草,赶紧去烧热水,多烧些。”
“铃铛,你去外院,让小刘妈妈去老太爷那里看着,谁敢大声喧哗,只管堵了嘴绑起来,扔到柴房了事。”
“大管家,你带人去把老夫人的棺木整理出来,外院现在咱们不能去,灵堂就先设在这里,虽说事急从权,但却不能轻呼慢待,棺木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出错。”
到最后,就连刚刚醒过来的蓝二夫人,也被她弄去帮老夫人选首饰。
而大刘妈妈和胡妈妈两人,一位带着人去准备香案灵堂,一位带着人开始打扫屋里屋外。
这些人到底都是大家的奴才,多多少少都是见过世面的,兼之又有蓝大夫人做主心骨,不一会,便化悲愤为力量,各自按着吩咐,认认真真的办好手里的差事。
看着在丫鬟,妈妈手里,一点点变得整洁的主屋,再看一眼,静静躺在西暖阁暖炕上,那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的祖母,蓝佳音抬手抿了抿鬓角的乱发,忍着心痛和悲伤,转身出了屋。
她不想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哭,这种时候,娘亲的身边更需要人帮忙,宁愿忙些,累些,也要比脑子想爆炸的好。
“小姐,大表少爷刚才让罗副统领跟着小的过来,正好听到咱家老夫人的事儿,他已经赶回去给大表少爷禀报了。”于成回来了,还带了外面最新的消息。
蓝佳音至少知道,明日大理寺开审蓝明东投靠燕王,密谋造反一案,而鲁王和齐王尊圣谕从旁监审,二叔父和三叔父正是被带去协助审案的。
鲁王这人蓝佳音前世今生都不熟悉,齐王她却知道的最清楚,而且她现在还知道,沐凌铉的表哥就是齐王伴读,沐凌铉的舅舅更是皇子的先生。
沐凌铉既然亲口答应过会帮她,那么,齐王这尊贵的天之骄子,是不是就是拯救左相府的那尊大佛呢?
联想到齐王日后的身份,蓝佳音突然觉得心里有了点底气,暗暗向满天神佛祈祷,“佛祖,菩萨保佑,让我们蓝家眼下的局面就是最糟糕好了,可再不要有什么噩耗传来了。”
“若能灵验,小女来日必当三牲六礼,重塑金身重谢。”
要是再有打击,莫说是蓝二夫人要崩溃,自家娘亲怕也经受不住了,至于她自己,就算足够坚强,可一个十三岁的小姐,又有什么震慑力?
到那时,蓝家恐怕就要大乱了。。。。。。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蓝佳音的祷告,直到蓝老夫人那边装椁好,外面也再没有小厮来回事了。
这会,蓝家大门上已经挂了白幡,换了白色灯笼,里面各处能见之处,也都是一片素白,治丧的模样总算是有了。
半个时辰后,看守左相府门口的那位白统领,被圣旨调走,在府外看守的,换成了白虎营的罗副统领。
这位是栁云鹏的嫡系,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所有官兵只许在府外看守,外院可巡逻,但内院,跨入者死!
前面那些被官兵偷取的古玩珍宝,也被罗春国一通严厉查抄下,还回来了多半。
这位一边看着手下把东西放到箱子里,一边气呼呼的骂娘,“他*娘*的腿儿,竟是搜刮到我们头上来了!”
“姓白的,你跟天借了胆子了,等大爷明儿就上本参你个以权谋私,中饱私囊!”
心里那叫一个疼哦,要知道,白统领带走的才是矜贵物件,不管怎么说,也得给蓝家讨回来,要不然,蓝家老封君不白死了吗?!
还有那老不死的马大人,别以为没人看见,他长随装到马车上那两项,全是书本古墨和古董文具。
这两人真是狗胆包天,罗春国刚才第一件事是抢回东西,第二件事情就是看圣旨到底写的啥。
结果,人家圣上根本只是说查取和文字有关的东西,协助大理寺办案,根本没提其他,也就是说,这些人连抢带顺的行径,根本是毫无理由。
罗春国当时就让跟着来的师爷,将圣旨抄了一份,又将他所见所闻写了封信,都给自家将军送回去。
他明天肯定是要上奏的,但是崇北侯府那边,也得再让和自家亲厚的御史上奏,武官和言官就算参奏的是同一件事情,效果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罗春国看着左相府门上的白幡,白灯笼,后槽牙咬的嘎嘣直响,“兔崽子们,让你们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
“不把你们一个二个的全都参到大理寺去,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封君!”
最后被抬到和荣院里的,多是金银首饰,古书摆件,足足装了十几箱,安安静静的摆放在蓝大夫人面前。
刚伺候老夫人小殓完的春草,看着这些物件,突地放开声音大哭道:“老夫人啊,老夫人,您最喜爱的物件都被罗大人给找回来了,您快睁眼看看吧,老夫人!”
暮色下,伏地大哭的春草无比悲怆,蓝佳音的眼泪滚珠似得掉落,“要是大表哥再快一点,有罗副统领挡着,内院就不会被洗劫,祖母也就不会。。。。。。”
康嬷嬷最是了解她,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您已经做了您能够做的,老夫人没能挺过去这一劫,那也是命数。”
“至少,现在,咱们还是安全的。”
“是啊,大表哥用祖母的死讯换掉看管左相府的白都统,我们的确是安全了,但却是用祖母的命换来的。”蓝佳音的眼睛逐一扫过家中的人,眼底浮上了一抹讥讽。
若是真让白统领留到晚上,那还不知道要出多少恶心人的事情呢!(。)
第一百零八章 要退婚()
安信侯府,外院书房,谦熙院。
安信侯夫妻并两个儿子,长媳,一家人齐聚在东次间,外间是安信侯的亲信长随守门,里面伺候的,也是两位年长的妈妈。
这般的严防死守,显然是有密事相商。
“此事必须早下决断,明日大理寺就要开审,就算上面那位想点办法,也至多拖延一半日,如果等蓝左相判罪后,再说什么可就都迟了。”李维博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就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李维臻的病其实还没好利索,因此一张俊颜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神色也萎顿的很。
不过,听完兄长的话,他眉头紧皱,冷声道:“蓝左相有罪无罪,和音姐儿有什么关系?”
“我们俩早有婚约,若是蓝左相真犯了谋逆大罪,我们也可以凭借婚约,将她接出来,毕竟出嫁女是不用获罪的。”
“咱们家现如今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这么点事情,却还是能办得到的。”
李维臻此番大病,其实多半都是心病,他已经听自家大哥说了,当日在百梅宴,是睿郡王设计的他,而蓝佳音也是知情者。
未婚妻子与别人合谋,大冬天的把自己丢在山上受冻,李维臻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但他虽然生气,却将此事归咎于,蓝佳音因着吟香怀孕的事情生气,故意捉弄他出气的。
他想着,等身体好了,便约未婚妻出来见一面,把这些话都说开,将两人心中的心结都解开了,也省的日积月累,将来成了心病就不好了。
只是李维臻的病还没好呢,蓝家就出了大事,他之所以挣扎着过来,其实是想请父亲和兄长出面,为蓝家周旋一二,至少,也不要让未来岳父在牢里吃苦。
没想到,李维臻都还没开口,李维博便抛出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对蓝佳音颇有好感,怎么会在未婚妻需要的时候,反而将其抛弃呢?
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李维臻自问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想都不用想,便一口回绝了。
安信侯心里一沉,板着脸就训斥道:“糊涂,就算如此,蓝左相倒了,你娶她还能有什么助益?”
“谋逆可是大罪,娶一个重犯之女为妻,你以后在人前还能抬得起头吗?”
“你这样任性妄为也不是第一次了,儿啊,父亲问你一句,你究竟将侯府置于何地?”
“将父母置于何地?”
“又将你兄嫂侄儿置于何地?!”
李维臻听完面色一灰,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决定对父兄影响甚大,可要就这么绝情的和蓝佳音退婚,他又实在不忍心。
左思右想之下,他垂眸道:“这件事情是儿子连累了家中,可是,咱们两家的亲事那是打小定下的,先前一直都好好的,蓝左相一出事便去退婚,世人又怎样看咱们安信侯府?”
“再说了,大不了我谋个外放的差事,走的远远的便是,我们在外面待上两任,蓝家的事情早就风消云散了,到时候谁还能记得起她来?”
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父兄的意见肯定一致,而娘亲则是他唯一能指望的人,因此一边说,一边就眼含深意的看向安信侯夫人。
但是,这一次,安信侯夫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场坚定的支持自己的小儿子,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压根不敢和李维臻对视。
李维臻见状大觉不妙,自家的娘亲是什么人,他还能不了解?
搞不好父兄已经提前和她谈过了,现如今人家三位才是一个立场吧?
这会和他谈,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不,我绝不退婚!”李维臻脱口叫道,“这是我人生大事,你们不能替我拿主意。”
李维博轻笑一声,反问道:“你人生的大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难道都忘记了?”
“倘若蓝左相只是贪污那也倒罢了,他这次可是谋逆,一个不好就要株连九族的,人家躲都躲不及,你还要拉着咱们全家去陪葬么?”
“再说了,像蓝佳音这种蛇蝎女子,早早退婚才是对的,要真是娶回来了,咱们家才是阖府不宁。”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李维臻站起来的太突然,袖子将案几上茶盏带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的渣。
他竭尽全力,抵制着一阵阵突袭的晕眩,压抑着怒气责问,“兄长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音姐儿天真烂漫,与事无